瞧着康熙神神秘秘的模样,郭宜难免心中好奇,“什么主意?”
康熙得意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宜妃的话,而是开始卖关子,问道:“胤祐,你此去福州是做什么?”
造船啊!郭宜看看康熙,又看看胤祐,难道说还有什么地下秘密任务?
“儿臣此次前去,是为了改造原有船只的外形,减少阻力,在相同风力相同船帆的情况下,使船只行驶速度更快,”胤祐说道,主要是对船体形状进行微微的调整。
郭宜想起了之前在造办处的那场比赛,合着康熙那时候便起了心思,这可真是深藏不露。
“你此次从福州回京城花了多长时间?”康熙问道。
“儿臣是马车和骑马轮流进行,约莫一个多月。”胤祐说道,说出口立马感觉到有点不对,懊恼地看了宜额娘一眼。
糟糕,露馅了!
郭宜伸手揪了揪他的小脸蛋,说道:“出息了啊,还跟宜额娘说是坐马车回来的。”
“宜额娘,我错了。”胤祐赶紧低头认错,他坐马车颠得累了,就让那克出带他骑大马,可快乐了。
郭宜哼了一声,回去再算账。
康熙笑了,倒是没想到胤祐还瞒了这么一出,他赶紧转移了话题,给儿子解围,“你耗费约莫一个月外加四天的工夫,但是与你同时启程的船只,只花了二十多天便路过了天津。”
这船将会北上去雅克萨,对付罗刹人,故而并未停靠近岸,只是派了小船上岸,将情况汇报到京城,好让皇上知晓军情,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早知道……”胤祐小声嘀咕,早知道就坐船了,无论是坐马车还是骑马,他这个屁股都差点颠开花了,而且坐船速度更快些。
康熙当然知道儿子在嘀咕什么,笑了笑,“以后还有机会呢。”
胤祐闻言心中一惊,面露苦恼地偷偷瞅了瞅康熙,小嘴也跟着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
“想说什么?”康熙的手放在桌上,轻轻敲着,神色放松。
胤祐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汗阿玛又要让儿臣去福州造船吗?”
康熙心中一乐,差点笑出声,故作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
胤祐为难,他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儿臣愿意为汗阿玛效劳,但是汗阿玛能不能等儿臣再长大一点点?”
说着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长短,看得康熙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胤祐还太小了,难免思念亲人,便道:“此事,朕允了,那你要记住,等你长大了,要好好效劳,知道吗?”
“嗯嗯。”胤祐点点头,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好多次太想宜额娘了,太想哥哥和弟弟了,在被窝里面还偷偷哭来着。
郭宜心中有了几分感慨,胤祐这出去一趟,活泼了不少,能和康熙讨价还价一番,这也算是去福州的好处之一。
天大地大,总要出去一趟,才有切身体会。
“汗阿玛,儿臣还一事相求。”胤祐从宜额娘的怀中起来,认真地说道,反正已经开口求了一件事,那就再求一件事吧。
康熙微微提了提眉梢,看向自己的儿子,“说来朕听听。”
“儿臣想汗阿玛收回两倍份例的赏赐。”胤祐小脸认真地说道。
康熙下意识地看了宜妃一眼,心中揣测这是宜妃教的,“怎么?你不喜欢?”
“儿臣喜欢的。”胤祐点点头。
“那你还让朕收回赏赐?”康熙又看看宜妃,这是没商量好,穿帮了啊。
“金银珠宝,荣华富贵,没有人不喜欢。”胤祐说道,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宜额娘说的,儿臣觉得很对。”
“宜额娘还说什么了?”康熙得意地瞅着宜妃,看看儿子把你出卖了吧?
郭宜只当看不到康熙的表情,淡定地喝茶。
“宜额娘问儿臣想要吗,儿臣说不想,宜额娘说不想要的话,就来同汗阿玛说一声。”胤祐说道,这是他们当时对话的原话。
康熙没忍住,又看了宜妃一眼,这喜欢又不想要是何道理?
郭宜……她现在就是一本答案书,康熙就是考试的学生,只是翻到这一页的时候,上面写着大大的“略”。
明显看出来宜妃是不打算解释了,康熙只好去问胤祐,“这是朕赏赐于你的,喜欢便收下,为何又不想要?”
“因为儿臣觉得受之有愧。”胤祐老实地回答道,“儿臣心中不安。”
康熙闻言,立马语气坚决地说道:“如何受之有愧?你为朕解决了问题,于江山社稷有功,朕应当嘉奖你。”
胤祐的脑子转得捉急,到底该如何表达自己想说的,他求助地看了宜额娘一眼。
“你怎么想的,就同汗阿玛怎么说,汗阿玛绝对不会怪罪你的。”郭宜说道,这要是胤祐或者胤禟,她就代劳了,但是胤祐的话,她会担心别人说自己打压胤祐,在胤祐面前说道四。
再说,康熙的表情明显就怀疑此事是自己撺掇的,她干脆让胤祐自己表述得了,原汁原味,想必康熙会更感动。
“就是……五哥哥也给汗阿玛解决麻烦了啊,他也没有啊。”胤祐说道,他很想说怕五哥哥心中有想法,但是这样说又好像说五哥哥小心眼,“还有,汗阿玛也一直在为江山社稷努力,都没有获得额外的奖赏啊,就儿臣一个人得了,心中不安。”
提到胤祺,康熙难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看了宜妃一眼。
郭宜懒得计较这种小事,得不得赏赐并不重要,毕竟她安排儿子去种地,只是为了避免龙九夺嫡,为儿子以后铺路。
“所以啊,儿臣一想,汗阿玛给这么多的赏赐肯定是因为,儿臣年纪小,又离家太远,所以才额外补给儿臣的。”胤祐振振有词地说道,小道理一套一套的,“儿臣让汗阿玛担忧已是不孝,岂敢邀赏?”
康熙皱眉,不得不说,胤祐确实说对了,他一想到胤祐独立一人去了福州,天高路远,长途跋涉,就心疼得不得了,所以在给赏赐之时,便将自己的愧疚也补偿了进去。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这个儿子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一猜一个准,他看着宜妃说道:“这不是你教的吧?”
“确实不是臣妾教的,臣妾只是觉得胤祐小小年纪便获得这么丰厚的奖励,难免让人眼红,再说了,他此去福州,是尽忠尽孝,皇上若是夸大,易形成不正之风。”郭宜说道,她确实和胤祐想法不同,但是思考的结果却是一样——都觉得这个赏赐过重,所以她才让胤祐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说。
再说了,太子现在还是普通的阿哥份例,没了“倍于皇上”在前面吸引火力,她才不想让胤祐冒这个风险呢。
“你真的不想要这个赏赐?”康熙盯着胤祐的眼睛,再次确定了一下。
胤祐点点头,“请汗阿玛收回成命。”
“行了,那就这样吧。”康熙说道,让梁九功同内务府说上一声,左右以后在别的地方补偿一下呗。
“皇上,五阿哥和道保在外面等候。”梁九功进来禀告道。
刚刚才提到胤祺,这下子就出现了,康熙难免有几分尴尬,心中有了个荒唐的想法——该不会是来追要赏赐的吧?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荒谬的想法,胤祺思虑纯粹,绝对不会主动过问这种事,要是胤禟,说不定还真要提防一下。
“让他们进来吧。”康熙说道,又看向宜妃“难得你家人也在京中,朕想着你们兄妹俩好好叙旧。”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郭宜道:“臣妾多谢皇上。”
“那克出要来了哦。”胤祐一下子欢腾了起来,对于这个照顾了自己好几个月的舅舅,他还是非常欢喜的,不过真的见到了道保本人,他又有些害羞了,“那克出安好。”
“给七阿哥请安。”道保笑着说道,再见胤祐,心中还是很亲昵啊。
“你与宜妃去偏殿叙旧,朕有话同胤祺讲,胤祐也一起。”康熙说道。
两只崽对视一眼,根本不想同汗阿玛说话,只想和那克出一起玩耍,但是……实属委屈害怕而不敢说,小脸皱巴巴的。
康熙……好得很,走了个鄂普库,来了个道保,他这个阿玛还不如那克出。
郭宜确实有些话想同道保说一声,由此也顾不得两个儿子的小情绪,谢过恩之后,同道保去了偏殿,吩咐堇姑姑在外面候着。
“福州距离遥远,你与胤祐都未曾去过,这一路上,多亏你照顾胤祐了。”郭宜感激道。
“娘娘言重了,七阿哥乖巧听话,我也费不了什么心思。”道保说道,温和地笑了笑,“再说了,若是没有此行,我哪里能看得到江山如此之大。”
盛京已经是那一片地区最为繁华的地方,来了京城,又去了江宁,他觉得自己算是真正见识了一回。
道保的气质很是温和,说话的时候也不疾不徐,很有安全感,让人很容易就产生一种亲切的感觉,加上白苏氏和鄂普库的关系,郭宜一上来就多出了几分亲切,“如今平安归来,不知道大哥日后有何打算?”
道保因胤祐的事情来京城,如今事情已了,他是不是就要离开京城了?
“皇上也曾问过我类似的问题。”道保说道。
康熙也问过?郭宜的心一下被提起来,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如何回答的?”
“我说京城如此繁华,还想留上一段时间。”道保道。
这个理由郭宜都不会相信,更别提康熙了,她道:“皇上如何说的?”
“皇上让我在京中玩上一段时间,听候安排。”
郭宜犹豫着,最后还是将心里话问出了口,“大哥不打算再回盛京了吗?”
道保没想到宜妃这么快就猜到了,看来额娘说她变了不少,确实不是虚言,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约莫是的。”
郭宜一下子急了,之前就同白苏氏说好了,郭络罗氏就在盛京继续发展,怎么现在变了主意呢?
“额娘没有同你们说……”
郭宜正欲开口询问,道保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正因为额娘说了,才更加要来,先前是我们疏忽了,知道你在京中不容易,但也没有想过是这般艰难。”
仅仅是额娘来的那段日子已经算是波折不断,那平时也估计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妹妹只是地位不高,以郭络罗氏在盛京的地位的,还能让她倚仗一二。
不过眼下的情形却是郭络罗氏一族都受着妹妹荣耀,却不能为她做些事情,他留在京城,旁的不说,但凡妹妹需要人手之时,能够帮上一把。
“其实我还好。”郭宜淡淡笑了笑,比起这宫中许多女子来说,她已经算是幸运极了,康熙宠爱,儿子听话,还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姐妹,日子也不是全然的难过,“大哥再玩上一段时间便回盛京吧。”
她现在正在努力避免儿子陷入皇位之争,避免郭络罗氏牵扯到京城的浑水之中,所以,偶尔也会担心自己能力有限,护不住这么多人。
“我心意已决,况且此事也是阿玛和额娘决定了的。”道保眉间的温和多了一份坚定。
“额娘怎么会同意?莫不是你诓我?”郭宜问道,“我明明同额娘说……”
“说让郭络罗氏远离京城?”道保接了下面的话,“那你可曾想过额娘阿玛,想过我们?你是阿玛额娘的女儿,是我的妹妹,是鄂普库的额云,你不希望我们沾染京城的是非,独自承担了许多,我们又何尝不想成为你的依靠呢?”
郭宜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即便是来到这个世界,丈夫是的君王,儿子年幼,都靠不住,所以,她早已经习惯自力更生自己挣扎的日子,也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想要成为你的依靠”这种话。
她咬了咬嘴唇,心中百味陈杂,愧疚、感动、难受……犹如潮水一般朝着她涌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这些情绪积攒着,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微微别过脸,试图想出一两句俏皮的话的将情绪压下去,但是失败了,过重的情绪让她的鼻腔酸涩,眼眶生疼。
“你这……”郭宜尝试了一下,喉咙依旧酸涩,胸口处好似揣了一块大石头。
“你不用担心我,就现在而言,你才是我的靠山。”道保故作轻松地说道,现在想要同他结交的人,哪个不是看在了他妹妹的面子上呢?
郭宜的手指捏紧,将翻涌的情绪一点点地熨平整,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的颤意,“咱们这是相依为命了。”
瞧着妹妹的情绪恢复了些,道保才继续说道:“我回京城这段时间收到了不少的请帖,这才知道自己有个在后宫多么受宠的妹妹,有好几个多么能干的外甥,当然,最厉害的还是我,毕竟这些都是我的血缘至亲。”
郭宜忍不住笑出了声,悲伤的情绪被冲淡了些,她一手撑住额头,问道:“那你可曾去赴约了?”
“没去呢,说长途跋涉要休息。”道保无奈地说道,“听说我要休息,又给送了不少的药品,更过分的是,还有人送婢女过来。”
果然京城这个地方如同额娘说的一样,深不可测啊,让他大大开了眼界。
“当然,我都拒绝了。”道保瞧着宜妃调侃的神色,立马说道,“一个都没收,我不缺那点东西,再说,我又没断手断脚,日常起居自个整理一下便行了,再不济还有奴才呢。”
听出道保语气中的无奈,郭宜忍不住又想笑了,“是该拒绝的,在京城这个地方,宁愿欠别人钱,也不要欠别人人情。”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钱也别欠。”
见宜妃的情绪彻底平复了下来,道保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想起儿时,要是谁把妹妹弄哭了,在家里可是要挨揍的,其中挨揍最多的必然是鄂普库了。
想到鄂普库,道保问道:“你可有鄂普库的消息?”
郭宜摇了摇头,“我听皇上说鄂普库去参加雅克萨之战了。”
福建的战船才经过天津,想来距离开战还有些日子。
“此前皇上让我们俩进京,明面说的是来探望你,但你也清楚,我陪胤祐去了福建,鄂普库却是一直没有什么安排具体的事情,只是偶尔被叫去皇家校场同别人过过招。”道保说道,当时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并没有太多的迹象也不好胡乱猜测。
“直到他同我说,在校场认识了步兵营里面的统领,我猜想皇上是想让他去军营里面。”道保说道。
果然,后面鄂普库就来了信,说皇上问他要不要去雅克萨见识一下,依照鄂普库那个性子,定然点头比谁都快。
郭宜不得不说,果然又是康熙,而且听道保的意思,这个计划显然是一环套着一环,想必康熙看中了鄂普库单纯爽直的性子,加上武艺不错,又有皇亲国戚的背景,定然能在军营里面混得如鱼得水,这才做了一系列的安排。
只是,康熙绕了这么大一圈是想干什么呢?
“有个事情倒是有些奇怪,鄂普库说皇上对驻扎在盛京的士兵很感兴趣,问了不少日常之事。”道保压低了声音说道。
郭宜百思不得其解,同道保对视一眼后,两人都放弃了猜测,这事儿是猜不出的,只能后面再看看康熙有没有什么动作。
“那鄂普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郭宜迟疑道,毕竟刀剑无眼,可不管你背后站的是谁,该戳个窟窿的,就是一个血窟窿,想到这里,她又小声嘀咕道,“还是不该来京城啊……”
道保无可奈何,只能说道:“鄂普库早就想上战场,根本就不会听咱们的劝,再说瑷珲与盛京常有消息往来,他要是能上战场,咱们家也会跟着有面子的。”
男儿当实打实地建功立业,总靠在女儿、靠着妹妹在后宫如履薄冰战战巍巍地支撑着家族,算什么男人?
这是白苏氏回了盛京之后,将几个兄弟叫到一起,亲口说的。
当然,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妹妹了,免得她眼泪流起来没完没了。
“希望他能平安归来。”郭宜也知道像鄂普库这个年纪、这种性格男子,不少都有抛头颅、洒热血建功立业的心思,拦都拦不住。
道保嗯了一声,“我若留在京城,你可有建议?”
妹妹虽在后宫,对于京城局势定然有一定的了解,不如先听听她的看法。
这个……郭宜想了想,还是先问了道保,“你可有什么想法?”
“形势不明之时,我并不想掺和到政治里面,京中好几个大家族的子弟都约了我,我尚未确定要不要结交。”说到这里,道保颇有些苦恼,这些家族中子弟众多,一个约不到,就换一个接着来,导致他这段时间的请帖收得手都软了。
郭宜心中一乐,那正好,反正历史上这些大家族都押错了宝。
“你不若去找曹寅,他现在管着胤祺田庄上的事情,也可以牵线搭桥让你去善堂做事。”郭宜说道,这两个地方都是背后有主,一旦道保去了此处,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想必能少上一些麻烦事。
“这倒是个好去处。”道保也觉得这个可行,妹妹提到了曹寅,想必人品定然不错,既然决定去田庄,道保又问了些相关的事情,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给妹妹丢人。
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郭宜正同他解释,忽地听到门被敲响了,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胤祐的小脑袋从外面伸了进来,盯着屋中的两个人。
郭宜正准备让他进来,忽然下面又伸了一个小脑袋,哦吼,这可真是凑巧了。
“哼,额娘坏坏,带着哥哥们来看那克出,都不带禟禟。”胤禟心中那个气啊,他拼了会拼图后,发现额娘和七哥哥还不回来,便找到此处。
他们竟然悄悄和那克出见面,不带自己玩儿,这岂能忍?
“胡说,额娘又不知道那克出要来,你过来同那克出行个礼。”郭宜白了胤禟一眼,胤禟这戏演得也太假了吧,那个挂油瓶的嘴都没有撅起来,何谈生气?
胤禟嘿嘿笑着从门缝里面呲溜一下滑了进来,乐颠颠地跑到道保面前,“给那克出请安。”
“禟禟真乖。”道保摸摸他的脑袋,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忍不住更加怜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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