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脆响把段闻停整懵了, 有些吃惊的看着童迟，那小子知道自己惹事儿了, 连滚带爬的想起身, “我看叔他们干嘛呢。”
他说完顺着帐篷最边缘想朝门那里跑，中途一个跨步经过段闻停的时候，被他哥揪着小腿直接一屁股坐段闻停身上了, 结结实实砸在上面。
“你腿要折了哥, 压着你难受，让我起来吧。”童迟还想跑, 手被段闻停箍着，动了好几下也起不来。
“好玩啊。”段闻停手突然伸到童迟运动裤裤子边缘那儿，也揪着啪的弹了一下。
童迟转头惊恐看着他在那儿嚷嚷, “哥你那么大劲儿干嘛啊，都看光了。”
段闻停白他一眼, “你什么我没看过。”
童迟发现他哥闹起来脸皮真不是一般厚。自己捂着裤子后面埋怨的看着人。
“小迟？”笠海站在外面喊了一声儿。
“在呢。”童迟赶紧把拉链拉开了，跪在那儿抬头看着他叔。
“你俩儿又闹呢，你喊得我在旁边都快听见了。”笠海手里拿了点儿刚烤好的鸡翅，“出来吃点儿？”
“好。”童迟赶紧麻溜就往外钻, 段闻停在后面看着他笑了半天。
杨刚中途突然给段闻停打了个电话, 那家伙喝多了, 估计是在电话里随便拨的, 抓着段闻停在那儿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段闻停刚开始还躺在那儿听, 后来也懒得听了。
童迟叫他出来吃烤翅，他把电话开了个免提, 杨刚说完一句他敷衍的嗯一声。对面人还停满足的, 边哭边说段闻停真好, 是他好兄弟，回来请他吃饭。
段闻停那会儿吃着烧烤点点头，含含糊糊答了一句，“好。”
好不容易把那个小祖宗的电话挂了，天都黑了。
营地的音乐声越放越大，中间有几个女孩子穿着长裙跳了舞，生了一堆篝火。
火苗劈里啪啦的声儿听着很舒服，晚上山里还是有风，童迟和段闻停一人一个椅子窝在那儿。
“要毯子吗？”段闻停偏头问。
“不用了。”童迟笑了下，黑夜之下浑身被篝火映衬着一点光，眼睛里都是暖色的光点，坐在那儿看着又乖又软的。
段闻停把旁边搭着的外套给他递了过去，童迟说了声谢谢，乖乖穿上了。
露天电影是晚上十点半开始放的，人很多，全部围在周边，童迟把椅子挪到段闻停边上，手挨着手窝在那儿，笠海他们也在旁边坐着。
音乐关了之后整个场地突然很安静，远处有一点点的湖水声，树林叶子被风吹的沙沙响。一直到电影声音出现的时候，宁静突然被打破，中间夹杂着一些嚼东西的咔嚓声。
电影是一部很老的喜剧爱情片，笠海他们看过，童迟和段闻停这个年纪其实没看过，剧情还不错，童迟窝在椅子上看的时候嘎嘎嘎的小声笑。
电影看了一会儿童迟觉得有些热，脱了外套直接盖在上半身，稍微挡一挡风就可以。
天已经漆黑，抬头看的时候能望见整片的星星，童迟脑袋支在椅背上抬头笑着看了会儿天空，然后缩一缩脖子继续看电影，很舒坦的感觉。
他偏头看了一眼段闻停，这人干什么事儿好像都很认真，乃至于看个电影都显得格外专注。
黑暗之中，童迟的手搭很随意的搭在椅子边缘，然后不自觉的稍微往段闻停那边挪了些，手指慢慢爬上了段闻停的椅子扶手上。他哥一点儿没说错，他现在就是胆大包天，最后那点儿边界已经被他彻底踩平了。
他知道不应该，不合适，但就是想碰碰，看他哥什么反应，不停的在玩火。
手指像小虫子似的慢慢移动，在快要挨到他哥手指尖的那一瞬间，童迟其实很紧张，憋了一口气一直没呼出去。
“小迟你要不要喝水？”笠海突然叫了他一声。
“不用。”童迟吓了一跳，瞬间把手收了回去。幸好天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段闻停其实都看在眼里了，他感觉到了，一直装着呢，嘴角勾着笑，一点儿声儿都没出。
隔了几秒，童迟已经把刚才的心收了，结果段闻停突然偏，莫名其妙的开始关心人了，拿着童迟衣服上稍微往他身上使劲掖了两下，“穿好别感冒了。”
童迟愣愣的答了一句，“好。”
然后他发现自己衣服底下突然好像钻入了一个东西，碰上去滚烫带着温度。
童迟瞪大眼睛偏头望着段闻停。
那个人冲他笑笑，眼睛盯着电影没动，感觉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手在衣服底下攥住了童迟的手，稍微捏了两下。
童迟长这么大所有的心动全部都给他哥了，这会儿也是。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喜欢招惹的人，现在才发现段闻停比他狠多了，这会儿招的心神不宁，后半段电影讲了什么全然不知，脑子里全是自己手背上的温度。
他和段闻停平时睡觉搂一起的时候也没这样儿啊。这会儿要了小迟命了。
看完电影收拾椅子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敢正眼看段闻停，感觉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儿似的，笠海和他说话，他也觉得心虚。匆匆的就像往帐篷里钻。
“蛋糕还没吃呢小迟。”笠海笑着把他拉回来了，“太困了？”
“我给忘了。”童迟是真的忘了。
笠海笑着揉揉他脑袋，“小笨蛋吃蛋糕都能忘。”
段闻停去角落的桌子上拿蛋糕，蹲在桌子边慢慢的拆开盒子。
童迟看到里面放着一个巨大的巧克力蛋糕，感觉十个人吃都够了。
“叔你买这么大呀。”童迟笑着在笠海手上捏一捏。
“你阿姨给你买的。”笠海笑。
“谢谢。”童迟过去抱一抱温辛。
段闻停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蹲在地上笑着说：“那我插蜡烛咯。”
童迟盯着段闻停后背笑的可开心了，他第一次听他哥说话还带尾音，翘上去的时候听着听可爱的。
“我们小迟十七了。”笠海在他背上用手上下搓了搓，“叔见你的时候才这么一点。”
他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
段闻停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比高了。”
笠海笑一笑，这会儿看着蛋糕又心里难受了，三十的人了给小孩儿过个生日自己忍不住要掉眼泪，温辛在旁边笑他。
“在我这儿最后一个生日了，小迟以后”笠海说到这儿都没说下去。
结果童迟看他叔难受，他自己更难受，唰唰唰的眼泪掉的比谁都快。
他一哭笠海突然就笑，三个人看着他一块儿笑。
“叔就故意的。”童迟可怜巴巴的在那儿边流眼泪边扯着嘴角笑，也不知道在干嘛。段闻停捧着他脸给他抹了一把眼泪水，说他过生日怎么哭成这样了。
蜡烛点了好半天了，段闻停看着时间过了十二点，笑着站在蛋糕旁边看着对面的童迟说：“我家小迟生日快乐。”
童迟眼睛里水还没干，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笑着点点头，许了个愿，蹲在那儿一起把蜡烛吹了。
买了那么大的蛋糕其实也刚刚好，童迟分蛋糕的时候一人一块，剩下的全部切成小块儿给周围的帐篷送了过去。
童迟今儿晚上被十几个人说了生日快乐，他可开心了，回来吃蛋糕的时候恨不得跳着走路。
“蚊子多，你俩进去吃吧。”笠海一分钟打了十个蚊子，晚上山里虫子太多了。
“好。”童迟端着蛋糕跟着段闻停进了帐篷。
他坐那儿乖乖吃蛋糕，段闻停在找帐篷里有没有蚊子，怕等会儿咬着人。
童迟看他哥打蚊子的时候笑的可欢了，等段闻停收拾完，他蛋糕刚好吃完。躺在那儿哼哼唧唧的伸了个懒腰。
段闻停压根就不喜欢吃蛋糕，但生日再怎么样也还是得吃吃两口，最后把蛋糕里的面包层吃了几口，剩下的奶油全部喂给了童迟。
吃完又简单洗漱了一下，折腾完一看表，都快两点了。童迟吃完蛋糕在和爸妈打电话，段闻停湿着发梢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童迟正趴在那儿软着声音说再见。
“聊完了？”段闻停又开始拍蚊子。
“嗯，给我又额外给了个红包。”童迟躺在那儿笑，“我怎么这么幸福啊。”
这话刚说完，他哥一巴掌就甩他小腿肚子上了。
“蚊子。”段闻停笑。
“我以为你又要收拾我了。”童迟把被子拿起来盖在身上。
“我哪儿舍得收拾你啊，我又不是恶霸，我对你不好吗？”段闻停就是开玩笑。
帐篷里没灯，就用手机打了手电筒照着，但是其实还是很暗。
“好。”童迟看着他说，“我多喜欢你啊。”
段闻停盯着他盯了一会儿，伸手从外套兜里掏了两下。他手里攥着一个东西，童迟也没看清。
“腿伸出来。”他坐在旁边笑着看童迟。
“嗯？”童迟茫然的掀开被子。
他脚腕被段闻停抓着放在了自己大腿上，直到手指打开，童迟那会儿才看清里面的东西。
是个黑色的链子，上面挂这个小小的平安扣，中间接合的地方是个小金色柱形小扣。
他轻轻抓着童迟的脚踝给他戴上。
童迟本来就白，浑身都白，链子在纤细脚腕上挂着，刚好搭在骨骼边上，段闻停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看了一会儿赶紧把目光收了回去。
“生日快乐。”段闻停伸手笑着拉了一把童迟，拽到自己怀里抱着，下巴在童迟脖颈上暖烘烘的蹭了好几下，“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好。”童迟手放在他背上慢慢摩擦着，“你也是哥。”
第42章
放假那一周的时间段闻停哪儿也没去, 除了过生日那次，其余时间都在家里陪着童迟, 无聊了出去沿着街道散散步。杨刚要请客吃饭这事儿那小子倒是也没忘。
“哥我能去吗？”童迟当时躺在沙发上啃苹果, 腿搭在段闻停身上，脚一晃一晃的动。
“你想他啊？”段闻停觉得挺稀奇。
“谁想他啊，我就是想蹭顿饭。”童迟笑笑。
“那你跟他说下, 叫两声哥他就答应了。”段闻停靠在沙发背上, 手在童迟小腿肚子上捏。童迟晃晃腿说痒。
杨刚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给段闻停打了个电话，说快到了门口了。
“你先上来。”段闻停那会儿在沙发上睡的迷迷糊糊, 走到厕所弯腰在脸上泼了好几把水。
杨刚从楼下走上来敲门，童迟给他开的门。
“杨哥好。”童迟嘴特别甜，见了面儿满脸都是笑。
“哎呦, 长这么大了。”杨刚抬手把童迟头发揉了好几下，全部揉乱了, “你哥呢。”
“洗脸呢。”童迟跟在屁股后面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口气听着怪可怜的说，“家里没人。”
“没人啊。”杨刚自言自语探着头在房子里看了一圈。
童迟知道这杨刚就是个木头脑袋，干脆直接说了, “也没饭吃。”
“那你一块吃去呗, 多大点儿事儿, ”杨刚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手勾着童迟肩膀拍了好几下。
童迟发现这人手比段闻停还重，拍了两下感觉自己胳膊骨头都要咔嚓晃。
“你轻点儿。”童迟黑着脸在那儿扒拉他的手指。
段闻停刚洗完脸, 进卧室换衣服的时候笑着看了一眼。他又想起来童迟小时候吃杨刚的醋，现在想想都觉得搞笑。
他背对着卧室门脱了衣服, 手里拿着洗干净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 背上突然被人甩了一巴掌, 啪一声。
“哎哟，这腰不错。”杨刚那个手贱的人低着头在段闻停腰上又轻轻拍了两下，被段闻停推着门给挤出去了。
“想吃啥？”杨刚问童迟。
童迟还挺认真的在低头想，心里觉得这杨刚长大之后懂事儿多了，还知道让着他。
“吃火锅！”童迟笑着抬头喊。
杨刚手里玩儿着桌上的小玩具车，“好的，那就烧烤。”
童迟：“”
段闻停从卧室出来之后发现童迟撇个嘴，一看就是刚被人欺负完，杨刚在旁边笑得挺开心。
“你又逗他呢。”段闻停拿了手机钥匙，打开门走出去。
童迟蹲在地上慢慢穿鞋，杨刚笑的满楼道都是他的声儿，“这小孩儿怎么以前那么好玩儿，现在长大了还是逗，生气的时候表情太有意思了。”他转头还继续惹童迟，“明儿到哥那儿玩去。”
“你就欺负人。”童迟在后面拍了他一巴掌。
杨刚笑着往楼下跑，“你单车呢？”
“锁着呢，还是那辆。”段闻停走到单元楼旁边锁单车得地儿，把那辆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车子拿出来。
“这车都能当古董了。”杨刚笑笑，骑在车上，“还是之前那家烧烤店，行吗。”
“行。”段闻停骑车上，童迟很自觉得坐在了后面。
现在长大了，重了，骑得时候还挺费劲。以前童迟坐在后面坐的特别稳，现在坐后面半个屁股都在腾空，他照例还是搂着段闻停的腰，杨刚在旁边并排骑着。
他扬着嗓子喊，“谈对象了吗？”
“没有。”段闻停回，笑着看他一眼，“你谈了？”
“那是。”杨刚挑挑眉，“第一天认识，第二天就谈了。”
“怎么没去旅游？”童迟问。
“放假人多太挤了，玩儿着没意思，等平时没课的时候再出去。”杨刚回。
几个人本来还想说两句，结果街道太窄了，车子并在一起有点儿错不开，段闻停就跟在后面慢悠悠的骑。
杨刚说的那家烧烤店段闻停和他从小吃到大，老板也都认识，店面很小，小到里面只能坐两桌，剩下的都坐在外面，店里冬天不开门，平日里生意很好，去得早的话老板还能顾得上，凌晨的点儿去的话，人太多，和老板说句话都难。
“老张！”杨刚那个嗓子，还没到人家店门口就开始喊，头探进门里，“车我放你门口了！”
“小刚吗？”老板端着一大盘牛肉出来。
“还有小停呢。”杨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着指指童迟，“这个你认识吗？”
老板盯着童迟，“你弟啊？”
“闻停弟弟！我哪儿来的弟弟。”杨刚笑，“住好几年了，你还没见过。”
“小停藏着，从来没带来吃过饭。”老板笑着把桌上纸递过去，“吃啥自己写，东西在冰箱。”
“行。”杨刚拿着纸低头想都没想，十几行写上去，纸面看着满了。
童迟还在琢磨喝橙汁还是芒果汁的时候，桌上框框哐几声，老板手里拿着四瓶冰啤放在桌上，“还要吗？”
“不要了。”段闻停笑着摆摆手，“就两个人。”
老板点点头，满头的汗，脖间挂着一条深蓝色的毛巾快速的走到了门外的烤炉边。
段闻停给童迟拿了一瓶山楂汁，冰的有些冻手，童迟拿了根吸管慢慢的吸，冻得牙有些痛。
“闻停没谈对象，小迟呢？”杨刚又想逗他。
“没有，我哪里像会谈对象的人啊。”童迟小口嘬着饮料，看着杨刚手里的酒杯泡沫快溢了出来。
“你哥俩儿这是准备清心寡欲一辈子。”杨刚笑，“之前高中班长还喜欢闻停来着，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起了不少哄，就闻停一个人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愿意理人，把人家班长弄得尴尬了好一段时间。”
杨刚笑，“老实说你是不是当时看上别人了？”
段闻停看着他盯了一会儿，手里拿着杯子突然点了下头，“嗯。”
“我就说嘛！”杨刚可激动了，“我当时就猜到了，我和他们说，他们还不信！”
“你看上谁了？哪个班的？我认识吗？人呢？跑哪儿去了？”杨刚一脸八卦，恨不得把段闻停内裤底都翻出来。
段闻停挺无奈的摇摇头，“不是学校的。”
“靠，社会人啊？在哪儿认识的？”杨刚脑子已经拐到不该拐的地方去了，“你喜欢姐弟恋啊？”
“不是。”段闻停笑。
“你别不是，你这人嘴里从来不说实话，你就是喜欢姐弟恋。”杨刚觉得自己猜的特别准。
他现在已经笃定段闻停就是喜欢那种御姐年龄大稍微成熟点儿的姐姐了。
他这边还在一脸坏笑的摇头挑眉。
段闻停突然来了句，“我喜欢可爱的。”
“你他么就故意的。”杨刚迷茫了。
“真的。”段闻停觉得逗逗杨刚其实也挺好玩儿的。
他手臂突然搭在旁边童迟肩膀上，看着杨刚笑，“真的。”
杨刚当时光顾着翻白眼了，“你就放屁，我不信你鬼话。”
段闻停笑出声儿，手指在童迟肩膀上偷偷点了好几下。
童迟那会儿哪敢说话了，他都害臊死了，感觉他哥话里话外说的都不对劲儿，还说喜欢可爱的。童迟当时红着脸都快可爱死了。全程一直低着头喝饮料，把大半瓶都喝光了。
“不吃东西喝那么多凉的，小水牛？”段闻停把他嘴里吸管突然拔了，给他递了一盘还在冒热气儿的菜。
“谢谢。”童迟当时下意识的就那么回了。
杨刚又开始笑他，“你对你哥这么客气的啊？”
童迟当时嚼着金针菇抬头笑笑不说话。
后半程童迟一直在专心吃烧烤，可谓是埋头苦吃，他又不喝酒，果汁已经喝了两瓶了。
段闻停和杨刚吃的慢，就聊了些学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讲了讲高中毕业之后的同学。
四瓶啤酒本来说足够了，后来杨刚又要了两瓶，两个人最后喝完了一整桌的酒。
杨刚后来还想开，童迟伸手拦了下。
“太晚了，别喝了。”童迟已经吃撑了，晚上这会儿又困又撑，转头看着段闻停说，“哥我有点儿困了。”
“回吧。”段闻停看着杨刚。
“好。”杨刚起身的时候揪了下童迟耳朵，说这个小孩儿这么早就闹着要上床睡觉。
“你没事儿吧？”童迟看着段闻停。
其实他哥看着挺正常的，没什么醉的感觉。
“没事儿啊。”段闻停笑。
“你喝这么多看着还好好的，上次给我打电话醉成那样。”童迟咂嘴，“所以你上次到底喝了多少。”
段闻停只是笑笑，手牵上童迟手，“以后不了。”
“走了啊，你俩儿还坐着。”杨刚稍微有点儿醉，说话的时候声音又大了很多。
“老板，车放你这儿我明儿来取。”段闻停给老板说了一声儿。
杨刚醉成那样，骑个车八成得骑到水沟里去。干脆走回去算了，还能散散步。
小地方夜晚的时候并不是灯红酒绿，也就街边的烧烤店和便利店亮着灯，路上也没什么人，路灯隔一个就坏一个，街边咳嗽的时候还带回声儿，偶尔能听到电话里吵架的声儿。
童迟被段闻停牵着慢慢在路上走，杨刚喝多了话还是很多，就像之前在电话里一样开始诉苦，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童迟一路上都憋着笑。
“我把你送回去。”段闻停看他那副样子实在不放心，牵着童迟陪杨刚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停下。
“有事打电话。”段闻停说完准备走，杨刚又扑过来抱着他闹了好一阵的，童迟站在边上笑的整条道上都是嘎嘎嘎的声儿。
“终于送走了。”段闻停重新牵好童迟，慢慢的朝自己家那边走。
“累吗？”他偏头闻童迟。
“不累。”童迟摇摇头，隔了几秒，笑着说，“好像有点儿累。”
段闻停笑，突然蹲下了，“背你。”
童迟一点儿不客气，勾着脖子直接趴了上去。小时候背的时候像小鸡仔，现在背起来还是不费劲儿。
“你说你这几年饭都吃到哪里去了，还这么轻。”段闻停偏头笑。
“因为你力气也大了呀。”童迟挺老实的，下巴趴在肩膀上看着他哥脖子。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抬头看看天，发现这天漆黑，一点儿光都没有，确实没有那天在山上的好看。
“我说这话可能太没良心了，我爸听到得气死。”童迟脑袋还是仰着在看上方，“但我很感谢那时候离开，能遇到叔，遇到你，这一个小小的城市又破又吵，感觉哪儿都不好，但我现在却舍不得走了。”
段闻停笑着把他往上颠了颠。
其实他现在好像也这么觉得，以前满脑子都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回来却又舍不得。
天依旧灰蒙蒙，空气说不上干净，人还是那么乱，但段闻停这几年在笠海家过的挺好，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笠海从外面接回来一个白白净净小孩儿，成天对着他又笑又叫哥的，段闻停觉得那几十平米的地方突然被照亮了。
小太阳那么暖，谁舍得撒手啊。
第43章
段闻停在回学校的最后一天去找了他妈。自从那个男人走了之后, 段闻停其实没怎么和他妈联系，只知道这人换了一个住处。他从笠海那儿拿了一个并不详细的地址。
出租车最后停在了一片旧城区的老小区门口, 有多老呢, 就是小区墙皮一碰都往下掉，门口的健身器材上摞了一层黄锈，一碰都吱啦响, 房租一个月连五百都不到。
他进了走廊之后被一股潮气打了一脸, 他按着笠海给他的楼房地址在走廊上挨个敲门。从头一路开始，敲开一家就说一声对不起, 一直敲到最后一间的时候，嘴巴都张开了，望着里面的女人愣了一下, 喊了一声，“妈。”
“你怎么来了。”女人呆在那里顿了好久, 把身子让开，“进来吧。”
段闻停进门之后发现就是一个四十多平米的小房间，“放假了，明天回去。”
“我之前听邻居说了, 挺好的。”女人进厨房去倒水。
段闻停耳朵尖, 他能听到女人一点点的抽泣声。他没有过去, 就站在窗台那儿往外看, 那个角度能看到对面树枝，上面挂了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一只蓝色袜子, 还有几只麻雀停在上面。
“喝水。”女人从里面出来，脸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放些花吧, 稍微亮一些。”段闻停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手里端着一杯热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不像母子, 毕竟多少年没说过话了。
从段闻停亲爸去世之后，他和他妈关系就好像隔的越来越远，小学毕业之后两个人一个月都说不了几次话，尤其是后来那个男人进家门之后，段闻停彻底不回来了。
这会儿空气尴尬的凝固，两个人都受不了。
段闻停手指间在杯子上点了点，抬头问，“还好吗？”
“挺好的。”女人牵着嘴角笑笑，坐在椅子上，“一个人生活很好。”
段闻停慢慢的点点头。
他大概是受不住这气氛，着急的吸了一口气，猛地又呼出去，抬头看着人，“会变好的。”
“等我工作，重新搬个地方吧。”段闻停低头盯着桌子，“男人就别找了，你眼光太差了。”
女人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在苦笑还是无奈，手支在额头上点点头，眼泪不出声儿的往下流。
“我知道我们没怎么说过话，感情可能也没那么深，但你一直是我妈，怀了那么久把我生下来的我也没忘记。”段闻停说这些话其实挺难受的，但还是得说，“以前我帮不了你，以后我也不能保证有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不会让你受苦。”
女人放在桌子上的手碰上去又软又烫，抬起来的时候还有些颤，“你叫我一声小停，我们从头来，我一直是你儿子，以后过年你也得给我开个门。”
“我知道你不理我是因为怕耽误我，也可能是觉得以前没做好。”
“小停。”女人低着头哭的声像压在嗓子里出不来，“对不起。”
那间屋子不大，那会儿回荡的全是哭声，段闻停静静的坐在那儿听着她哭，像以前一样。
直到女人哭的喘不上气儿停下来的时候，段闻停才握着她手出了声儿，“今天哭了以后就别哭了。”
他捏了捏手指，“开开心心的。”
段闻停是中午进的那间屋子，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出来。
小区里连人都很少，夕阳打在破破烂烂的小建筑上，抬抬头，树却还是长得茂盛，脚底下脏也得往上看，总有一处干净的。
段闻停走出小区的时候童迟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下午想吃什么。
“叔做什么就吃什么。”段闻停笑着往家走。
“可我想吃煎饺。”童迟笑笑，捂着嘴小声说，就怕他叔听见。
“好。”段闻停知道这小子就是打着问候的旗号，想让他帮着带吃的。电话挂了之后段闻停在路上找了半天的饺子店，拐到其他街买了一份煎饺。
童迟给他开门的时候笑的像朵花，勾着他肩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啵的一声儿。
“哥最好了！”他说完提着饺子就跑了。
段闻停站在门口愣了下，抬头对上了笠海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他觉得他叔看他的眼神不太对，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和其他时候不太一样。
“你又惯着他。”笠海又笑笑，“做了红烧肉。”
“好。”段闻停把鞋脱了，没继续细想，进厕所把手洗了。
他明儿要走，笠海给他做了一桌的菜，全是荤的，就怕他到学校去饿着似的。
这段时间陪着童迟，其实两个人明显关系近了很多，不是亲情的那种，某些时刻段闻停其实生出了在和童迟谈对象似的错觉，他知道这多么奇怪又不体面，尤其是在家里看到笠海的时候。
“哥，明天我送你去。”童迟嘴里咔嚓一声脆响咬了口饺子。
“你又不去学校了？”段闻停问。
“什么叫又啊。”童迟撇撇嘴，“马上要走了，我请了半天假，那老师也不管我了。”
段闻停挺想敲他脑袋的，但又忍住没敲，就只是摇摇头笑了下。
晚上睡觉前段闻停把行李收拾好，关了灯，上了床之后童迟躺在旁边举着手，“哥我看看你手。”
段闻停把手递给他，童迟拿在手里慢慢按摩着他的手指，然后两掌相对合实。
“比我大点儿。”童迟笑，“哥手挺好看的。”
他用手指尖在段闻停手背的血管上慢慢的描摹，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你下次见我，我就不在家了。”童迟说话的时候其实很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声音调在某一瞬间突然就变了，鼻音夹杂着忍耐的哭腔说，“我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啊。”
段闻停的手突然挪动，一把握住了童迟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的攥手心里了。
“我找你去，我答应你的。”段闻停今儿一天都在安慰人。
他这人从小毛病就是嘴硬，现在被逼的嘴比谁都软，除了童迟的。不愿意说的话，说出来会觉得丢面子的话，现在一字儿不落的都得说。
“叔一直在这儿，想他了就回来看看，我陪你。”段闻停也难受啊，他比童迟还难受。
“你不来我就追着打你。”童迟看看他，“你自己说的。”
段闻停笑笑说，“好。”
“接我电话，不接我就生气。”童迟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我生气了也追着打你。”
“好。”段闻停被他逗死。
后来段闻停叹了一口气，小小声音哄着说：“睡吧。”
童迟乖乖把眼睛闭上，两个人躺在那儿手臂挤着手臂，用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后来一直到十二点多，童迟突然把眼睛睁开，他盯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愣愣地看着好一会儿。
偏头又看见段闻停的侧脸，他盯着那个在黑暗中还能够看清的流畅脸部线条，盯着段闻停的嘴唇，喉结，眼睛移不开。
童迟胆子大起来也是吓人，他坚信段闻停睡着了，就算没睡着他也要把接下来的事儿干了，不然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他从被子里缓缓的钻出来，用手臂支起半边的身子，用身子彻底挡住了段闻停头顶上方那一点点的月光。
“哥，你都要走了，我贪心在要个礼物好不好。”童迟用气音小小声音自言自语，“你别生气。”
段闻停睡着了，鼻息滚烫的气息扑出，有节奏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
童迟的心脏却比任何时候都跳的厉害。
他俯下身子，盯着那片看上去柔软的唇，然后极其轻的用自己的嘴唇碰了上去。
像一块布丁，柔软温热，从头皮麻到了脚尖，童迟像被人掐着脖子一般没有呼吸，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猛地吸了一口气。
迅速的睁大眼睛躺回了自己的枕头上。
温和的月光又重新打在了段闻停的脸上，他轻轻颤动了下睫毛。少年那一晚的梦美得不像话，但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第二天童迟起得起段闻停还要早二十分钟，穿戴整齐之后帮着他哥拿行李，和笠海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把行李放在车后备箱后，脸上挂着笑看段闻停，“哥你回学校给我打电话，路上小心。”
段闻停点点头说好。童迟像往常一样念叨了一路。
一直到车站，他看着段闻停准备过安检，在快要进门的时候突然失控喊了一声，“段闻停！”
这一声把段闻停和笠海都吓着了。
“你慢点儿。”童迟又把声儿低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他哥。
段闻停提着行李愣在那儿，转身盯着童迟看了好久，眉头皱了皱又松开，眼睛什么情绪他自己也没发觉。
一直到准备转身进去的时候，抬头和笠海眼神对上了。
他和笠海生活了那么多年，对方想什么他能看出来。
当时段闻停看见了他叔眼睛里的疑惑和震惊，下一秒，笠海被旁边童迟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段闻停趁着那个空隙转身走了。
“叔！”童迟抱着笠海腰把脸埋在他衣服上，一动没动。
“没事儿的。”笠海望着段闻停进去的地方，抚着童迟头发小声说，“没事儿的。”
第44章
童迟是春节前一周走的, 当时他爸爸说已经给他办好了学校的事儿，在家过完年直接过去上学。
房间里也全部收拾好了, 就等着他直接住进去。
收拾行李的时候童迟难受了好久, 不知道能拿什么走。他刚来的时候才是个小布丁，带的行李都是小孩子的衣服，这会儿他能带走的东西除了书本, 其实没多少。
林肖和他在周末的时候吃了个离别饭, 那小子意料之外的没有哭，就是一个劲儿的叹气, 叹得童迟都心碎。两个人坐在麦当劳的窗户边上，童迟手里拿着一个鸡腿慢慢的嚼着脆皮。
林肖吃一口汉堡，抬头看童迟一眼, 然后叹口气，再继续咬一口。
“你一声接一声我都吃不下去了。”童迟忍不住, 感觉炸鸡好像也没那么香，说完又得安慰一下，“你有时间就找我玩儿去，我一直都在。”
“好。”林肖点点头, 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汉堡。童迟抚着他手臂笑着晃一晃, 两个人相处起来还是像小学生。
笠海嘴上没说什么, 但童迟也能看出来, 他叔心里也难受死了。他晚上从送完林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客厅桌子烟灰缸里四五根烟，他叔平时可是不怎么抽烟的人。
那天童迟洗完澡之后擦干头发, 头一回主动推开了笠海的卧室门。他平时在家里从来不会去打扰他叔，除非有什么要紧事儿。
“叔。”童迟小声探着脑袋钻进去, 卡在门缝里看着人。
“小迟怎么了？”笠海笑笑, 招手让他过去。
童迟笑着, 把拖鞋脱了以后直接爬上了床，躺在床头窝在笠海旁边，“你想啥呢？”
“想诊所里的事儿。”笠海笑，看着很温柔，说话的声儿像在讲睡前故事。
“你又骗我。”童迟抬头看他，自己软骨头似的躺在笠海手臂上，“我能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了？”笠海把手里的手机放在了旁边。童迟不管长多大，到他这儿还是像个小屁孩，像刚来的时候一样，拽着人胳膊就喜欢撒娇。
“叔舍不得我。”童迟抬头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嗯，叔确实舍不得你。”笠海揉他头发，“没事，以后还能见，无聊了就回来，我又不走。”
童迟点点头，话虽说这么说，但其实一走就很难见面了，最多过年的时候可以来看看，平时上课也没时间。
“叔我今天在这儿睡吧。”童迟笑着问。
笠海拖着长音说，“行。”
那是童迟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和笠海贴的那么近，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讲了一堆事儿。
关了灯，童迟说快睡的时候说：“我爸给的钱你就拿上吧。”
“不用。”笠海还是那句话，“用不了。”
“叔我求你了。”童迟偏头看着他叔的侧脸，“你就当为阿姨想想，总不能人家跟着你一辈子连个婚礼和证都没有吧，你还打算就这样不结婚同居一辈子，叔你怎么这么新潮啊。”
笠海被他说的一瞬间没话说了，望着天花板沉默了。
“这都多少年了，再等几年阿姨都该老了。”童迟往笠海那边蹭一蹭。
“我爸说他点儿钱都抵不上你这几年的三分之一，他自己都觉得给钱不够。”童迟躺在那儿叹口气，“但他又没别的东西能给你。”
“你就收着吧，他心里还能好受点儿。”童迟又抬头看看他，“阿姨也能好受点，你俩赶紧把婚结了，我还等着吃饭呢。”
笠海一直没说话。后来起身去厕所，童迟那时候已经睡着了。客厅的沙发上大半夜坐了一个人，啪塔一声打火机响，笠海坐那儿抽了两支烟才能睡觉。
“小子嘴巴真是能说。”笠海笑笑，把烟压了。
他和温辛的事儿这几年一直在他心里憋着，两个人年纪确实不小了，温辛已经到了被人说老姑娘的地步，两个人在一起都快八年了，其实过的就像夫妻一样，平时有空都在一起住，但到现在还没领证。
因为笠海没钱啊，彩礼那么多钱，结婚完可能就得喝西北风。温辛一直在说不着急，可这脸上的皱纹又不等人。这几年把童迟和段闻停带大之后，两个人真的就像生了两个孩子养着似的，过了好几年的夫妻生活了。
这会儿童迟和段闻停一走，梦好像一下就破了，一切又回到了以前，两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
笠海有点不敢想如果没有温辛的话他还剩什么，一个人生活一辈子，然后养大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事儿想想都难受。
但好在两个人都是好孩子。笠海回卧室睡觉前看着童迟看了一会儿，还是喜欢的不得了，睡觉的时候看着和小时候好像一样，白嫩又让人心疼。
后来童迟瞒着笠海干了一件儿事儿，他偷偷把笠海银行卡号给他爸发了过去，童凯那是二话不说就把钱打过来了。笠海知道之后还生气了一阵儿。
童迟捞着人胳膊软磨硬泡的把他叔哄高兴了，这事儿也算是彻底过去了。
童迟走的那一天是凌晨五点，六点半的飞机，他爸爸给他订的。
五点那会儿天都没亮，童迟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笠海要送他去机场，四点多就起来了。
“小迟饿吗？要不要吃点儿东西？”笠海帮着童迟检查行李，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不饿 ，不吃了。”一大早，童迟有点儿吃不下。
感觉可能就是半夜天没亮的锅，童迟那会儿心里难受的劲儿猛地就翻了上来，洗完脸看着外面昏黄的路灯鼻头就发酸，回头望着行李，一下就绷不住了。
笠海弯着腰在卧室找车钥匙和手机的时候，童迟慢慢的走进来，背对着笠海一把抱住，哑着嗓子说：“叔，谢谢你。”
“没事儿。”笠海还是那句话，然后拍拍童迟的手背，一直重复着说，“没事儿的。”
童迟在某一瞬间突然松开了手，笠海一转身，童迟已经跪在地上了。
笠海吓得想把他拉起来，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嘛。
“叔！”童迟那会儿彻底哭出了声儿，哑着嗓子突然喊了一句。
笠海愣在那儿，手放在空中没动，吃惊的看着他。
下一秒童迟跪在那儿，弯腰一脑袋磕下去，啪的一声儿，情绪崩溃又使劲儿压着，声音抖着说：“谢谢叔。”
他抬头，掉着眼泪规规矩矩的又磕了一个，趴在地上没动。
隔了两秒，然后抬头再磕了一个。
抬头的时候脸上全是水，他抬手用袖子把脸抹了两把。
笠海一个三十多的人，站在那儿也掉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地板上。他伸出手把童迟拽起来按在怀里说：“以后好好的。”
“叔过年等你回来。”笠海这话说一半差点儿没说出来，最后吸了两口气，把情绪压下去，笑着扶童迟肩膀说快赶不上时间了。
去机场的路上童迟没睡觉，望着远处一点点的微光愣神，太阳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升起来了。
街边的便利店和商铺慢慢露出形状，路灯还没灭，依旧亮着昏黄的灯。
又到冬天了。
外面天气现在吹一口气都能看见雾气，童迟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好像就是冬天，那时候雪一脚下去能到他小腿肚子，走路也磕磕绊绊的走不稳，老是掉着眼泪哭鼻子。
车子开过诊所那条街的时候，童迟看到了水饺店，包子铺，一大早上的开始冒热气，一开门能带出一股雾气，玻璃门上挂着一层水汽，老板带着一个红色围裙，穿着黑色旧羽绒服，手里端着一大盆热水。
啪的一下撒出去，把路边的雪彻底浇了个透，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气儿。
童迟开了一点点窗户，鼻子蹭在玻璃上，吸了一口气，他又闻到了北方冬天空气里说不清的味儿，像站在孤山上，整个人都有点儿无措孤单。他的鼻头被冷风吹得有些麻。
远处的工厂还在排放大量的灰色烟雾，把这座冬天里小城市又盖了一层灰色的纱，路边仔细看看，依旧躺了些碎啤酒瓶渣子。旧自行车被人扔在角落生了锈。
童迟再仔细看看这座城市的时候，发现几年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变。可是他却变了那么多。
大家都在拼了命的往外跑，嫌弃这脏泥弄脏了自己的鞋。
但童迟好像从来没觉得有多脏，他成长的太快乐了，没受过什么罪。他叔和他哥都护着他。童迟生日那天和段闻停感叹说，自己真的很幸福。
现在看看，他确实是幸福的。
童迟在机场安检口回头看笠海的时候，站在原地看了好久，笠海冲他挥挥手，说让他快进去，路上小心。
“叔，再见。”童迟笑着挥挥手。
他知道自己以后还会无数次的回到这个城市，回到那个老旧的小区，坐在小诊所里吃饺子，靠在门上晒太阳。
他想养一只狗，到时候骑着车带着它到处跑，毕竟这里的路他那么的熟悉。最好把童凯也带过来，然后在他爸找不到路的时候说一句：你怎么连路都认不清，还得我来。
童凯大概会说：你这么厉害啊。
童迟觉得自己应该扬着头说一句：因为我从小在这里，这是我家啊。
第45章
童迟刚住进别墅的时候说实话挺不适应的, 从小住在六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这会儿变成三层别墅, 叫童凯的时候还得站在楼梯口扯着嗓子叫。
平时他爸妈忙, 整天都在公司，童迟一个人在那么大一栋屋子里挺无聊的。
院子里有一小片地，平时他妈妈会在里面种一些番茄和小苹果, 但可能品种不太好, 也有可能是天气的原因，童迟之前摘了一个放嘴里吃, 酸的使劲儿皱眉，眼睛合在一起都睁不开。
这边的冬天和笠海那边的城市比其实还不算冷，童迟出门的时候会穿一件毛衣, 再套一件轻薄的羽绒服，然后一个人在别墅区那里瞎逛, 绕着没人的小路边散步边听歌，旁边除了一栋栋精美的房子，也没别的东西。
隔壁邻居养了一只金毛，童迟每次都喜欢隔着小铁门去逗它。
有时候邻居在院子的话会开门让童迟进去玩儿, 没人的话他只能在门口逗逗狗。
童迟前两天给童凯说想养狗, 他爸当然同意, 现在童迟说什么他都愿意, 恨不得上天给他摘月亮。
其实就是孩子分开太久之后的愧疚感，夹杂着太长时间没见后回归的兴奋感。
童迟那天又在院子里摘下了最后一个小苹果, 然后带着耳机慢慢走到邻居家门口。
“小迟，进来玩儿。”刚好邻居在院子里浇水, 把门打开之后笑着让童迟进去。
“你个人在家是不是挺无聊？”邻居笑着蹲在边上收拾雪。
“等开学就好了。”童迟笑笑, 蹲在那儿咬了一口苹果, 还是有点儿酸，旁边金毛看的直流口水。
“那给你吃。”他把那个小苹果给了狗，静静的蹲在那里看它嚼。
“我刚烤了面包，我去给你拿一个。”主人很好心，进去拿了一个温热的玛芬递给童迟。
“您有认识靠谱些的宠物店吗？”童迟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吃了一口蛋糕，咬下去松软香甜带着奶香味。
“有，它就是找那个店长买的。”邻居拿着手机翻了一下电话，把微信码递给童迟，“你问问他。”
“谢谢。”童迟笑着加了微信，翻着朋友圈在看有什么漂亮狗狗的时候。
段闻停给他打了个电话。
“哥！”童迟开心的在那儿笑，“你吃饭了吗？”
“吃了，干嘛呢这么开心？”段闻停笑。
他那时候刚吃完饭进宿舍，等会儿准备和朋友开车去郊区拍片子，有个微电影的作业要交。
段闻停从开学开始就在兼职，倒是没去奶茶店咖啡店，就是刚好认识一个师哥，把他推荐去了一家影视工作室，平时没课了段闻停就去上班，每个月工资能支付生活费，就是现在没什么空闲时间，挺累的。
尤其是这种期末快放假的时间段。
“是不是快回家了呀？”童迟笑。他现在一听段闻停说话，心就像被泡进了糖水，甜滋滋的。
“这个片子拍完就回去，没几天了。”段闻停笑笑，“在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稍微有点儿无聊。”童迟缩了下肩膀，有点儿冷，把毛衣领口往上拽了拽，“我想养一条狗。”
“什么狗？”段闻停坐在桌边问。
“聪明点儿的吧。”童迟扬着调，“你觉得呢。”
“你喜欢就好。”段闻停想了下，“边牧？”
“好！我去看看。”童迟给刚加的宠物店老板发了一条微信。隔了几分钟，对方给他拍了三只小边牧的照片。童迟看看都觉得挺喜欢，然后又发给他哥，让段闻停帮忙挑一只。
“中间的。”
“为什么？”童迟发语音问。
段闻停说，“眼睛看着漂亮。”
童迟就听他哥的话，说什么就是什么，立马给老板说下午过去看狗狗。坐在那儿眼睛一转，大冬天的又打车跑去宠物商店开始买狗绳和狗粮。
他就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店家说什么他信什么，光顾着撒钱，笑着买了两大兜的宠物用品，付完款又发现自己一个人搬不回去，站在店门口干着急。
好不容易打了一辆车，他又让人家司机下车帮他搬上去，到了家门口又拽着门卫大叔继续帮他搬。童迟求人帮忙的功夫和小软话现在练的可熟了。在别人面前一站，叫声叔叔，一副纯良乖乖样，谁看了都得宠着他。
好不容易满头大汗的把东西拖回家，又坐在地上开始收拾，收拾好了又准备打车去宠物店里接狗狗。
童迟那会儿边往别墅区外面跑，嘴里边小喘气儿的念叨，说自己累死了，他怎么这么忙啊，狗都没他这么忙。
路边拦了一辆车，去了那家宠物店，店家是个留着长头发的男人，后面绑着个小揪揪，童迟喘着大气儿进去说：“您好，我来接狗狗。”
“边牧？”那个看着童迟笑了下。
“嗯。”童迟那会儿被门口的泰迪吓得直冒冷汗，小东西在笼子里疯了似的宠着他叫。
“在这儿。”那个人招招手，把童迟带过去。
笼子里很安静，里面趴了一只小小的边牧在睡觉。
“你说的就是这只。”店家把笼子打开的时候小家伙才醒，站起来抖了下身子，望了童迟一眼，张开爪子就开始往他腿上扒拉。
童迟那个嘎嘎嘎的笑声又开始在店里回荡，“我给我哥看一下。”
他给段闻停打了一个视频，那个人估计在忙，没接。
等童迟交完钱拎着狗狗出来的时候，段闻停又给他重新打了一个视频。
“哥你看。”童迟把手机对着边牧，站在店门口等童凯过来接他。
“眼睛很漂亮。”段闻停看看，觉得自己眼光挺好。
“我感觉眼睛和别的没什么区别啊。”童迟撅着屁股蹲在那儿扒在狗笼子旁边使劲看人家眼睛。
然后他拿着手机凑近了看段闻停，故意眨巴两下眼，眼睛绷得圆圆的说，“它一直这样看我。”
段闻停被他可爱死，在对面笑了半天。后来童凯给童迟打电话，两个人就先把电话挂了。
“爸，你在哪儿啊。”童迟站起身。
“到了，我拐个弯。”童凯还在探着脑袋找他的傻儿子。
他今天下午还在开会，童迟突然给他发消息，说已经买了狗，但是又没车，问它可不可以过去接他。
童凯那会儿惊的嘴巴都合不上。
他这儿子执行力强的惊人，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他上个班的功夫，这小子都把狗带回来了。
看来是真的太闲。
童凯把一辆保时捷停在宠物店门口，下车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一身西装没换，张开手看着童迟，“我的乖乖，你在这儿蹲多久了？”
“半个小时。”童迟抖抖腿，笑着看他爸，“腿麻了。”
“外面这么冷，快上车去。”童凯把狗接过去放在后面，那小家伙吓得瞪圆了眼睛都不敢叫。
“怎么找到这儿的？”童凯开车的时候问。
“问隔壁金毛主人要的联系方式。”童迟把手探到童凯脸上，故意碰他爸，“冰吗？”
童凯笑着缩缩脖子说冰死了。
“明天你妈说想去温泉。”童凯开车进了小区，“刚好明天我也没什么事儿。”
“好，那我明天早点起来遛狗。”童迟转过身子看后面的小边牧，“我和哥商量一下它的名字。”
“小停现在是不是挺忙啊。”童凯把车停好，打开车门下去的时候问了一句。
“嗯，忙，有时候打电话都没空接。”童迟提着笼子跟着他爸往屋里走。
童凯笑笑说：“等上了班更忙，到时候没空理你了。”
“他再忙也能接我电话。”童迟没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笑着把狗放出来，嘴里汪汪汪的叫了两声儿，带着狗在客厅里撒欢。
他给段闻停发了十几个小狗的小视频，也没催，想着等他哥有空了再看。
一直到半夜的时候段闻停才回他，说刚从外面回来，两个人凌晨十二点的时候躲在被窝里打电话，童迟海光着脚偷偷摸摸的下楼去找小边牧，又拍了一张睡觉的照片发过去。
“叫泡芙好不好。”童迟脑子里全是甜品，上楼钻进被子里后开始商量边牧的名字。
“行。”段闻停笑。
“小泡芙？巧克力泡芙？泡芙塔？熔岩巧克力蛋糕？”童迟本来在给狗起名字，结果说的说的就开始报菜单。
段闻停在对面笑着听，觉得可好玩儿了。
大半夜的童迟咽了下口水，“布丁？香草布丁！哥我怎么饿了”
段闻停笑出声，笑的肩膀使劲儿抖。
童迟说自己明天去泡温泉，两个人又闲聊到了凌晨两点多。
第二天童迟起不来床，睁眼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童凯那会儿在客厅喝咖啡看报纸，童迟妈妈在卧室化妆。两个人突然就听到三楼光着脚啪啪啪跑的声音。
童迟一大早就在那儿喊，“我没遛狗！我忘了！”
头发炸着，脚上拖鞋也没穿，下楼嘴里使劲儿嘟囔说泡芙我对不起你。
“我遛过了。”童凯慢悠悠地在那边说，“看你没起来，帮你遛了，昨儿又跟闻停聊天呢？”
童迟笑笑不说话，走过去端着一杯咖啡喝了一口，苦的直皱眉，嘶了一口气儿，跑了。
他上楼简单冲了一个澡，下楼的时候看着清清爽爽。
童凯先是开车一起去了一家餐厅吃了个早午餐，童迟吃了一份班尼迪克蛋，又要了一份巧克力熔岩蛋糕，他昨儿晚上做梦都在吃巧克力蛋糕，这会儿终于吃到了。
休息了一下又牵着手和他爸妈在公园里散了一个小时的步。
快下午的时候童凯开车去了温泉中心。
冬天的室外温泉，童迟洗好澡之后裹着浴巾，急急忙忙的就钻了进去。温泉周围弥漫着热气，童迟躺在里面远看就跟个腾云驾雾的神仙似的。下午的天空被夕阳盖了一层暖色的纱，并不刺眼。
童迟用手机拍了一张远处的太阳照片，小小的一颗，发在朋友圈，配文说像一颗蛋黄。
他隔了半个小时准备从温泉里出来的时候，打开朋友圈发现段闻停给他点了个赞。
童迟其实拍了很多周围的风景，想给他哥看。
他跑去问段闻停：我再给你发一些照片，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段闻停说好。
童迟那会儿已经从水里出来了，裹着浴巾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准备去休息区的按摩椅子上躺一会儿。
在进入三楼休息区的时候，角落有一面大镜子。
童迟站在那儿背过身看，发现自己背上一大片红，估计是刚才泡久了烫的，还没消下去。
他就那么扭着身子拍了一张裸露的后背，然后躺在椅子上又拍了些自己发红的大腿照片。
给段闻停发过去了。
他把准备要发风景照的事儿给忘了。
这小子一直都这样，他就只是想告诉段闻停自己刚才被泡的发红，想让段闻停哄他两句。其实脑子没转到别的地方，也没想那么多。
对面隔了十几分钟还没回消息。
童迟躺在按摩椅子上吃冰激凌，问段闻停：哥你去洗澡了吗？
段闻停那会儿其实坐在床上什么也没干，只是有些震惊地一直盯着照片看，他刚才真的是被吓着了，突然对面发过来几张裸•露肉•色图片，他还以为童迟在看什么小片子不小心发给他了呢。
然后盯着盯着就把自己弄出反应了。
这童迟刚才说发照片就给他一个人看，然后发过来一堆大腿照。
这话放一起怎么听都觉得在挑逗。
他盯着自己裤子，然后又看了眼手机，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回什么。
他知道童迟那个傻子也不是故意，那人就是脑子有时候缺根筋。
童迟：哥？你干嘛呢？怎么不理我啊？
段闻停说：念经敲木鱼呢，先别烦我。
童迟：
第46章
童迟非烦他, 一个劲儿的发语言消息，“哥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不开心吗？”
“不开心你找我聊天啊。”
“哥？”
“哥！你怎么能不理我！”
童迟在那儿气呼呼的冲着手机喊。
段闻停受不了这折磨, 给他主动打了个电话, 童迟立马把声音软了，也不继续闹段闻停，乖乖的小声说, “等过几天, 过年了我就回去看你。”
段闻停说：“好，我等你回来。”
两个人在电话里答应的挺好的, 心里其实也都惦念着这事儿，但有时候意外来的比什么都快，猝不及防就把所有的计划打乱了。
童凯的父母, 也就是童迟的奶奶爷爷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他的外婆外公这几年身体也不好, 一直在养老院，不然当时童迟也不至于说送到朋友家去。
这就意味着过年跑亲戚去老人家这事儿，在童迟家不存在。
除夕夜的时候三个人在家里过了这几年来第一个团圆年，童凯也喝了不少, 接了至少有二十多个拜年的电话, 全是公司生意场上的人。
大家都是客气的走个过场, 心里也都清楚。
唯一互相诚心的也就是笠海他们, 童迟端着手机和笠海打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然后童凯当时醉醺醺的也把电话抢过去, 硬是又聊了一个多小时。
童迟隔着一个客厅都能听出来他叔嗓子已经哑了。
他爸那个话痨还在叨叨，童迟笑着摇摇头, 说他爸快把叔烦死了。
结果转头自己就拿着手机跑去烦段闻停去了。
段闻停除夕那天晚上十点才到家, 笠海和温辛做了一大桌的菜。
他说这小子长大了, 拉着段闻停一起喝了几杯，三个人就跟一家人一样笑着吃了一顿团圆饭。
后来就是笠海站在厨房，段闻停站在卧室，两个人各自被两个姓童的人抓着聊天。
聊了一晚上，晚会都没怎么看。
笠海和童凯聊完之后坐在沙发上笑，说童迟那个小嘴估计就是遗传童凯了，叭叭叭的太能说了。
“叔！我听着呢！”童迟那会儿还没和段闻停挂电话。
笠海吓得抖了下肩膀，说叔错了。
“我明天就过去看你。”童迟趴在床上笑。
“路上慢点儿，到了给叔打电话。”笠海笑。
童迟说好。
他和段闻停的电话一直没挂，段闻停说，“我戴个耳机。”
童迟笑：“我又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还怕叔听到啊。”
段闻停笑着回，“我就是怕等会儿外面吵听不见。”
童迟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脑袋伸出去哈了一口热气儿，“哥我这儿好冷啊。”
“别感冒了。”段闻停当时站在阳台边上，没开窗户，望着楼下那些准备等会儿放烟花的大人和小孩儿。
他们静静的在那里等。
等了很久之后，童迟吸溜了一下鼻涕，“还有多久啊。”
段闻停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一分钟。”
其实那时候楼下的人已经开始放炮了，劈里啪啦的声儿炸耳朵，段闻停那边关着窗户倒是还好。
童迟说：“还有五秒了。”
他笑着探头，在冬日的空气中长呼了一口气，手机放在嘴边，在十二点的最后一秒，伴随着外面的爆竹声，大喊了一句：“段闻停！新年快乐！”
童迟喊完，被冻得鼻尖和耳朵有些红，却还是不愿意把脑袋缩回去，望着天上烟花一直在笑，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柔光，可惜没有人看见。
“新年快乐。”段闻停笑着很温柔的说了一句，“我的迟迟，新年快乐呀。”
童迟嘴里呼着热气，耳朵紧贴着电话，愣愣的盯着天空，眼睛湿漉漉的含着嗓子嗯了一声。
段闻停插兜站在阳台也微微仰头望着天上的烟花，心想为什么要隔那么远，他现在想抱一抱人。
可是抱不着啊。
他过年其实就待一周不到的时间，工作室那边还有事情，太忙了。
童迟那天晚上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外面的烟花炮竹声吵得有些睡不着，望着窗帘后面的光，想着遥远的人，恨不能立刻飞过去躺一躺那张小床。
第二天早晨，他睁眼打开手机发现一条消息。航班取消了。
童迟拉开窗帘，发现外面在下大雪，卧室外面的阳台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
今天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连续下雪。
童迟坐在床边又重新看火车票，发现票已经全部卖完了，就剩下几张站票。
他长这么大其实没怎么受过苦，他坐在床边还是犹豫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去衣柜那儿收拾了两件衣服塞进包里，把钱包充电器那些东西一个不落的收拾好装在包里。
他买完票准备下楼的时候童凯还愣了一下，“不是飞机都取消了吗？”
“我坐火车去，一样的。”童迟下楼坐在餐桌前吃一块面包和牛奶。
童凯那会儿愣在那儿皱眉想了一会儿，“票还有？”
童迟小小声音，嘴里塞着面包回，“有。”
“没事的，我下午就能到，路上给你打电话。”童迟喝完最后一杯牛奶，“我差不多得去车站了。”
“现在？”童凯站起身子，其实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知道童迟和笠海他们关系好，想见他们，但感觉也不至于非要在大雪天不管不顾的挤火车，就为了见他们一面，他总觉得不至于。
“我送你。”童凯还是没说什么，拿了外套去车库里开车。
“你高考完爸给你买一辆车，到时候能方便一点。”童凯在路上说。
“嗯。”童迟点点头。
外面公路上全是扫雪车，环卫工人拿着铁锹一点一点的扫着雪，路上很堵，童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觉得心里乱乱的发慌，具体又说不上来。
童凯卡着点把童迟送到了火车站，那小子拿着包使劲往里冲，一路冲到大厅的时候，抬头发现，列车取消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短信几分钟前发过来，他刚才一直没来得及看。
童凯那会儿在车里抽烟，还没走，一转头，发现自己家儿子低着头从里面出来了。
他打开车窗喊，“怎么出来了？”
“去不了。”童迟打开车门进去，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什么都不说。
童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开车往家走的时候说了句，“你回去给你叔打视频，一样的，等过段时间再去，过年放假那么长时间，总有天气好的时候。”
童迟那会儿一下憋不住了，眼泪出来之后哑着嗓子说，“哥过几天就走了。”
童凯愣了半天才明天童迟原来惦念的是段闻停。
他昨天倒是听笠海说过，段闻停就在家待三四天。
“你俩离得近，过一阵儿找他去。”童凯只能这么说，实在没办法了。
“好。”童迟把情绪压下去，眼泪收拾干净。
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反应特别像小孩子，反应有点儿出格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童凯，怕他爸想多，或者看出来自己那种不一样的情绪。
好在童凯后来没什么反应，光顾着哄童迟开心了，回家之后和童迟一起去遛狗，在路上跑得满头都是汗。
童迟喘着气，牵着狗的时候笑着问童凯：“你觉得哥怎么样啊？”
“怎么样？”童凯想了一下，抹了头上的汗，“挺好的孩子啊，那么懂事儿。”
他还逗童迟说：“比你强多了。”
童迟也不生气，笑着摸摸泡芙的脑袋，“那你以后生他气吗？”
“我生他气干嘛啊。”童凯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那你会生我气吗？”童迟看他。
童凯摸着他脑袋说：“爸不会生小迟的气。”
“好。”童迟笑着点点头，牵着泡芙撒开腿跑了。
段闻停在家待着挺舒服的，至少比宿舍舒服，过年的时候接他妈妈去吃了个饭，剩下的时候和杨刚聚一聚，然后在诊所帮笠海搬搬东西，晚上还要剪片子，处理一下工作室的工作，睡前陪着童迟聊天。
每天都挺充实的。
一直到他最后要走的那一天，笠海吃完饭突然把他叫去了卧室。
段闻停只有和笠海聊一些严肃事儿的时候才会去卧室，比如说他家里的事儿。
“怎么了叔？”段闻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
笠海给他递了一支烟，没说话，两个人坐在那儿很安静，段闻停没闹明白，但也没说话。
“你和童迟。”笠海突然抬头看着他，感觉也是想了很久很久才这么说的，“怎么回事。”
段闻停那时候烟灰全落在裤子上了，愣在那儿半天没动，然后有些不自然的回了一句，“什么意思。”
“你叔又没瞎。”笠海说话一直温温柔柔的，也不凶，和段闻停聊天也一样。
“之前十一回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笠海吐了一口气儿，抬头盯着他。
段闻停感觉笠海那眼神把他的心脏能活生生戳出洞，他头一次在笠海这儿慌了神。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笠海说。
他越是温柔的说话，段闻停越觉得喘不过气儿。
“你就给我说是还是不是。”笠海说。
段闻停说：“是。”
“你先开始的？”笠海呼出去的气儿明显都在抖。
段闻停实话实说：“还没开始。”
笠海低着头弯腰把脸捂在手心里，除了叹气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让我怎么办啊。”
他突然摇头笑了下，叹口气，看着段闻停，“你要让童凯知道的话怎么办。”
“你俩我放在手底下养了那么多年。”笠海顿了一下，都快说不下去了，“你看看这像话吗？”
段闻停知道不像话，他就是知道这事儿不体面才一直压着藏着不敢说。
“我也不是说反对同性恋什么的，我就想问你一件事。”笠海挺认真看着段闻停，“他多大啊？”
段闻停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叔每句话都在他心头上刺。都是些他明白考虑过，但一直逃避的事儿。
现在摆在明面上，太难受了。
烟头烫到手了，段闻停一松，啪的一下掉在了地板上。
“你知道他多大是吧。”笠海依旧看着他，“你是到年龄了，你干嘛叔都管不了你，他才多大啊，他高考还没考呢，小子傻乎乎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谢谢你俩还没来得及干点儿别的。”笠海把烟压了，“他想不清楚你得想清楚。”
“我说句难听的，要是哪天童凯知道了，你和他这哥哥弟弟的情分倒时候也彻底没了。”笠海起身去客厅拿了扫把。
段闻停一个人坐在那儿，什么也没动，就那么盯着地上烟灰，直到笠海把东西扫了。
笠海站那儿看着他，很认真的说了一句，“我能看出来，别人肯定也能看出来，你以为藏得住啊。”
“他现在一点儿独立的能力都没有，这你清楚吧。”笠海把扫把放旁边，就是想给他讲清楚，“倒时候家里知道，他一个高中生什么都没有，闹个脾气然后呢？”
“不还是得乖乖回家，强迫着彻底把联系断了，闹腾完，然后这辈子你都不用进他们家门了。还是说出事儿了你照顾他，你有能力照顾他吗？”
笠海站在门口就说了最后一句，“别把事情闹到大人那里去，剩下的都好商量。”
他走之前没忍住，又嘟囔了句特别不成熟的话：“那小子多好哄啊，你还怕过两年追不上啊。”
段闻停真是被他这个叔弄得无语。
但确实两个人解决起来要比闹到大人那里去好得多。
他一直觉得两个人互相控制一下或许可以解决。
可是最近发现那种情绪是藏不住的，每次打电话的语气和表情，那种和平时说话不一样的反应和语调，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不对劲。
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更别说童迟了，那小子能控制个屁，他情绪从小就藏不住。
“你得让他安安心心把高考考完，不要再制造意外了，你童凯叔又不是傻子。”笠海实在也没别的招了，挥挥手说自己头疼，然后进卧室睡觉去了。
他去睡觉了，段闻停是一点儿睡不着啊。
躺在床上的时候童迟还在给他发消息，说些哄人的小软话，发些狗狗的照片，说航班取消了过几天去学校看他，把段闻停弄得心烦意乱恨不得一头撞墙上，还能痛快点儿。
那天童迟发了二十多条消息，段闻停第二天回了一句：在忙。
童迟当时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心想他哥忙就不烦他了。
可是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段闻停好像一直在忙。
忙到开学了依旧在忙，忙到有时候连童迟的一个消息都不会回。
两个人那种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童迟有一天忍不住发微信问他：哥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段闻停坐在宿舍椅子上，心想：你什么都没错，错在我比你大那么多，如果我们都还没有成年，如果我们还没高中毕业，或许我还能和你谈个恋爱，然后被别人扣上青春期不懂事的帽子，可是现在你可以不懂事，我不能啊。
童迟当时低头坐在卧室的书桌面前，手机嘟的一声儿，他拿起来迅速看了一眼。
段闻停依旧说：我在忙。
第47章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让童迟支撑下来的话, 可能也就是以前他和段闻停躺在小床上说的那句话。
段闻停说：“我等你。”
童迟一直记着。
哪怕现在段闻停莫名其妙不理他，他脑子里浮现出几百种猜想, 猜他哥是不是生他气, 是不是有对象，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或者是真的太忙了, 它猜了所有不着边际的东西。
但还是一直相信段闻停的那句话, 每一天都没忘。
之前说好开学之后去见面，他哥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童迟怎么可能见得到人。
他太痛苦了，但是那种痛苦的时间并没有太长，童迟觉得自己是麻木了。从一种茫然到疑惑, 再到伤心，满后慢慢的把每天聊天的习惯改了, 再到后来的绝望麻木。
但他还是每天都会给段闻停发消息，但对面基本不回别的，也就是偶尔会发两个字，很简单的回答。
童迟说哥你吃了吗, 对面说嗯。
童迟说今天带泡芙去了医院, 给他发了图片, 段闻停就回他一句好。
童迟说天冷了让他多穿些衣服, 段闻停顿了很久说，你也是。
童迟有时候情绪不好, 会发一连串的话。
“哥你是不是彻底不理我了？”
“你说让我追着打你。”
“你人呢。”
那时候段闻停基本不回，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两个人的关系开始莫名其妙的变冷, 维持着一种类似于普通亲戚之间的关系, 说不上彻底断了联系, 但语气之间充满了客套，是段闻停那边单方面的客套。
他逢年过节会给童迟发了红包说新年快乐，童迟收了之后说谢谢哥。
两个人太客气了。
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不可控，尤其是段闻停能感觉到自己和童迟之前好像一直在临界点上徘徊，就差那临门一脚。与其不可控还不如提前控制，童迟做不到他来。
但彻底断绝关系这种事儿又做不到。
他又不是混蛋。
但童迟现在可能已经把他当混蛋了。
段闻停不和童迟联系，但反而和童凯联系的越来越密切。他这人没那么爱做表面功夫，但他现在做了。
一周得给童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身体，生活怎么样，聊一下笠海那边的事儿。
如果是完全说没有目的那是不可能，说白了段闻停就是打关系，具体以后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
每次聊天的时间也不会选在晚上，因为童迟可能在家，他怕那人听到。
在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段闻停会语气轻松的问一句，“童迟在学校怎么样？”
童凯说：“挺好的，这小子开窍了，学习自觉又认真，成天埋头在卧室做卷子。”
童凯说自己很欣慰，不知道童迟怎么回事儿。
段闻停说：“可能长大了吧。”
童凯说，确实长大了不少，他说童迟个头又窜了一点儿，也没以前小时候那么闹腾人，现在很乖，也不乱发脾气。
段闻停当时听着心里难受死。
他家小迟竟然还有不闹脾气的时候，他都没见过。
童迟专心上学，准备高考，段闻停也没闲着，工作室那边越挣越多，大二开始没要过笠海一分钱，春节还能给他叔包个红包。大三的时候太忙，除了最后一学期的一堆课，还进了电视台实习。
忙的晕头转向，有时候白天夜晚分不清，趴在桌子上就能睡一晚上。
从小就是个极度自律的人，上学、工作，晚上还要出去运动，宣皓说怕他哪天猝死过去。
在大四开学的时候，段闻停用攒的钱买了第一辆车。
他当时挺开心，就是习惯性的打开童迟的微信想发消息，感觉那小子能比他自己还开心。
但这消息肯定是没有发出去。
第一次坐在段闻停车后座上的人竟然是宿舍那三个人。段闻停估计是做梦也想到。
那种买了车的喜悦好像没有以前想象中那么多。
笠海熬了那么久，在那一年的时候终于和温辛把结婚证领了，但婚礼还没来得及办。
说是准备等年底再办。
段闻停当时算算日子，那时候他毕业了，童迟也考完试了。
挺好的。
他和童迟的关系就那么维持了将近四年的时间。
不冷不热，但是确实比平常人的哥哥弟弟要冷淡一些。对于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说，可能刚刚好吧。
后来童迟在模考前的时候发消息说：“哥我马上会去你的城市，你在等我对吧。”
段闻停连这句话都没回，但那回是真的在忙。
后来想回的时候，感觉时间好像已经过了。
段闻停那会儿觉得自己八成真是个混蛋。
童迟后来倒是也没追着问，他也习惯了。
段闻停一个实习生现在在台里倒是混的风生水起，现在差一张毕业证就能彻底转正了，台里领导和上下关系都挺好。在高考前的最后那周，段闻停照例还是在加班，那天晚上十点多刚从电视台出来，乘着电梯到车库。
他习惯性的靠在车边点了一支烟，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这个点儿童凯应该还没睡。
他把电话拨过去，那边嘟了几声立马就接了。
“小停！”童凯一如既往说话很热情，感觉像打了鸡血似的，“刚下班？”
“嗯，还没睡吗？”段闻停靠在车头用手撑着，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脖子酸。
“我等会儿睡，你阿姨他们倒是睡了。”童凯坐在客厅沙发上在喝了一口热水，“这不是快考试了嘛，这两天你阿姨也没去公司，一直在陪小迟。”
“嗯，挺好，那让阿姨注意身”
“结果童迟下午的时候不舒服，刚才发烧，可能这段时间老是学习也没运动，免疫力低了。”
段闻停手本来在弹烟灰，突然间顿了一下，“吃药了吗？”
“吃了，明天要是不好就去医院看看。”童凯笑笑，“没事的。”
“嗯。”段闻停硬是把激动的话憋下去了，笑了笑，“他可能太紧张了，考完就好了。”
“他确实这两天有点儿过度紧张了，我还问他那么拼干嘛啊，他说他要去你那儿。”童凯笑笑，“这不有你个好榜样嘛，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好好学。我还琢磨说你哥分数那么高你也考不上啊，他非说一个城市就行。”
“他要去也可以，刚好你在那边，我也稍微放心点儿。”童凯笑。
“嗯。”段闻停长长呼了一口气。他想给童凯说，让他帮童迟把被子盖好，晚上吃些饭，半夜起来看看他还烧吗
但这些事儿好像也用不着他来说。
段闻停把话憋下去之后，和童凯随便又说了两句之后就挂了。
回宿舍洗澡的时候段闻停满脑子还在琢磨这事儿，惦念着就是放不下，老是怕童迟晚上会不会烧的厉害，他好几年没见那小子了，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是不是又瘦了，是不是还是那么白，段闻停什么都不知道。
他洗完澡湿着头发站在澡堂门口，拿出手机就那么靠着墙买了一张明天早晨的票。
他太想去看一眼了，抓心挠肝的要人命。
段闻停感觉自己那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半夜醒了三次，就那么来来回回的折腾，感觉生病发烧的好像是他，不是童迟。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他到了童迟家门口，硬是站在外面没敢进去，犹豫了将近二十多分钟，最后给童凯打了个电话，问他在不在家。
童凯当时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看到段闻停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笑着过去搂着人肩膀抱了一下。
“小停你怎么来了？快进来。”童凯把他带进来，笑着问，“吃早饭了吗？过来一起吃点，叔等会儿去公司，你刚好来的挺巧，不然等会儿家里都该没人开门了。”
“没人？”段闻停疑惑的看着他。
“童迟还在睡觉，迷迷糊糊的不醒来，我给他请假了。”
“烧退了吗？”段闻停看了一眼楼梯。
“早晨起来的时候退了，休息一天就好了。”童凯喝了一口咖啡，笑着看他，“你过来玩儿吗？”
“今天有个展览我挺想看的，等会儿过去，离得挺近的，就想着过来看看。”段闻停笑着喝了一口茶。
他眼神瞄到桌上的粥，“他吃饭了吗？”
“童迟啊？”童凯摇头，“说不想吃，等中午的时候他下楼自己热一下吧，阿姨那会儿也会过来，没事的。”
“嗯。”段闻停又低头抿了一口茶，他手指尖死死的碾着茶杯把手，突然抬头问了一句，“我能上去看看吗？一直没看过二楼什么样。”
“去啊，就当自己家了，客气啥啊。”童凯笑着指指楼梯，“我上周朋友送的古董花瓶，在二楼，我给你阿姨看她也不理我，你看看，应该能喜欢。”
“好。”段闻停轻轻笑了下，慢慢朝楼上走。
童迟卧室他记得是在三楼，段闻停在经过二楼的时候稍微买瞄了一眼花瓶，确实挺漂亮。
瞄完转头就往三楼走。
童迟卧室门是关着的，段闻停缓慢的推开门，里面不算黑，窗户刚好是阳面，太阳照的整间屋子暖烘烘。
童迟安静的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的方向。
段闻停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站在床脚的时候停住了步子。
就那么隔着整整一个床的距离在看童迟。
这小子确实看着又长大了不少，整个人五官看着还是很精致，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像个小猫在晒太阳，头发柔软的搭在额头上，半张脸陷在的枕头里，手臂搭在脸边，淡色的睡衣衬得整个人又温柔又乖。
段闻停看着他手腕的骨头，总觉得这人是不是又瘦了些，从被子外面看都没什么存在感。
“咳”
童迟突然低头小声的咳了一下，眉头轻轻皱着又松开，几秒之后又恢复到刚才那副样子。
段闻停想揉揉他的脸，摸摸头发，抱在怀里不撒手。
他可太想了，想到手都不自觉抬了起来。
“闻停？！”童凯在楼下叫了一声儿，他准备去上班了。
段闻停又看了童迟一眼，转身出了卧室。
“去哪儿，叔带你。”童凯西装革履的站在门口冲着他笑。
“没事，我还要见个朋友，就在附近。”段闻停客气的笑着出了门。
两个人在家门口挥手分开，一直到童凯的车尾消失。
段闻停抬头往童迟卧室那片玻璃上看了一眼，最后慢悠悠的朝小区外面走。
他也不知道现在能去哪儿，估计还是买票，然后在回学校。其实一上午挺折腾的。
嘟——
手机响了一下。
段闻停低头看了一眼，童迟给他发消息说：我刚才梦见有人喊你名字，他说闻停。
——我是不是睡懵了呀。
童迟那会儿躺在床上愣神，他没觉得段闻停会回他，可能会像以前一样回一句：嗯。
他头还是有些痛，胃饿的难受，起身像要去楼下吃点儿东西。
童迟踩着拖鞋准备出卧室的时候，听到床上的手机嘟了一声儿，他又转身回去拿。
段闻停给他发了一段话，童迟吓得手都在抖。
——我从来没有忘记答应你的事。
童迟生着病，突然蹲在自己床边埋着头哭，哭的自己头晕胃恶心。
段闻停站在他家小区门口阴凉处，站在那儿抽了两支烟还没停，心情烦躁的在抬手打车。
要是还不来车，他怕自己又忍不住要去敲门。
好在一辆出租那时候快速的停在了路边，段闻停坐上去，语气近乎匆忙的说了句，快走。
作者有话说：
下章时间大法
第48章
童迟高考前一天段闻停给他发了一句：考试顺利。童迟说谢谢。
在结束考试之后童迟如愿把志愿报到了北京。
暑假的时候他一直不在国内, 童凯带着全家一起去英国参加老同学的婚礼。几年不怎么发朋友圈的童迟在暑假的时候发了很多照片，每天固定五张, 但是基本上都是风景照和泡芙的照片。
泡芙刚买回来的时候还挺小, 现在一下长大了，童迟遛狗的时候能被他牵着跑。
他依旧爱拍照，但现在不怎么拍自拍。
但是幸好有童凯这个业余摄影师跟着, 一个暑假拍了童迟不少照片, 还特别喜欢往自己朋友圈发。
段闻停每次都从童凯的朋友圈里找童迟的照片。
翻他叔的朋友圈翻的比谁都勤快。手机相册里全是从他叔那里截图下的童迟的照片。
每天看着那小子的笑脸其实心里挺开心。
段闻停觉得自己就跟个痴汉似的，成天偷偷扒着童迟照片看。
他毕业之后直接进了电台, 正式合同刚拿到手就接手了电台一个全新的访谈节目，在一个经验为王的环境内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做到这么快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奇迹。这得益于大学那几年的工作经验和人际关系。平日里和各方领导同事关系都不错。
之前在电台和领导一起吃饭的时候闲聊，人家问他有没有对象, 段闻停说没有。
三十多岁的人在饭桌上就喜欢和年轻人聊这些事儿，给他说早点找对象, 年轻有能力肯定不愁，但也不能一直拖着，然后说自己有个亲戚长得可漂亮了，要不要帮忙介绍认识一下。
段闻停只能说不用, 说自己现在不想谈对象, 没那个心情。
后来次数多了, 旁人也没继续说这事儿。
他和童迟在考完试之后也没怎么联系, 主要是时差问题，再加上好几年没好好说过话了, 突然在微信里聊天，说实话谁都不自在, 有些情绪也表达不清楚。
他问过童迟考到哪个学校了, 童迟也给他说了。
在暑假结束后开学的前十天, 童迟一直忙着收拾宿舍和交朋友，开学之后紧接着要军训，忙的连学校大门都没时间出去，天天在田径场上晒着，把童迟都快晒成肉干了，但是没怎么黑，还是那副样子。
那段时间天天在朋友圈发消息，说今天烤的不太均匀，后脑勺没有烤熟。
有时候发自己被磕紫的小腿，可怜兮兮的卖个惨。
还发了一堆冰激凌的照片。
段闻停每天习惯性的看着他朋友圈笑，给他点一个赞，感觉这小子的大学生活还挺有趣，每天看童迟发的照片感觉特别开心。
两个人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却一直没有见面，也没有相约在什么时间吃个饭，各自忙碌，好像只能在空闲时间透过朋友圈来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段闻停这个几百年不发朋友圈的人也开始发了。
他没有童迟那么积极，一周就发三次照片，里面有咖啡店，有拍摄的现场照片，有晴天的太阳雨天的彩虹，还有阳台上养的几盆多肉，刚搬家收拾好的公寓，还有去参加活动时穿的西装革履拍的两张照片。
“童迟！”
“啊？”童迟那会儿正坐在一个熟悉的咖啡店窗户边上。
“看什么呢那么认真，我都喊你好几声儿了。”走过来的是他的室友小南，很热情的一个南方小男生。
“没看什么。”童迟把段闻停朋友圈关掉，脑子里全是他哥穿着西装的样子，看的心脏乱跳，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
“怎么突然想来这么远的店。”小南喝了一口他的柠檬水，抹着汗笑着坐在对面，“渴死我了。”
“我看别人拍过这儿，感觉挺好的，想来看看。”童迟笑的时候有个酒窝，看着温柔，说话的时候也比以前小时候稳重的多。
干干净净的白短袖牛仔裤，坐在窗户边迎着阳光朝街道上看，今天的天气太好了。
“您的拿铁。”服务员端着一杯冰拿铁放在桌面上。
童迟笑着说谢谢，把吸管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冰冰的带着咖啡牛奶的醇香，他打开包从里面拿出电脑，抬头让小南坐在旁边，一起讨论一下这周的作业。
段闻停那会儿刚从电台出来准备去处理事情，节目本来已经邀请好的男嘉宾突然反悔，明天节目就开拍了，这会儿还得重新联系嘉宾，段闻停沟通了一天，约好了等会儿在餐厅见面聊一下，当面把合同签了。
大中午太阳极为毒辣，刚才一直在空调房待着倒是没感觉，这会儿感觉一脚踏进了火炉里。
段闻停旁边还跟了个小助理实习生，平时就叫他小陈，带着眼镜做事儿也挺麻利，但是今儿最后一天实习上班，明天这小孩儿就走了，学校有课太忙了也没办法。
“这车库怎么也这么热了，没法活了。”小陈嘟嘟囔囔跟在段闻停后面，“停哥你喝水吗？等会儿在门口买两瓶水吧，别中暑了。”
“每次一出门就又要尿又要喝，你赶紧明儿去医院检查一下。”段闻停把车开出车库之后停在了旁边的路边，“跑。”
“好嘞。”小诚开门之后撒开腿就跑，生怕段闻停在后面给他一脚。
估计是这两年太多事儿压着了，段闻停从小脾气就不怎么好，在电台这种人堆里干活，几年下来那是彻底见不得磨磨唧唧的动作，说话做事儿都得麻利，一听到支支吾吾的话段闻停就踹人，脾气暴躁了不是一点半点。
小陈在这儿干了两个月，屁股被段闻停都不知道踹了多少次了。现在说话干事儿利索多了。
段闻停被太阳晒得直皱眉，低头又把空调开大了些。
“来了来了停哥。”小陈一路跑过来，手里颠着两瓶冰茶，动作迅速的坐在副驾驶上。
他拿着水也没赶喝，一直等段闻停把车开出去，开平稳了之后才敢喝一口。
他之前有一次也是买了水太渴了，坐在车上打开就喝，结果段闻停一脚油门下去，小陈直接把小半瓶都吐衣服上了，后来喝水都小心翼翼，就怕泼了。
“那个人和之前比差一大截啊，学历也不行，经历也不行，就是不知道嘴巴利不利索，不然上了节目没意思啊。”小陈笑着看旁边，“你说是吧停哥。”
“嗯。”段闻停点点头也没呛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那个约好的餐厅还挺远，不在市区中心，地点是那个人选的，为这儿事儿段闻停还挺不开心，因为手头上还有其他事，耽误时间。小陈知道，一路上都在帮着他骂人，舔狗的本事练的不是一般的熟。
车子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段闻停停下车在等红绿灯。
“停哥，他说他到了。”小陈看了一眼手机。
“好。”段闻停偏头挺无聊的往左看了一下。
“这家咖啡厅你上次说挺好喝的是吧。”小陈看着右边那条道儿，“我明儿也过来喝一下。”
段闻停顺着话音把眼神移过去，目光定在那个咖啡店玻璃上一动没动。
童迟那会儿刚从旁边面包店里买回来一个肉桂甜甜圈，笑着咬了一口，然后递过去非让小南也尝一口。
“绿灯了。”
段闻停没动，眼睛看着玻璃里的童迟有点儿吃惊，鬼知道他那时候心跳有多快，简直要疯了。
“停哥！！”小陈吼了一句，“再不走来不及了。”
段闻停那会儿才回过神儿，一脚油门就飞了。
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耳朵被人吼的嗡嗡响，转头瞪着小陈，“你吼什么？”
小陈立马把头低了，“我错了哥，我明儿就走了你可饶了我吧，对了，你刚看什么呢？”
段闻停编了一句，“出新品了。”
“啥新品啊？好喝吗？什么样儿的啊？”小陈没完没了。
“滚去自己看去！”段闻停唰的把车刹在停车场，“下车。”
“奥”小陈赶紧灌了两口水跑了下去。
之前联系好的那个嘉宾坐在餐厅里面，看见人来了之后挺热情的招了手，说已经点好了菜。
吃饭的时候简单问了几个节目相关的问题，发现这人说话举止倒是没毛病，而且还挺话痨，但是有点儿偏执。
小陈问他问题的时候对方一直固执于自己的观点，并且有点儿要生气的态度。
段闻停想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吃饭吃到一半就把合同的事儿解决的。
后半程几个人就是单纯的在吃饭，没聊工作的事儿。段闻停低着头吃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咖啡店。
也不知道童迟走了没有。
三个人吃完饭之后就在门口打了个招呼散了。
“送你回学校？”段闻停还是有点儿人性的，也不至于把人家扔在路边。
“不去学校，送我到影院门口就行，我等会儿约了人看电影。”小陈笑。
“好。”段闻停开车把小陈放在了电影院门口。
那小子挥着手笑着喊，“哥我以后还要去电台工作，你努力混出个大头领导，然后咱俩熟，你以后还能对关照我点儿。”
段闻停笑着说他想的真多，“走吧，有事儿打电话。”
“好嘞。”小陈笑着跑了。
当然这话就是客套，他也不敢真的打电话，最多微信上说两句。
段闻停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童迟肯定走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总还是想去看一眼才行。
车子掉头重新拐到了那条路，停在咖啡店门口的时候，段闻停往里看了一眼，发现店里总共就两个人，还全是服务员。
嘟——
“喂。”段闻停重新回到车上，准备去台里。
“闻停，六点要临时开个会，你在台里吗？”
“十五分钟就到。”段闻停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这几天筹备节目，临时会议一茬接着一茬停不下来，有时候回家了还得开会。
他开车再次进入了电台的地下停车场，停在了靠近电梯那边的停车位。
下车锁车的时候滴答一声，他把钥匙放在兜里跨步准备朝电梯走的时候。
“有人吗？”
“您好可以打扰一下吗？”
段闻停听着那声儿感觉太熟悉了，转身皱了下眉，往角落看过去。
一辆还没有开进车位的奔驰歪歪扭扭的停在道路中间。
段闻停心想，这他么停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那个”从车后面又出来一个声音，听着很着急，但是又温柔，“能帮我停下车吗？我倒车入库进不去。”
段闻停还在琢磨这是哪个部门新收的小傻子，还倒车入库，这是早晨刚拿的驾照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抬眼就和车子后面钻出来的童迟对了个正着。
“哥哥？”童迟吓得要死，无措又茫然。
段闻停那会儿觉得自己是不是这两天熬夜熬坏了，怎么大白天就出现幻觉呢。
要不就是这车库里闹鬼。
“哥。”童迟声音放大很清晰的叫了一声儿，然后又小声解释，“我是小迟。”
第49章
童迟自己也没想到和段闻停的第一次见面会这么狼狈, 他手指悄悄抵在车门上，有一瞬间想要拔腿就跑。
段闻停倒是没说什么, 跨步走过来站在旁边开门上车, 帮他把车停了。
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自己也尴尬，童迟站在那儿含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段闻停走近了问他。
“我找了份实习。”童迟冲着他摆了个甜甜的笑，“好久没见你了。”
“嗯。”段闻停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 发现这人头发还是又顺又软, “走吧。”
“好。”童迟跟上去。
段闻停朝电梯走的时候手指间又轻轻搓了下，刚摸头发的感觉还没散。
“你在几楼？”他按了电梯, 在开门的瞬间看着童迟问。
“十楼。”童迟一直笑眯眯，身体和行为上还有点儿拘束，估计刚见面不习惯。
段闻停办公室就在十层, 他琢磨了下，但貌似也没听说哪个部门缺人。
“学校怎么样？”段闻停看他。
对方穿了件白色短袖和中裤, 手腕上带着精致的表，段闻停瞄到他的脚踝，白色袜子底下有个小小的物件凸出来。他之前送的脚链这人还带着。
“挺好的，就是作业有点儿多。”童迟反应了一下, “但是不耽误。”
“好。”段闻停点点头。
这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两个人都别扭, 电梯门开了之后两个人在拐角处停了一下。
“我去人事那边。”童迟笑着轻轻指了右手边。
“去吧, 我走这边。”段闻停办公室在左边。
两个人挥挥手转身朝走廊两个方向走。段闻停那时候掐着眉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木楞，童迟当时闭着眼咬了下嘴唇, 嫌自己刚才太丢人。
段闻停办公室在走廊最尽头的一个磨砂玻璃室里，里面有一片大的落地窗, 白天光线很好, 晚上也能看到城市灯火, 倒是个很不错的观景台。
他坐在椅子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大脑还没从刚刚的情境里脱离出来，他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和童迟撞见了，之前预想的最坏情况也该是在某餐厅或某咖啡店内，地下停车场算什么狗屁场景。
“闻停，开会了。”门被人敲了两下，从外面进来一个女人，平时就叫杨姐。
“最近谁在招实习生？”段闻停起身的时候问了一句。
“没有啊。”杨姐笑了下，“不就是你嘛，昨儿小陈刚离职。”
段闻停当时愣那儿，杨姐招招手，“快走，开完赶紧吃饭，今儿老钟请客。”
“嗯。”段闻停走在路上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等进了会议室，坐在桌子上低头看资料的时候，旁边同事突然喊了一声，“闻停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叫小迟，以后你要带他了。”
段闻停抬头，和门口站着的童迟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几秒。
“坐在这儿就行，开会稍微听着点儿，实习期间跟着闻停，有事情直接联系他就好。”组长那边嘱咐完转身坐到了段闻停旁边的椅子上。
“我什么时候说招实习了？”段闻停小声问。
“小陈刚走，肯定得补人，你不是最近在开节目嘛。”旁边人笑笑。
开会开了一个半小时，童迟坐在后面桌子的角落里，抬头一直认真听着，段闻停在前面坐着也不可能一直往后转脑袋。两个人全程没对上眼，一直散会的时候，童迟乖乖站在原地看着他哥。
“老钟今儿请客去哪儿吃啊！一帮人大晚上快饿死了。”
老钟是个年过五十的台里老人，在这儿待了十几年了，他转头喊了一声儿，“老地方！全都得去啊，明儿周末休息。”
人群笑着往外走，童迟低头看看手机时间，都快九点了，外面天也黑了。他一个刚来的小实习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还不如赶紧回学校洗澡睡觉，说不定还能带份门口的咖哩饭回去吃。
童迟跟在人群屁股后面往外走的时候，段闻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边上，手抬起来放在童迟肩膀上，轻轻捏了下，“吃饭了吗？”
童迟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离那么近的看着段闻停眼睛，“没吃，我回学校吃。”
“一起去吧。”段闻停好像没听到他后半句似的，揽着他肩膀往外走，走了两步把手松开。
一群人一起挤上了电梯，童迟站在段闻停前面，往后退的时候撞到了人，后背紧紧贴在他哥身上，整个人紧张的肩膀绷紧，又想要偏头看看段闻停的表情。
电梯里一伙人叽叽喳喳的在笑着聊天，童迟却紧张的在吞口水。
段闻停的手挪了下，轻轻放在童迟手臂上抓着，把他往后又拉着点儿。
两个人站在角落，童迟那眼睛瞪得圆溜溜，死死盯着电梯上的数字，后背靠着的温度很热，让他出了一身的汗，他闻到了段闻停衣服上的很淡的冷调香水味，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手，发现他哥手看着还是那么好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
“闻停等会儿也别开车了，老钟说要喝酒。”陈姐在出电梯的时候笑着看童迟，“小迟会开车吗？”
“我能开，但是”
“刚好啊，那小迟”
“他不行。”段闻停突然笑着把手臂放在童迟肩膀上，“他早晨刚拿驾照。”
“早晨？”陈姐吓了一跳，摇手说，“那算了算了，打车比较好。”
等人转身走了，童迟抬头看他，“我拿本已经两个月了。”
“是嘛。”段闻停笑，手在他鼻梁上一刮，“可我还是不敢坐呀。”
童迟撇撇嘴叹了口气，“今天是意外。”
“嗯。”段闻停笑着也没说什么，手臂搭在童迟肩膀上往外走，两个人走在人群最后面。
“你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别人又不知道我们认识。”童迟把他手臂放下去，“我今天刚来。”
段闻停那会儿是真的有点惊讶，这怎么几年不见脸皮还变薄了呢，一副矜持拘束的样子。
“好，”段闻停没继续碰他，说实话是真的有点尴尬了。出了门在路边打了一辆车，他坐在前面，童迟坐在后面。
一路上安静着都没说话，车内一片死寂。
老钟说的老地方就是一个日式小酒馆，他和里面的老板认识，每次提前打电话能订一个桌子，但桌子又不大，只能坐五个人，店面很小。剩下的人都喜欢坐高脚凳上，面向着料理台安安静静喝酒，老钟叫的时候再转头碰个杯。
每次聚会一群人进去就能把整个小店面给包场了。大晚上里面只有两个客人，已经喝多了，看到突然涌进来的人群吓了一跳，简单把最后一杯喝完也出了店门。
“还和以前一样？”老板笑着站起来。
老钟挥挥手喊：“一样！”他坐在桌子那儿转头笑着喊，“闻停呢？”
“这儿。”段闻停笑笑，“我今儿就不坐桌子了，胃不舒服，让小胡陪。”
平时段闻停聚餐都是被老钟那些老人拉着坐在桌子那边，很明显，那边就是灌酒灌的比较厉害，一个年轻人说实话不能驳面子，次数多了，桌子那边的人基本上就固定了，段闻停算一个。
但今儿实在不想喝了，童迟也在，总不能把人家扔在旁边什么都不管。
老钟又拉了他几次，段闻停笑着推脱，拉扯了十几分钟才安静。
童迟坐在最边上抬头在看菜单。
“吃什么？”段闻停拉开椅子坐在旁边，两个人选了个没人的角落坐着。
“鸡肉串。”童迟冲他笑笑，转头看了一眼，偷偷摸摸小声说，“你不喝了呀？”
段闻停摇摇头说，“不想，饿了，只想吃点东西。”他看了一眼酒水单，“你喝什么？”
“要了酒。”童迟指指，段闻停看了一眼，是杯烈酒。
“要了两杯。”童迟面上还是笑。
段闻停看着他，手里转着茶水杯没说话。
老板从里面把烤好的鸡肉串和蔬菜端出来，童迟拿着的时候把手指烫了下。
“小心点儿。”段闻停抓着他手看了一下，稍微红了一点。
“哥。”童迟低头吹了好几下鸡肉，缓慢的开口问，“你想我吗？”
段闻停看着杯子很平静的说，“想。”
“那你怎么不理我啊？”童迟低头安静的吃东西。段闻停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这小子变稳重了好多。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童迟突然问：“你谈对象了吗？”
段闻停说：“没有。”
童迟笑笑说：“为什么？”他把烤香菇用筷子夹下来，放在段闻停碗里。
段闻停夹着吃了，“因为我答应你的。”
“那要是没答应的话你谈吗？”童迟看着他笑，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又全是坏心思。
“不知道。”段闻停停了很久才回。
童迟总共就吃了几口食物，剩下时间一直在喝杯子里的酒，段闻停抬头的时候发现旁边杯子已经空了。
童迟直愣愣的盯着前面的冰箱看，什么话也不说，抬手还准备拿杯子。
段闻停把他手下的杯子挪开，“别喝多了。”
他意识好像还停留在童迟是小孩儿的阶段，看他喝酒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感觉不适应。
“你怎么老是不喜欢说实话啊。”童迟转头看他，语气听着有点无力。
店里光太暖，照在身上让人发困，童迟整个人喝晕乎之后在灯底下看起来让人心疼，眼睛里面盖了一层很浓的情绪，他说，“你是还嫌我小是吗？”
段闻停看着他愣了下，准备抬手拉人的时候，童迟突然转身就朝店门外面走。
段闻停追过去的时候，老钟还在后面喊，“厕所不在外面！”
童迟出了门准备在街边打车，整个人情绪突然有点儿崩，见到段闻停的时候心里全是复杂的情绪，堵在心里堵的心酸，快炸了。
他眼眶里蒙了一层水雾，有点儿看不清远处的车。
“你干嘛去？”段闻停在后面像一阵风，一把拽住了童迟的手臂往后带了一下。
童迟一张口嗓子有点儿哑，把手猛地收回去，“我回学校。”
段闻停说：“我送你。”
“不用！”童迟那一声突然吼出来，把他哥吓着了，路边的路人也吓了一跳。
童迟哑着嗓子情绪明显有点激动，红着眼看他，“你现在管我干嘛啊，你不是忙吗，你不是连和我说句话都累吗。”
童迟转身往旁边的小街道里走，他脑子晕乎乎也不知道路，反正就是想离远点儿把情绪压下去。
段闻停在身后站着，猛地拉着他手臂死死的拽了一把，硬是把童迟拽到了旁边一条没人的巷子里。
他近乎是掰着童迟的肩膀压在了墙上。
但又说不出来一句话。
童迟那会儿眼泪绷不住，从脸颊流下去全滴在了段闻停手上。
情绪依旧激动的冲着段闻停喊，“你以前逼着我说实话，说只有说出来能好受点儿，可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喜欢遮着掩着了！你就喜欢逼着我，你怎么不逼你自己！”
“我哪句话遮着了？”段闻停这会儿情绪说不清，难受心疼又气愤，混在一块儿。
声音大了又怕把人家吓着，只能哄着人似的说，“你喝多了。”
童迟那时候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不管。
“要是你以前没答应我幼稚无理的要求，没以前的玩笑话，我也不让你等着我的话，你现在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童迟顿了下，眼里怨气藏也藏不掉，结果下一秒闭上了眼睛，眼泪准备眼角流，话也说不出来，哭的人心碎。
段闻停那张嘴从小就硬，哪里说过什么服软的话，童迟现在这是要逼死他啊。
“你心怎么那么狠啊！说不理就不理了，说扔就扔了，你是不是就是嫌我小嫌我幼稚看不上我啊，你以前是不是全是装的呀！你就装着对我那么好！等分开了看见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就彻底不想理我了，你嫌我烦是不是！”童迟说完哭的更厉害了，浑身都在颤。
“你不是说去找我的嘛！你全在骗我！”童迟伸手开始疯了似的推着段闻停，想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推下去。
“我一点都不成熟稳重，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会发脾气的小孩。”童迟发了疯的挣脱，大吼了一句，“你放开我啊！”
他的手在甩出去的一瞬间，不小心打在了段闻停脸颊上。
啪的一声儿。
童迟那一瞬间愣住不说话了，手颤着有点儿害怕，心里又悔，呆愣了一下，抬起手臂想要去抓段闻停的手，满脸泪痕跟花猫一样，显得狼狈又可怜，小小声音喊了一下，“哥”
段闻停把他的手拨下去。
童迟眼泪控制不住的掉，心凉了大半截。
他以为段闻停要转身走，转身不理他。
童迟在低头的一瞬间手腕突然被一股力气捏住，肩膀再一次被迫被人推着压实在了泥墙上，鼻尖在某一瞬间顶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童迟瞪大眼睛，发现那个柔软是段闻停的鼻尖。
他的嘴唇被段闻停的温热压住，裹住，揉着那两半不听话的嘴唇。童迟在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的时候，腿一软身子差点儿顺着墙溜下去，腰被人用手卡着才没摔下去。
黏在脸上的眼泪水顺着流到了嘴唇上，童迟好像尝到了一点点的咸味，接着又被人用唇瓣抿了过去，舌尖把他嘴里那点咸味儿也一起勾走了。
他的脸被一双手托着往上抬，和对方的嘴唇贴的更实更紧。段闻停手指从他的侧脸往上滑，把额前被泪水和汗打湿的头发全部插•进了手指缝里，按着童迟的脑袋快要把人吞了。
童迟那时候又感觉到了段闻停拇指上的那点儿疤，摸在脸上还是稍微有点扎。
段闻停嘴硬，从小就硬。童迟那时候突然觉得他哥嘴挺软的。
口腔里的热气来回的在两个空间翻滚融合，透着一股淡淡的酒精味，滚烫的烧人心肺，接个吻把童迟羞成了红虾，浑身又红又烫，彻底煮熟了。
段闻停说他自己嘴笨，解释不清楚，说童迟发了疯扯着嗓子喊的时候声儿太大，只能先堵上。
这会儿算是彻底堵严实了，童迟安静的连气儿都不敢吐，只会眨巴着眼睛羞红脸看人。
第50章
童迟被圈在对方手臂中间, 浑身又热又烧，汗水顺着脖颈流下去滴在衣领上, 脑子死机了不知道多久, 睁圆了眼睛看着段闻停，嘴巴也不嚷嚷了，小声说话的时候像猫叫似的, “你干嘛啊。”
段闻停说：“太吵了。”
童迟刚还羞着呢, 这会儿一秒就把脸垮了，撇撇嘴偏头盯着巷子外面的路灯。
段闻停手指卡着他下巴又把他脑袋掰回来了。
童迟受不了他哥那个眼神, 凑那么近直勾勾的看着人，看的他浑身发软心脏使劲往下沉。
“我还以为你变稳重了。”段闻停鼻尖快顶到童迟了。
童迟羞得要死，一转头就被人掰回来, 来来回回两下也不折腾了，后脑勺使劲儿靠着墙。
“你要把脑袋钻墙里去啊？”段闻停突然把他从墙边拉开, 在后脑勺揉了两下。
摸着冰冰凉还蹭了点儿灰。
“我是稳重多了。”童迟说完被人拉着往巷子外面走。
“我怎么没看出来啊？”段闻停在前面拉着他手，慢慢往街边走。
童迟在后面冲着他吐了个舌头，小孩儿似的，看段闻停快转过来得时候, 立马把表情收了。
“还是说你在别人那儿稳重, 到我这儿就任性发脾气？”段闻停倒是没训人, 脸上还笑着, 眼睛盯着他得时候挺温柔。
童迟心里虚，他确实就是这样, 平时在学校和家里一直挺懂事成熟，遇人也礼貌, 做事慢条斯理, 刚才一见段闻停, 小脾气全发出来了。
他倒是也不怕自己发脾气是不是不好看，段闻停从小看过太多了，出糗的事儿也看多了，童迟在他面前就跟小孩儿遇到家长似的，什么都不管，理智通通丢了个干净，就喜欢翘着腿撒泼打滚。
段闻停看他不说话，也没继续问，抬手打了一辆车，开门让童迟进去。
童迟特别乖的进去坐了，然后转头看段闻停要上来，推着他哥肩膀，“你上来干嘛啊？”
“我回家。”段闻停手臂支在车门上笑。
“那我不跟你坐一辆车，我回学校。”童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会儿特别想找个小洞把脑袋钻进去冷静一下。他还没从段闻停亲他这事儿上缓过来。
这人还伸舌头，童迟一想脸就烧的慌。
“坐好。”段闻停冲着童迟推了一把，硬是又把那个跳腾的人重新塞进了车里。
司机问：“去哪儿啊？”
段闻停报了自己家公寓的地址。
童迟偏头看他一眼，看着窗户小小声埋怨，“晚上查寝。”
“这么严重啊。”段闻停坐在旁边笑，“那还是把你送学校吧。”
“师傅你把车停”
童迟抬手啪的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你烦不烦，我又没说不去。”
段闻停摊摊手，靠在椅背上笑着也不说话了。
童迟脸贴在玻璃上降温，把侧脸挤成了小肉饼，车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多羞人啊，童迟脑子里这会儿开始回放刚才的场景，回想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脑补自己刚才发疯时候的蠢样子。
段闻停没说错，他就是喝多了，开始撒酒疯了，把心里那点儿委屈和不满全扔出来砸出来。
刚才暖烘烘的吻一路上不停的在童迟脑子里回放，细节到每一个呼吸，他的鼻腔里好像又开始充斥起了段闻停身上的淡淡香水味。段闻停牙齿刚才好像还磨了他的下唇。
刚开始很突然，估计也是被逼急了，显得有些急躁，几秒过后又是温柔的□□，潮湿柔软，怎么看都像个老手。
童迟原本是看着窗外发呆，突然转头瞪着旁边段闻停。
“怎么了？”段闻停一路上都在看他，那会儿被童迟一个转头弄懵了，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童迟就那么看着他，也不说话，默默又把脑袋转回去了。
过了几秒唰的又转过来，“你是不是练过很多次了？”
“啊？”段闻停被他搞懵了没反应过来。
童迟看着他下意识的咬了下嘴唇，段闻停那会儿才明白，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到了。”司机把车停在了公寓大门口。
院子里晚上亮着暖黄色的小灯，每一棵树上都缠绕了满满的彩色灯泡，几秒闪一下，感觉像过节似的。
“你们这儿晚上搞活动吗？”童迟盯着树上的灯看。
“没有，一直都这样。”段闻停转身停下来等他。
童迟看了会儿走到段闻停边上说，“这样挺好的，我们家那里晚上有点黑，学校灯也少。”
“泡芙现在长的很大，你还没见过他。”童迟好像已经把刚才那些事忘了，很平静的在和段闻停说话，“我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实习的，但是在学校没课的时候感觉有点无聊，就想着过来工作的话偶尔能看看你。”
他在电梯口笑着看段闻停，“结果面试的时候你们组长说你那儿刚好空了一个，我吓得差点儿跑出去。”
“我有那么吓人吗？”段闻停想到他那副惊恐样子觉得挺逗。
“吓人啊。”童迟进电梯之后说，“我当时想我哥本来就嫌我墨迹，倒时候工作还不得把我骂死，要是天天回去哭也太惨了。”
童迟抬头看段闻停，特别认真的说：“你要是训我你找个没人的地儿，我脸皮薄，我问你脾气怎么样，他们说你严格。”
“我一听这词心都凉，这不是摆明了在美化你嘛，你哪里是严格，你就是”童迟说完电梯叮咚一声响。
段闻停走出去在门口开门，“我就是什么。”
童迟小小声儿，蚊子似的蹦出来一个字，“凶”
“我凶啊。”段闻停笑笑，把门打开，低头换了拖鞋。
“哥你客厅灯在哪儿啊？”童迟进门之后里面没开灯，黑乎乎他也看不清，摸黑蹲在地上拖鞋。
他还在蹲着解鞋带的时候，面前最后那点儿光也被人挡了。
段闻停半蹲在他面前，语气听着很愉快，带这点儿笑意，“别人说我凶就算了，你说的这话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脸离得那么近，童迟能清楚的看清段闻停的脸，又感受到那股让他无措的温热气息，童迟往后一退，靠着门坐在了地上，他像一只被猫逼着躲在角落里小老鼠，睁圆了眼睛看着人。
“我哪儿凶过你啊。”段闻停笑着探了些身子，把人彻彻底底的逼在了角落，盯着童迟那双眼睛，“你说我舍得吗？”
童迟愣了一下，小小声音说：“舍不得。”
段闻停也那么笑着看他，手突然一伸，童迟把手递过去，被人用力一把拽了起来。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突然打开。
段闻停慢慢的朝厨房走，“晚上我都没吃几口东西，你跑那么快。”他倒水的时候看看童迟，“饿吗？”
童迟在看屋子，“不太饿。”
“也是，喝那么多。”段闻停打开冰箱在看里面的菜。
“我就喝了两杯。”童迟站在他后面，身子靠在厨房旁边的餐桌上。
段闻停手里拿着个番茄，转身看了他一眼，跨步凑近了，“我闻闻。”他鼻尖在童迟嘴边停了一会儿，“一股酒味儿。”
童迟那会儿缩着脖子眼神飘了，转身要去厕所，嘴里说了句，“你喝完酒难道嘴里是草莓味啊。”
说完溜的可快了，钻到洗手间立马把门关好。
隔了三分钟，自己又把门打开，光溜溜的探出来半个身子，冲着客厅喊，“哥你有毛巾和睡衣吗？”
段闻停在煮面，手里筷子放下，走过来脚步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在童迟脑袋上用手指轻轻弹他脑壳，弯腰又从旁边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新毛巾递过去，去卧室衣柜拿了两件衣服，“毛巾用完挂那儿吧。”
“好。”童迟把门关了。
洗完澡后把毛巾整齐的挂在镜子旁边的架子上。
上面还有一条蓝色的毛巾，是段闻停的。童迟静静的站在那儿盯了一会儿，那感觉就像住进了自己家似的，好像以后都不打算走了。
他打开浴室门，闻到了一股香味，走到厨房桌子边，“哥你煮面了？”
“吃吗？”段闻停刚把火关了，转头看了他一眼，童迟头发潮湿耷拉在额角，身上穿了件他的背心和短裤，整个人刚被热气蒸完看着又乖又软的。
童迟冲他点点头，“吃。”
段闻停手里端了两碗番茄面，童迟拿着筷子夹着尝了一口，低头慢慢吹着面，“你厨艺什么时候变好了？”
“这几年慢慢练了下，但也做不了什么别的。”段闻停坐在旁边低头吃面。
童迟吹面的时候眼睛盯着他看，“我说那些话你生气吗？”
段闻停知道童迟是说之前在巷子里说的那些话。
“你说我说话老是遮着，可是我要是直接说的话你受得了啊？”段闻停笑笑，低头又夹了一口面。
“你说说呗，以前受不了，现在应该还行。”童迟看着他，光着脚伸出来在段闻停小腿上蹭一蹭。
吃个饭也不老实，但是段闻停心里开心，随他蹭了。
平时在家吃饭就一个人，这会儿突然有童迟，感觉心里又被这个浑身羽毛的小鸟挠地痒痒的发软。
段闻停把筷子放下看他，挺平静的说：“就算没那个承诺我也等你，喜欢那么久的人我也舍不得放手，天天想着怎么可能忘掉，你说我是装着对你好，我没装，我就怕对你不够好，我怕你在新环境里看上别人把我忘了，我还怕你爸妈看出来以后你喊不了我哥，我也怕这点儿心思影响你考试，我所有的担惊受怕都是你给的，我刚才看你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都他么要硬了，你现在还非要用脚在我大腿上蹭，让我说这些话。”
童迟瞪着双大眼睛手里筷子差点儿掉了，默默把桌子底下的脚收了回去。
他脚上一秒确实在段闻停大腿上蹭，他还觉得暖烘烘挺舒服的。
段闻停继续吃面，“你愿意的话以后就这么说话，我倒是无所谓。”
童迟低头嘬了一口面小心的嗦了下，“要不你还是委婉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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