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最不乏流言蜚语,前些时候一心阁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还惊动了李光地大人,自然更为人们念叨了。


    有人惊叹宋四娘的坚韧,感慨之余,还专门去一心阁捧场,想见见宋四娘,见不到便点名只要宋四娘做出的东西,一时间,店铺中四娘制出的东西脱销,定制都快排到了过年。


    这世间有光明就会有黑暗,有人敬佩,就会有人诋毁,关于百顺胡同的事情传出了不少的花样子,还有那下流之人编出花样来说自己与四娘在百顺胡同如何颠鸾倒凤,虽然不少人只当是听了个笑话。


    但是,也有不明真相之人听之信之,谣言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甚至于有泼皮无赖上门说些浑话,让宋四娘心中烦恼不已,数次与陈嫂子提出了要回田庄之事。


    田庄虽然苦点累点,但毕竟与世隔绝,没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心中也安宁些。


    陈嫂子打开一心阁的门,朝外望了一眼,店铺开门要比早食摊子这样的店铺晚上不少的时间,此时这条街上大部分的人还在沉睡之中,整个街道安静而又空旷。


    她将门打开后,好几个女子打了个哈欠从后堂走了出来,睡眼惺忪地和陈嫂子打着招呼,“陈管事早。”


    以前在田庄的时候,大家都叫她陈嫂子,如今包揽了一心阁所有的采买事宜之后,这地位明显上去了,大家便开始叫她陈管事。


    对于称呼这块,陈嫂子大大咧咧丝毫不在乎,反正叫什么都是她这个人,她在铺子里面转了一圈,将一些摆放不够整齐的东西稍稍调整位置后,拿出本册开始预估最近需要补进的一些东西。


    库房也会提供记录,但她还是喜欢亲自来看一看,心底更有把握些。


    “你们赶紧吃了早饭上工,这几日辛苦了,月底的时候,说不定会有赏银呢。”陈嫂子说道,这事儿可不是她瞎说的,昨儿掌柜同她提了一嘴,让她私下透露出去。


    显然对于正儿八经的宣告,这种小道八卦的消息更能刺激人心,几人欢呼一声之后,一个个直拍胸脯保证不出娄子。


    陈嫂子看着大家的精神气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笑了笑,低头继续记东西。


    “劳驾问一声,宋四娘可在此?”一个轻柔奸细的声音响起。


    陈嫂子最近听了不少这样的问题,她心中烦闷,想着昨天宋四娘拉着自己说了好一会的话,要这样下去,宋四娘怕是留不住了。


    都是这些遭天杀的瘟人干得好事,尽说些闲言碎语,思及此,陈嫂子心情不好,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道:“买什么直说,叫四娘干什么?”


    对方似乎也没有料到她这么大的脾气,愣了一下又说道,“不买东西……”


    “不买东西您搁这儿干什么呢?”陈嫂子终于抬起了头,神色怔住,但见对方穿的是件紫色的绸缎服,胸裆上绣着精致的蝙蝠,头戴红帽,脚踩青色短靴。


    这一切都表明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太监,想到皇上和宜妃先前来过,陈嫂子压低了声音问道:“是皇上有什么吩咐?还是宜妃娘娘有何吩咐?”


    那太监还有几分生气,但是瞧着眼前这人提起皇上和宜妃娘娘的时候,语气熟稔,又怀疑对方和宫中之人相熟,罢了,要是惹怒了贵人就不好了。


    故而,这太监依旧摆出了恭敬的态度,说道:“奴才奉皇上的旨意,前来宣旨,请问宋雅如和李秀秀在吗?”


    李秀秀?陈嫂子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哎哟一声,一拍大腿,李秀秀是她未出嫁时候的名字,被叫了这么多年的陈嫂子,乍一听到这个额名字,根本没想到自己身上。


    太监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怎……怎么?”


    “我就是李秀秀啊。”陈嫂子笑着说道,刚刚这人说什么来着,传旨?对,就是传旨,是皇上有什么旨意了吗?


    “你???”太监面露惊愕。


    “对,您先坐着,我去叫四娘过来。”陈嫂子热络地招待起人,吩咐人给倒茶之后,赶紧去后院找到宋四娘说了此事。


    宋四娘根本不敢相信,她久久无语。


    陈嫂子一把拉住她,“走走,人还在前面等着呢。”


    宋四娘一把拉住陈嫂子的手,问道:“嫂子看看我这身上可有不妥。”


    说着用手抹了抹原本已经很平整的头发,又扶了扶簪子。


    陈嫂子上下看了一眼,连连摇头,“挺好的,你看我呢?”


    “也挺好。”


    太监喝了几口茶水,又打量着眼前的铺子,店里面摆着不少女子专用的东西,应当是为女子专门所设的店铺,听说这铺子和宫里有些牵扯,加上李秀秀提到宜妃娘娘,莫非这是宜妃娘娘的私产?


    约莫是小半盏茶的工夫,陈嫂子两人才出来,此时店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听说这条商业街有人要接到圣旨了,不少人都是从被窝里面爬起来的,此时衣服不整头发乱糟糟的,笼着手站在外面交头接耳。


    太监起身,站在屋中,陈嫂子和宋四娘提着裙摆跪地。


    一旁的小太监呈上诰命的卷轴,太监捧着卷轴开始宣旨:“宋氏雅如接旨……念其品行端正,庄慧淑仪,封为五品宜人,另陈李氏虽自身困顿,亦愿相助于人,实乃忠义之人,赏银百两,钦此。”


    宋四娘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得简直要昏过去,心脏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心口处蹦了出来,强忍着激动之意,叩首道:“民妇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嫂子也跟着谢恩。


    从太监手中接过华贵的卷轴,宋四娘依旧久久无法回神,倒是闻讯而来的宋四郎更为镇定些,给前来宣旨的太监封了红包,又请吃了茶点,才千恩万谢地将人送走了。


    “四娘,皇上真的奖赏我了对吧?”陈嫂子呆呆地坐着椅子上,脸上震惊根本下不去。


    被叫到名字的宋四娘此时还是愣愣的,她伸手狠狠掐了陈嫂子一把,陈嫂子哎哟一声,回过神来,“你掐我作甚?”


    “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宋四娘神色呆滞。


    陈嫂子无语。


    宋四郎打点好前面的事情,来到后院,就看到自己的妻子正呆坐在椅子上。


    陈嫂子见宋四郎进来,知道这小两口肯定有话说,便起身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着这两个人。


    她掩上门,一转身就看到了正靠在不远处柱子前的掌柜,掌柜见她出来了,便道:“同你说也是一样的,四娘接了诰命,你也得了皇上的封赏,算是双喜临门,店铺现在客人多是来看热闹的,挤都挤不进来,看来生意要更好了,你同大家说说,这个月忙完了,我做东请大家吃饭。”


    陈嫂子有些好奇道:“这种施恩之事,你为何不自己去说。”


    谁知掌柜的一听这话,笑容一收,冷哼了一声,“我才不是这种好心人呢。”


    陈嫂子……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收了收狂喜的心情,打算去前面帮忙搭把手,顺便同大家说说这个好消息。


    房间内,宋四娘热泪盈眶,在诰命的文书上摸了又摸,还生怕自己一使劲将文书给摸花了。


    “有了这个,你就不用害怕别人说三道四了。”宋四郎说道,擦去妻子眼角的泪水,这些时日,她虽不说,但是夜里常常睡不着,翻来覆去,他都想着要不再次离开京城,去江南也是好的,天大地大,总有一处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让他们容身。


    没想到现在事情峰回路转,四娘得了诰命,皇上都说四娘做得好,以后再有那种惹是生非之人,那可是藐视皇命,污蔑朝廷命妇。


    “四郎。”宋四娘将脑袋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泪水再次溢出,好一会,吸了一口气,“若非有宜妃娘娘帮忙,我也无法坚持到今天这个结果。”


    “咱们给皇上,给宜妃娘娘磕个头。”宋四郎说道。


    “对对对。”宋四娘附和道,她将脸上的眼泪抹干净后,和宋四郎跪地,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感谢皇上和宜妃的大恩大德。


    被人磕头道谢的郭宜此刻正在招待客人,来的是皇贵妃和贵妃,反正现在整个后宫都知道她们关系好,她们也不掩盖了,直接约在御花园的亭中赏花。


    “皇上此去东巡,定是要上些时日了。”皇贵妃说道,只要皇上一走,新入宫的这些女人便会消停些,她也少些事情。


    郭宜点点头,康熙这次去也是想看看雅克萨之战,约莫是要深入边塞,恐怕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


    她目光落在凉亭外正在排排坐的胤禟和胤?,说道:“贵妃姐姐今儿怎么把胤?带出来了?”


    “他在宫中待得烦闷,闹着要出来,我想着你应该会带胤禟出来,便叫着一起了。”钮祜禄氏又问道,“胤祐如今还在造办处?”


    “在呢。”郭宜说道,胤祐最近沉迷了玻璃的工艺,还说要做出面镜子送给她,天天忙得很,“整个翊坤宫就数他最忙。”


    “怕不是吧,最忙的难道不是禟禟?”皇贵妃对着胤禟那个方向扬扬下巴。


    郭宜看了过去,胤祚带了几个好吃的果子过来,胤禟摸了一个喂进哥哥的嘴里,瞧了瞧胤?,又给了他一个,最后才自己也吃了一个。


    没办法,中央空调需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输出。


    “对了,卫氏有没有整什么幺蛾子?”皇贵妃问道。


    提到这个,郭宜忍不住叹气,为了断了卫氏的念头,她耍了个小计谋,故意让惠妃听到胤禩劝导胤祐的话。


    惠妃当场十分生气,毕竟戴佳氏做的可都不是人事儿,可是回去没多久,惠妃又变了主意,说起戴佳氏的可怜,郭宜气得够呛,但是她也不可能说自己就是不想让胤祐再接触戴佳氏。


    所以,这两次惠妃再带胤禩前来,郭宜便没让他们见面,理由也很充分——胤祐去了造办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卫氏察觉到了什么,现在安静了许多,郭宜猜测应该是转移目标了。


    听了宜妃的话,贵妃道:“良言不劝想死之人,惠妃若是真拎得清,就该多关心一下大阿哥,我可是他听说,前些时候,又被皇上训斥了。”


    “为什么?”郭宜并未关注大阿哥,只是听说了有这件事,具体为何却是没有打听。


    “还能为什么呢?总不是为了噶禄。”皇贵妃接过了话题,“好像是李光地来回禀海图账本泄露的事情,查出来噶禄也牵扯其中,皇上便顺口问了太子和胤褆该如何处置噶禄,太子自然说是秉公处置,大阿哥为噶禄求了情,所以皇上生了气。”


    郭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大阿哥蠢还是说他重感情好,便道:“大阿哥怎么如此……”


    “胤褆在噶禄的府上养了那么久,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可以说被宠着长大的,相处久了自然有感情。”皇贵妃压低了声音。


    她很清楚其实是皇上对噶禄有意见了,才会迁怒大阿哥,若非如此,他根本不会动怒,反而会觉得大阿哥重感情,赞赏与怒火,只在帝王一念之间。


    “而且,大阿哥最近和太子争得凶,太子赞同的,他定要反对,太子反对的,他必定赞同。”


    ……郭宜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杠精吗?不过,大阿哥这么早就开始与太子争皇位了吗?不等到太子第一次被废吗?总觉得太子这事儿无端透着诡异。


    “所以,你可要看紧了你家胤祐,要是被胤禩拉拢了,说不定皇上就以为他开始站队了。”皇贵妃的声音几不可闻。


    郭宜很想说胤祐还小,但是一想到胤祐虽小,但是胤褆不小了,而起以胤祐现在得皇上青睐的程度,也不是不可能,“知道了。”


    “娘娘,春桂来了。”兰心进了凉亭,小声禀告道。


    “叫她进来吧。”郭宜说道,她们今日相约,还为了话本刊印一事。


    听说春桂过来了,钮祜禄氏不自觉地抿抿嘴唇,抓着帕子的手指也握紧了些。


    “春桂见过诸位娘娘。”春桂进了凉亭,福身行礼。


    “坐着说话吧。”皇贵妃让人搬来一个凳子,放在对面。


    春桂谢恩,坐了下来。


    “瞧着这气质,若非认识这张脸,我可不敢说认识。”郭宜笑着说道,春桂在翊坤宫的时候,言行中还有几分内向,去了文华殿这么久,感觉整个人由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书卷气,透着从容自信的味道。


    春桂被这么一打趣,面皮泛红,她笑道:“娘娘可别笑话奴婢了,奴婢走到哪里都是娘娘的人,若非当初得娘娘赏识,也不会有奴婢的今日。”


    郭宜闻言,笑着说道:“瞧着这意思,我还当了一次伯乐不成?”


    “确实是的。”皇贵妃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又瞧了一眼微微紧张的钮祜禄氏,正色道,“春桂,你可知书本是如何刊印的吗?”


    “倒是略知一二。”春桂说道,“刊印谁由武英殿之人负责的。”


    瞧着几位娘娘欲言又止,春桂略微一思索,又道:“除了这种官刻以外,坊间还有私刻,多是藏书大家,以修编文书为目的,出一些文集之类的书本。”


    文人雅士……好像也不适合。


    这也不是?春桂犹豫了一会,道:“还有便是坊刻,多是书商之人,以盈利为目的,在苏杭、金陵一带颇多。”


    话说到这里,春桂问道:“娘娘是有什么要刊印的吗?”


    三人对视一眼后,皇贵妃点点头,郭宜从身后的匣子里面取出三本卷册,一本是陈嫂子的,另外两本是宋四娘,“你不若看看,这东西该如何刊印?”


    春桂心中惊讶,起身双手捧过卷册,大致翻阅着。


    钮祜禄氏的心伴随着春桂的动作忽上忽下,连她自个儿都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害怕还是期待。


    看完之后,春桂合上书,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沉吟道:“官刻是不可能了。”


    不过,宜妃她们三也没有想过官刻,毕竟这事儿要悄咪咪地进行,还不能跟她们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私刻也不行。”春桂说道,那些文人雅士可不屑这种市井话本子,怕拉低了自己的品位,“最好是坊刻。”


    郭宜看向另外两人,“我也觉得坊刻最好,本来就是写给普通人的话本子。”


    贵妃点点头,犹豫地开口道:“你是觉得这个……可以刊印吗?”


    “有何不可?”春桂毫不犹豫地说道,“写得非常之精妙,情节跌宕起伏,肯定会受人喜欢的。”


    更别提这里面讲的还是京城最近最出名的两个人。


    又被人夸了,但是这次夸奖对于钮祜禄氏而言,显然与众不同,皇贵妃和宜妃的夸奖总有几分水分,但是春桂的立场更为中肯一些。


    “不过要刊印的话,不能用这个封面。”春桂的指尖点了点关于陈嫂子的那本卷册。


    “为何?”皇贵妃问道,这个封面还是宜妃画的呢,她瞧着挺好的,怎么就不能用了?


    “先前皇上拿了一本故事书,让武英殿的人刊印了好几份,这册子还传到了其他的地方,多印出来的还被人偷偷带回家了,所以一旦坊间出现了这个封面,十有能猜到与后宫的关系。”春桂说道,这些大人平日里面不苟言笑,私下里却偷偷将东西带进衣服中,掩耳盗铃带给家中的孩子,便觉得可笑。


    郭宜暗道一声好险,还好春桂提了一嘴,不然要是被康熙知道了,定会是个麻烦事。


    “故事书……是怎么一回事?”皇贵妃疑惑地看向宜妃,她知道的就是雅克萨之战那本书,怎的还有旁的书册?


    郭宜无奈,只能将之前皇上与钮祜禄氏之间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说了自己是如何被迫要画故事书的事情。


    原本以为说出这件事会得到两位大佬的怜悯,谁知道得到的竟然是她们怎么没看过的质问。


    郭宜……是不是重点哪里搞错了?


    “下次定要先给我们看看,毕竟皇上拿到了,说不定会私藏起来。”钮祜禄氏说道,她觊觎了雅克萨之战那么久,皇上到底也没有松口,真是小气极了。


    “确实如此。”皇贵妃也附和道,“不知道何时再出第二本?”


    这是在催更吧?好不容易走了个康熙,又来了个皇贵妃,郭宜欲哭无泪,她道:“过些时日吧。”


    等到天气冷了,日日窝在翊坤宫中,无事便可以画画消磨时间。


    钮祜禄氏又追问了两句,郭宜咬紧了牙关,没有给个准话,她可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立马使用了转移话题,看向春桂,“你可认识私刻之人?”


    “奴婢认识一两个,可以帮忙打听一下。”春桂说道,她帮忙整理了一些图册,为了实地考察资料,出宫过好几次,也见过一些书商,其中有一两个人既刻书又卖书。


    “那此事便交给你了。”郭宜说道,又补充了两句,“定要保密。”


    “奴婢知道的。”春桂郑重应下,与她共事的人算是有学识的了,可这样的人对女子都有成见,更别提旁的人了,当初为了在文华殿站稳脚跟,她付出了差不多十倍的努力。


    若是娘娘今日之事暴露出来,又该是何种的风风雨雨呢?


    刊印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过了半个月,春桂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有个书商感兴趣,将契约带到翊坤宫,让几位娘娘过目,“娘娘取好了名字吗?”


    说的是笔名。


    郭宜早就问过钮祜禄氏,钮祜禄氏给的回答是“空心居士”,郭宜原封不动转述给了春桂。


    “空心居士?”春桂品了品,面上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郭宜问道:“怎么了?是不好吗?”


    “倒也不是。”春桂犹豫着,想着自己要不要同宜妃提这件事。


    郭宜见她神色不对劲,便将伺候的人都谴了下去,问道:“是有为难的事情吗?”


    春桂犹豫再三,才开口道:“李正敏大人说要娶奴婢为妻。”


    哦吼,连郭宜都没有想到是这个事情,还以为是话本子有啥问题呢,但看春桂的神色为难,想必事情有些棘手,“你是如何想的?”


    “奴婢……奴婢不知道。”春桂实难决策,这个事情困扰她有些时日了,身边都是男人,她也不知道该同谁说,“按道理说,能得到李正敏大人的倾心,是奴婢的福气,但是……”


    郭宜没有打断她的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嫁人之后,奴婢便不能再在文华殿做事了,奴婢很喜欢那里。”这也是让春桂犹豫的地方,一旦成亲了,她便不能抛头露面,若是在去文华殿之前,有这样的事情,她只会觉得走了大运,但是现在的她却是动摇不定……


    “感情这个事情,哪里有按道理说?”郭宜笑着说道,这就好比现代社会的女人,家庭和工作不能平衡的时候,总是要舍弃一方,端看觉得什么更重要罢了,“你若是愿意嫁给他,本宫就做主给你赐婚,再送你一份丰厚的嫁妆,你若是不愿意,本宫也支持你。”


    “奴婢暂时不想成亲,但是奴婢总不能一辈子不成亲……”错过这样一个好的机会,她以后说不定会后悔呢。


    “为什么不可以一辈子不成亲呢?”郭宜反问道,“只是因为大家都如此吗?春桂,你已经走了一条别的女子从来没有走过的道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又何妨?”


    “奴婢可以吗?”春桂有些犹豫,又有些迷茫。


    “你若是想不清楚,可以将心中的犹豫说给李正敏听,看他是如何看待的。”郭宜说道,感情的事情是两个人自个儿的事情,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决定的,“李大人于你而言,确实是个好的归宿,但是本宫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尊重支持你的人,人生漫长,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不妨好好考虑。”


    她这辈子是指望不上爱情了,但是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找到爱情,那种彼此之间唯一的相互扶持到老的爱情。


    春桂抿了抿嘴唇,“奴婢知道了。”


    郭宜点点头,让她退下去了。


    人才刚走,说是晋喜过来了,郭宜端起茶盏,抿了口水,“是胤祺那边有什么事情了吗?”


    “五阿哥明日要去田庄,差奴才来问问娘娘可有什么交代的。”晋喜躬身回答道。


    “皇太后这次去吗?”郭宜问道,前些时候胤禟总往皇太后那边去,估计就是想借着皇太后的机会去田庄上瞧瞧。


    “皇太后这次不去。”晋喜回答道。


    “等胤祐和胤禟回来了,本宫问问,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要捎去田庄之上的,再派人过去告知一声。”郭宜说道,看来小崽子的愿望要落空了,皇上不在宫中,能带他们出宫的就只有皇太后了。


    “奴才遵命。”晋喜犹豫了一下,问道,“奴才刚刚在宫门口瞧见了春桂姐姐。”


    “她过来请本宫请安。”对外都是这个说法,当着晋喜的面,她也不会说真话。


    晋喜沉默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


    “你怎么问起她了?”


    “许久未见,便想着问问近况,刚刚急匆匆的,也没有顾得及说上两句话。”晋喜回答道。


    郭宜也没有听出旁的意思,想到春桂之前跟在胤祺身边一段时间,与晋喜相熟也很正常,“还不错,以后有机会你们可以叙旧。”


    “多谢宜妃娘娘。”晋喜笑着谢恩,又道,“那奴才便先行告退,在阿哥所等候娘娘的消息。”


    出了翊坤宫,晋喜的笑容就淡了,春桂的表情明显就是心事重重,可不像是宜妃说的“还不错”,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朝着阿哥所而去,想到春桂的表情,他终于是没有忍住,快到阿哥所的时候,脚步一转,走了另一个方向,他要托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是何事能让春桂露出这样的表情。


    然而,打听来的消息却是让晋喜如坠冰窖,春桂和李大人……


    “多谢了,毕竟春桂姐姐是在宜妃娘娘和五阿哥跟前伺候过,宜妃娘娘想问问她过得如何了。”晋喜麻木地说着之前早就想好的借口,将打探消息的人打发了。


    是的,他怕引起怀疑,借用了宜妃娘娘的名义打探春桂的消息。


    手脚无力地进了房间,他倒在床上,喉咙间哀呜一声,忽而想起什么,伸手在床头摸着,拿到了一个布包的东西,他坐起身,靠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揭开布,里面是一根做工十分精致的银簪子。


    这东西是他借着和五阿哥出宫的机会买的,当时就觉得很配春桂,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送出去,如今……


    他闭上眼睛,将簪子揣在心口,心中不住地安慰着,自己一个阉人,宫中又不允许对食,什么都不能春桂,李大人多好的一个人,春桂同她在一起,以后就是官家太太了,怎么看都李大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以后……以后等到春桂……出嫁的时候,这个就当作嫁妆吧。


    想到这儿,晋喜的眼眶都跟着湿润了,听见外面脚步声,他赶紧将东西收好,又将眼睛擦了擦。


    “你咋在这儿?”进来是小贵子,看到晋喜也在,便问了一嘴,“你这眼睛……”


    “嗐,别提这事儿,刚刚去了一趟翊坤宫,回来的路上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扫地时候不注意,那扫帚一扬,进了灰尘,到现在还没有好。”晋喜说得煞有其事。


    小秦子深信不疑,走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没看到有什么啊……”


    “不知道,兴许等会儿就好了。”晋喜嗯了一声,将事情揭过去,“五阿哥快下学了,你记得去御膳房拿吃的。”


    小秦子点点头,“容我喝口水就去。”


    见小秦子没有怀疑,晋喜松了一口气,赶紧去给五阿哥收拾东西,准备去田庄的事情,此次前去是为了秋收秋种之事,想必要多待两天,东西要准备齐全些才行。


    郭宜可不知道她宫中有个小太监正在为情所困,因为她在忙着哄儿子,胤禟听说自己不能去田庄,很是不开心,他可想去和那克出玩了呢。


    胤禌可不知道哥哥正烦恼着,瞧着哥哥趴在炕上,立马翻身爬了上去,坐在哥哥的背上,嘴里还念着“驾~”


    胤禟被压住,立马开始告状,“额娘,十一长胖了,好重哦,我都喘不过气了……”


    说着,还故意大口大口喘气。


    郭宜无奈,将胤禌从胤禟的身上抱下来,“这是哥哥,不是马。”


    之前有奴才为了哄胤禌,趴在地上让胤禌骑马,被她看到便制止了,后面没有人再这么干,但是胤禌却是记住了那种感情,动不动就坐在人身上,脑中要骑马。


    胤禟一个翻身,胤禌又飞速地窜了过去,非要跟哥哥贴贴,还啃了哥哥的小脸蛋一口,吧唧嘴。


    被弟弟糊了一脸口水的胤禟也不恼火,抬起头,将脸放在七哥哥的腿上,蹭干净之后,又滚到了一边,“我也想出去啊啊啊~”


    胤祐……


    “你阿玛不在宫中,自然是没人带咱们出去了。”郭宜将还要使坏的胤禌薅了过来,找了一个小布偶塞进他的手中,免得把胤禟搞烦了,到时候两个人一起掉金豆豆。


    胤祐有眼力劲儿地拿起另一个布偶,同胤禌一起玩起来,他最喜欢黏糊糊的宝宝了,越黏他,他就越喜欢。


    胤禌一见有人愿意和自己玩,立马开心地飞起来,“哥哥”地叫个不停。


    郭宜知道胤祐心中总有些不安全感,胤禌这种纯天然的过度依赖于他而言,正好是一种治愈,便由他去了。


    “唉……玛嬷去不去啊?”胤禟翻了个身,双手托腮,撅着屁股问道。


    “问过了,也不去。”郭宜说道,这些都想过了,事实就是想出门,没辙!


    一见九哥哥趴着了,胤禌一把丢下手中的布偶,又要朝着胤禟那边爬,胤禟见状,哧溜一下坐起来,坚决不给胤禌机会。


    骑马的机会没有了,胤禌呆在原地,委屈巴巴,瘪着小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打败魔法的只能是魔法,曾经胤禟用这招制霸翊坤宫,如今后继有人。


    胤禟被弟弟的小眼神看得心软,妥协道:“只能一会会哦。”


    “哥哥……”胤禌欢快地继续爬着,在胤祐帮助下,趴在了胤禟的背上,一挥小手,“快!”


    胤禟苦着脸,爬了两步,就趴在炕上不动了,胤禌意犹未尽,还想继续玩,胤祐拿出自己最近新打磨出来大玻璃球转移了弟弟注意力。


    这玻璃球有成□□头大小,里面有漂亮的绿色的花纹,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一见到这个东西,胤禌就不闹着骑马了,抱着玻璃球就嘿嘿笑着,胤禟凑过去,“让我瞧瞧。”


    是九哥哥的要求的话,胤禌还是十分愿意的,小手捧着玻璃球,递到九哥哥的面前。


    胤禟接过来,连连哇了好几声,简直是爱不释手。


    胤禌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哥哥还给自己,只拿自己的小眼睛瞅人。


    胤禟无语……


    将玻璃球还给弟弟,他才不屑抢弟弟的东西呢,又看向一旁的胤祐,噌噌噌地挪过去,靠着哥哥说道:“七哥哥,禟禟也想要可以吗?”


    面对胤禟,胤祐从来不会说“不”字,但是此次,他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尝试了许多次,就只有这一个……”


    越到后面,他声音越小,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胤禟面露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了,“七哥哥加油,禟禟相信七哥哥以后一定可以给禟禟制作出更大更好看的呢。”


    胤祐干了这碗鸡汤,瞬间感觉自己还能再回去加把劲儿。


    与胤祐一样有干劲儿是胤祺,十月份的时候,从广东传来消息,说是御稻米在广东种植成功了,在霜降之前他们成功收获了第二次的稻米,且产量喜人。


    两季稻的成功意味着南方粮食的产量在未来极有可能翻上一倍,这件事无论对于当地百姓而言,还是对朝廷而言,都有极大的好处,百姓们可以丰衣足食,朝廷也会有充足的粮食储备。


    为了确保百姓的生存,自打皇上登基以来,严格禁止哄抬粮食价格,就是担心一旦遇上灾年,有些商人发国难财,若是有了充足的粮食储备,这种矛盾会缓和一些。


    所以,康熙一回宫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走起路都带着风,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之后,便来了翊坤宫。


    翊坤宫内一片祥和,胤祺正在翻看道保给他找来的农业书籍,胤祐手中拿着个类似孔明锁的东西钻研着。


    连向来调皮好动的胤禟都抱着弟弟在故事,故事书是郭宜新画出来的司马光砸缸。


    康熙生怕惊动了这个氛围,悄无声息地在一旁立了好一会,还是郭宜搁笔伸懒腰的时候,被黑乎乎的人影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了人,“臣妾给皇上请安。”


    郭宜的话一下子惊醒了众人,几个孩子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行礼。


    “罢了,都坐下来吧。”康熙说道,拉着宜妃坐到了炕上,“胤祺今儿怎么在翊坤宫?”


    “回汗阿玛,儿臣今儿早上从田庄上回来,便在翊坤宫休息一会。”胤祺赶紧说道,他原本一回宫就应该去阿哥所的,但是阿哥所哪有翊坤宫舒服呢,所以他便在翊坤宫偷偷懒,谁知道汗阿玛怎么就突然来了呢?


    康熙知道胤祺的想法,但想到儿子有功,便想着放纵一次也没什么,阿哥所的环境却是比不上翊坤宫,况且在翊坤宫,胤祺也很自觉地在学习,并未偷懒。


    “那就好好歇歇。”康熙说道,又看向胤祐,“朕听说你制作出了玻璃镜?”


    郭宜让堇姑姑将自己桌上的那块镜子拿过来。


    “回汗阿玛的话,只是造出来一小块比较完整的,配方和技术都在调整之中。”胤祐老实地回答道,基本技术掌握了,但是成品显然不如舶来品那般完美,他还想再改进一二。


    康熙接过堇姑姑呈上来的玻璃镜,镜子有玉盘大小,用银镀金丝包边,镶嵌着碎宝石,闪烁极了,镜面平整,光可鉴人,比起西洋人带过来的那些也逊色。


    康熙瞧着欢喜极了,在手中把玩着,忽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种好东西自己为什么不是第一个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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