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一句话,却让沈婵感到无比心酸。
虽然明明是昨晚和井钦皓提的分手,可到现在为止,她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
沈婵努力压下喉咙里的不适,让自己尽量无异常,平稳地说:“没有。”
她解释说,“刚才睡了会儿,很久没说话,突然接你电话嗓子有些哑。”
然后井钦皓就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再出声。
沈婵扯完这些才想到正事,便轻声问:“是搬家师傅到了吗?”
那头井钦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才恍然回过神,继而他语调迅速滑着低了下来,有些愤愤地说:“我以为你会亲自来。”
又有些委屈,听上去像在控诉。
沈婵感到莫名:“只是搬几个行李箱而已,搬家师傅装上车就行了。”
井钦皓一听这话又顿时不满:“你叫随便什么其他人进我们房间?”
沈婵想,如果井钦皓现在在她面前的话,只怕她都能在对方脸上看见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我不喜欢”。
她也这才想起来井钦皓这人具备极强的领地意识。
他的书房是不准许其他人进去的。
沈婵还记得第一次去他家参观他书房的那种震撼感,哪怕里面各种乱七八糟的资料堆成了山,他仍不准阿姨规整,因为据他所说,他的每一页纸都有自己的位置,挪了他就找不到了。
可此刻面对井钦皓的责问,沈婵不知道该如何答起。
她向后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那可能得麻烦你把那几个箱子从卧室搬出来了。”
井钦皓像是自动反应一样专门等着她说这个,理直气壮地快速道:“我下午打球手受伤了,搬不动。”
沈婵心想她这辈子的巧合只怕都让她在今天给碰完了。
她无奈道:“你想怎样?”
井钦皓说:“你自己来。”
非常言简意赅。
“……”
沈婵沉默了一阵子。
不知为何,她直觉上感到对方在无理取闹,可她没有证据。
“好。”
她终究选择向井钦皓妥协,或者说从来她面对对方的强势,她从来都没能赢过。
“那今天先不搬了。”沈婵想起来既然她下个月要搬家,不如就等她从郭盈盈家里搬出去后再说,不然自己几个大箱子,放别人家里也挺占地方的。
“我不急着用,那就借用你家地方暂存,等你手恢复了再说。下个月应该差不多能恢复吧。”
井钦皓:“你!……”
他听上去像是被气到了。
沈婵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最终,对方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个:“……没有。”
听上去还莫名存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沈婵等了两秒,便挂了电话。
她看着墙上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看了好一会儿,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
但她实在太疲惫了,于是这次从客厅挪到了卧室,就倒头又睡着了。
可能大概又过了两三个小时,郭盈盈回来了。
她人还没完全进屋,就在门口问:“小婵,门口这是你订的外卖吗?我拎回来了啊。”
沈婵听见动静醒来,转头一看窗外,天都黑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沈婵踢着拖鞋慢慢出了卧室,有些发懵地看着郭盈盈手中袋子,说:“我没有订外卖,是不是隔壁邻居的,别给人家拿错了。”
郭盈盈正在门口换鞋换半截儿,闻言把包装袋子拎高,看了看上面贴的便条:“可这上面写的是你名字没错啊。”
于是沈婵也懵了。
郭盈盈:“嗨,肯定是你的。别人给你寄的,你目前还不知道。”
她拆开包装,发现里面一大堆感冒药,各种各样的都有,还附带了个电子体温计。不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地忙看向沈婵:“哎呦小婵你感冒了啊。”
又仔细多瞧她了好几眼,“是哦,现在听着说话声音是不太对,脸也白。”
沈婵抿抿唇:“中午睡觉时候有些着凉,你不用操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郭盈盈有些懊恼:“怎么不操心,万一严重了怎么办?”
她去洗了手就张罗着给沈婵倒了杯热水,“管他谁送的,你先吃了再说。”
而郭盈盈翻药时,还从里面掏出来一大堆黄色包装的糖块来。
她愣了下,突然哧地好笑起来:“这给你送药的人在干嘛,喝个感冒药还得吃糖啊,把你当小孩儿哄呢?”
继而一个激灵,又朝沈婵投去无比八卦的目光,“小婵,这是你们公司哪个暗恋你的人送的吧!你快想想,你中午睡起来后都见到谁了,都谁知道你生病了?”
沈婵怔怔看着桌上散落的那堆蜂胶糖,一时间嗓子发堵,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知道这医药包是谁投递来的了。
井钦皓他们家在澳洲有处用于度假的房产,附近沿海又有片森林,恰好是麦卢卡蜂蜜的产地。
他们与那片生产蜂蜜的企业关系不错,对方每年都会给他们家邮寄一批非常高质的麦卢卡蜂蜜,其中自然包括这些蜂胶糖。
沈婵有次觉得挺好吃,想给实验室导师单独买点儿,结果她在市面上压根儿没搜到同款。
可此时此刻,沈婵心情却十分复杂,她不知道,井钦皓这究竟什么意思。
这事直到她睡前都没想明白。
她蔫啦吧唧的,和好奇心冲天的郭盈盈说话都没精神,于是喝完药后,只能继续上床休息了。
-
井钦皓下午从沈婵研究院离开后,没有再返回公司,而是直接奔向家里。
他特意叫司机开得快些,生怕如果沈婵下班后直接去家里取行李,自己却没在家的话,那就赶不上见她了。
井钦皓一进门就高声去问张姨:“沈婵来过了没?”
张姨正在做饭,从厨房探出头来:“没呢。”
又看看挂钟,“她往常下班没这么早吧。”
井钦皓不太好跟对方说沈婵已经搬走了,就胡乱应了声,自己上楼了,进卧室前又嘱咐道:“她一回来你记得立刻喊我。”
张姨觉得他有些奇奇怪怪的,沈婵回来后肯定就去找他了啊,还差上楼的这半分钟吗。
但她炒的菜快糊了,没空多问,赶紧去张罗自己的锅了。
说是让张姨喊他,但井钦皓来到卧室、坐在窗边沙发里打开电脑继续办公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频频从二楼往大门口看。
电脑里开着线上会议的界面,高管们正在讲今天中午尚未来得及汇报完的内容。
井钦皓边听汇报,边想沈婵怎么还不来。
而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他已经满脑子都是后者了。
井钦皓是个很擅于清除负面情绪的人,他对于让自己感到不快的事或人,会选择不去面对,懒得搭理。
现在的井钦皓就试图清除脑中沈婵和他分手的这个记忆。
他希望昨天的事都没有发生,他一转头,看到的还是沈婵坐在床边安静地等着他完成工作的温馨场景。
于是当大门终于响起汽车停靠的声音,结果却只有搬家师傅、沈婵并没有到来的时候,说实话,井钦皓有一瞬间想发火。
他立刻给沈婵打电话,好在这次沈婵也接了,但一通纠结之后,沈婵还是拒绝亲自到来,而是选择把这件事往后拖。
井钦皓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无奈应下。
搬家师傅这还是第一次接到这种高档别墅区的单子,他杵旁边,听着对面男主人和手机女主人一来一回的对话,自行脑补了一场豪门恩怨情仇八点档大戏。
在井钦皓挂断电话后,他瞅着对方脸色不太好,便干笑着打了招呼打算赶紧走人了。
可下一秒他立刻被喊住了。
“等一下。”
井钦皓收起手机,看向他,斟酌着问道,“您现在回去这一趟,还到不到她家了?”
搬家师傅被迫停步,他“嗨!”了声,摇摇头:“我这东西都没拿到,当然不回去。客户刚才跟我手机上都沟通好了,让我不用管,所以我这就准备直接去接下一单了。”
井钦皓犹豫了下,对他说:“不如你就接我这下一单吧——麻烦您跑一趟她家,帮我送个东西。”
搬家师傅问:“您要搬什么呀?”
井钦皓便转身进屋了。
他去一楼把医药箱里的药搬空,统统倒进一个大包装袋里。
正要拿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又拐去冰箱,打开冷藏室抓了两大把糖塞进袋子里,严实扎好,才出门递给搬家师傅。
于是搬家师傅来这一趟,不但没能搬走沈婵的东西,反倒把井钦皓的东西又给她运回一大袋子。
送走搬家师傅后,张姨这时正好准备好饭,出来喊他。
于是井钦皓就去餐厅一个人用完了晚餐。
这让他很不习惯。
井钦皓厌恶一切虚与委蛇的酒局,厌恶全是官话套话效率极低的会议,厌恶和打着满腔算计的人过度社交。
所以,他除了个别情况下有紧急工作要做,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回来和沈婵共进晚餐。
他会特意等到沈婵回来才一起开动,沈婵如果早的话也会一直等他。
但今天只有他一人。
井钦皓吃完饭后重新回到了卧室,坐到了窗边他的固定座位上。
搬家师傅到家之前那阵子,他其实不太想工作,他想专心等着沈婵。
但现在,他又非常需要工作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因为家里好像突然变了。
开始工作前,井钦皓就在卧室转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关于沈婵的东西,他又离开卧室走到楼下,依旧没有发现。
就像是沈婵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他生活里了一样,这个认知让他非常不舒服。
所以他想要沉浸在工作中来去除这种不舒服。
虽然这个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
折腾到很晚后,井钦皓决定去睡觉,或许睡着了就好了。
他关上灯,躺到床上,缓缓把被子盖到下巴。然后他忽然间就想到了,沈婵这次感冒很可能是因为睡觉时没有将被子盖到下巴。
然后他发现自己又想到了沈婵。
“……”
井钦皓合理推断自己这晚大概是睡不了了。
他睡不着,但他无法忍受浪费这段睡不着的时间。
于是他重新开灯,缓缓下床,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透明的封装袋,袋子里是一堆碎玻璃片。
井钦皓在灯光下对着反射着光彩的碎片观察了会儿,去工具箱里取了热熔胶出来。
他没想到小学时候玩的这东西,现在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然后他调亮台灯的光线,开始将这些碎片一片一片粘了起来。
井钦皓有极其强大的空间思维和建模能力,拼这么个物件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要花费一些耐心即可。
但难的是,这玩意儿割手。
他家没有手术级别的手套,而寻常手套又做不了这种仔细功。于是井钦皓不得不中途暂停,去楼下医药箱拿了创药。
他家公司生产的这种创药采用了当下最先进的医药技术,可以在创口附近急速生物成膜。
但架不住井钦皓被割得太多了。
这晚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个玻璃杯拼好,哪怕它今后并不具备一个正常杯子该有的继续盛水的属性。
井钦皓做完这一切,夜已深,他却仍半丝困意都没有。
最终,他还是瞄上了沈婵打包好的那几个收纳箱。
他缓缓来到那堆行李跟前看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
井钦皓首先拍了数张照片,发给自己的生活助理,要求对方给他买几个一模一样的收纳箱。
然后围着每个箱子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把沈婵用胶带封装的缠绕顺序都记在心里了,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箱子。
他将里面东西一件一件慢慢取出,然后按照记忆,将它们原封不动一个一个小心放到原来的位置。
复原完这一切后,井钦皓环顾四周,这下终于感觉舒服了许多。
于是他重新躺到床上,只不过这次是将沈婵收纳箱里没来得及拿走的衣物团成了个团、抱在怀里。
他在上面嗅到了属于沈婵的味道,然后慢慢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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