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整个除夕最为瞩目的就是胤祐了,大出风头,走哪里都会听到他的名字——
七阿哥英勇无双,独自一人就敢去福州……
七阿哥聪颖机智,能制成如同神仙显灵的烟火……
七阿哥沉着内敛,兄友弟恭……
……
诸如此类的话,开始在宫里宫外传开了,当然传言一事有好自然有坏,好的张扬,坏的酝酿。
不过这都需要一段时间的发酵才会显山露水,郭宜此时更为期待的还是与道保和鄂普库的会面,往年的今日,她待在翊坤宫陪着孩子玩耍,也不觉得如何,但是今年有家人来探望,期待之中有话又喊着几分近乡情怯。
而她这份隐约的期待也慢慢感染了整个翊坤宫的人,堇姑姑坐镇总指挥,一会让换个花瓶摆件,一会让换个糕点陈列,所有人都被调动起来,从大早上就开始忙碌,进进出出。
郭宜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外瞧上一眼。
胤禟趴在她的身边,拨弄着弟弟手中的风车,这是额娘送给他的礼物,现在分享给十一也是愿意的。
风车哗啦啦地转着,穿着金丝团福纹的胤禌咯咯地笑着,丝毫不见昨晚被烟花吓哭了的窘迫,毕竟与额娘睡一晚这件事可以抵挡很多的伤害。
“额娘,那克出今天会来的吧?”胤禟也翘首期盼着,自从今早被告知可以见到那克出后,他激动的心情一直没有平复下来。
听到胤禟的问话,郭宜低头摸摸儿子脑袋,“是想那克出了吗?”
胤禟点点头,那克出可是他见过最有意思的人呢,鄂普库比阿玛有趣多了,当然他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知道有些事情是不适合说出口的,比如说他更喜欢同那克出玩耍,而不是阿玛。
这要是说出去了,阿玛肯定又要在他的小本本上给自己记上一笔了。
“那克出一会儿就会来了。”郭宜说道,下首处,胤祺和胤祐正在交头接耳,也不时地看向门口,“你等会儿想要和那克出玩什么?”
虽然期待鄂普库来,胤禟却是没有想过自己要和那克出怎么玩耍,这倒是个好问题,机会难得,他每一刻都不想浪费,赶紧手脚并用地从炕上爬起来,溜到哥哥身边,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好主意,
手中风车转着便停了下来,胤禌抬头,看向正在比手画脚的三个哥哥,目光中露出羡慕向往的神色。
“想找哥哥玩就去啊。”郭宜低头对胤禌说道,现在长大了些,已经看得出来胤禌的性格绝对是个闷骚型的,想要什么不直接说,就眼巴巴地瞅着,好似与人交流全靠意念沟通。
听到额娘的话,胤禌的嘴巴瘪了瘪,他又扭头看着额娘,再看看哥哥,那意思很明显了,要你送我过去。
郭宜……
见额娘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胤禌小嘴巴抿一下再抿一下,将手中的风车丢掉,钻进额娘的怀中,小声道:“要哥哥……”
郭宜再次……
“你要哥哥,待在额娘的怀中干嘛?”郭宜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哭笑不得。
胤禌一下子不说话了,就抱着额娘的手,小脸皱巴巴的。
郭宜无奈,从炕上起身,抱着胤禌走到胤祺的身边,将胤禌放进胤祺的怀中,胤祺正手舞足蹈地讲着田庄上过年的流程,忽然怀中一沉,他下意识地双手抱住在自己腿上高兴得直掉哈喇子的胤禌,这软乎乎软绵绵的一团一到他怀中就焕发出活力,手舞足蹈地想要吸引哥哥的注意力。
晋福飞速地跑了进来,喊道:“道保大人和鄂普库大人来了,人已经快到了翊坤宫的门口。”
郭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胤禟和胤祐一下子溜到了门边,探着脖子张望,胤祺倒是想一起,奈何他腿上还有一坨定海神针,他赶紧招手,让十一的乳母过来把人领走。
但是好不容易才到了哥哥怀中的胤禌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他紧紧地抓住哥哥的衣服,腰部以下被乳母抱着,上半身却是和哥哥贴在一起,哼哼唧唧。
乳母得了五阿哥的指示想要将十一阿哥抱走,可十一阿哥并不想松手,还发出类似便秘的哼哧声,她也不敢用力,毕竟十一阿哥还小,很容易受伤的。
郭宜上前道:“胤禌想不想看那克出?额娘抱你过去可好?”
胤禌并不知道“那克出”到底是什么,但是最近总听到哥哥提起,想必什么好东西,听到额娘的话,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松开了手,投向了额娘的怀中。
在这拉扯之中,道保已经带着鄂普库走到了翊坤宫正殿的门口,甫一进门,三个孩子一下子都围了上去的,叫着“那克出”。
被欢天喜地围着,道保心中欢喜,又看宜妃走了过来,他行礼道:“奴才道保给娘娘请安,愿娘娘身体康泰,万福金安。”
鄂普库也给宜妃行了礼。
郭宜细细打量了鄂普库两眼,比起上次见面时的样子,鄂普库明显沉稳了不少,也不见杂咋呼呼的,就好似历经风雨成长了不少,“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进来坐着说话吧。”
等到堇姑姑上了茶,郭宜便叫人都退了下去,留下他们说些体己话。
“那克出,你真的去打仗了吗?”胤祺好奇地问道,之前传来尼布楚被收复之际,他就听好些人说鄂普库去了前线打仗,如今算是凯旋而归了吧。
听胤祺提到了战争,鄂普库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兴奋道:“那是当然的,你那克出骁勇善战,把罗刹人打得落花流水。”
大概是之前在京城的步兵营混了一段时间,鄂普库的汉话比道保流利多了。
哇哦三只崽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十分地捧场。
连郭宜都忍不住说道:“想必十分凶险吧。”
毕竟是两国交战,死伤乃是家常便饭,也不会因为鄂普库是她的弟弟,就加满了主角光环,刀枪不入。
鄂普库见到姐姐脸上的担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若是不与罗刹人正面对上倒还好。”
似乎又觉得这样说显得自己贪生怕死,鄂普库又补充了一句,“非是我害怕,实在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过于厉害,连番发射,若是正面碰上,单凭人多恐怕是的难以取胜。”
郭宜之前就听康熙讲过了战争的经过,如今听了鄂普库的话,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好在你平安无事,我这心里也安定下来。”
听到“平安无事”四个字,鄂普库的情绪有些许低落,此次去雅克萨之前,他踌躇满志,想的全是自己冲锋陷阵大获全胜的英姿,然而现实却是在一声声的枪响中,身边的相识之人倒下,有些当场殒命,有些痛苦哀嚎。
他自己都被流弹刮伤了胳膊,疼痛钻心,更难以想象那些伤中要害的人心中是如何作响,不过这些事他也不打算同大哥和姐姐说,免得两人又担心自己,再说了,过年提这种伤心事作甚。
“劳额云挂念了。”鄂普库说道,他迅速岔开了的话题,看向胤禟他们,“想不想知道当时多么危险吗?想不想知道那克出是如何应对的吗?”
不愧是孩子王,寥寥数语就勾起了崽崽们的好奇心,连连呼喊道:“要听要听……”
并未被囊括其中的胤禌委屈巴巴,他咿咿呀呀地说着话,试图吸引那克出的注意,然而那克出一把搂住哥哥们,并未对他的“话”有任何的反应。
“娘娘,我和他们去一旁玩上一会吧。”瞧着哥哥同娘娘似乎有话要说,鄂普库识趣地引着崽崽朝旁边而去。
郭宜正准备开口,鄂普库忽而转身,折了回来,走到宜妃的面前,将脸伸了过去,笑着说道:“你就是十一阿哥吗?要不要同那克出一起去玩?”
胤禌连一秒钟都没有思考,立马伸出小手要抱抱,鄂普库一把接住他,又对宜妃说道:“娘娘,我带他们下去玩咯。”
“去吧。”郭宜希望几个儿子和郭络罗氏一族之人相熟,反正她几个儿子也不会是太子,不存在外戚干政的事情。
等到鄂普库下去,郭宜的笑容闲散了些,说道:“鄂普库可还好?”
“嘴上说的是这样的。”道保感慨妹妹的敏感,又说道,“刚回京城那几日都睡不着觉,最近几日倒是好些了,能睡着,就做噩梦。”
“需不需要吃药?”郭宜忍不住问道,这是从战场上来的创伤应激反应,需要时间来抹平,或者找心理医生。
这个朝代心理医生就不用指望了,你敢同别人说这个,别人就敢说你神经病。
“安神药倒是吃了几副了。”道保说道,只是希望皇上能多给些假期,可别把人给逼疯了,“娘娘也不必担心,我也打听过了,说是新兵都会这样,以后会好起来的。”
有道保的话,郭宜也放心些,毕竟他办事靠谱,即便有几分谎报,也不至于胡编乱造。
“鄂普库回京之后,皇上可有何表示?”郭宜问道,她一直没有摸清楚康熙到底想要做什么。
道保回道:“回来之后,皇上召见过一次,赏赐了不少的东西,让他继续待在步兵营。”
“没提升官什么的吗?”郭宜问道。
道保摇摇头,“兴许功劳太小了?”
郭宜不觉得是这个原因,应当是康熙还有别的想法,只不过时候未到,果然帝王之心太难猜测了,“等过完年之后,我再问问皇上,看是否有其他的打算。”
“此事你不用同鄂普库说,他心思浅显,容易看出端倪。”郭宜补充说道,她怀疑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康熙才没有鄂普库说自己的想法。
道保点点头,他这个弟弟性子比较直率,有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这种机密的猜测确实是不能告诉他。
“娘娘在宫中可还好?”道保问道,迟疑了一会,又说道,“我听宫外都在讨论那日的烟火,说是七阿哥制作的,可是真的?”
“确实是有参与,不过也就只是参与而已。”郭宜说道,昨夜回了翊坤宫,她便问了胤祐来龙去脉,知道他只是参与了提出构想和议论知识,并未真正地参与制作,却也还是提醒了胤祐千万别因此骄傲自大。
她又让晋福去了乾清宫附近候着,以胤祐的名义给了戴梓红包,请大家喝个茶,这些功劳最后都算在了胤祐的头上,万一让人起了不满的心思,暗中妒忌,对胤祐没有任何的好处。
“如今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七阿哥的名头,想必宫中也是如此吧?”道保说道,他也没想到只是数月未见,胤祐就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郭宜无奈道,翊坤宫的人对此事都还议论纷纷,其他宫里的人只会更甚。
道保蹙眉,他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记得七阿哥的额娘还住在冷宫是吧?”
郭宜嗯了一声,提到戴佳氏,难免想到她那奇怪的反应,她让堇姑姑派人盯着她,免得起幺蛾子,“哥哥是怕有人借此生事?”
道保点点头,胤祐风头正盛,额娘待在冷宫,他怕闹出事情后,连累妹妹。
郭宜很想说不用怕了,已经有人开始挑拨了,不过这都是什么大事,她应付得来,便不说给道保听了,免得他担心。
“此事不必担忧,我自是时时照看,若有问题,必定会提前处理的。”郭宜说道,只要没有人恶意推波助澜,很快就能过去了,“大哥之前说去田庄,现在如何了?”
“已经在庄上小住了些时日。”道保说道,盛京并不重视种植农作物,故而他看着田庄上的一切都十分新奇,也更加了解为什么中原地区的人注重农耕,这其中包含着对生活稳定的向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侍弄田地,稳定收入。
瞧着大哥有几分起意,郭宜又说道:“若是可以,跟着曹寅也是不错的选择。”
曹寅深得康熙重视,且为人不像索额图、明珠之流大搞党派争斗,所以跟着他远比被索额图这样的人当作棋子要好。
“娘娘您说,要是我回盛京种地如何?”道保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自打去了田庄,他心中一直有这个想法,如今正好说出来让妹妹帮忙参详一下。
郭宜万万没想到自己哥哥出来游历一趟之后的想法竟然是回家种地,她思索了一下,说道:“皇上打算在北方一带试验水稻种植,若是可以,大哥争取一下,这样也不用担心没有经验把事情搞砸。”
道保可不知道康熙有这样的想法,如今听得,心中大喜过望,他犹豫的原因在于,盛京如今的汉人可不多,熟识耕种之事的更是寥寥无几,种地一事需要大量有经验的人,光是这一点就能把他难住。
若是能依托于此,后继发扬光大,就不愁无法下手了。
“娘娘也觉得此计可行?”道保问道。
“确实可行,大哥有此心不如同曹寅聊聊,你出自盛京,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做起事情来更为顺手。”郭宜说道,要试验水稻种植,前期买房置地也是十分重要的活计,需要一个对当地熟悉的人来做,道保若是去,曹寅应该还是很欢迎的。
道保点点头,忽而失笑道:“八旗子弟不经商不务农这种说法咱们郭络罗氏的人倒是都未遵循。”
“此一时彼一时,规矩是当下的规矩,要是陈旧不变通,那就成了束缚。”郭宜说道,京中的八旗子弟是以经商务农为耻,不然朝堂之上的风向怎会如此明禁暗行,朝廷能养得了一时,还能养得了一世?没钱便会走歪路。
道保点头,又问了一下宜妃其他的情况,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今年的银子,阿玛额娘说今年的生意不错,让你留着用。”
对于银子,只要来路清明,郭宜还是不会推拒的,年前生日加上俸禄,她已经收了不少金银,其中当然也有康熙私下掏给她的一些,她丝毫不客气地全部都收入囊中,毕竟她为康熙还出谋划策了,不能要贵妃之位,收点顾问费理直气壮。
“阿玛和额娘的身体如何?”郭宜问道,白苏氏已经离京很久了,但是她每每想起来还是觉得亲切。
“好着在呢,前些时候五弟来信,说因为教汉话的夫子太严格了,他设了个陷阱把夫子绊倒了,幸好夫子无碍,他却是挨了一顿揍,阿玛额娘亲自动的手。”道保说道。
提及此事,郭宜想到了白苏氏之前在宫门口抽鄂普库的那一顿,可是让京城中人迄今都印象深刻。
“能亲自揍人,那必然是身体不错。”郭宜笑着,眉眼弯弯。
“阿玛额娘两人经常出去跑马,身子骨自然是不错的。”道保说道,不像是京中的贵人们,千娇百宠,弱柳扶风。
好的,等年过完了,郭宜决定把之前荒废练拳在拾掇起来,她要长命百岁,好好享福呢。
道保和鄂普库两人的到来为这个年增添了更多热闹的气氛,尤其是四个崽崽,同鄂普库闹了一下午,临别的时候,小手都要挥断了。
过了初一,后宫之中慢慢消停了,若说年前是激动中夹杂着期待,年后则是激动中夹杂着疲惫,随着激动慢慢散去,疲惫愈发的明显。
当然儿崽们是没有这种想法的,尤其是胤禟,今天邀这个哥哥同游,明天邀那个哥哥玩耍,跑得太疲惫了,回来倒头就睡。
郭宜扯过一旁的小被子给正呼呼大睡的胤禟盖上,宫中还燃烧着炭火,加上火炕,也不担心会冷。
胤禌正在炕上玩耍,瞧着哥哥睡着了,也丢掉玩具,刷地一下子钻进被子里面,手脚摊开,闭着眼睛。
郭宜被他这浮夸的演技给逗乐了,低头给两人都盖好被子,免得着凉,鼻息间嗅到一抹淡淡的香气,她动作顿了顿,仔仔细细地闻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身上的香味。
她使用的是康熙赏赐的香露,这股子味道更像是熏香,从胤禟的衣服上散发出来。
胤禟身上的香味肯定是从哪里沾上的,他今天是去找了胤祚玩耍,难道是胤祚身上的?
郭宜思量一会,招来堇姑姑问了问。
“六阿哥还不到佩戴香囊的年纪,不过奴婢听说有人在用熏香烘烤衣服的时候会在炭火中加上香料,让衣服穿在身上时能够散发出香味。”堇姑姑嗅了嗅。
这一般是女子用来争宠的吧,六阿哥如何用得到,但是事无绝对,毕竟他有一个“好额娘”。
“你看能不能找人去调查一下,这香是从哪里来的,有何作用。”郭宜说道,胤祚年前搬离了永和宫,定然把德妃得罪狠了,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德妃此人难以用常理猜测,故而还是要小心点,尤其是胤禟还经常同他玩耍。
堇姑姑得令退了下去,兰心却是急匆匆地进来了,“娘娘,戴佳氏惹到了林贵人,正被罚跪呢。”
“她做了什么?”郭宜问道。
“今儿戴佳氏身边伺候的奴婢取膳后,在门口碰到了林贵人,把林贵人的裙子给弄脏了,林贵人要整治这个奴婢,戴佳氏出言阻拦,一起被林贵人责罚了。”兰心说道,这是戴佳氏身边的监视的奴才来禀告的。
戴佳氏住在冷宫还能过着不被拉踩的生活,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护着,这一点,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稍微动动脑子也猜得到是宜妃,林贵人此举无异于在挑衅宜妃。
郭宜闻言,问道:“皇上在哪里?”
“这个时辰应该还在乾清宫。”兰心下意识地回答道。
郭宜笑了笑,“你附耳过来,我同你说个法子。”
随着宜妃的耳语,兰心的眼睛都亮了亮,深觉宜妃此法真可谓精妙。
“去吧,你亲自去一趟,务必把前因后果都讲明白了,知道吗?”郭宜嘱咐道。
“奴婢知道了。”兰心兴奋地说道,林贵人先前就针对宜妃过,此时刚好有个机会出气,她岂能放过?
瞧着兰心摩拳擦掌的样子,郭宜觉得好笑,又嘱咐她不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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