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orus.擦汗弧度
16进8, 碾压。
四分之一决赛,险胜。
半决赛,逆转。
岑肆杀入了世锦赛的决赛, 连克J国两员大将,刷新了国内个人男子佩剑的最好成绩。
这对于江识野来说不是件意外的事。
但对于各国击剑队、国内外媒体、甚至不懂体育只图个热闹的网民而言,他都是一鸣惊人的意外黑马。意气风发的19岁和出类拔萃的相貌本就已足够让他引爆全网,因领土问题剑拔弩张的政治关系更让他的胜负镶上一个“护国”的标签。
半决赛时,他的名字就已经抢占了各个头条, 连新闻联播都特意提了一嘴。
江识野也就是在半决赛时, 看到岑肆的家人的。
他们坐在vip观赛区,很大一伙人, 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撑场的阵仗, 还都带着一种富贵气质。
江识野看着他们纷纷举着手机, 心想岑肆妈妈虽过世得早, 但仍有很多惦记他的家人, 饶是岑肆最不喜欢的父亲岑放,每次得分时都是最兴奋的那个。
自己不是唯一专程来看他的观众,岑肆也和自己不同。
他不缺爱。
江识野没来由焦虑和心慌起来。
突然很想让岑肆看到自己。
冲自己笑笑眨眨眼就行。
但是半决赛比完后, 岑肆目光并没往四处多瞟一眼, 径直跟着教练回到运动员休息区。
走廊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江识野混在志愿者里。
其实他离他很近了, 但岑肆根本就没有看人找人的想法, 似乎没想过这群带着通行证的人中会有自己男朋友, 也不在乎男朋友是不是真来看自己比赛了。
有一瞬, 岑肆把头转了过来。
江识野一直追随的目光亮起, 以为他们对视了。
他忙在人群中冲他咧嘴笑。
结果岑肆扫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偏了过去。
他没看见。
梨涡消失, 江识野抿起嘴来。
局促地抠了抠自己眼尾的疤。
八点十五分。决赛。
江识野用上了自己买的票。
观众席已经爆满。
起初场馆还算安静。宣布岑肆入场的时候声浪顷刻迸发,喧闹得像是世界杯现场。
这就是主场作战的优势,很燃。
然而进场的岑肆面无表情,手提面罩,紧身金属服的高领把棱角刮得更淡漠,仿佛欢呼喝彩都与他无关。
坐在江识野身旁的几个姑娘边嗷嗷叫着好帅,边分析这人一看就相当冰山禁欲。
冰山。禁欲。
江识野咀嚼着这两个词,心想全部都是岑肆的反面。
但形容他的赛场气质好像也不太违和。
这人比赛时那股劲儿真挺不一样的,比平常研究击剑时竟还要冷上好几度,很拿人,但也显得很自我。
弗朗索也从右边进场了。
他25岁,棕发碧眼,也挺帅的。是已蝉联两年世锦赛冠军的赛会一号种子。
击剑运动员职业生涯偏长,国际媒体都预言他还会是垄断未来十年的佩剑之王。
和之前几个选手总有些轻视不同,他看岑肆的表情从最开始,就相当严肃认真。
双方戴上面罩。
手线埋入护手盘的插孔。
赛前敬礼,试剑。
很和谐的固定流程,氛围却已经飘荡着剑拔弩张的杀气。
观众都不禁屏起呼吸,渐渐安静下来。
江识野也开始紧张了。
“Fence!”裁判喊开始的声音一响,插进金属衣的电缆线瞬间绷紧,左右边的人持剑对向冲去。
江识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秒不到,又听到裁判器的声音。
右边的单边灯亮起。
弗朗索进攻有效。
0:1
然后,他这口气还没喘上来。又是一瞬间,灯又亮。
0:2
江识野一直知道佩剑比赛相当快。
但当岑肆每次都是一个弓步一个伸手,弗朗索那边的单灯便亮起,两分钟都不到,比分刹那间变成0:5时,他的心都沉了。
弗朗索速度太快,进攻范围又大,步法不按套路出牌。
岑肆竟然都无法和他僵持一个回合。
于是,岑肆方立马申请暂停。
江识野紧张得决定去二层上个厕所。
结果出来时,在二层看台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甚至都来不及躲。
“小野。”岑扬手撑在栏杆上叫他。
很好,江识野这下更紧张了。
走过去:“……小岑总。”
岑扬垂眸,目光注视着一层场馆:
“你陪我就在这看吧,安静,视野又好。”
江识野无法拒绝。
只好表情紧绷地也靠向看台。
俯视角度,哪儿有观众席视野好呢?
不过一偏头,倒是能更清晰地看见岑肆喝水听教练说话的样子。
依然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倒也看不出一分未得的慌张。
江识野还没多看两眼,转眼岑肆又戴上面罩背身上场。
比赛继续。
“你好久没见四仔了吧,今年他不是训练就是比赛。”
和江识野的紧张不同,岑扬挂着一副悠哉的神情往下看着。
亲弟弟的击剑比赛,他竟像在看一场抒情音乐剧。
“……嗯。”江识野手抓着栏杆。
裁判器又响。
1:5。
“这一年你见他有没有三次?”
“差不多吧。”江识野说。
算上昨天,就是三次。
岑扬笑了声:“这样的恋爱有什么意思呢。”
江识野没说话。
狭长的击剑道,两个白色的身影像冬日抢食的猎豹。
他就看着左边那头。
上帝视角。
1:6。
“和运动员谈恋爱多没劲啊,更何况还是四仔这种。”
江识野笑了声:“他是哪种?”
“把击剑放在第一位的这种。”
江识野瞬间沉默了。
“小野,你有没有感觉到,四仔当运动员的时候是很自私的,”岑扬慢慢说,“他在他那个世界,根本不会考虑别人,心安理得让别人围着自己转。”
江识野抿着嘴,抓着栏杆的手心有些出汗。
2:7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有个比赛没去?前三名可以拿到F国音乐学院进修名额的那个。”
江识野一愣:“您怎么知道?”
岑扬眼睛微眯,转了转腕表:
“不好意思,那天过来时不小心看到了茶几的报名单……你没去,因为他让你来看他比赛,对吗。”
“……不是,”江识野立马否定,“我是自己想来的。”
“你不想去F国了吗。”
“那个有机会可以之后再去。”
“哪个之后?”
巴黎奥运会之后。
这话江识野没说。
他知道岑扬是明知故问。
果然岑扬又道:“奥运会过后他也才20岁,生涯才刚刚开始。一个赛季一个赛季地比,你别看他说得好听,他根本无法兼顾你。”
“小野,四仔他头脑简单,又很天真。但你应该比他清楚吧,和他谈恋爱就是像今年这样一直等,今年比赛还能在京城,以后呢?他乐在其中,你呢?你就想一直等他?”
3:8。第一局结束。
还差7分,弗朗索就能夺冠。
“我无所谓。”
岑扬笑了。
嘴巴扬起的弧度和岑肆一模一样。
“你太喜欢他了,总做些自我牺牲的事。你觉得四仔也那么喜欢你吗?”
江识野猛然转头看向岑扬。
怎么会有恋人的哥哥问自己这种问题。
他语气都变得僵硬起来:“……我怎么知道。”
岑扬颔首:“我以前觉得我弟弟就是和你谈着玩的。体校毕业那天,他和老爸吵了架,他说自己喜欢男人,老爸很生气。”
“我不知道四仔有没有给你说我们老爸本来也是同性恋,这具体我就不详细讲了,家事。反正各有各的立场,四仔本就无法接受老爸喜欢过男人,更何况他还不准他出柜。于是四仔想走,走之前还说马上去找个男朋友,专门气死他。”
江识野听着这话。
目光渐渐沉起来。
“然后四仔是不是马上就遇到了你?是不是对你很热情?”岑扬依然是风轻云淡的声音,“小野,你之前有没有奇怪过,他最初是因为什么喜欢你?”
江识野绷着嘴角,一直盯着下面喝水的人。
手紧紧抓着栏杆。
“我几乎肯定他最初接触你就带着目的,他干出这种幼稚自私的事我不意外。只是,”
暂停又结束了,岑扬的声音淹没在裁判宣布再次上场的指挥中。
岑肆又准备戴上面罩,教练还在吼他,在那一刻,江识野看到他终于做出了进场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顶了一下腮,然后轻轻咬了下嘴唇。
“我意外的是,他后面好像是真喜欢你,非常喜欢。”
他背身上场。
江识野手又松了。
“四仔送你的那把吉他,是不是面板纹路特别丑?音孔里面也嵌了卡通图案,”岑扬边说边笑,“因为是定做的,图案都是他自己画的,就这种没艺术细胞的审美。那时我还挺意外的,他不是那种会为其他人用心的人。”
“……嗯。”江识野声带终于又有了作用。
“但是小野,虽然我背地里这么说我弟弟不好,但我觉得他的喜欢,永远比不上你对他的喜欢。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那天吗。那么热的天你在外面等他,回来又按摩又做饭又陪他训练,我真的吓到了。你这种喜欢对于我们家来说,说实话,有点太无私了。我们家的人,都有点儿利己主义。”
岑扬盯着赛场,语气淡淡地飘在掌声里,手指也渐渐点着栏杆,“我怕你围着他转,白白浪费自己。”
此时岑肆刚追了几分。
但弗朗索又迅速调整。
他速度太快了,经验也足,岑肆难以招架。
已经6:13。
他快到赛点了。
“不会的。”江识野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想法,只重复,“不会的,您别担心。”
“没什么不会的,你们都太理想化了。小野,我也不是劝你要和他分开,也不是全为了你。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过来给你说这些吗。”
……江识野头都大了。
今天听他哥说了好多问句。
还都是设问句。
他摇头。
“你看他。”岑扬说。
“嗯。”江识野应。
一直在看他啊。
岑肆的步法不知何时变了。
不再追求快和抢占主动权的进攻,而是卡着点。
他开始不再抢攻和截击,而是格挡和转移。
他开始防守反击。
他的节奏齿轮般严丝合缝地嵌进了弗朗索的步法里。
连续追分。
每得一分,他的步伐就越果断。
一个极为漂亮的劈砍,引发全场惊呼。
氛围突然就变了。
比分变成十三平时,江识野看见了他左手握起的拳,听见了他的吼声。
关键时刻,喝彩鼓劲声已经提前响起。
弗朗索方忙叫暂停。
江识野的眼睛立马又一寸不移地盯着取下面罩的岑肆。
岑肆满头大汗,仰头猛灌水。
他打嗨了,江识野看他捏水瓶的手都看得出来。
突然,岑肆目光上移。
四目意外地对上,江识野心里漏了一拍。
岑肆依然在喝水,没有表情。
白色的击剑服,冷淡的气质,像个雕塑。
他们的目光就这么毫无波澜地交织着,江识野都不知道他到底看到自己没有。
直到喝完后。
岑肆目光未动,只是突然用指腹擦了下右眼下的汗水。
然后沿着眼睑中下往眼尾一勾。
好像还没有擦干净,他又把手指轻轻抵了下自己的嘴唇。
贴了两秒。
在佩剑赛场上,这两秒还挺长的。
然后他收手转头。
戴上手套和面罩。
那一刻,江识野心跳加快到顶点。
好像是因为比赛进行到关键时刻。
又好像是别的原因。
他用食指抠了下自己右眼睛的疤。
一条像翅膀的疤,沿着右眼睑中下往眼尾延伸,尾端轻勾的疤。
是左边那个击剑手刚刚手指擦汗的弧度。
“小野,最重要的一点,是今天后四仔就不一样了。”岑扬倒没注意到岑肆看了过来,这会儿只看着已经吼炸的观众席说道,“他已经火了。”
心脏怦怦,像被他的火烧着,
快要炸裂了。
“你知道运动员是很特殊的职业,代表的形象不是自己。当他开始拿奖时,注视他的是一个国家。”
金属碰撞的声音。
比赛进展到这个时候,岑扬的声音也有些不受控制的激动,“同性恋在体育圈是被排斥的,如果你和四仔一直谈,然后被发现,”
“那么失望的是一个国家的人,批评你们的是全世界。”
14:13。
岑肆的赛点。
心跳太快了。岑肆往前毫不迟疑地迈步时,江识野情不自禁紧紧揪着衣服。
“不要觉得全世界听起来很夸张。”
哔——
单灯亮起。
雷鸣欢呼彻底爆发出来。
“你看,”
岑肆将头上的面罩摘下,任其自由地掉落在地上,双臂展开,“小野,他现在夺冠了。”
第52章 Chorus.团体赛日
比赛结束。
各国记者恭候多时。
场馆内外水泄不通。
岑肆先接受国内官媒的采访。
他还在剧烈喘气, 汗水沿着下巴往下滴。
但回答问题来倒四平八稳的。出乎意料地相当冷静,记者看上去都比他喜悦百倍。
不少志愿者围在这。
抢着维持秩序,其实只为了近距离一睹世界冠军的俊容。
岑肆目光随意向他们那儿扫了扫, 表情渐渐松弛下来。在记者问他“追分时在想些什么时”,他突然说:“我想上厕所。”
“……”记者一噎。
“能不能去趟卫生间?”岑肆偏头问教练团队。
教练团队一脸无语。
“快去快回。”
在记者“咱们冠军还是个孩子啊”的感叹声中,岑肆离开摄像头之外,边往前迈步边随便拉了个脖子挂着显眼通行证的人。
“我找不到地方,你是志愿者吧。”
“带我去。快点。”
江识野心跳本来就还在不正常的范围。
岑肆手指滑过手臂时, 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身为“志愿者”的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岑肆拉了出来,并肩而行, 往前带路。
他怎么可能知道运动员的卫生间在哪儿, 只有岑肆知道。
而岑肆带他进的是自己的更衣室。
进门, 岑肆转身。
“你想对我说什么?”
锁门。江识野被抵靠着墙。
“就知道你能赢。”
拽头, 亲吻。
强势的掠夺, 像刺向弗朗索的那一记剑。
但这个吻没持续太久。
江识野轻轻把岑肆推开。
岑肆看他有些排斥,笑了笑:“我太多汗了。”
他还穿着击剑服,但已完全没有赛场上的那股冷峻劲儿, 只像头意气风发的白色大熊。
他又伸手把江识野揽过来:“那再抱会儿。”
这下江识野又没推开他。
岑肆呼吸很快, 背肌起伏着幅度, 江识野默默地环住他的腰, 忍不住又往上爬。
但独特的击剑服材质让手心里滑溜溜的, 抓不住他的肩胛骨。
他们没多说话。冠军没讲比赛时的百转千折, 观众没说观看时的惶惶紧张。眼睛已早早记录了一切, 情绪在比赛中途那一抹眼神交织时便已共享。此时此刻, 拥抱就够了。
过了会儿,江识野又把岑肆推开:
“外面人等着。”
队员、记者、领导……他现在是珍稀动物, 全国焦点。
岑肆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但还是把江识野虚虚抱着,在耳边又问:“我哥给你说啥了?”
“没说什么。”江识野眯眼笑了下,肩膀上都盛着岑肆的汗滴,“就一起看比赛来着。然后说你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是世界冠军。”
“这样。”哥哥的夸赞让岑肆有一瞬间露出了专属的嘚瑟神情,他没多想,只笑,“我哥蹭我热度。”
岑肆松开手,扒了扒江识野额前的碎发,亲了下,“僵尸,我明天团体赛比完就放假了,你等着。”
江识野揉了下后颈,岑扬那句“你就想一直等他?”的声音蓦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迅速把那些翻来倒去的话在脑海里压扁,抬头道:“好。”
他们往门口走。
“四仔。”江识野又忍不住唤他。
“嗯?”岑肆正沉浸在一种在江识野面前才流露、却只属于自己的喜悦里,先声夺人:“我明天给你戴金牌玩玩儿怎么样。”
江识野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只笑:“嗯好。”
“你想说啥?”
“我想说……”门已经打开了,江识野摇摇头,“没什么,我本来想提醒你,明天好像要下暴雨。”
岑肆哈哈大笑,揉着江识野头发:
“但击剑是室内运动啊宝贝儿。”
他们很快就分道扬镳。
江识野孤身回家,岑肆汇入摄像头中心。
那晚他自然是引爆了全网。
19岁、国际赛场处子秀、黑马冠军、惊艳容貌……他被网友封了很多外号,抗J英雄、新晋男神、国民弟弟、击剑王子,名字甚至登上了国际推特的趋势第一。
江识野看着“岑肆一剑戳中了我的心巴”那始终挂在第一的热搜,想着岑扬说的一堆。
久久没睡着。
到了第二天,男子团体佩剑比赛日。京城果然下雨了。
这里夏季少雨,一下便猛烈异常。
然而再大的雨也挡不住观众来看击剑比赛的热情,很多京城百姓甚至举着伞堵在场馆门口。
场馆内自然就更加座无虚席。
击剑团体赛是每队三名剑手和一名替补。单名选手与对方的三位选手轮流对决,每局5剑,进行9局。规定时间里若没有任何一方拿到45分,就按领先的一方获胜。
因为是三人轮流对战的追分制,对排兵布阵很有讲究,有点儿田忌赛马的意思。
32进16对阵M国,岑肆被安排在第二局、第四局和第七局出场。单局分别以5-0,5-0,4-1击败对手。
其中输掉的那一分是自己脚滑了下。
虽然他又很快调整好了。但下场取下面罩时,站在运动员入场口观赛的江识野却发现他隐隐皱着眉。
边指着脚踝边对教练说话。
不会崴脚了吧?
他目光追随着岑肆,这人今天看上去心情一直不太好。明明才夺冠,却像输了很多场一样。走路看上去并无大碍,但众星捧月地离场时,队医是紧随其后的。
江识野有些担心。
明知道这人的习惯是比赛日期间不带手机的情况下,他依然给他发了条消息。
然后就在昨天去更衣室的那条走廊上等着。
他等了很久。
16强赛是上午,八分之一是下午,他连饭都没吃,就一直等。
怕错过。
然而走廊上一个人没有。
江识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儿可能并不是安排给国家队的专用更衣室。
而是岑肆昨天找的一个避人场所。
已经快要比赛了。
他还是没走。
几分钟后,岑肆的身影终于映入了眼帘。
还提着个袋子,里面是两个三明治。
“吃了没,拿着。”岑肆抬手递给他,就像是专程给他送午餐的。
江识野接过去。
竟然还是热的。
他在这等他,他来这找他。很难知道这是默契还是赌注。
“刚一直有人陪着我,检查吃饭什么的,我脱不开身。”岑肆解释道。
“嗯。你脚受伤没?”
“没,比赛时有些扭到,处理了一下,现在好了。”岑肆打开门,表情依然有些沉,语气淡,“进去吃。”
他今天心情真的不咋地。
江识野默默跟着他进去。
但距离比赛只剩一小时了。
“你还是快回——”
“我哥给你说啥了?”岑肆突然问他。
江识野嘴唇微张地停住。
“我昨天越想越觉得你不对劲儿,我哥到底给你说啥了?”
岑肆盯着他。
他的目光很锐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窗外的雨声哗啦作响。
“不说是吧,”岑肆笑了一声,“我昨天问了我哥,他也没说啥。但我其实闭着眼都能猜到。”
“僵尸,我哥人挺好的,但是吧,他爹味儿重。”
你们家的人还真都挺喜欢互相说坏话的……
“没有。”江识野笑了,故作轻松,“你哥就是说你现在是冠军了,所有人都看着,怕你谈恋爱的事儿暴露出来,遭受诋毁。”
“我不怕诋毁,你怕?”
江识野根本不在乎自己,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他也坦诚相告:“但我们谈恋爱的事儿被发现,会很影响你的职业生涯。你才刚刚开始。”
“我不会让它被发现的。”岑肆斩钉截铁道。
江识野自然不信。
纸包不住火的。
岑肆又说:
“谈恋爱这事儿,我会自己说出来。”
江识野一愣。
“但现在还有点早,因为我只拿了一块金牌。僵尸,你听我说,我是运动员。”
“这里只讲成绩,胜者为王。”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大概是要比赛了,岑肆语速很快,混在雨声里,“我的意思是,只要我成绩好,只要我一直是世界第一,就没人能限制我。”
“包括我说我是gay,说我喜欢你。”
三明治的包装发出沙沙声,江识野怔怔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想20岁就成为大满贯得主,以前只是一种希望,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发现站得越高,就越有发声的权利。”岑肆声音淡又沉,“只要我从不输,打服所有人。那我和你在一起他们也只会说恭喜,还会夸我是人生赢家和性取向平权捍卫者。这个世界很慕强,你懂我的意思吗僵尸?”
“现在人人还当我是黑马,是运气好,但只要巴黎奥运会我再拿了冠军,他们就会彻底认可我的实力。你知道弗朗索劈腿家暴都是被原谅的吗?他拿得出成绩,于是就都捧着他。同性恋又犯了什么罪?”
岑肆望着他,深深的桃花眼,“僵尸,你放心。只要我一直是第一,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爱你。”
爱你。
雨瞬间泼到了江识野的心。
这么重的词,他怎么能这么直接甚至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你怎么可能一直是第一。”
岑肆耸肩,毫不怀疑:“我会的。只要我不浪费自己的天赋。”
“但你不停训练,又哪儿有时间来……”江识野一顿,艰难地把那个字说出来,“来爱我。”
“不。”岑肆手把江识野肩膀扣得很紧,“这一年我很抱歉,让你一直等。今年是我第一个国际赛季,我确实训练得很疯,第一步是最难的,但后面就不会这样了……靠,这话听起来像画饼,你信我吗。”
江识野笑了下。
摇头。
岑肆忙急着解释:“阿尔多说我专注十分钟领悟到的剑感超过其他选手苦练一周。我没开玩笑,我只要在那十分钟付出百倍的努力,我就可以用剩下的一周和你在一起。当然一周也不太现实,但我的意思是我其实不用训练那么久——”
“嗯,我知道。”江识野突然又打断他,“你不用说这个。”
其实就算一年只见面三天他都不在意。
“你信吗。”岑肆还问。
江识野仍旧没回答。
“巴黎奥运会夺冠过后我就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在一起。”
“……你中不中二。”
“不,”岑肆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都开始直呼其名,“江识野,我没开玩笑,巴黎奥运会夺冠那天,我一定会让你站在我身边。认识我就认识你,你到底信不信?”
江识野这辈子其实都没怎么听人这么直接又笃定地说过话。
他眼眶莫名有些热。
但他还是没吱声。
“你信不信?”岑肆都急了,压低嗓,却像在吼。
“……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江识野把他的手从肩膀扳开,“先比赛好吗。”
比赛快开始,岑肆真的得去候场了。
岑肆等不到回答,却并不罢休,边开门边说:“那这样,我们交给天意。下一场比赛,我们对J国——”
江识野一惊:“八强就对J国?”
“是啊,”岑肆耸肩,“签运不好,这么早就碰上了。”
如果说弗朗索是近几年垄断男佩的王者,那J国佩剑团体的统治力就还要往前追溯二十年。
自打有击剑世锦赛这玩意儿以来,J国男佩团体最差的成绩都是第四名。
今年更是强势,赛会前三号种子,都是J国人。
再放眼我国,排名最高的老将邹孟原,是赛会7号种子,其他都在十名开外,甚至还有一个57号的。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没人小瞧这个57号。
这个57号也比所有人都任性骄傲。
他竟用胜负下赌注,
“只要这场我们赢了,我说的话就都能实现,管你信不信。”
……大可不必。
幼稚迷信,赢了不一定让人放心,输了却确实会影响心情。
这事儿难度又不小。
“……这不是你一人的比赛。”
“无所谓。”岑肆迈步往前走,“就是越难才越能成真。我就是想证明,我在的比赛就一定能赢。”
“……”
“我知道你不信我,无所谓。没人做的第一次,我敢做。”
岑肆没再回头,走廊上传着他的脚步,掷地有声。下雨天没有阳光,只有击剑服闪着银色的光芒,“我们队能历史上第一次击败J国,我岑肆也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公开宣布出柜的击剑运动员。江识野,你就等着看吧。”
江识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茫然,有些昏。
三明治都冷了-
岑肆大概是真有点儿玄学在身上的。
和J国的团体赛,本算是一个被碾压局。但竞技赛场瞬息万变,主场一加持,队友也出乎意料地给力。
双方比分有来有回地焦灼着,最大分差也只有4分,而下一局上场的岑肆又很快把这四分追了回来。
交替上升,非常激烈。
到第九局开始时,我国38比40,只落后于J国两分。
最后上场的,自然是弗朗索和岑肆。
外面的瓢泼大雨,宛如掌声。
弗朗索主动进攻,昨天失利积累的经验,他今天的步法又不一样,很快以44比41取得领先。
他又到赛点了。
江识野站在人挤人的观众席里。
很奇怪,到这悬崖边儿的比分、全场都屏住呼吸时,他反而有些放松。
岑肆擅长逆转。弗朗索的优势是快,所以总能主动进攻拿到优先权,但在前期不断试探中,岑肆虽一直没得分,却在从中收集他的进攻风格,找到套路和习惯。
他没弗朗索快,但胜在灵巧。距离控制和预判,是他的强项。
他的节奏比弗朗索好。
像是变奏曲,当还有一分就输掉时,岑肆改变了进攻方式。弗朗索调整,他也会调整。
今天他开始抢攻偷手,剑法细腻,剑影模糊,出其不意,又有些嚣张。
江识野本不信玄学,但当比分真被追成44平时,他在想有些人是不是真受老天眷顾。
哪怕是听上去再夸张狂妄的话,再不现实的情况假设,他都顺风顺水,他都说到做到。
决一剑之时,双方往往犹豫谨慎。但岑肆像是等不及了,白色影子化成江识野眼睛里一团刺眼的光,身姿挺拔,腿显眼地长,卷起一团银色锋芒,有一股醉里挑灯霹雳弦惊的侠气。
这一攻很快,比弗朗索还快,没有节奏,纯粹是爆发力,糅在一种精雕细琢又得心应手的放浪里。江识野突然怀疑这人之前是不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这会儿才像是久饿的狼露出了最狠厉最贪婪的獠牙,一直追,弗朗索一直退,那么细的剑交织在一起,都模糊了,模糊到江识野眼前都蒙了一团雾气。
岑肆直接把弗朗索逼出了警告区。
45:44,弗朗索取下面罩,愤怒地往地上一砸。
J国团体男佩爆冷折戟于世锦赛八强。
真的,有些人怎么这么受老天眷顾。顺风顺水,说到做到。
还百战百胜。
在直冲云霄的爆发声中,岑肆摘下面罩。
他像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汗让碎发都绺绺垂在额间,宛如特意做的造型。他嘴唇微张着喘气,目光移向观众席。
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
他迅速扬起了嘴角。
观众席炸了。
没人想到个人夺冠都没笑过的他,却把这么意气飞扬的笑容留在团体八强赛上。
岑肆的眼睛非常亮,他越亮,对视过来,江识野眼里就泛起更浓的雾。
在喧闹嘈杂的观众席中央,他看着他。
他突然明白了。
这人不是把命运交给天意,只是全方位相信自己。
他真的很狂,没经历过任何挫折的那种狂,这一刻,他的气质,是真他妈把自己当世界之王。
但他们才19岁,这又有什么关系。江识野就是需要一个人,把虚无缥缈的未来自信中二地描绘成期待又希望的底色。岑扬说岑肆的喜欢永远赶不上自己的,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的恋爱从一开始就不是势均力敌的竞技。而是他溺水十八年,来了个唯一的人把他捞起。
在喧闹嘈杂的观众席中央,江识野看着他。
岑肆大概很适合演电影,能把一个表情做出慢动作的效果,能让一个眼神意味深长。
好像比任何时刻都温柔。
又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挑衅。
——你信不信?
在喧闹咆哮的观众席里,江识野终于冲他笑了。
眼尾的疤像翅膀一样飞扬-
岑肆带领男佩团体杀进了四强赛。
但出乎意料地是,下一场比赛,他没上场。
和J国一战本就耗费了巨大体力,岑肆又不上,我国最终以三分之差惜败淘汰。
但已经是历史最好战绩了。
尤其是打赢了J国。
赛后有很多发布会和采访。
这次江识野没混着志愿者去看他,而是直接去了那个没人的更衣室。
他知道岑肆一定会想方设法过来。
但他没想到,岑肆几乎是后脚就提着个硕大的训练包出现了。
话都没说一句。
进门,锁门。
抵墙,俯身。
亲吻。
这个吻很长,岑肆的汗直接往江识野嘴里滚,又咸又甜地叫嚣着。很烫,舌尖很烫,手心很烫,眼睛很烫,心里也很烫。
江识野并不嫌弃他的汗,甚至迷醉于那种潮湿的味道。他闭上眼,任着他吻。
好一会儿,他才把他推开,慢慢找回语言功能:“……你是不是脚受伤了?”
“嗯,还好。我前面打了封闭,但教练不让我再上场了。”岑肆无所谓地跺了跺脚,笑得像个孩子,又张开双臂,“所以,我终于比完了。”
江识野又埋入他的胸口。
穿着这么厚的击剑服,他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一起,快到合二为一。
“你快去接受采访吧。”
“等会儿。”岑肆说。
然而却等不及了,门外响起匆急的脚步和人声。
“岑肆呢?”
“不知道啊,赛后发布会都快召开了,他人呢?”
“这孩子总喜欢瞎跑!卫生间找了吗?”
他们沿着走廊喊,开始一扇一扇地开门。
声音越来越近。
江识野想把他推开,有些慌:“他们在找你。”
“没事儿。”岑肆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下巴的汗又滴到江识野嘴唇上,江识野抿着。
“你别说话。”岑肆说。
他主动拉开门,站在门框间。
江识野被挡在门后。
“啊岑肆在这里!”
是几个场馆主办方的工作人员。
他们跑过来。
“你们教练等着你呢!”
“嗯。我在这换衣服。”岑肆语气淡淡地表示。
“那你快点哦!”
岑肆点头。
等他们走后,岑肆就三下五除二地开始脱衣服,扯击剑裤的背带,急匆匆拉开他那个相当大的训练包,换上一套常服。
换好后,他抓起江识野的手腕:“我们走。”
江识野一愣:“走哪儿?”
“出去。”
“你不去发布会了?”
“不想去了,我不想面对镜头。”岑肆说,“快点,现在没人,我们从东门走!”
江识野没反应过来,就任着岑肆拽着他往前走。
快要出场馆,听到更响亮的雨声时他才清醒过来:“别了你快回去。”
“无所谓,僵尸,我已经赢了。”岑肆边快步走边笑,“那些套话不用我说也能应付,发布会只是开始,我这一去今天可能就没机会再见到你了。”
“你放心,现在这时候,我再怎么任性都没人敢怪我。你介意淋雨吗?我们来个私奔。”
私奔。
江识野被这个词深深一击,头脑瞬间空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说不介意。
后方有人喊:
“小肆你这是去哪儿,发布会要开始了!”
“我日。”这下岑肆真急了,他不管了,紧紧拉过江识野的手腕,开始狂奔。
他们直接冲入雨中。
东门是个很窄的偏门,后方人稀少。雨水瞬间打湿两人的身体,模糊了视线,又潮又凉。
但江识野被岑肆拉着,却前所未有的爽快。任何担忧迷茫,都在这一刻被冲刷褪去。
但理智也慢慢恢复过来——
他进来时看见过外面的阵仗,即便下雨天,也不缺媒体。
他们会被发现的。
哪有什么不会怪罪,刚得了冠军,就逃掉发布会拉着男人私奔。岑肆的形象可以在一天跌入谷底。
他任性,自己怎么跟着任性?
“四仔。”就在他开口时,岑肆突然又把他拽到怀里,脸往身上贴。
“我不在意让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雨水繁密,汩汩作响,岑肆镇静地从训练包里拿出自己的面罩,“但不能让人看到你的样子。”
刺啦,面罩后面的松紧带被拉开的声音。
头被托起。
岑肆给他戴上面罩那一瞬,江识野像被塞进一个小鱼缸里。
视野挤压锁紧,有些眩晕。面具的下端紧紧勒着脖子,不太舒服。
雨声瞬间变得模糊,也不再有雨沿着眉骨往下滴滑,这感觉和戴上VR眼镜有些类似,不习惯,世界都不一样了,又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吸引力。
岑肆胳膊环着江识野的肩膀,紧紧搂着他往前走。
很滑稽的场面,他淋成了个落汤鸡,旁边一个戴着击剑面罩的人,像搂着个刚落地的外星生物,或是一个傻乎乎的宇航员。
但大抵是因为觉得江识野被面罩护住了,他不再畏惧什么,岑肆本就什么都不怕。
他放慢了脚步,搂着他,像在漫步。
江识野起初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后面却习惯下来。
热乎乎的面罩,岑肆的温度。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几十分钟前岑肆比赛时的气息。汗液、肌肤组织、鼻息……江识野想着这些,就止不住地发笑。
有谁能透过世锦赛冠军的击剑面罩,观看雨中京城的街道?
有谁能共享世锦赛冠军的击剑面罩,还靠在他的怀抱?
雨水拍打着肌肤,在水泥马路的积水上点着水泡,又飞快地溅起来,欢快的精灵舞蹈。
走过体育场这一路,岑肆才把面罩取下来——城市很大,人们打着伞自我忙碌,不会留心路人。再戴着才是自曝。
“妈的,这面罩又是汗又是雨的,真要废了。”岑肆笑道,“但我还是要好好收藏。”
他们依然并肩走着,漫无目的,江识野抓住岑肆的手,十指紧扣,雨顺着两人的指缝下渗:“你会不会感冒?”
“不会,我身体好着呢,很少感冒。”岑肆说,“我们走回家吧。”
走回家,是要跨越一个区。
他们走了三个小时,从下午走到傍晚,从大雨走到淅淅沥沥的小雨。像京城里两个无业游民,像被世界隔绝,像快乐的亡命之徒。马路上的车灯在水中泛起斑斓的色彩,江识野睫毛都是雨水,却还是忍不住停下。
拍照。
然后让手机也湿了个遍。
真是疯子。
回到家时,他们已狼狈得人畜不分,哪怕心情是好的,也是路过人看一眼都想捐钱的程度。
他们一起去泡澡,江识野这才注意到岑肆的右脚踝肿得厉害,这人真的很任性。他心疼了,想拿药膏给他抹,却是自己的脚踝先被抓住。
第一次在浴室。
过程很久,有点痛,但击剑手无师自通。浴缸里的液体从边缘往下漫,仿佛无法枯竭。
岑肆说,他真爱死江识野这双腿了。
洗完爬上床,岑肆一瘸一拐,江识野筋疲力竭。喝了包感冒药,话都没多说一句就累得相拥睡去。
这个觉不长,江识野很快醒来。因为岑肆会睡人却不会睡觉,长得好看睡姿却不好看,相当张狂,硬生生压得他没喘过气来,就醒了。
江识野挣脱魔爪,看着岑肆的腹肌。他最喜欢看他腹肌线条的起伏了,比鼻子更会呼吸,性感得要命。他看了会儿,拿出手机。
岑肆缺席发布会的新闻先弹出来,江识野瞬间从天上坠落在地。
但幸运的是,教练只对外宣称岑肆是因为脚踝扭伤,要进行医疗评估,所以才缺席了。
江识野松了口气。
或许岑肆是对的。
现在所有人都会护着他。
他又搜了搜,没发现有他们出逃的照片。
更放松了。
江识野想纪念今天,决定把从没换过的头像改成刚傍晚拍的雨景,拍来拍去也就一张还挺好看。正准备把那些废图都删去时,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这张别删,发给我。”
江识野回头看人,“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他觉得岑肆应该很累才对。
岑肆把他手机夺过去:
“这张水泥地发给我。我改成朋友圈背景。”
“……好丑。”这是雨水手机触控不灵意外按错的图,废图里最废的一张。
“我觉得挺好看的,一种忧郁的灰色。你发给我吧。”
“……”
这人虽然很有运动天赋,但在审美方面,也是真的弱智。
他把图发给他,后面也不知干啥了,抱抱啃啃了一会儿,岑肆就把江识野压住:“不行了,再比一场。”
“……”
于是他们又开始第二次,运动员的精力是真他妈好,江识野被折腾得要死不活,真像在赛场上被岑肆追击。
卧室窗外有一道窄窄的月色,让他们身上也不知是谁的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都潮汐月泽般泛着晶莹的浅银色的光;身体贴在一起,冲撞、起伏,呼吸的声音都像歌谣,镌刻着一种古老的永恒。
江识野突然很想写一首,击剑和呼吸做垫音,暧昧缱绻的歌。
岑扬昨天给自己说了这么多,岑肆今天给自己说了这么多,他迷茫担忧过,又怀疑感动过。但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
索性什么都不要想了。
索性做自己想做的。
索性把握当下。
他从没想过和他分手,他喜欢的就是岑肆那股任性劲儿。
今天过后变的只是——自己干脆也索性一点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4比赛后看观众席的僵尸有被媒体拍到,在第21章末尾提到过
*两人淋雨也有被拍到,第25章最后有说
第53章 Verse.旧时吉他
江识野醒时, 天还是黑的。
他不知道时间,窗外一轮月色,岑肆躺在身边。
好像还是世锦赛的夜晚。
但几乎一瞬间, 他就反应过来。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自己从19岁的回忆梦境里苏醒了。
毕竟房间主人变化巨大。江识野盯着岑肆熟睡的背,嶙峋沉默的山,知道19岁的他绝不会这么蜷着身体睡觉,呼吸也不会这么微弱, 轻到完全听不见。
他盯着他。
第三次记忆梦。
一次比一次信息量大。
这次大到哪怕他已一动不动盯着岑肆一小时了, 心还是紧紧皱着。
梅子酒、面罩、雨、汗、吻……每个细节都那么清晰,和一些失忆后听过的话相互对应, 绕来绕去都拥着一个中心。
自己和岑肆谈过恋爱。
难怪。
难怪岑肆那么轻车熟路。
难怪自己觉得似曾相识。
江识野其实没有很意外, 记忆这玩意儿, 一恢复就嵌入魂骨, 让他觉得顺理成章浑然自成。
只是挺五味杂陈的。
一方面有点儿爽。类似在饮料瓶盖里看到买一送一、做饭打了个双黄蛋。
像初恋抽到了张“X2”的卡牌。
另一方面也有点儿酸。
毕竟谈过, 就说明分了。再谈就不是初恋。
叫复合。
可他什么都没说。
江识野调节着自己的情绪,但脑子还是乱。过了会儿,他干脆悄悄从床上爬起来。
岑肆被惊醒, 翻了个身。
“去哪儿。”他闭着眼含糊不清地问。
“上厕所, 你睡。”
“哦。”
江识野等岑肆不动了才走。
他去了这间卧室隔壁的房间——就是最开始搬进岑肆家时, 岑肆给他安排的那间客房。
他是从阳台走的。两个房间共享一个大阳台, 他光着脚从这头走到那头, 今天夜晚很凉快, 氤氲着不像夏季的风。
房间里一看就是久不住人的, 没铺床, 也没什么人气儿的痕迹。
直到江识野拉开立柜。
一个很花哨的吉他包立在那儿,边缘是骚包的绿荧光色。
他把它拿出来, 去阳台,旋开一小朵壁灯——这壁灯做成一丛盛开的花束模样,一朵花里一盏。江识野只开一朵,让那小一束光亮融入黑暗里。
抖抖灰尘,把吉他包拉开。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岑肆送给自己的那把吉他。
岑扬口中那把他亲自设计所以审美极差的吉他。
事实证明,他哥说的一点儿没错。
面板配色差也就算了,音孔里板竟也刻着各种各样的元素和图案。
音符、火焰、击剑emoji,这些江识野都还可以理解。
但怎么还有奥特曼啊……
但吉他确实是好吉他,长得丑,音色可不丑,又是定做,他都无法想象要花好多钱。边缘有磨损,琴弦也有些老了。
自己弹过好多次。
他心里又一阵酸。
岑肆送给自己的吉他。
他们分手后,他都没带走。
江识野坐到阳台的秋千椅上,开始给吉他调音。
他不需要调音器,耳朵就是。
今晚挺凉快的。
调到G音时,阳台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黑色的轮廓,几根睡翘的头发很显眼。
岑肆慢悠悠走过来:“你在干嘛啊。”
他昏昏沉沉的,声音轻,但步子迈得很大,脚踩在阳台地板上却还是没有声音。像在梦游,完全没清醒。
直到他的面孔终于从黑色里挣脱出来,他看着江识野英挺的脸被昏黄的灯勾勒,瞬间清醒了好几度:“你哪儿找到的?”
“……就柜子里随便翻到的。”江识野说。
“这我以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岑肆轻描淡写道,揉了揉头发。
霎那间江识野心痒痒的,被他闭口不提的情愫。
他想开口,想问他很多问题。
但这需要一些准备和酝酿。
在这愣神的空隙,岑肆又坐到他旁边。
秋千椅很久没承受过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吱呀的声音,划破夜色。
“拿来,我给你弹弹。”
江识野一愣:“你会弹?”
岑肆笑一声,笑得倦懒。江识野觉得他像只猫。
但他以前明明更像猎豹来着。
“毕竟我是我妈儿子。”
岑肆拿过琴颈,把吉他架到大腿上。
“但弹得很垃圾。”
吉他长,秋千椅窄,他们挤在一起,吉他尾端还是贴着江识野的身体,不好放手。
岑肆左右调整不好姿势,干脆让江识野微侧着坐一点,双腿抬起,伸长压到自己大腿上。胳膊又绕过江识野的胳膊,手再搭到琴弦。
于是江识野的腿撑着琴,他手拿着琴,他们黏在一起。
像两株缠绕的藤蔓拥着一棵树干。
“好久没弹了,上次弹还是19……嗯,你让我想想怎么弹的啊,53231323?”
一听他这报号码式念指法,江识野就知道,这人应该真是初学者。
然后琴声真响起来时,他发现岑肆谦虚了。
不说很厉害,但也绝对不是垃圾。像那种校园时代的男生苦练一个月登台表演的水平。
木质音色跃跃欲试又小心翼翼,不疾不徐在耳畔跳跃,昨晚——哦不,19岁的晚上,雨滴往下坠落时,也是这种声音。
岑肆边弹边说:“小时候我妈教我和我哥乐器,我哥是钢琴,看我坐不住,就说教我吉他,但我确实是不感兴趣,也没天赋。我小时候玩过很多东西,画画高尔夫赛车什么的,直到13岁摸击剑,才有一种‘啊对了’的感觉。”
他的声音倦倦的,像是给江识野讲,也像是自言自语:“14岁时我就决定要当职业击剑运动员了。我妈看我多半不会再摸吉他了,就想送到一个老琴行里,我妈性格怪,首先觉得吉他要经常弹,又说什么把吉他送到茫茫人海找个有缘人很有意思,有种送盲盒的感觉,果然音乐艺术家不是我能理解的。结果那天我们还没到琴行,我上了个厕所,她就把吉他送了。”
他冲江识野笑了笑,“其实我当时有看到你的样子,你那条疤很显眼。而且我妈还说,你长得比我帅,很有音乐天赋,真想当自己儿子。真他吗气死我。”
江识野也笑了:“那你眼力还挺好,我都没看清你。”
“嗯。”岑肆依然缓慢弹着,轻轻呼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天意吧,你注定会是她的儿子。”
江识野一愣。
心皱得更紧了。
确实,如果没有那把吉他,他也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未来是什么,抑郁还是暴戾,多半会成为一个小易斌——他本来就和易斌长得四分像。
岑肆不想讲太多自己妈妈,心里难受,又问:“你是因为那把吉他,才开始学音乐的吗。”
“是。”江识野看着他拨弦的手指,也不知不觉开启了话匣子。
“也不是学吧,就自己瞎摸索。我小时候……”他寡言少语,也只有在岑肆面前,才会说很多,“我和我舅舅一起住,他是哑巴,家里没声音,就很压抑,乐器就像有个人和我说话一样。”
在有自己的“二手吉他”前,江识野就经常在网上看各种乐器,很渴望,只是苦于没钱,买了个小口琴。
江识野喜欢声音,传到耳畔的声音。
不孤独。
岑肆侧头看他一眼,点头:“嗯,我懂。”
又问:“但你也会键盘,那是啥时候学的来着?”
以前总关注自己,一直没来得及问你。
“键盘……家里其实有架很烂的电子琴,我最开始以为是我舅舅的,但他没摸过。后面我趁他不在时自己研究,发现它已经坏得无法修了……但琴键还在,可以跟着按。”
岑肆笑了:“所以你一直是在没有声音的键盘上学的键盘。”
江识野揉了揉后颈:“很傻逼吧。”
“不,说明你是天才。”
这句话像个封条,瞬间封住了江识野好不容易开启的话匣子。
他不傻,以前也觉得自己在音乐方面是有点儿天赋的,吕欧他们也经常夸。
但学音乐多费钱,也多难赚钱。
江识野太穷了,他是靠着易斌微薄的残疾人补助金过活——说来易斌这人虽是个疯子,对江识野不好,但在钱方面却并不变态。
易斌作为浑浑噩噩的无业游民,当然也穷,但似乎也没那么穷。江识野至今都不知道他买酒的钱是哪儿来的。
而他的残疾补助金一直都是让江识野去领,江识野花。
他从不要。
当然也不会多给就是了。
就是因着这,江识野对他舅舅也没有很恨,这也是为什么以前每次填紧急联系人名字时,他都能义无反顾写下“易斌”的理由。
但那笔钱归根到底还是很少,负担了家里的水电,负担了江识野的学费,负担了江识野的人生。
很苦,很狼狈。
江识野常常觉得自己灰头土脸,又用最自卑的自尊伪装,在音乐里寻找出口。
而岑肆这会儿竟然说:
“以前他们夸我击剑是天才,你是音乐天才,我们确实挺配。”
江识野说不出话了,指尖都有些颤抖。
走神地突然想起,18岁丢手机那次,岑肆在他的紧急联系人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大概是看江识野表情挺忧郁,岑肆又说:“我给你唱个歌吧。”
“……好。”
“你别笑我。”
“我不会。”江识野勾了下唇角。
于是岑肆深呼吸一口,慢慢开口。
Fly me to the moon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岑肆音乐天赋堪称负数,很认真专注地唱歌,也有一点儿跑调。
但就这一点点,反而变成了一种独特的版本和注脚。慵懒爵士风的经典,他唱得谨慎,所以很轻很低,声音显得很有磁性,带着疲惫昏沉的倦音,温柔到陌生。
江识野皱起的心突然就碎成了泥。
岑肆曲起的手臂胳膊肘刚好抵着江识野的肋骨,摩擦着,滑着,像一种节奏踏板。江识野看着他的侧脸。19岁的骄恣倾数在那眼下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但还是好看的。
让他第二次心动的那种好看。
“In other words……”岑肆唱到这右手突然一顿,嘀咕,“这儿和弦怎么按的来着——”
他还没说完,江识野的右手代替他按住了琴品,正确的和弦,接着唱,“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
岑肆嘴唇微张地看着他。
江识野继续唱。
In other words
darling,kiss me
江识野声音本就好听独特,微微压低显得又有点烟嗓,配合着吉他,像星星碾成砂,慢慢在肌肤上滑,卷起一层无法抵御的浩瀚酥麻。
如果说岑肆的声音是磁性,他的声音就是无可置疑的,性感。
岑肆轻轻笑了。
左手继续拨弦,右手离琴,任着江识野按琴品,加入:You are all I long for,(你是我心心念念的渴望)
All I worship and adore(我的敬仰和我的爱)
在安静的阳台,在不知时间的夜晚,他们两人的声音卷在一起,像缠着的胳膊交叠的腿。两个男人的声音,自带低沉混响。唱的是《带我飞向月球》,声音也确实凝结着月光。
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换言之,让我们坦诚相待)
In other words,I love you(换言之,我爱你)
音乐的魅力大概就在这,合唱一首歌,共弹一把吉他时,再陌生的两个人都能感受到情感的共振。
更何况是恋人。
是灵魂的共享。
歌唱到尾声。
江识野漫不经心地开口:
“四仔。”
“嗯?”
“我昨晚梦见你了。”
岑肆笑:“这么喜欢我啊。”
“不是,我梦到19岁参加世锦赛的你了,还有我。”天渐渐亮了,江识野的腿从岑肆腿上移开,坐正,“然后我发现,那不是梦。”
没有拨弦声了,岑肆的手蓦然停下。
他看着江识野,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江识野捕捉到了那一瞬间,他也看着他:“我恢复了一些记忆。”
他的声音很淡,很冷静。
“我们谈过恋爱的,对吧。”
岑肆没说话,嘴角绷得越来越紧。
良久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嗯。”
天边一抹淡淡的亮色,映在江识野眼睛里,像沉如礁石卷了一层浪。
“所以后面是你提的分手吗。”
毕竟以回忆和喜欢程度来看,自己肯定不会提。
岑肆依然没说话。
江识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岑肆又突然调整了下坐姿,往后一撑,头往秋千椅上微仰了仰,埋入他那边的阴影里。
这下连表情都看不到了。
花束壁灯的光漫无目地在他们还环着的手臂上流动。
过了会儿,岑肆才又抬回头。
他把手抽开,一双眼蒙了层晦暗不明的雾。
舌尖顶了下腮帮,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回答:“嗯,我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
*敲重点,分手4说是他提的,但之前司机印象里是僵尸分手(第44章末尾),这是4撒谎了还是有隐情呢,请听下回分解*《Fly me to the moon》,很老很经典的一首歌了,翻唱过很多版本。原唱在1954年,美国宇航局把这首歌的唱片送上月球,所以是第一首在月球上播放的人类歌曲。没听过的宝一定要去听一下。毕竟我写的就这样,永远没有音乐本身有氛围。
第54章 Verse.身份调转
“嗯, 我提的。”岑肆说。
江识野点点头。“嗯。”
他转头,看日出。
霁青色的云层里,金色的太阳越升越高。
岑肆一愣, 戳他:“你就嗯一声?”
江识野又看回他,疤痕勾了一层光边,肌肤显出格外透明细腻的质感。
“那哦?”
岑肆二愣:“你不问我为什么?”
“不就是生病吗。”江识野一脸理所当然。
这个分手理由是他一醒来就猜到的。生病后不愿让身边人难过,又怕拖累——电视剧经常这么演,放以前江识野肯定嗤之以鼻, 但放岑肆身上他就可以理解。
这人说好听点儿叫自尊过强, 说难听点儿就是死要面子,粉丝至今不知道他得病了, 江识野至今不知道他得的病到底是什么。他如此缄默其口, 又有些自欺欺人, 归根到底是自己无法接受。
也难怪, 一个运动员, 19岁还一脸狂妄坚定的天才运动员,又怎么可能接受。
岑肆听着江识野这话,视线里的晦暗隐隐散开。
他突然放松了些, 又好像更紧绷了。眼睛又冷又亮的, 嘴唇微张又抿起。完全看不出情绪。
沉默半晌, 他才开口。
“也不全是, 那个时候……”他又说不出来了, 只舌尖舔了舔后槽牙, 笑得颇为自嘲, “那时候太难了, 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江识野不太喜欢听岑肆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和这人不太搭,难得开了个玩笑,“还是说你其实是玩儿腻我了才分手的。”
“我根本都玩儿不够好吧。”岑肆立马说。
“……”江识野瞬间又不想说话了。
岑肆看江识野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掩盖着略带试探的小心翼翼,不露痕迹地问:“你记忆……恢复了多少?”
“没,也就梦见了你夺冠那届世锦赛的三天。”
“这样。”他淡淡呼了口气,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笑,“那你这记忆还挺会挑时候。”
他顺着江识野的视线看向日出,有一层粉蓝色,脱胎换骨于钢筋丛林。
“僵尸。”
“嗯。”
“那你介意我分过手吗。”这话说出来有些怪异,岑肆又改口,“你介意你分过手吗。”
“……”更怪了。
江识野没吱声。
岑肆忙又开始紧紧环着他手臂,开始死皮赖脸:“介意也没办法了,你失忆了还给我告白,命运注定我们要重蹈覆辙。”
“……你能不能说个吉利的词儿。”
“噢,”岑肆挠挠鼻子,“那叫什么。”
江识野想到曲调的“再续前缘”,刚要蹦出来,岑肆嘴快,先喊:“噢,重操旧业。”
“……嗯。”
“刚好你叫僵尸耶。”
“……滚。”江识野用力把他脸一推。
岑肆又笑,表情放松,和最开始紧绷的神态完全不一样。
本能地,江识野觉得他瞒着自己一些事儿。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记忆就卡在19岁的世锦赛,让他知道自己很喜欢岑肆,岑肆也喜欢自己,这只会让他放大21岁本就存在的、所谓重蹈覆辙的情感。
不管了,真有啥事儿,到时候再说。
天亮得差不多了,岑肆从秋千椅上站起:“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VEC,我去给你做个早餐吧。”
江识野一愣:“你会做饭?”
“对啊。”岑肆耸肩,仿佛他一直都挺贤惠。
江识野不自觉眯起眼来:“你不会是因为之前分手……有些愧疚想讨好我吧。”
“靠。”岑肆笑了,“僵尸,你真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走近,捧着他的脸,大拇指擦过江识野的额头,“你不知道以前谈恋爱时你有多乖,绝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但你以前也绝不会给我做饭啊。”
拇指一停,岑肆目光微沉了沉,
“所以是我的问题。”他又笑,“趁现在,赶快弥补一下。”
他去厨房,江识野以为他要做什么大餐。
结果就是把速冻饺子拿出来煮一下。
这放以前,他们绝对不会吃什么速冻饺子。江识野不怎么挑食,但口味更偏中式。岑肆呢,又比较西式化,加上运动员的饮食管理,很多美食完全不沾。
江识野就为他将就。
之前谈恋爱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们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去一家好餐厅吃过饭,遑论看电影等其他小情侣日常。
煮饺子的时候岑肆想到这些,人生第一次觉得生病还是有点好处的。
至少现在他可以陪伴。
反而是江识野开始忙了。
吃完他就离开,岑肆在家等着。在门口亲吻时,两人都觉出一点儿别扭,像身份调转。
江识野今天依然是见VEC的各种专业老师和上级,他特意叮嘱了岑肆,不要让公司的人知道他俩的关系,更不要让他发挥他大伯资源来帮助自己。
但他用1号录音棚的事儿全公司都知道,也就不敢把他当一个新签艺人来怠慢。
最后见的是两个音乐制作人老师,Gary和Bam,他俩加上负责经纪的陈征,就是江识野音乐业务的主要负责人。
稍微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
陈征负责经纪这块儿,说道:“《电梯回溯》定档以致视频7月8号,ost也都同日上线在以致音乐里,包括宣传曲《倒降》。本来想的是7月11号的夏日歌会现场,小野再唱一遍,但就怕电视剧播出效果不好,唱出来没反响。”
“小野没走选秀什么的,观众缘底子太薄了,第一个现场很重要。”
“是,夏日歌会这个舞台关注大还是很大的,学生们刚放暑假,”Gary道,“光唱一首网剧的宣传曲有点儿亏。”
Bam:“所以小野,我们想的是。”
异口同声:“你能再出一首单曲。”
“小野你最近有没有写过什么歌,让我们听听,看能不能就着它做?如果没,时间又紧的话,我们就在枪手库里改编一首。”
枪手库……江识野愣愣地看着这三人。
这么随便的吗?
“你不知道吧,很多唱作人都不是自己写歌的。”Bam看江识野一脸惊愕,笑道,“别急哈,也不是急着制作上线,就是先出一首现场能唱的,算是提前打歌这种。”
“……但第一首歌还是别太随便了吧,影响观众印象。”
“也是,小野,你之前说发在app上的两首原创单曲,VEC把版权买了,你可以把那个叫S8的ID改成自己的名字了,但说实话,我们暂时不建议你这么做。”陈征语气严肃,“那两首是好听的,但说实话,有点儿……”
“太小众了。”Gary如是道,“就是那种私人情歌的感觉。不会走红,小野,唱作人不应该仅限于那种style,你应该懂吧。”
“你的名字,现在就相当于是个标签,最开始的主打歌,定调定风格,很重要。”
江识野明白。
听他们来回这么几句,他的心跳就变得快起来。
离梦想很近、自己会蜕变的感觉。
“但……我没基础,也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风格。”
Bam笑了:“这就是团队的作用啊。你的颜值气质,还有音色都很适合一种风格,你写的那两首歌也很贴近这个风格。完全是绝配。”
“你知道LoFi-Hip Hop吗?”
“什么!你要当Rapper??”这天晚上,江识野给岑肆讲了这个事,他就一脸不可理喻,“你话都说不了几句还要饶舌?”
“……不是,”江识野一脸无语,他正躺在岑肆腿上,吹着空调,惬意至死,“Hip Hop不等于就是说唱歌手,Lofi是一个新的分支,就是一种带点儿瑕疵颗粒感,偏复古的新派音乐。国内这种风格的歌很少。”
“啥啊……你给我唱一首试试。”
“那个……索性就有点儿类似,轻忧郁的这种。”
“这样啊。”岑肆手指勾着江识野的疤,随即又眉毛一拧,“不对啊,你给我写的歌,怎么就是忧郁了?”
“……”和这艺术文盲说不清楚。
“对了。”江识野又爬起来,“今天他们告诉我网剧是在以致视频上播,但我记得之前不是这个平台啊。是不是你干的。”
岑肆嘀咕:“……以致视频,关我什么关系。”
江识野立马把企小查的关系图翻出来:“这些姓岑的是什么?”
岑肆蔫儿了。
“陈酒是你的什么?”
“……好吧,”岑肆看瞒不住了,承认,“那是我舅舅。”
果然。
上帝啊。
江识野要疯了。
“你家……”
“对不起,我家人确实比较多,有点儿像财阀。”
“……牛逼。”江识野握住岑肆的手,“但我不需要你帮我去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岑肆说,“这是我舅舅他们自作主张买的版权。而且网剧与你关系也不大吧,你只是里面一个唱歌的。”
“……”
“最多就是把那首宣传曲一直放在以致音乐首页里推。”
“……”
“僵尸。”岑肆又把江识野拽回腿上,低头咬耳朵,“我知道你想靠自己,但娱乐圈不一样,不是光有才华就能站得稳的。”
“你需要曝光,需要资本的支持,才能不被人打压。”
“刚好这,我家都有。”
“其实真没做什么,我如果真想帮你,动动手指,头条都能全是你。”
我的妈呀……
江识野再次从他怀里爬起来:“你家人不会拒绝你吗。”
“不会。”
“为啥。”
“因为我是团宠。”岑肆挑了下眉,“而且……”
“而且什么。”
岑肆又把江识野拽回腿上,淡淡道:“而且还生病了嘛。”-
结果到了7月1日这天,江识野果真上了头条。
岑肆表示自己打死什么都没做。
原来今天VEC在微博上官宣四名新签的艺人。
VEC不愧是顶级娱乐公司,很会看饭下菜,精修定妆宣传图把江识野的五官优点全部放大,断眉和疤痕是攻击性的张扬,脖颈处的火焰纹身像一抹燃烧的吻痕。
江识野明明是很内敛的性格,宣传照上却是相当桀骜的气质。四个新人里,他是唯一一个毫无从艺经历的,却数他最亮眼,最有明星相。
评论炸了。
【我去?这是逃内夏头疗馆那个小哥哥吗?好帅啊这造型,寸头好绝!】
【我就说!我看综艺就说他这颜一定会被娱乐公司看上,没想到是VEC啊啊啊啊,要成为哥哥的事业粉了】
【这素人踩到大运了啊】
【VEC为什么签他?就因为他和岑肆有CP感???娱乐圈真是一点门槛都没有[挖鼻]】
【没看到是唱作人吗,不会还有人不知道我们小八唱歌很好吧】
【内娱好久没用这种嚣张挂的颜了,期待出歌】
【接下来两期不是要投票请飞行嘉宾吗,能不能加个小八的选项,他也算出道了吧,想多看看他的镜头@逃离内卷的夏天】
【啊啊啊啊让小八当飞行嘉宾!@逃离内卷的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还有没有宝记得《索性》和《所幸》那两首歌是放在一个app上的,僵尸的ID叫S8,因为4叫他骚疤*Lofi-Hip hop,以后有机会了再推几首相关风格的歌曲反正我们僵尸是要走在国际舞台的
第55章 Verse.开录综艺
邀请飞行嘉宾, 是因为节目接下来要去庆市一个远离尘嚣的避暑山庄拍,得加入点新血液,凑够10人。
嘉宾都住在一起, 自给自足,生态养生。
岑肆本来不想去、都准备给节目组请假了。
直到官博的拟邀嘉宾投票里,受观众呼声真加了江识野这个选项。
他又决定去了。
最开始投江识野的人并不多。
他之前就是这个节目里出镜过的素人,没啥新意;虽有一小撮儿粉丝,但怎么可能打得过其他流量小生。
偏偏VEC官宣艺人这晚, 逃内夏也放了新一期。
这一期乏善可陈, 爆点还是徐英和李雪雪——这对分手百合复合了。
以及一个小细节,头疗馆吃饭的时候, 江识野握了下岑肆的手。
那会儿江识野才开始探究岑肆的病情和自己的情感, 没在意摄像头。不曾想不仅被拍了下来, 还没被剪掉。
甚至手部动作都特意放大了。
网友炸开了锅, 说什么的都有。
CP粉狂喜。
更多人是狂怒。
骂他心机, 骂他想火想碰瓷,为了话题度真的毫无下限。
这其中不仅有夏飞粉丝,还有其他家的粉——毕竟一个按头小哥竟能被VEC签下, 除了一张脸没看出任何出彩的地方。热度还全来自和新晋影帝的卖腐CP感。
现在的粉丝警惕性可强了, 当素人做什么都可以, 但真进了娱乐圈, 那就有可能成为哥哥的对家, 抢哥哥的资源。
她们得防爆。
岑肆一开始还担心江识野出道没热度, 没水花。
后面发现想多了, 这人很有讨论度。
只是好像是黑红体质。
什么都还没做, 骂他的人就比夸他的人多。
但黑红也是红,路人不在意这些, 粉丝越骂他曝光度越高。
因着这,江识野的投票数也涨了起来。
【纯路人,想看看VEC新签的艺人到底魅力在哪儿】
【肆季之夏粉这么跳脚,是怕正面Battle吗,毕竟你家正主天天和4录节目都毫无进展,我们这都摸手了4也没抽出来】
【本在节目里按头端水的素人,突然变成平起平坐的嘉宾,其他嘉宾会怎么想啊……肯定很带感】
【从48cut里来的,港真,这个素人其实一直在利用和CS接触炒作啊,不知道签约后又是什么态度,有点想看后续】
……
最后江识野真就凭着一堆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投票心理,击败了一众流量小生,成为了民选飞行嘉宾一员。
和他一起的,是来自嘉传的演员,钟尉。
钟尉比江识野大不了几岁,但资历挺深。16岁就去韩国当练习生,没出道后又参加国内的选秀。
和夏飞是一届。
出了几首歌后他便转行做起了演员,前段时间演了个爆剧的深情男二,一跃成为二线。
初次见面是录制前两天,还是在京城,逃内夏制作公司的总部。
一见到钟尉,江识野就鞠躬握手:“哥,你好。”
马上要在综艺里刷脸了,无论年龄大小,新人都得姐来哥去。
这是陈征的教导。
然而钟尉态度傲慢,手也只是象征性地一握,都不拿正眼看人。
“嗯。”
钟尉看不上江识野。一是他和夏飞关系很好,二是他本就厌烦这种天降飞升的草根。
毕竟他是实打实熬出来的。
和江识野一起当飞行嘉宾,钟尉都觉得自己掉咖。
他们去签合同见导演,和跟拍PD熟悉情况。整个过程他都没对江识野说过话。
江识野自然也就收回了自己憋出来的恭敬。
出了公司门,钟尉握着把奥迪车钥匙,又看着江识野钻进一辆出租车里,更是不掩嗤笑。
江识野从出租车下车后,又上了一辆宾利。
“怎么样?”岑肆嚼着糖坐在后排问他。
“还行吧。”江识野没做多说,“你今天去医院怎么样。”
“挺好的,放心。”
“后面录制节目……”
“我知道,当最遥远的陌生人,”岑肆笑了一声,“放心,明天下了飞机咱俩就分道扬镳——我看看你的耳朵。”
江识野前几天按照VEC的要求打了个耳洞,算是上综艺刷脸的造型——就打在左耳上,一颗黑质骷髅耳钉,团队都夸酷。
也就岑肆看不顺眼。
但他看不顺眼又喜欢玩,手在江识野耳垂上乱弹,又往耳后摸去:“太骚了……”
“你这么骚,我怕等以后别人会站反。”
“……”这人果然还在纠结长得不像0的问题,江识野把他手拿开,“我是问后面录制节目,你身体吃得消吗。”
避暑山庄荒郊野岭,是要住好几天的,他怕岑肆身体受不了。
“你放心,养生综艺又不是极限综艺。”
“我怕你昏迷。”
“不会,我啥时候又昏过?”岑肆轻松回答,“你放心吧,我泡了这么几天医院,当然是有作用的。而且柚姐和阿浪都在节目组。”
他说得斩钉截铁,大概是以前他各种话都能实现的原因,江识野没来由很信,稍微放了点儿心:“那你啥时候病能好。”
“快了。”岑肆说,“等我做了手术就好了。”
江识野疑惑:“那为啥现在不做。”
“现在还不到时候,”岑肆微眯了眯眼,“再等等吧。”
“可是……”江识野吞吞吐吐,最终还是说出来,“……可是我有一点儿不想等了。”
“不想等也得等。”岑肆淡淡回答。
“哦。”
一阵沉默。
给人足够的思考空间。
岑肆目光扫过江识野,终于慢慢琢磨出刚刚他话深层的意思。
他倏地笑了,正视江识野眸光闪烁的眼睛:“你等不及了?”
江识野别过头去,不说话。
岑肆又扳过来:“你等不及了?”
他捏着江识野的耳垂,另一只手逗弄着江识野侧颈的红痕——前两天去VEC的时候,陈征还说这火焰纹身贴效果真好,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有红色的残留,江识野尴尬得忙用手去捂,傻笑——然而罪魁祸首早就换了个人,岑肆手指轻轻点上去,江识野耳钉都闪着暧昧的光:“僵尸。”他凑到耳边问,“你是怀疑我只有病好才能上床吗。”
江识野连连摇头,仿佛这想法大逆不道。
岑肆又笑:“你之前做过和我上床的梦吗,回忆还是幻想?”
江识野面目紧绷:“没有!”
“没有还这么饥渴?之前是谁说节奏得慢点儿?”岑肆挠江识野的下巴,直白坦言,“告诉你,我病不影响我上床。”
江识野想捂住他的嘴了。
“但确实会影响时长,因为现在我会累。”
行了我知道你以前不会累……
怎么每次都在这司机面前说这些啊……
这次还是自己挑起的……
“所以再等等吧。我怕你到时候恢复记忆了,嫌弃你现任没你前任好。”
“……”
江识野住嘴了,黑色耳钉长在一片红通通的土地上。
岑肆这几天身体还不错,白天不睡觉,睡觉不胡言,可能的确是医院治疗得当。明明是好时机,可他除了口无遮拦1来0去,摸了亲了抱了啃了,把人欲|火烧得旺腾腾,还就是不进行最后一步。
每当他就着药效睡过去时江识野恨不得把他摇醒。
贴心以为他是有难言之隐吧。
结果就是死要面子?
他哪儿会嫌弃啊……江识野好想开口,经不住把19岁的记忆拿到脑子里晒了晒,岑肆吊着他,他只能去想以前的,但过程并不是很美好——那时的岑肆宛如禽兽,粗暴无礼,从浴缸到床,换一个长驱直入的战场。那时他多么期待这人能绅士一点儿,身体能差一点,弱一点,软一点……
就比如现在这种有点病的状态,说不定哭的人都换了个呢……
罢了罢了,江识野猛摇脑袋。
白日做梦。
第二天一大早,机场。
岑肆和江识野依然是坐私人飞机回庆市。
坐私人飞机本提前二十分钟到就好,没想到因天气原因有些延误。
得候会儿机。
岑肆起太早了,晕晕乎乎昏昏沉沉的,找了个候机区的按摩椅就陷进去补觉。
江识野坐在他旁边,翻着手机,和Gary、Bam聊写歌的事。
失忆后他也不是没写过歌,只是事情太多思绪太杂,而且他的编曲手段还停留在三年前,有些过时了。
Gary在微信里梳理着如今的想法,江识野看得很专注。
也就没注意到钟尉的到来。
钟尉本来是要进头等舱乘客的贵宾休息室的。
飞机起飞还在两小时后,他来得很早,可以在贵宾休息室化个妆拍几张照片营业。
看到江识野坐在普通乘客区时,他心里一跳。
不知处于什么心理,就想在他面前炫一圈。
“你也来这么早啊——”他话还没说完,江识野循声猛然抬头,瞪他一眼。
眼睛一道锐利的光,钟尉一愣,下意识住嘴。江识野这才看清是他,也一愣。
他稍微缓了下口气:“……我朋友在睡觉。”
钟尉这才注意到坐在江识野旁边的人。
鸭舌帽压低遮住眉眼,戴着黑口罩,低着头一动不动,完全看不到脸。
但气质有些眼熟。
他没作多想,刚刚挨了一记眼神有些不爽,想到两个乘客靠着按摩椅睡觉的样子挺寒酸,不爽也就消散了——他已经很久没坐过经济舱,也很久没有在普通候机区待过了。
他压低声音,高高在上掩饰在友好建议里:“还差两个小时才飞,我要不带你去贵宾休息室去?这样你朋友也能有长沙发补觉。
“……不用了,我们不是一班。”
“可是今天早上只有一班飞庆市的。”钟尉笑得更明显了。
“……哦。”
“小野,我也是从你这阶段过来的,反正也要一起录节目了,多相处一下也是好的。要不我帮你和你朋友升个舱?”
“……不用,谢谢。”
还挺高冷。
“那好吧。”钟尉笑了,炫也炫完了,见好就收,“那我们录节目再见。”
“嗯。”
他一走,被声音吵醒的岑肆就抬起头,揉揉脖子:“坐个头等舱都要炫耀的土鳖。”
“……也还好。”江识野说。
“僵尸,我不是看不起他坐什么舱,我是看不起他人品。这糊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录节目时注意点儿。”
岑肆还没刮胡子,下巴淡淡的胡茬,江识野指腹轻轻去抹,搓来搓去,眯着眼冲他笑笑。
此刻不远处的钟尉看着那两个模模糊糊却相当亲昵的人影,抖抖烟灰“有男朋友啊……这还和岑肆这么光明正大炒cp,这新人挺敢啊……”
助理收回手机:“拍好了老大。”
“他如果还和岑肆卖腐,等CP粉巅峰期就把这照片爆出来。现在不管了,人家一个按头的。”钟尉说,看到那两人起身准备走了又一愣,“飞机要飞了吗。”
“还早呢老大。”
“那他们去哪儿?现在还有什么航班?”
“没有了啊。”助手也疑惑。
“查查。”
过了会儿。
助手说:“老大,现在只要两趟出国航班和一架私人飞机的航线——他们应该不是去登机吧,走的口都不一样。”
“也是。”钟尉淡淡道,觉得江识野旁边那男人的背影依然有股眼熟劲儿-
岑肆和江识野下了飞机后就分开了。
岑肆先去避暑山庄录节目,江识野和钟尉汇合,下午才去。
一起上车后,钟尉问他:“诶,在机场和你在一起的,是你什么朋友啊?”
江识野斜睨他一眼。
没搭理。
钟尉笑了,没继续问下去,只又说:“我怎么下机场没看到你?”
“没带眼镜吧。”江识野说。
“……”
这是说他眼神不好,钟尉咬了咬牙。
江识野这人,熟人可能会觉得他有点闷,但外人面前他只会是冷。
岑肆和吕欧都曾担心过他脾气好忍气吞声会受欺负,其实非然,真到需要防备的时候,他可以竖起满身的刺,还是那种软绵绵没有着落的刺。
起先想着在娱乐圈需要毕恭毕敬,但岑肆说钟尉是不需要忌惮的那一类,他也就懒得装了。
然而等摄像头一开,钟尉就像换了个人,热情四射,欠扁全无。给江识野讲述娱乐圈一些规矩和玩笑——不和A打牌,不和B吃饭,以及不要惹岑肆。
“为什么不要惹?”江识野问。
钟尉不说话,后面才小声道:
“岑肆爷爷和外公都是商业巨头,两家联姻后就完全垄断渗透了各个方面。你别看娱乐圈大大小小公司那么多,有头有面的都和岑肆家有点儿关系,这个节目也与他有关,惹不起啊。”
江识野颔首:“这样。”
车在山路绕了个十八弯,几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所谓的避暑山庄。
这儿其实是节目组费尽心思找好选址自己搭建的小木屋院落,半山腰,只有一条不宽的山路。挺原始,但环境确实很好,空气清新,绿影绰绰,依山傍水超级凉快。
有那么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远远地,江识野先看到柚姐和阿浪。
他本还算紧张的情绪就安心了不少。
八组嘉宾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还有两只小黄狗跟着嗷嗷叫。
江识野推着箱子往前走着,看到岑肆站在最右边的挺拔身影。
阳光耀眼,他们的目光在树影里交织一瞬,随即江识野立马低下头来。
他有一种他们在旅游的错觉。
他和岑肆从来没旅过游。
之前肯定也没有。
而且那么多摄像头围着,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被记录,假装不熟,却只有彼此知道是什么关系。
这感觉太拿人了,类似偷情的刺激感。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嘴角勾起个弧度。
钟尉和江识野下车和嘉宾握手打招呼,江识野之前在头疗馆,大家自然都认识,也不知是因为在镜头前还是发自真心,都语气真诚道:“好久不见啊阿野。”
“恭喜啊,现在是唱作人了。”
“继续努力哦。”
连夏飞都说:“就知道你能签约。”
终于轮到和岑肆握手了。
岑肆道貌岸然,捏着江识野的手:
“好久不见啊……你是叫江识野对吗。”
……哥,你是不是装过头了。
手紧紧握着,小黄狗莫名开始狂吠,江识野不敢看岑肆脸,汗都开始流。
岑肆又笑了:“开个玩笑,看过你签约的宣传照,你耳钉还挺好看。”
第56章 Verse.篝火之下
在十个人围在门口寒暄的时间里, 岑肆就望着江识野的头顶。
江识野不太敢看他,一直低着头,还离他远远的。
过了会儿, 一名叫赖秋园的女嘉宾开口道:“别围在外面了,进去坐吧。”
赖秋园和一个叫秦乐的男爱豆是吕欧口中“姐弟恋”那一组,一个很有才华的音乐人。
年龄不到四十,在圈内却颇为德高望重,十个人里也是长姐。
江识野离门最近, 但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应该第一个迈进去。
就在犹豫时, 他背后不知道是被摄像机还是被人不动声色一推。
一个踉跄,脚勾着门槛就冲了进去。
后方几个人都笑。
他们的视角, 看着都像江识野是自己迫不及待进去, 又差点儿摔一跤, 莽撞又滑稽。
麦克喊:“别急啊Bro。”
李雪雪提醒:“小野, 进屋要脱鞋。”
“……不好意思。”江识野忙退出门外道歉。看了正在热络聊天的钟尉和夏飞一眼。
岑肆蓦然几步迈到门口, 把鞋匆匆一蹬,先走进去。
“没什么,我上午来也没注意要脱鞋。”
袜子是白色, 所以armani的logo很显眼。岑肆不讲究地踩过刚江识野鞋底踩过的地方, 脚底轻轻在上面擦了擦, 说:“进来吧。”
大家有些愣地看着他, 又面面相觑。
一言不发进去了。
木屋很大, 两层, 装修得简单干净。本以为是两个嘉宾一个房间, 没想到是大通铺。
江识野挺开心, 钟尉很不满意。
不过他还是相当浮夸地“哇”了一声,从行李箱里抱出来8个精致的小礼品盒。
“这是我给大家带的一点儿小见面礼。”钟尉肩膀擦着江识野而走, 一个一个地给嘉宾送过去。
“啊你还带礼物啊?也太客气了吧。”徐英笑呵呵接过。
“就是老家的传统工艺品罢了,也不贵重。”钟尉笑道。
夏飞:“钟尉选秀那会儿就这样,衬托着我们这些同期生多不会做人一样。你说你带点儿东西应该给人阿野商量一下呀,别搞得人家尴尬。”
“你这么说不是让人更尴尬吗,人才出道的新人诶。”秦乐也接茬。
开玩笑的和善语气,没人当真,却是无声无息的针対。
江识野靠着墙站着,在他们的一唱一和间局促地揉了下后颈。
岑肆接过钟尉的礼品袋,没什么表情问一句:“你行李箱背这些不累吗。”
钟尉笑:“不累的,四哥。”
岑肆点头:“辛苦了,其实下次可以带点儿吃的,毕竟这儿做饭不方便,酱啊什么的——啊呀,”他转头,淡表情变惊讶状,“小江同志这带的是什么?”
江识野刚收拾东西后行李箱没关,里面有两罐香菇酱。
他顺着岑肆的话头捧出来。
“你还真带的酱呀,好巧。”岑肆一脸兴奋。
“……”确实。你让小江同志带的,可不就巧了吗。
陈征说新人综艺首秀,做好本职工作不争不抢就够了,只是刷个脸。
但昨晚江识野紧张,问过岑肆,需不需要给嘉宾准备见面礼。
岑肆懂王表情:
“没必要。你出了新歌倒是可以给人送张CD,但现在就在镜头前送东西只会显得油滑讨好,本来你就被人骂只会蹭其他人热度。”
“……”其他人不就是你吗。
“但可以带两罐那个香菇酱。”
“……为啥。”
“因为我想吃。”
“……”
所以他就带了。
但这哥是不是挑起得太刻意了点?
但岑肆这么一提,大家的好奇心都移到了江识野手上。
徐英问:“这是什么酱啊,我都没见过。”
“我自己做的。”江识野说。
岑肆:“你是听导演说这里做饭比较艰苦,就带了一点儿让我们一起尝尝吗。”
江识野看着他,又迅速垂眸,总觉得在镜头前看他太久都不合适。
“……嗯,想到酱比较百搭。”
其他人都笑了:
“没想到阿野还会做饭,好厉害。”
“是啊,完全看不出来!”
赖秋园也来兴趣,拧开盖闻了下:“好香,你是不是放了些干辣椒?”
“没,是花椒和豆豉油辣椒。”
“厉害啊,有机会可以教我。”
江识野立马笑了笑。好像赖秋园认可得不是香菇酱,而是他的歌。
在这种环境下,食物接地气儿又挑人兴趣,也不像需礼尚往来的人情,比钟尉花高价买的首饰礼品讨喜自然得多。大家纷纷夸赞之际,江识野立马又和岑肆短暂地视线交织了会儿。
后者得意地挑了下眉。
他们今天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动,是去湖边划船钓鱼看晚霞。
湖离避暑山庄不远,也挺小的,傍晚的天空已把它染成一面紫橘色的镜子,在灰色的山影倒影间,幽深静谧。
岸边停靠了五条木质小船。
按照分组原则,江识野自然是和钟尉共划一船。
这一天都还好,但看到岑肆和夏飞披着同一抹晚霞一起坐上船时,江识野酸哒哒地,闷闷不乐和钟尉登上摇摇晃晃的甲板。
船是细长状,钟尉坐在前面,江识野坐在后面。人手一只桨。
岑肆本也坐在前面,突然対夏飞说:“我们换个位置,我坐后面。”
“……为啥啊四哥?”
岑肆扯道:“我比你高。”
夏飞有些不好意思:“你怕挡住我看风景了吗。”
岑肆只说:“换吧。”
养生综艺不图什么竞技看点,但大家都爱玩,等所有人都坐上船后,麦克就大喊着:“我们来比赛划船好不好!”
“好啊好啊!”所有人都响应。
“准备好了吗?”
“没有——”不知谁喊。
“没有就没有。”麦克不管了,没喊三二一,率先划了出去。
“诶你怎么耍赖啊——”徐英忙対身后的李雪雪说,“我们赶快追上他!”
大家都纷纷开划。说是比赛,但这木桨很重,桨叶又大,所有人都笨手笨脚的,绕着水转圈儿。
钟尉和江识野这组也是,江识野划得心不在焉,眼睛盯着岑肆看。
自带恋爱滤镜,觉得他划船都比其他人有天赋更潇洒,曲起的手臂像晚霞里飞鸟的翅膀剪影。
直到钟尉说:“我们歪了,转个弯”,他才回过神来。
他划得左面,钟尉划得右面,没喊口号没対应节奏,自然歪得找不着北。
江识野顺着钟尉的意思双手抱着桨移到左边。
刚放下,手臂被狠狠一劈,湖水突然像个浪头迎面就朝他身上飞溅而来!
“啊不好意思!我使力不太対,桨打到你了是不是?”钟尉转过头来,看到江识野被淋得满身是水,从胸口到裤子,哈哈大笑,“我靠你怎么还被淋了啊?我的锅我的锅,哈哈哈你怎么把头离这么近啊!”
山间湖畔本就冷,湖水更是一种粘稠难耐的冰凉。江识野没说话,揪起衣服一角拧着,手臂很痛,一道被木头击中的红痕隐隐显了出来。
“你不会生气了吧阿野,”钟尉目光飞快地扫了眼船上安置的摄像头和其他工作人员船所在的位置,委屈道,“别这么玩不起啊,要不你也浇我一下?”
江识野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
最后他松松胳膊,缓缓开口:“没事,继续划吧。”
一路无言,他们划入湖中心,停下,刚好和岑肆夏飞那条船并排,在这里挥杆垂钓。
“好漂亮的晚霞。”夏飞说。
山湖和天空融成一种秾丽的颜色,冷暖色冲撞得和谐,像莫奈的调色盘意外泼到了我国的古代工笔画稿上。
岑肆和江识野各坐船尾,宛如并肩,余光能扫到対方浸入晚霞的样子,岑肆都能看清江识野的睫毛,密密展开,染了光。
他突然把右手伸进湖里,哗哗的声音:“这水好凉,难怪他们不准我们玩儿。”
夏飞在前面笑:“四哥你多大了还玩儿水,湖水不干净的。”
江识野看了眼湖面。
很深很浓稠的颜色。
他抬眸望回天,左手斜拿着桨伸进水里。
桨在水里越浸越深,手也被冰凉冲洗环绕。
下一秒,在指缝里钻来钻去的水变成了几根不安分的手指,往他手上爬,像鱼已经钻进手心儿,像水蛇像海藻把指间缠绕。
最后他的手被紧紧握了下。
湖面下的手不安分,湖面上的人不露声色。
手转瞬分开,江识野先拿出来。
“凉吗,小江同志?”岑肆还是望着天。
江识野和他大概盯的是同一片云:“……有点儿。”
岑肆没来由笑一声,终于转头看人,结果皱起眉来:“你身上怎么湿了。”
暮色很沉,江识野上衣浅色,其实都看不出来湿了。
只有裤子看得出来。
江识野着实没想到这人一侧头就往自己裤子上看。
他下意识手往大腿一抹,钟尉忙解释:“我之前划船不小心打到他了,水也乱飞,我的锅哈哈哈。”
夏飞顺势也往江识野身上看:“你们还挺会制造综艺效——”
“你没长眼睛?”岑肆蓦然没好气打断。
两人一愣——钟尉和夏飞。
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尉面露尴尬:“是我的问题,我坐在前面没看到……想到湖边本就是玩儿水……”
岑肆哼一声,没好气道:“这晚上这么冷,谁陪你玩儿泼水节。”
“……”
他态度骤然急转几下,钟尉和夏飞都懵了。
江识野猛咳两声:“没关系的。”
“啊呀,”夏飞缓过神,解围地対钟尉说:“阿野是四哥的高中同学,你忘了?”
话音一落,这下三人都睁大眼。
确实都忘了,包括江识野和岑肆——全然忽略他们在恋爱前,也是同学关系这件事。
哪有叫老同学小江同志的啊……
不过这倒给了岑肆理直气壮关心的理由:“湿得厉害吗,要不我们下船换一身?”
江识野摇头。正巧这时麦克划过来了,举着钓鱼竿冒冒失失喊:“在讲什么黄色笑话呢,又湿又下床的?”
“……”
他的出现很好地缓解了氛围。众人无语,只有岑肆反应快,还接口:“我们在说绕口令——下船和下床,船上还有床,同床不同船,下船床上船。混血儿,你试试?”
“……My god,你这普通话功底,不愧是影帝!”麦克真跃跃欲试起来,“下船和下床,床上还有床……”
大家都笑个不停。
江识野好想揍他俩。
他们自然没钓到鱼。但秦乐和徐英都钓到了好几条——今天的晚餐有了。
节目组发了个小教程和工具,他们在湖边,起着篝火煮鱼汤做烤鱼。
“你们有谁会做鱼吗。”赖秋园问,“我可以后面弄,但最开始不敢处理。”
江识野走过去:“秋秋老师,我来吧。”
赖秋园笑了:“你叫我什么?你怎么和阿肆一个叫法?”
“……”江识野一噎。
岑肆私下连老师都不叫,直接叫赖秋园“秋秋”。
两个秋字还发得格外短促,像一只讨嫌的麻雀。
江识野私下被他聒噪了几遍,不知不觉竟顺嘴了。
虽然也顺嘴加了个老师,有个尊敬味道。
但不多。
他脸都红了,觉得太过冒犯,忙说:“不好意思。”
“没啊,挺可爱的。”赖秋园道,把水桶递给他,“你把鱼处理一下吧。”
走的时候还拍了下江识野的肩。
摄像头下,江识野熟练地用木棍把鱼敲晕,掏鱼鳃刮鱼鳞,剖背掏肚放血洗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看美食节目,但考虑到湖边的原始背景,又像求生节目。他不经惹得众人都来围观,夏飞蹲着対秦乐说:“我一直觉得杀鱼的过程好残忍啊,万物皆有灵……”
秦乐:“确实,鱼眼睛瞪着很吓人。”
岑肆在一旁插着兜,神色淡淡:“那你们别吃好了。”
夏飞挠了挠头发:“四哥你干嘛怼我啦,真的是……”
“你怎么做得这么麻利啊?很爱吃鱼吗。”古娜好奇道。
江识野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我不吃鱼。”
“啊?”大家大惊,“那你这……”
“以前帮别人做的。”江识野耸肩,坦然承认。
“为啥啊?”
“生活所迫。”
到晚上围坐在一起吃鱼时,江识野依然乖乖坐在里面,虽不吃鱼,但可以喝鱼汤。
赖秋园问他:“会不会饿?”
江识野摇头:“不会,公司也说让我控制食量。”
赖秋园笑笑。
她这样子被夏飞和秦乐看到,各有不爽。
赖秋园是第一个获得格莱美奖和公告牌音乐奖的亚洲艺人,在乐坛咖位可想而知。她対江识野的一颦一笑,都可被看做喜爱和青睐。対于同做音乐的夏飞和秦乐而言,也都意味着威胁。
围着篝火吃到中途,湖边有蚊子,大家共享一瓶六神花露水,天南海北地聊天。
还是围绕着神秘的新嘉宾。
徐英:“阿野不爱吃鱼,是因为以前要杀鱼吗?”
“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欢。”江识野回。
只是可能杀鱼后让他更生理性抵触了。
高中的时候想多攒点儿钱,体验了很多能悄悄塞进未成年的工作。但江识野不混不痞,虽然自打十二岁见义勇为后在西街就颇有威望,也不差兄弟。但他本质有点儿乖僻——
乖巧又孤僻的那种乖僻。
这让他在社会上并没有很混得开。他又不想干重活,惦记着自己的手回去还有摸琴。
最后兜兜转转,选择了处理鱼。
有段时间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是洗不褪的鱼腥味儿,即便体育生排汗多,他在夏天依然敏感,更怕汗水和鱼腥味混在一起——他就傻不拉几给自己涂一点儿花露水,那味道相当喧宾夺主,哪怕只有一点儿也可以盖过全部。
所以第一次和岑肆打架的时候,岑肆把他压进沙坑,那时他脑子里一刹那刷过的反应是——这人身上怎么能是这种味道。
不说香,但就是很陌生。毫无生活的痕迹,一棵来自远方的树。
“阿野是毕业于哪所大学啊?”秦乐又问。
江识野直言无隐:“我没读过大学。”
“啊,那你高中学历吗。”
“……対。”
VEC竟然签了个高中学历的人,大家更惊讶了。
“现在粉丝还多看学历的,我毕业于伯克利也被人骂野鸡大学呢。”秦乐笑笑说。
岑肆睨他一眼:“我也只有高中学历。”
“四哥你不一样吧。”夏飞说,“先不说你得了世锦赛金牌回去也可以申请读什么T大吧,最主要的是你是演员。学历対做音乐的方面要苛刻些。”
“此话怎讲。”
“乐理啊,歌词啊,演员吃天赋饭,但唱作人作词作曲都需要学。尤其是词,稍有不慎会被粉丝骂弱智的。”
岑肆撇嘴,不敢苟同。
“其实也不一定。”赖秋园说,“词是対生活的理解,又不追求文笔,不能和学历高低划等号。但小野,你没上大学确实有点儿可惜了,唱作人多和才华划等号,才华又是需要学习积累的。”
江识野点点头。
赖秋园这么一说,他就真的有些难过了。
“毕业后也有三年多了吧?这三年你应该有很多机会去申请读那种音乐大学啊,各种比赛什么的都放名额,怎么没去还来做头疗呢?还有奖学金,也可以试着申啊。”赖秋园又道。
江识野心里一颤,望着坐在対面的岑肆。
岑肆本低着头,也因这话迅速抬起来。黑沉沉的湖边显出他的脸不健康的白,表情显出一丝疲倦和惶恐。
篝火火光在两人视线里燃烧着。江识野慢慢说:“或许是……当时有我认为的很重要的事。”
“任性了?十八九岁的孩子,是这样的。”赖秋园笑道,“年轻任性点儿也挺好。”
岑肆冷不丁开口问:“那你会后悔吗。”
火柴燃烧着他的声音,明明语气很淡,听着却格外炽烈。
江识野摇头:“这有什么后悔的。”
他可能会因为赖秋园的话有些难过,但绝不遗憾。
甚至,在大多数时候,特别是恢复了部分记忆后,还会觉得庆幸。
“是吗。”岑肆揉了揉后脑勺,笑了下,“但我有时候任性了,还是挺后悔的。”
“你任过啥性了四哥?”夏飞好奇。
岑肆说,“一直在任性啊,成年过后毛病还越来越严重。”
“退队进娱乐圈,是你在任性吗。”
“不是。”篝火之下,岑肆看着江识野的五官被火光勾勒,炙热的疤痕,花露水的味道和木柴的味道混在一起,依然浓烈。
第一次和江识野打架时,他就闻到了这股花露水的味道,很淡,却很有攻击性,像江识野身上的刺。
他没用过花露水,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傻不拉几就把它当做了江识野的独有标签。过了很久才知道没有花露水味道的江识野更香——这都是后话了。训练时在基地被毒蚊子咬得不像话,自己带的昂贵进口驱蚊水毫无作用。他给江识野吐槽,江识野立马就坐俩小时的公交车给自己送一瓶六神。
六神六神,永远的神,岑肆抹在胳膊上时,那一瞬变态刮进脑子的,又是江识野夏季那怕被蚊子咬的、却能被自己咬的欲罢不能的身体。
岑肆发着呆,又想起最后见面那天,在车上,江识野说“到下个路口,我们就分手。”
结果真到下个路口了,他拿出的,依然还是一瓶花露水,说:“巴黎可能也有毒蚊子,带去吧。”
岑肆把下巴抵在膝盖的臂弯上,眼里的火焰被淡淡溶解,十分讽刺地笑了下,转头看向沉沉湖面,慢慢道:“硬要说的话,那算是任性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有提过4很钟爱花露水的味道,僵尸训练时送花露水本应该是上段回忆里的情节,我写的太慢了就忘了,插在这里吧……它还是有点重要的,后面还会出现!
第57章 Verse.两人一室
晚上九点, 嘉宾们回到木屋。
木屋有两个洗浴间,在二楼,挨着阳台的一道走廊里。
岑肆先上去看了一眼。
下楼他就对围在客厅里的人说了句:“那儿都没有摄像头诶。”
“肯定没有呀, 四哥你想让人拍你洗澡啊?”李雪雪笑他。
“我是说走廊都没有诶。”岑肆强调道。
“废话,本来也没什么拍的。”
“这样喔。”
坐在角落的江识野专心致志翻着画册,好像没听见他语气怪异的话。
只莫名其妙移了移屁股下的坐垫,挠挠头发。
时间已经很晚,嘉宾们依次去洗澡。
江识野一声不吭不争不抢, 是最后几个, 直到岑肆很客气地说:“那个啥,麦克, 小江同学, 你们也先去洗吧。”
麦克点头:“好的四哥。”
江识野点头:“好的四……哥。”
岑肆挑了下眉, 神清气正的欠扁样:“不客气。”
上楼的时候麦克就对江识野说:
“Bro你和岑肆关系很奇怪啊。”
江识野差点儿在楼梯上摔一跤。
他一直觉得麦克是全节目里最没心眼儿的人。
这才录节目半天, 竟然就已被全场最傻嘉宾看出了端倪?
但他不露声色道:“什么意思?”
“Hard to say。”麦克说, “上次在头疗馆玩游戏,我感觉岑肆对你有点摆脸子。”
“……”
“但现在对你还挺好的。”
“……嗯,”江识野拿出了万能挡箭牌,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不是普通的高中同学吧?你们是不是喜欢……”
江识野又差点儿摔一跤:“……喜欢什么?”
“喜欢过同一个girl, 对吗!”
“……嗯。”江识野松了口气, 心想自己看人还是挺准的。
他俩分去两个洗浴间洗澡。
这房间很狭小, 之前被好几个人用过已然湿漉漉的。
江识野看了眼盥洗台和置衣架子。
总觉得会很挤。
他脱下衣服, 打开淋浴头。哗啦啦的水声, 伴着隔壁麦克的声音:“Bro你觉得水冷吗。”
“……”这人还真是挺话痨, 洗澡都不闲着。
墙壁也是真不隔音。
江识野有些尴尬地回, “有点儿,可能是前面洗澡的人太多了。”
“那快点洗, 我怀疑待会热水就没了。”
“嗯好。”
江识野说好,就真只冲了几分钟。
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沐浴露也没挤。
水声一停,麦克就在隔壁问:“你洗完了?好快!”
“……嗯,那我先走了麦克哥。”
“ok。”
隔壁淋浴的声音还挺大,江识野抿起嘴来。
没拿浴巾。
没穿衣服。
他做贼心虚地打开门,又立马关门,刻意制造砰的一声。
水汽蒸腾的浴室,江识野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
心脏怦怦跳着,觉得自己在犯罪。
不知怎么想的,他又直接把T恤套到湿漉漉的身体上。
过一会儿便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很快,毛玻璃材质的门便勾勒着另一个犯罪分子的宽阔轮廓。
江识野往后退了一步。
犯罪分子先在门外喊:“麦克,我来洗澡了。”
“哦哦四哥啊,你搞快点吧,”麦克那里还是一派响亮的水声,“可能要没热水了。”
“好嘞。”岑肆说道,拧开门。
咔哒一声。
门一开一合。
江识野觉得岑肆简直像一条壁虎,是挤着门缝就钻进来的。
岑肆背抵着门,看着面前的人,笑了。
抬臂,他边打开淋浴头开关边做了个口型。
“脱了。”
淋浴头是某种号角,伴着最大档的水声,岑肆双臂交叉撩起衣角,麻利地抬手脱下自己的T恤,扔到置衣架上。
他比十八九岁时瘦了许多,但长年累月锻炼留下的肌肉纹理依然像雕塑的刻痕,一笔一划地嵌刻在身上。
他没以前壮,反而更像江识野的身材了。
岑肆甚至都来不及等江识野扭扭捏捏欲盖弥彰地脱衣。
他亲自上阵,浅色的布料被一提溜,抓在手上,凑到江识野耳边小声说:“憋死我了。”
越是在篝火边说了几句,他心里越憋得慌,生怕此刻的在一起是场梦。
嘴唇相贴,湿蒙蒙的浴室里骤然点了一丛大火,烧得沸反盈天。
岑肆抱着江识野,他手中的布料摩擦着江识野肌肤,像贪婪欲|求的根扎进泥土。另一只手掌住他的腰,被水浸过,滑溜溜得不像话,滑到他的手又得寸进尺地往下。
江识野肌肉收紧,心跳声骤然急促地放大。
四分兴奋五分羞耻和一分后悔。
他后悔自己没用沐浴露,导致密闭空间里侵占的只有对方的味道,借着自己身体的水,往自己肌肤里渗。
他被逼得直往后退,脱鞋往后趿拉一步,又是一沓水声。
“四哥你没事吧!”麦克在隔壁喊。
岑肆嘴移了移,说了个没事儿又移回去。
江识野太紧张了。
他不是没和岑肆洗过澡,也不是没在他面前坦诚相待过。
但21岁来,这是第一次这么彻底地袒露。
更重要的是——
隔壁还有人。
水声是最后的遮羞布,遮住压抑的喘息和放低的啄吻。
走廊外摄像头密布,木屋里几十人常驻。
他们像在聚光灯闪烁的暗角偷情,迈过一道窄窄的禁区,撕开一片薄薄的伪装。稍有不慎,就是暴露。
突然。
麦克又在隔壁喊:“四哥,我这没热水了,你这还有吗?”
岑肆百忙之中再次抽出空,边揉着江识野的耳后边含糊地回答:“还有点儿。”
早就没人感受到水的温度了。
肌肤是热滚滚的燥烫。
趁着岑肆这次说话的空隙,江识野转过头无声地喘气。
镜子马上映出一张张皇红透的脸,近大远小,后面还跟着一张饶有兴致微微垂眸,也不知道在看自己哪儿的脸。
江识野脸更红了,想跑。
可浴室这么小,他精赤条条,无路可逃。
隔壁的水声停了。
“四哥,我洗完了,走了啊。”
“好。”岑肆说,又迅速收拢声音,轻抬下巴做口型:“来。”
在麦克离开浴室的关门声里,江识野坐到了盥洗台上。
这好像是一种本能反应,就像是相约浴室的默契。
他不知道这若是放在两三年前,自己都是被岑肆抱上去的。
夜晚静谧,浴室缠绵。
这是一次格外漫长、湿热、黏腻,也浪费水的洗澡。
行至尾声,江识野脸埋在岑肆的颈间,呼了口气。
岑肆按着他的脑袋,终于有了压低的声音:“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江识野完全是被站着的岑肆双腿夹坐在盥洗台中间,他环着他的脖子,闷声道,“但我好像不太讨人喜欢。”
夏飞、钟尉、还有故意问读大学的秦乐。
江识野不是傻蛋,只是他不在意这些像小学生的针对。
但不知咋回事儿,在岑肆面前一说起,又有些委屈巴巴,像只被雨打落的小狗。
“秋秋就挺喜欢你的。”岑肆笑,“你现在没作品,会被看不起,也会被差不多大的流量小生当做未来对家,娱乐圈就是这样。”他掌着江识野的后脑勺抬起他脑袋,嘴唇轻轻扫过他的鼻梁,点到鼻尖上,暧昧挑逗得江识野脖颈的筋脉肌肉都越来越紧,凝着水珠的睫毛飞颤。
“你也不需要讨所有人喜欢。你想吗。”
江识野摇头,睫毛的水珠又飞溅到岑肆身上。
岑肆笑了笑:“我有时候管不了他们,你自己要凶点儿。”
“……我够凶了。”
“不,你脾气太好了。陈征是不是给你说新人要唯唯诺诺?”
江识野抿了下嘴。
“这个圈要结交人脉,但不值得的人你没必要营造虚情假意。”岑肆挑了下眉,“你不需要他们的人脉,宝贝儿,你的后台可比所有人想象中都硬。”
“……”考虑到现在的场景,总感觉这话一语双关。
江识野望着岑肆,冷白色的灯光冷白色的皮肤,他想主动亲上去。
结果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我靠。”岑肆吓了一跳,“不能在这待了,快穿衣服。我待会儿给你拿包感冒药。”
时间紧迫,江识野恋恋不舍地任岑肆用浴巾把自己裹着,给自己套上衣服。恨不得一辈子呆在这浴室里。
就算感冒,也应该是湖水那一泼导致的。
不过经这么一提,他又小声问:“你现在在吃什么药?你晚上睡觉怎么办?”
岑肆很容易被声音惊醒,十个人的大通铺,想想就担心。
“还好,没事的。”岑肆也火速自己穿上,直接催促道,“快走吧。趁现在没人。你先去阳台。”
江识野也怕待会儿有人。
抿了下嘴,终究还是没在浴室里迂回。
他蹑手蹑脚地开门往右边阳台走。
又过了两分钟,岑肆也出门了,往左边走。
刚好在走廊口处碰到徐英和李雪雪。
“四哥你怎么洗澡洗了这么久?”
“……哈哈我刮了刮腿毛。”
“……”
“有看到小野吗,没看到他,赖老师说他好像是出去转了。”
“有可能,我也没看到。”
“去阳台找找吧,大家在下面弹吉他呢,都说让小野也露一手。”
“……哦,好。”
于是岑肆随徐英李雪雪来到阳台。
江识野正撑着双臂看星空,动作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小野正找你呢!”
“……哦,不好意思。”江识野像这才回过神来,走进人群,“……我在这里吹风,挺凉快的。”
“那你吹了很久吧?”
“……嗯。”
“快走啦,下面气氛可嗨了。”
“好。”
江识野率先迈步。
岑肆微走在他身后。
背后跟着徐英和李雪雪。
两个人看着他俩,皆是一愣。
这岑肆和江识野的走姿……
竟然一模一样。
微微插着兜,个子长得高拐楼梯时喜欢习惯性低头。
还都揉了下后颈。
不揉不知道,一揉才注意到——
岑肆头发湿的就算了,江识野吹风吹半天了,还是寸头,怎么也还像带着湿?
徐英和李雪雪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
第58章 Verse.一些坦白
下到一楼, 徐英和李雪雪目送着岑肆坐到桌子左边的地毯上,盘着腿。
他旁边有空位,但江识野却坐到了桌子右边的角落。
对角线。
他落座后, 岑肆又把腿大喇喇地伸长。
旁边的空位没了。
“这像什么?”李雪雪问。
徐英耸肩:“反正不像高中同学。”
一楼气氛确实很好,秦乐刚唱跳了一段,现在在欣赏古娜的音乐剧清唱。
江识野就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本专心致志,后面又移到岑肆身上。
他在吃药。
岑肆得个病偷偷摸摸的, 但吃药一向大气。
扁扁的薄荷糖盒, 里面都是蓝色的小圆片,像糖果。
他又一副吃糖嚼糖的样子, 动作自然潇洒, 也就无人在意。
江识野若不是早早猜出他有病, 绝不会关注这些自然琐碎的动作。
他皱了皱眉。
第一次和岑肆录梳头广告时, 江识野记得岑肆还只吃两颗小蓝片。
但刚他眼睛尖地判断了一下, 少说也有五颗。
喉结一滑,呼了口气,搓了搓脸手又往后伸着, 落在江识野眼里, 让他很不放心。
已经十一点了。
过了会儿, 古娜唱完, 大家鼓掌欢呼。
赖秋园偏头, 拍了拍自己怀里的吉他:“小野, 你来给我们表演表演?”
江识野签的是唱作人, 大家都知道。但全场也就只有岑肆和夏飞听过他现场唱歌。他到底几斤几两, 有人怀疑,有人不屑, 有人期待。
总归需要展示出来。
赖秋园对江识野印象很好,今晚也是特意拿出吉他给他一个击碎质疑的机会。
江识野礼貌接过:“那我唱一首《answer》吧。”
大家一愣。
《answer》也是CETA的名曲。
但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很短。
整首歌带前奏都不到一分钟,很平凡。
歌词也只有一句,不停循环。
——Answer me,mon cheri*
江识野第一次在综艺露一手,选这么一首小孩都能哼的短歌。
显得相当仓促和胆怯了。
毫无亮眼之处。
所以即便他唱出来,冷沉独特的嗓音让人耳朵一亮,却并没带来相当惊艳的感觉。
还没仔细听就结束了。
钟尉不禁和秦乐窃窃私语:“这是不是看了你表演后怂了啊,都不敢唱。”
秦乐耸肩,也笑:“在我们这几个人面前都不敢,以后还上舞台吗。果然还是新人啊。”
一时间江识野的实力已被几个嘉宾默默验证成半吊子。
连赖秋园都有些失望地微皱了下眉:“不唱了吗?”
江识野笑笑:“谢谢秋秋老师,下次再唱吧,今天……时间有点儿晚了。”
他本想装作打哈欠,结果刚好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山上是有点儿冷。”赖秋园一看他这样,也没说啥了,“那我们也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要干活。”
一直没吭过声的岑肆突然开口,
“那个啥,你喝个感冒药。”
语气还挺生疏冷淡。
也不知从哪儿拿的一包冲剂,他往对角线前方一抛。
江识野单手直接抓过,敏捷到像是默契。
“谢谢。”他说。
“不客气。”他回。
徐英和李雪雪再次对视一眼。
大家纷纷抬屁股上楼,岑肆没动,站在楼梯口,看贴在窗外扑腾的飞蛾。
夏飞看岑肆不动,也不动。
江识野喝完了药,关了一楼廊边的灯,走过来。
岑肆看不到飞蛾了,开始上楼。
啪嗒啪嗒的脚步。
夏飞走在前面,听见江识野没来由说了句:“好久没熬夜了。”
这也叫熬夜?夏飞心想这人还有些作,却听岑肆莫名其妙回了句:“没关系的。”
夏飞转头看了眼两人。
抿了抿嘴,他突然开口:
“四哥你是不是很困了?我记得在别墅你都九点多睡觉。”
岑肆笑了下:“没。”
他冲自己笑,没冲江识野笑。
但这一刻,夏飞却第一次怀疑,自己和岑肆的距离,比他那蹭热度的高中同学要远。
进房间,还有好多工作人员围着。
还剩个节目流程。
抽床位。
毕竟大通铺,谁挨着谁总得有个顺序。
抽签的方式是有十床崭新的薄被单,折叠在透明包里,嘉宾看眼缘挑选。
包里塞着床的随机序号。
大家纷纷去捞透明包,江识野自诩倒霉体质,本习惯性留在最后,剩啥选啥。
岑肆却在中途催他:“小江同学,你不是感冒了吗,你先去抽吧。”
江识野看他一眼。
后者毫无表情,没有暗示或提醒。
江识野又转回脑袋。
盲选了床格子被单。
10号。
靠边是个好位置,但身旁只睡一人意味着是岑肆的几率也要降低一半。
不过江识野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岑肆一定利用柚姐阿浪开了天眼,早就知道床单对应的号码。
之所以让自己先选,就是因为他想选一个挨着的。
看到岑肆紧接着自己毫不犹豫选了一床深蓝色的,态度坚决果断,江识野的预感更笃定了,甚至都忍不住嘴角轻扬。
不愧是四。
结果岑肆一打开。
3号。
“……”江识野的嘴角瞬间耷拉。
啥啊……
岑肆似乎还很满意。
江识野心都凉了。
合着都是自作多情啊……
大家纷纷查看自己的序号,铺床收拾。
9号是麦克,他也不太开心,不停嘀咕:“我和古娜好远。”
麦克和古娜虽一直还进展到确定恋情的环节,但关系一向黏糊。
此刻和喜欢的人床各一方,江识野品到了点儿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味道。他平衡了,边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到角落打开,边安慰麦克,也是安慰自己:“没关系的——”
麦克突然说:“不行,我要去换。”
“?”
“古娜是4号。”麦克抱起床单,“我看看5号是谁……啊秋园姐,那3号是……”
江识野收拾行李箱的手一顿。
“啊是四哥!”麦克突然大喊,“四哥我和你换个号怎么样!”
“啊?”远处某人一副不知情况的样子,“换什么?”
“换个床,你睡九号,我睡三号怎么样?”
大家都停下来,看着这两人。
江识野开始折衣服。
专心致志。
赖秋园坐在床上笑:“麦克不想别的男人睡古娜旁边呢。”
一旁的古娜害羞低头。
岑肆还站在三号床前:“你几号啊?”
“九号,旁边是雪儿姐和你的老同学阿野!”
江识野低头疯狂折衣服。
“哦。”岑肆好像对旁边是谁并不感兴趣,只表情淡淡道:“我无所谓。”
看起来不情不愿的。
“come on,bro!”麦克喊,“成全你兄弟一把好吗!做节目这么久我都还没和古娜一块儿睡过。”
他很直接开放,大家都哈哈大笑。
赖秋园:“阿肆,你和他换了吧。”
岑肆这才耸肩:“行吧,那我睡九号。那你俩早生贵子是不是应该第一个感谢我?”
大家又狂笑。李雪雪说:“阿肆,大通铺你别乱开车哈。”
岑肆相当“勉为其难”地抱着被子从房间这头走到另一头。
江识野衣服折了好几遍,终于要停了。
岑肆坐到九号床。
江识野抬头看他一眼。
后者轻描淡写来了个得意的wink。怕被拍到,又浮夸地揉了揉眼。
江识野再次低头,在笑容要绽开的最后一秒又开始折衣服。
这货。
套路永远比自己想象中还深。
费了老大劲儿,他终于合上行李箱,站起来。
另一边秦乐钟尉在讨论打呼噜的问题,坐在床缘的岑肆就正儿八经问江识野:“诶小江同学,你打不打呼噜啊?”
“……”
抬头,江识野正视岑肆,礼貌性微笑:“不打。你打吗?”
岑肆嬉皮笑脸:“我不知道啊,好久没和人一起睡过了。”
江识野眯了眯眼:“这样啊。”
岑肆挑眉:“你和人睡过?”
江识野爬上床,慢慢说:“没,我只和我家的狗睡过。”
房间里吵吵嚷嚷的,贴墙的角落里一人钻进被窝面着墙笑,一人坐在床上笑,也没人知道他们在笑啥。
但那种不一样的磁场却在某一刻分外明显。
徐英刚效仿麦克换了位置,睡在了7号,挨着8号的李雪雪。她默默地看着岑肆,突然戳了下他:“阿肆你习惯怎么睡?小心别把你雪儿姐踹到了。”
而岑肆说的是:
“放心吧,我背对着雪儿姐,侧着睡。”
等都悉数关灯躺下时也不知几点了,待视线沦为黑暗,江识野才默默地从面着墙改成平躺。
他刚被子裹得紧,此刻又刻意把它蹬松,虚虚地盖着,格子被单和岑肆的深蓝色被单连为一体。
十个人共度夜晚总是新鲜的,还有人叽里呱啦聊个不停,天南海北的,就说到了岑肆的电影《归》上。
“对对对就是那场楼霁山第一次用剑的打戏,我最喜欢那一幕。”钟尉说,“运镜太牛了。”
“确实,那一场bgm也是神。”秦乐说,“还有后面他对聂捕快说——”
几个人异口同声模仿台词的声音:“‘负己一次,又有何妨’!”
“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四哥和王海洲老师对戏好绝——诶,四哥,你们那场戏怎么拍的啊,一直吊威亚?”
没人搭理。
李雪雪歪着头望了眼岑肆侧躺着的背:“他好像睡着了。我们小声点儿吧。”
“怎么快就睡着了?”有人问。
“是吧。”李雪雪小声回,“小野,阿肆是不是睡着了?”
江识野莫名被cue,本闭着的眼睁开。
他也不知道李雪雪怎么就知道自己没睡,匆忙地嗯了一声,腿一动,压住某个不安分的脚背,敷衍回答:“睡着了吧,我也不知道。”
待大家又继续压低嗓聊天,江识野小腿压着的那只脚又开始往上游走。
江识野气息有些不匀。
岑肆这货,被子外面一张脸安安静静,睫毛都不眨一下,两臂曲着叠在枕边,看上去睡得很香。
然而隐在深蓝被子里的一条腿,却往旁边伸,穿过两条被子的分界线,直达江识野的格子之海。
江识野一平躺就感觉有个脚趾在戳他的脚踝,他没管,但这脚越来越得寸进尺,又往小腿走。岑肆的脚掌真他吗灵活,脚趾动来蜷去,完全是在给江识野的侧腿挠痒。那种薄薄的一层挑逗的痒,像蚂蚁像蛇像风,只是为了让肌肤绒毛全然竖起,让心脏在黑夜里不正常地狂跳。
江识野干脆把腿曲起来。
岑肆果然不动了。
江识野呼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正当钟尉在讲国内哪个演员奖水分最高时,某金像奖影帝一副睡觉睡冷的样子,身体又缩了缩,把手往被子里埋。
接下来,他的手指像在被子天穹里西游的小人,窸窸窣窣长途跋涉,又来到了10号床的领地。
江识野侧腰的衣角被小心翼翼掀开。
一只讨嫌的大手贴了上来。
暖烘烘的腰,冰凉凉的手。
像章鱼的触角。
江识野不禁也把手埋进被子里,把那只手握住。
但岑肆依然得寸进尺,章鱼挣扎着,挣脱了江识野手的包裹。
从腰滑到胯骨,挑开睡裤裤腰。
还要往里钻。
即便做到这份儿上,他脸上还是一片安详。
江识野开始冒汗了。
他后悔了。
就不应该睡在这货旁边。
大通铺的被子连成一条线,没人知道被子下的人是什么样的姿势,是谁的手在谁的身上。江识野平躺着,过了很久,还是抓住岑肆的手腕,呼吸都有些无法控制地重了些。
岑肆终于把手缩回去了。
只是。
他收手的动作有些快。
啪嗒一声。
弹性挺好的睡裤裤腰重新弹回肌肤的声音。
“……”
“……”
这声音特别,只属于有松有紧的裤子,简直是暴露游戏玩法的提示音。
岑肆眼睛瞪大了,江识野也瞪大了,呼吸停下。
四下该说话的人还是在说话,该睡觉的人还是在睡觉。挨着最近的李雪雪动都没动一下。
两人又松了口气。
江识野面红耳赤,愤怒地翻了个身,能感受到后颈处因为轻笑落下的鼻息。
他妈的,还是面着墙睡吧。
但他。
睡不着。
江识野望着墙,都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聊天的声音停止,不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混着窗外的虫鸣。
他又改回了平躺,歪了歪头。
岑肆果真还侧躺着面向他,但总算是睡着了。
江识野侧过身面着他,盯着他。
岑肆看上去睡得很香,正因如此,江识野愈发不安心。
那药到底是做啥用的?
但他今天也很累了,也快昏昏欲睡。
就在意识混沌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号床夏飞的声音。
“卧槽!我刚看到了壁虎!”
“什么!”本就没睡着的古娜直接也吓得坐起,连带着麦克也醒了。
不一会儿除了岑肆,大家都醒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刚就看到从柜子后面往墙上爬!”
“啊啊啊啊,在那儿!我也看到了!”
“我靠,吓死我了。”
一时间房间陷入手忙脚乱。虽说壁虎温顺避人,还会捕食蚊蝇,但城里人哪儿见过,男生女生都怕。钟尉嚷嚷着叫导演组帮忙消灭掉它。
“要不开灯吧?大家都醒了吗?”赖秋园问。
“阿肆还在睡呢。”李雪雪坐在床上小声说。
不知谁说:“这也睡得太沉了吧。”
赖秋园:“能睡是福,别管他了吧。”
而就在大家关注着壁虎动向时,
江识野就坐在床上盯着岑肆。
哪怕又吵又闹、导演组把壁虎赶走又是一番大阵仗,岑肆自始至终都没动过。
有一会儿他担心他已经昏过去了,实在忍不住,在人群忙碌之际掐了下他。
岑肆立马睁开了眼。
但他好像看不见东西也听不见声音,对周遭置若罔闻,觉得没啥事儿就又控制不住地睡着了。没有皱眉,也没有频冒冷汗,遑论翻来覆去或是说起胡话,只是安静地闭上眼睛,肩膀一点儿微弱的起伏是江识野唯一确信他还在呼吸的证明。
他整颗心都塌了。
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前一秒还骚动作满满让人气血上涌,后一秒就无声无息让人又气愤又牵肠。
第二天起床,岑肆果然不知道房间里进了壁虎。
大家都笑他睡死了。
江识野笑不出来,想和他聊聊。
但早上岑肆、秦乐、钟尉、麦克和徐英安排的是掰玉米的任务。
剩下五个人则是打扫屋子做早餐。
他没来得及和他说话。
倒是劈柴过后回卫生间洗手,江识野在走廊被夏飞堵住了。
“阿野哥。能和你聊聊吗。”
走廊没有摄像头,意味着是“坦诚”地聊,江识野用毛巾擦手上的水滴,看着夏飞。
一张秀气精致的脸。
他点头:“好。”
另一边,岑肆刚下玉米地没多久,徐英就摔了一跤,让岑肆陪她坐一会儿,待会再跟上大部队。
岑肆摸不着头脑,心想这个T是觉得自己和她很像吗,没想到徐英开门见山让他站住了脚步:“阿肆,你俩有点儿太明显了哈。”
木屋走廊,夏飞仰头看着江识野:“蹭cp热度当上明星的滋味怎么样?”
江识野靠着墙,本想说“还好”,想到岑肆让他凶点儿硬点儿,想到夏飞和岑肆做过的各种互动,舌尖扫过后槽牙,干脆说:“挺爽的。”
他长这么大都没说过这种口气的话,即便表情硬,耳朵却有些红。
不过气场还是很足的。
夏飞笑了一声:“昨晚我看见,你又趁着四哥睡觉的时候摸他的手。”?啥时候?
噢,掐的那一下。
江识野承认:“嗯。”
夏飞:“你真挺牛的,我实在做不到你这么直白厚脸皮。因为我知道cp热度只是锦上添花,我首要是专注自己的个人形象,我是个歌手。”
“嗯。”
“阿野哥,你和我还不一样。我知道你唱歌还行,但你热度是从这个综艺来的。以后就算你唱歌再好听,别人也都会觉得,你是因为蹭着岑肆的热度才火的。”
“嗯。”
“都已经签约了,还想继续蹭下去?仗着四哥是你高中同学你就一直利用?你们团队想让你火的伎俩,会不会太low了。”
江识野终于正眼看着夏飞,突然反问:“那我问你,你想蹭吗?”
玉米地,徐英笑看着岑肆。
她有一头比江识野还短的毛寸,笑起来很酷,说话也直接:“和高中同学在浴室挺好玩儿吧?小伙子你挺牛啊。”
岑肆起初有些愣,摸了摸后脑勺,随即反应过来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怎么发现的啊……”
徐英表情却严肃起来:
“阿肆,我知道你年纪轻轻就是影帝,家世又好,随便玩儿。但你这是不是做得太疯了点儿?”
岑肆疑惑地看回她:“怎么疯了?”
“你才21岁啊,怎么能包养自己的同学?你给他一个VEC的资源就够了,带他来上综艺干什么?现在对他挺好,到时候你换了一个人玩儿,你让他怎么办?”
岑肆昨天喝的药都差点吐出来:“啥???”
木屋走廊。江识野问夏飞:“你想蹭吗。”
“夏飞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岑肆,还是想和岑肆炒cp?”
夏飞从来没听他叫过自己的名字,还是以这种反问的口气。
心里骤然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压迫感。
“……怎么?我确实对四哥有好感,如果和他在一起我有更多人气我当然——”
“你是有好感,我是喜欢他。”江识野直接不耐烦地淡淡打断。
夏飞一愣,又笑了。
“你还真喜欢他啊,就你?”
“嗯,就我。”江识野面色寡淡,气质却前所未有的锋利,“我不是想和他炒cp让自己火,也不在乎什么歌手的个人形象,我就是单纯想和他结婚的那种喜欢他。”
玉米地,岑肆笑得停不下来。
“徐英姐你误会了。“”他站起来,“他不是我什么包养的,我也没给他资源。他本来就是我老婆。”
“啊?你们gay圈都是这么叫的吗?够骚啊。”
“啊呀不是。”岑肆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我和他本来就是恋人,是真的谈恋爱,你和雪儿姐那种谈。”
徐英懵了。
“卧槽,真的假的?你真被一个素人追到了?”
“不是。”岑肆有些皱眉。“不是他追的,是我追的。”
“……日,你啥时候追的,时间管理大师啊。”
岑肆笑了笑,眯起眼看着一望无际的金色玉米地:“是我18岁的时候追的。”
徐英呆在原地。
“你懂了吗徐英姐,综艺里偶然重逢的不止你和李雪雪,还有我和江识野。我三年前就和他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mon cheri* 法语,亲爱的(对男性说)
第59章 Verse.他哭他笑
等掰玉米的人背着竹篓回来时, 午餐也已经准备好了。
四荤四素一汤,其中七道就是赖秋园做的。
辣子鸡和红烧鲤鱼两个大菜是江识野做的。
香菇酱拿出手时,赖秋园其实就猜到江识野挺会做饭。但真看他在厨房里游刃有余井井有条, 她依然很惊讶。
“节目播出后你一定会疯狂涨粉。”
江识野笑笑。
节目播出后涨不涨粉他不知道,但肯定会涨黑粉。
和夏飞说了一堆自己都没想到会直接蹦出来的话,他对夏飞的言辞不屑一顾,但“蹭着岑肆热度火”却还是认可。
他就像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踩到狗屎运的暴发户, 靠着贴影帝博取关注。肯定有各路粉丝看不惯。
不过他也无所谓。
辣子鸡出锅, 赖秋园看着这红亮的色泽,又看了眼另一边已经摆好盘氤氲着香气的红烧鲤鱼, 问:“你是不是很爱吃辣?”
江识野摇头:“没, 这个不算辣的。”
菜是做给岑肆的。那人可能是以前训练憋着了, 现在爱吃味道重的菜。但又并不是特别能吃辣的体质。
外地的辣椒还好, 庆市辣椒出了名的正宗浓烈, 岑肆完全吃不了。
江识野做的香菇酱作用就在这,代替庆市辣椒提味儿。
果然,吃饭时, 岑肆的筷子就认准这两道菜。
赖秋园很难不注意到。
“阿肆你还多喜欢小野的手艺啊。”
“啊!”岑肆装模作样, 望向江识野:“这你做的吗?我的天哪, 我还以为是秋秋姐做的呢。”
“……”
别说江识野了, 徐英都忍不住翻他一个白眼。
她刚吃了口大瓜, 这会儿都有些吃不下饭。
大家边吃边聊天。主题出奇的一致。
吐槽节目组。
昨天是预热, 今天算是来这避暑山间的正式第一天。都以为是来享清福的, 结果一上午都在干活。
下午节目组安排的活更多, 几块地的采种摘获啦、木屋院落的打扫修缮啦,圈养的鸡鸭要喂、掰来的玉米要搓成粒儿再磨成粉、还要找邻村的居民卖茶……嘉宾们快疯了。
“这到底是养生综艺还是受苦综艺啊。”麦克叫苦连天, “这还不如在市区呢。”
导演组的小Z举着喇叭喊:
“做农活也是一种养生体验呀,养生首要第一步是生活,生活第一步就是干活。”
她不知哪儿准备的说辞:
“城市篇的时候,大家体验了各种现代流行的养生休闲活动,那是保养;山野篇,你们返璞归真,遵循天地四时,享受大自然的馈赠,这是滋养。”
“……”麦克觉得自己听不懂汉语了。
“好了好了,下午的活儿,大家都来认领一下啊。”小Z又催。
“……”麦克仰天长啸,“好累啊——”
不过挺奇怪的,导演组虽催着认领,却也没强制要求。
嘉宾自己挑选任务,做完了就在小公告牌的对应栏后面贴张自己的贴纸。
若是不挑选、或者做不完,也没讲任何惩罚措施。
于是都开始划水。
岑肆带的头,领了一个简单的扫地任务,懒懒散散做完后就大摇大摆在院落里晒太阳。
逗着两只小黄狗,阳光暖烘烘照着。
他那样子实在过于慵懒悠闲。
这才是养生嘛。
众人纷纷效仿。
毕竟当了这么久明星,就算想勤快都麻利不起来。
连赖秋园都说:“节目叫逃离内卷,咱没必要这么忙。”
但江识野就很勤快。
他从小就自己养自己,手脚麻利,其实也是有点儿强迫症,比如吃完后堆着的碗,摘了后不晒的辣椒。觉得时候到了这些事就必须做,不然看着碍眼。
那他就做了。
其他人也没说什么,一个真人秀,刚出道的新人自然要比前辈多干点儿活。
这不是什么恃强凌弱,更像娱乐圈潜移默化的规矩。江识野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综艺开录前陈征也嘱咐让他多干点实事儿,是生活类慢综艺里最能圈好感的方式。
岑肆看他这样,晒了会儿太阳干脆也支棱起来,开始干活,还帮他晒辣椒。
虽然镜头之下,他们都是说些官方不熟的话,但红艳艳的辣椒照着,映在眼底,彼此心思比阳光下辣椒的色泽更亮。他们不会告诉对方上午都和人说了什么,既定的事实不用多加炫耀,彼此都知道。
于是最后公告栏上,江识野的贴纸便是最多的。岑肆排在第二。
江识野觉得这个公告栏怪尴尬的,仿佛他是什么家务卷王。
结果傍晚,导演组就对着这个公告牌说:“我们江识野和岑肆的勤劳值是最多的,恭喜他俩将获得节目组准备的奖励。”
“什么勤劳值?还有奖励?”徐英懵了,“什么奖励?”
小Z:“我们肯定不会让你们一直干活呀,咱们有生息time和休养time。今天大家也猜到了,是生息时间。明天就是休养时间,我们会带大家去山另一边观赏游玩,泡天然露天温泉。”
“我靠!我就说,这才有个生态养生的样子,”麦克兴奋了,“那阿肆他们啥奖励?”
“节目组在山顶扎了两个豪华帐篷,拥有透明穹顶,今儿干活最多的两个嘉宾,可以去山顶住,看星星。”
秦乐嫉妒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就不能看了?”
“没有没有。”小Z笑,“大家若是想去都可以去上面看,不过咱节目组的车和帐篷只给今天干活最多的人哈。”
这话相当于就是拒绝了,天已经黑了,嘉宾爬上山顶就很费时,没住的地方再下山腰,野人都不会这么做。
“我晕啊,你别说了,”秦乐埋怨,“是不是你们节目组预算不够啊。靠,早知道我就多做点儿活了。”
“那意思是只有江识野和岑肆可以去咯。”李雪雪问。
“对。”小Z说,
“没事哈,以后还有更好的活动,所以大家该干活还是要干活,一分耕耘一份收获……”
李雪雪沉默了。
嘉宾都沉默了。
江识野更沉默了。
虽然很兴奋。
但咱就是说……
有点儿太刻意了哈。
很明显最初的节目安排就是今晚干活,明天泡温泉。
莫名其妙的公告栏、傻乎乎的贴纸、中二的勤劳值、只有一顶的透明穹顶帐篷……
这一看就是岑肆的手笔。
只要能把两人凑在一堆,完全不顾他人想法,也不顾节目逻辑。
江识野心脏紧促而热烈地撞着,岑肆费尽心思,套路怕是从故意晒太阳,引诱大家都昏昏欲睡犯懒时就已经开始了。他像吃庆市辣椒上了火。心里甜甜的,又拧着股酸劲儿。
他觉得的刻意,其他人——除了徐英和李雪雪——也感到奇怪。这奖励来得很合逻辑又好像很不合逻辑,关键是,城市篇的时候从来都是固定的双人组活动,到了山间篇——无论是睡觉抽床位还是做任务,都是拆散的个人行动。
这真是一个伪恋综吗?
钟尉看岑肆和江识野已经登上了越野车准备上山顶了,忍不住小声道:“这真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啊……”
夏飞抿着嘴,脸色死沉。
过了会儿,他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无所谓。那个江识野,和我想象的还不一样。”
“怎么?”
夏飞简单把上午江识野说的话复述了遍。
钟尉听罢,只笑了声:“怎么,你是觉得他的喜欢太坚定了,被吓到了?”
“算是吧,我是觉得他说话还挺……直接的,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挺疯狂的,你懂吧。”
“你被感动了?”
“怎么会。”夏飞嗤笑,“只是他真这么喜欢,我看四哥也挺维护的,我难道还要和他来个雄竞吗?对我没什么好处吧,显得我好Low。”
钟尉若有所思:“老夏,你就让那个江识野继续喜欢吧,让他越喜欢越好。”
夏飞一愣:“啥意思?”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岑肆,”钟尉眯眯眼,嗤笑一声,“但他已经有个男朋友了。”
夏飞瞪大了眼。
“你确定?”
“我确定,我亲眼在机场看见的。而且肯定谈了很久了,老夫老妻的。”见夏飞不信,钟尉补充,“我当时让助理拍了一张,后面可以发给你。所以江识野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都是在骗人。”
“天……”
“我感觉岑肆对他印象也确实很好,那天划船还骂我。你说,如果岑肆真喜欢他,结果后面发现江识野有个男朋友,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小三,以他那种性格和家世,江识野还能在娱乐圈待吗?”
“天……”夏飞吞了吞口水,“所以你是打算把照片公布吗?”
“我肯定不能公布啊,随便找个营销号,在他们cp热度最高的时候,最好是岑肆真正动心的时候再公布。这几天,你还不如多给江识野一些机会。等节目播出时,咱就等着爆吧。”-
从木屋到山顶开车也就半小时的时间。
这半小时岑肆一直在睡觉。
他靠着窗,江识野靠着另一边的窗。好像还是为着顾及节目拉开的距离。窗外黑色的山影,使得车内的人影反而清晰。江识野透过窗户看着岑肆,内心也就像这山路一样,百转千回。
车一停岑肆就醒了。
下车。
竟然直接揽过江识野的肩。
“我听说今天可能有英仙座流星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还有几个跟拍摄像老师,江识野以为岑肆睡迷糊了,扒开他的肩膀。不想岑肆一笑:“你放心。他们拍他们的。”
“这是我俩的记录。至于那个综艺节目里正片放哪些,我说了算。是不是很牛?”
见江识野有些沉默,他就继续揽过他的肩。“我带你去看帐篷。”
那顶帐篷,像山海里一个矗立的水晶屋。
全透明的球形。配着一个玻璃门和电动遮阳帘,里面大床、茶几、屏风、连独立卫浴都有。LED的小灯一串串地绕着,很梦幻。
江识野的眼睛环绕着玻璃帐篷,又看回岑肆,眼睛被灯光反射,也是亮亮的。
惊喜、感动、别的情绪。
但他不会说话,或者是在有人拍摄时不会说话。仿佛很不习惯在镜头前和面前人站在“亲密”的范围里。喉头一哽,沉沉冷冷又有些沙哑的声音蹦出句:“……我又不是公主,你搞得这么他妈浪漫干嘛。”
岑肆笑了,肩膀轻轻颤。
“公主才配浪漫吗。”
山顶空旷,清凉的夜风,树与虫的声音。
天空不是全黑,而是一种浓稠的深紫。
漫天星斗。
“……今晚真的会有流星雨吗?”
“不知道,看运气吧。我就是觉得如果真有不能错过,今晚必须和你在一块儿。”
江识野抿了抿嘴。
“……嗯。”
他们没进帐篷,先依偎着坐在外面。天气凉爽,山顶静谧。夜色缠绵又朦胧,山峦黑苍苍地逶迤着,星星漫布,很近,又很远。风声、树声和虫声像是从耳边往外振荡,而不是从外界传到耳中。
江识野仅仅是呼吸一口,就能感受到导演组所说的——
大自然的馈赠和滋养,视觉、听觉、以及身心。
过一会儿,景看够了,他又看着人,目光缓缓勾勒着他的侧影。手包住他的手,突然问:“累不累。”
“嗯?”岑肆像是刚从缥缈深沉的夜色里挣脱,“啥?”
“累不累。”
岑肆笑了:“你干嘛问我这问题。”
本来就是个死要面子的病秧子,在平常不习惯的时间里入睡,又做着以前从不会做的体力活。关键是,看上去相当健康和正常。
那这就是相当不正常。
“你吃了多少药。”江识野也不顾及有人录了,知道录下的大部分都会成为他们的私人影片,直接问他,“吃的都是些什么。”
岑肆立马回:“就是以前的药,稍微加大了点儿量。我之前去医院本来就好好调理过嘛,你别担心。”
江识野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才呼了口气,把憋着的话吐出来,沙沙的声音,像转瞬即逝的云翳:“……但是你这样,我会很难过。”
岑肆眼睛里光芒一闪,“难过什么?”
“这综艺你本来是不想参加的,就是为了我。可是你又吃那么多药,睡觉像死了一样……”江识野越说越酸,又有点儿委屈和责怪,语气竟都变得冲起来,停不下来,“你以为你很伟大吗,几百年前的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傻逼兮兮的……”突然,猛地提高音量,又把手抽走,抱胸转头,“烦死了!”
岑肆先是呆愣住。
被吓了一跳。
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了,低头笑个不停。
“僵尸,你这会儿还真像个暴躁公主。”
“……”
岑肆抬手,一把把江识野捞过,上半身压在自己的大腿上,刮了下鼻梁,低头道:“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啊。”
“……”江识野别过头,望着远方,侧脸贴着岑肆的大腿。
“我哪儿是为了你啊,我是为了自己好吧。”岑肆缓缓说,“就是想到谈恋爱也没旅过游、出去玩过。网上有和恋人做的100件事,我看了看,除了在水里□□,我好像一件都没做过。”
“……”你还真不把摄像老师当外人啊。
岑肆手指刮着江识野的鬓边:“做节目又能拿钱又能一起玩,多好啊。听说今天可能会有流星,百年一遇,就想来看。”
“……每年都是说的百年一遇。”但每年都没遇见。
“但是以前的每一年,我不会关注流星,你也不会。对吧?”岑肆说,“你也想起来了,我们之前分手过。我觉得我以前和你谈恋爱有点儿失败,因为一直忙着训练,所以现在想有机会就和你在一块儿,管不了这么多了。”
江识野的心又像被火烧着了。
他下巴抵着岑肆的腿缝,与布料慢慢摩挲,看着漫天繁星,闷声:“……你这算是弥补吗。”
“算是吧。”岑肆也抬头望天,刮完鬓边又开始勾疤,一笔一划的勾,算是他的独特爱好,淡淡呼了口气,“怕以后没时间了。”
江识野身体一颤。
星星又满又亮,天空干净浩阔。
岑肆有一种预感,流星真的会来。
江识野一直没说话,脸往岑肆大腿埋,像只小狗一样蹭。
脸都看不到了。
结果岑肆没等到流星,自己的膝盖却莫名其妙有些湿润。
“我靠。你哭了?”他把人摆正。
好家伙,眼尾鼻头耳朵全红了,何止是哭。
简直是泪失禁。
岑肆很久没见江识野哭过了,自己也哭得少,男儿有泪不轻弹嘛。他看着这人哭的时候眼睛反而瞪的很大,鼻翼微微翕动,紧咬着嘴。像是想憋回去,结果更加决堤,都笑了。
这样子太可爱了:“我靠宝贝儿,你哭啥?”
江识野说,颤抖的哭腔:“你真的要死了……”
“?”岑肆一愣,笑容凝固,“我啥时候说我要死了?”
“……刚刚。”
“?啥时候。”
“……你说怕以后没时间了。”
岑肆顿了两秒,好像在回溯刚刚的记忆,随即仰头哈哈大笑:“啥啊,我是说怕你以后当歌手,跑各种商业活动,没时间了。”
“……?”江识野眼泪一顿。
他吸了吸鼻子,还瞪着眼睛,眨了几下。
“你才是古早电视剧看多了吧。”岑肆笑得停不下来。
江识野脸又红了。
白哭了。
我在干啥啊……
丢死人了。
他恼羞成怒地从岑肆大腿上弹起来,在岑肆裤子上留下一大滩眼泪的湿渍。
岑肆敞开腿大笑,江识野不停地把脸上的水擦干净。
英仙座流星雨也就是在他笑他泪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来了。
第60章 Verse.温泉水池
江识野眼泪刚擦完, 眼前还模糊着,一颗流星转瞬即逝落下,在细砂般的繁星丛中, 像一只飞奔的亮萤,从他视野的左面穿过右面,托云踏山地砸下。
他登时兴奋地站起来。
疯狂扯岑肆的胳膊: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岑肆回答,“好家伙,这流星比你眼泪珠子掉的还快。”
“……”
江识野不理他了, 一动不动地看着珠帘般的天空银河。
流星雨频密闪亮地落下, 像是看夜色玩消消乐,两颗繁星一碰就坠落一颗。
江识野一直以来都以为流星是白色的, 然而真正肉眼看却带点儿银蓝色, 长长的拖尾, 不是动漫里描绘的夸张长射线, 而是像……具体要说的话, 像击剑划过夜色的剑影,像19岁那天他戴着岑肆的击剑面罩,雨滴滴在前面硬质的网面上, 再慢慢滑落留下的痕迹。
突然, 来了颗惊艳的彩虹色拖尾的火流星。
江识野眼睛睁大, 忙扯岑肆:
“快许愿!”
他不可能做双手合十这种傻兮兮的动作, 就打算在心里默念。
还没默, 旁边人冷不丁吭声:
“你别电视剧看多了, 许什么‘我希望岑肆的愿望都实现’这种愿望哈。”
“……别这么自恋。”
“你许吧。我不许了。”岑肆说。
“?”江识野微愣, 望他一眼。
岑肆也转头看他。
四目相对, 流星在他俩的侧影后划过,星穹映在彼此眼前。
“为啥。”
岑肆挑眉:“爷不信流星, 只信自己。爷也不许愿,都是愿许我。”
“……”你还真他吗是个励志狂妄的唯物主义者啊。
“哦,”江识野别过头。
忍不住笑了声。
岑肆看他眉眼弯弯,连疤都是一道流星的弧度,抬手掐他的后颈:“你敢嘲笑我?”
“没。”岑肆手凉,江识野缩了缩脖子,“就感觉你那股中二劲儿一直没变过。”
岑肆的瞳孔微微放大。
收手,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随后烦躁的口气:“快许愿吧你,流星雨都要下完了。”
但此时此刻,江识野其实都不知道许什么。
有机会追逐曾经的音乐梦想,一直喜欢的人又在身旁。
他竟想不出更贪婪的愿望。
最后随便憋了一个。
都不知道几点回到玻璃帐篷的,摄像老师们也在旁边搭的小帐篷里休息了。江识野爬上床,仰头面对的依然是漫天星河。
“这节目参加得很值吧?”岑肆问他。
他很累了,说话都是倦倦的鼻音。但动作还是不安分,把江识野的手拉过贴在自己肚子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撬。
江识野往他身边靠了点儿:
“这节目又是你家啥财产。”
“没有哈,它和我家没啥关系。只是制片人我认识。”
江识野手指情不自禁地滑着岑肆的腹肌线条:“你最开始为啥要来参加这节目?”
“欠个人情,我来的话节目的广子热度都会多些。没办法,你男人虽然只出了一部电影,但就是很有人气。”
江识野无视他的自恋,只抓关键:“你还会欠人情?”
“怎么。我不能欠?”
你这肆无忌惮的本事儿能谁欠人情啊……
江识野问:“欠的啥人情。”
岑肆侧头看着他,缓慢呼吸。斟酌沉思了会儿,他搓了搓脸,叹口气坦诚:“好吧。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世锦赛的一些细节,就当年世锦赛比完后我逃了发布会,带你出去,算是私奔吧。”岑肆淡淡笑了下,“然后被媒体拍到了。”
江识野睫毛颤了颤,点头。
老早的时候吕欧就讲过岑肆搂了个男人被拍到的事儿,当时江识野还当着外人听听,觉得荒谬至极。
没想到自己就是照片里的人。
照片能变成吕欧都能听见的八卦,说明有一定传播度;但至今江识野都没见过,可见又在网络上被公关得很紧。
“我懂了,”江识野平静地反应过来,“关系不能曝光,但照片出来总有人知道,这就像个……把柄。”
互联网不是岑家能一手遮天的,更何况岑肆是在体坛和娱乐圈都产生过影响的人,总得有人帮忙清理。
人情就落下了。
然而岑肆却急忙否认:“不是。”
“僵尸,我从没觉得我和你谈恋爱是把柄。清评删帖公关,只是因为……”
江识野笑笑,扒了下岑肆的头发,眯起眼睛:“我知道,因为我们分手了,对吗。”
他声音太温柔,岑肆呼吸一顿。
良久,他才很轻地点点头:“嗯……对不起。”
江识野又笑:“这不是什么对不起的事儿啊。”
江识野的记忆断断续续,但隐隐约约却感觉像有一条绳索,把很多意外串在一起。
岑肆好像因为公关了照片很抱歉,但如果他没拜托人帮忙公关,没欠人情,他就不可能参加这个综艺。
那失忆后的自己,可能一辈子就见不到他了,说不定还会彻底忘了这个人。
这才是整件事儿里最可怕、也最幸运的事。
所有的决定都有关联性,串起来的绳索——江识野觉得,或许可以称之为——冥冥之中的缘分。
话题跳得很快,这个问题有些沉重,但不足以让人烦心,反而是又一次更亲密的推进,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别的,都不知怎么睡着的。
江识野比岑肆先睡熟。一睡熟他坏习惯就开始作祟,鼻子忍不住往岑肆肩膀上凑,仿佛一定要闻着他的味道才能呼吸。
岑肆起初却有好一会儿没闭眼,看着玻璃隔绝近在咫尺的天空,哪怕脑袋混混沌沌的,却总在想当年照片被爆出后发生的一切——造成的后果其实很复杂,他省略了许多重点。
没告诉江识野,他虽不觉得谈恋爱是个把柄,但当时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
第二天江识野是硬生生被日出的旭辉射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了媲美昨晚流星雨的瑰丽风景。
绚烂的朝霞直接覆盖在玻璃窗上,青黛的山川和粉金的天空,光芒从云与云之间的缝隙里蹿出,直接染在洁白的被单上。
这场面太美太壮观。
江识野直接从床上坐正,想把岑肆叫醒。
但岑肆还属于睡死状态,哪怕阳光直接扑在脸上都毫无知觉。江识野又不忍心叫了,觉得他就融在这美景里也挺好。
他干脆又钻回被窝,把岑肆侧躺的身体扒正,靠在他怀里。耳畔是万千鸟鸣,和飒飒山声。
凭彻青云。风吹树,树吹鸟,鸟吹风。
江识野被这声音彻彻底底震撼和攫取住了,脑子里唰得一下,一段旋律蹦了出来-
上午十点,他们和其他嘉宾汇合。
大家都一股柠檬酸味儿,有人问是不是看到流星雨了,有人问透明帐篷是什么样的,有人问山顶空气是不是贼好,有人问是不是爽翻了。
就钟尉冷不丁来一句:“那四哥和小野是睡在一块儿的吗。”
岑肆斜睨他一眼,最后就只淡淡说了句:“等节目播出后你就知道了。”
今天不干活,纯玩儿。
先去一个人工开发已极成熟的森林里漫步溜达一圈。
江识野偶尔跟在岑肆屁股后面,偶尔站他旁边,吃饭时也挨得很紧。
前天才来节目他还专门离得远远的,但现在,已经广而告之地经历过“二人世界”了,他干脆也潇洒一点。
下午去泡温泉。
天然露天温泉顺山而建,围着的山石树木错落相间,有两个大泡池,环境很好。换衣服时岑肆又对江识野讲冷笑话:“这温泉像不像庆市的鸳鸯火锅。”
然后江识野真忍不住笑了下:“嗯,把你煮了。”
几个男生都望着他俩。
“你俩住了一晚现在好亲密啊。”麦克说。
迟钝如麦,都读到了这话语间荡漾的旖旎暧昧和打情骂俏。
更何况其他人。
夏飞又小声对钟尉耳语:“你看这男的说话又钓又茶,我难道还要跟他争吗。”
钟尉说:“真的牛。老夏,他在你面前拽,你说他敢不敢在镜头前直接说喜欢岑肆?”
“说了又怎样,不说又怎样。”
“说了就相当于告白啊,节目组肯定会播出去,等那时候再曝光他有男朋友的事儿,啧啧,粉丝刚炸锅就被气疯了。岑肆也会发脾气。”
“噢,”夏飞懂了,“但他怎么可能当面告白。”
钟尉若有所思。
等他们过去时女生已经换好泳衣下池了,她们往上瞟了眼,几个男明星的身材管理都不差,但岑肆和江识野更显出尘。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往下走,个子又高,大片裸露的肌肤和肌肉线条,修长的腿劲窄的腰,光着的脚迈进水池一步、温滚滚的水慢慢往上蔓延的过程都像是种男性荷尔蒙的宣召。
李雪雪不禁夸赞:“阿肆和小野的身材确实好,跟男模似的。”
“以前是体育生确实不一样哈。”徐英也说,又冲李雪雪咬耳朵,“看着都像1,他们两个做一定很带劲儿。”
李雪雪直接拿温泉水泼她。
刚下水时挺冷的,渐渐就暖和了起来,身心放松。水汽氤氲,碧波摇晃,眼睛渐渐蒙上一层雾,岑肆看着水里江识野的大腿,又迅速抬眸,缓缓呼了口气。
该聊的天在树林里就已经聊过了,下午困乏,池边树木青翠碧绿,在池水里也留下斑驳的树影,荡漾着,更是慵懒。岑肆已经手搭着池边闭目养神起来,腿借着浮力,轻轻去撞旁边人的腿。
钟尉突然提议:
“要不来玩游戏吧?”
一玩游戏麦克就双手赞成:“好啊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赖秋园微皱眉:“直接玩吗,真心话大冒险一般都是惩罚吧。”
她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年轻,有时候像长姐,有时候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游戏套路也熟得很。
“哦也对,”钟尉说,“那在这水池里玩个啥游戏呢?”
夏飞提议:“谁是卧底怎么样?大家围成一圈儿,来个上帝出题也走不了几步。”
“好老的游戏啊。”徐英说。
“来吧来吧,不然好无聊。”
也是,玩游戏总能活跃氛围提神洗脑。最终大家都同意了。
尴尬的是,江识野不会玩谁是卧底。
没玩过。
但这游戏简单,钟尉说跟着来两把就会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嘉宾描述词语走一圈他就懂了。
第一把秦乐是卧底,他抽到饺子,大家都是包子,在最后时候被检举出来。
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都要来一次。
真心话是夏飞问的:“你有多少个前任?”
“哇原来都是问这种问题啊,我喜欢!”麦克兴奋了。
秦乐老实回答:“三个。”
“哇哇,详细讲讲。”
秦乐翻白眼:“那是另外的价钱。”
“大冒险谁来提议一个?”
赖秋园说:“站起来在温泉周围跑一圈吧。”
秦乐就乖乖跑了,尽量维持帅气,但就穿着个泳裤,看着还是挺傻的。
大家哈哈大笑。
“就要这么玩得开哈!”
第二把还是钟尉是上帝出题。
他走到江识野面前,小声说词:
“夏飞。”
江识野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人名儿就是词。”钟尉说,“懂了吗。”
江识野点头。“哦。”
等给所有嘉宾都讲完后,钟尉便指挥道:“好了,那就从——从四哥这儿开始说吧。”
从岑肆这儿开始,按照顺时针顺序,江识野就是第二个。
“嗯。”岑肆手臂划拉着水,说,“这个人我认识。”
江识野说:“歌唱得很好。”
他说得是实话,虽然夏飞这个人挺讨嫌,但唱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江识野毕竟才玩谁是卧底,只想着把这个人的特点讲出来就好了,不知道如何在第一轮保守地“泛泛描述”,也没考虑太多。
总不可能直接说夏飞的坏话,唱歌好算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而且和夏飞放在一起的人名,肯定也是歌手。
但大家都看他一眼,神色有些怪异。
李雪雪:“男的。”
徐英:“长得很帅。”
赖秋园:“比我年纪小。”
秦乐:“和四哥有cp超话。”
讲到这时,江识野还挺放心。
自己应该不是卧底。
直到古娜说:“我觉得他性格很好。”而麦克又说:“是我们在场中的一员。”时,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夏飞以外的另一个词,
应该是……自己。
是“江识野”。
最后是夏飞说。
“这个人非常喜欢四哥。”
一语定音。
江识野低下头,舌舔了下后槽牙,没来由轻哼一声。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平民还是卧底,那些描述竟两个人身上都可以套用。
但他已隐隐感觉到这游戏是个坑了。
关键是,他自认为自己和夏飞八杆子打不着关系。
没想到还挺相似的。
“好了,大家投票吧。”钟尉说。
江识野没动。
而除了岑肆,其他人都指着自己。
他睁大眼,想了想自己说的。
——歌唱得挺好。
“绝对是小野,他的性格不可能这么说自己。”李雪雪斩钉截铁道。
“四哥你指谁?”
岑肆耸肩,语气淡淡,“我指谁好像也不重要了吧。”
最后果然,江识野就是卧底。
其他人都抽到的他的名字。
自曝得很快。
“先来真心话哈。”夏飞说,“谁来提一个?”
秦乐:“我来吧,夏飞说你喜欢四哥,真的假的?”
四下无声。
没有起哄。
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个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既定事实。
但看出来和亲自说出来是两回事。
但江识野直接耸耸肩,轻描淡写道:“真的啊。”
温泉水没来由变得很烫,
烫脸。
大多数时候,江识野就是个脸皮薄、心口不一的人;若不是失忆又恢复记忆,他绝对不会冲岑肆直言感情。
在独处的世界里,他说两句话都臊得慌了,更何况是在这么多人和镜头面前。
但到了这份儿上,他也必须承认。哪怕内心紧张,耳朵红成一片,也故作淡定。
然而下一步。
夏飞就提议:“那大冒险,你敢亲一下四哥吗?”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江识野愣住了,气氛有些凝固。
“这夏飞是疯了吗,他不是也喜欢岑肆吗。”徐英和李雪雪小声嘀咕。
其实亲不亲已经不是重点了,只是劲爆后的更近一步。江识野本就处于尴尬的境地。
他现在什么作品都没有,和一个素人其实没太大区别。播出去,尤其是如果亲上去,只会更被骂蹭热度,被岑肆女友粉围攻。就连在场嘉宾,都会觉得,他像在攀高枝儿的碰瓷,做不切实际的梦。
关键是——连江识野自己也觉得。
还得在等等。
他还没被人看得起,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喜欢岑肆。
他也想等自己有底气时,再大大方方的表达外界看来“配得上”的爱意。
夏飞他们打乱了他的节奏。
但。
水波荡漾,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着他。
打乱就打乱吧,都这时候了还怂个屁。
温泉水很烫,江识野深呼吸一口,心跳加快。
他微微侧过身,没看岑肆的脸,还是看着温泉,那句“有什么不敢的”还没说出口——
“够了啊。”
岑肆不耐烦的声音蓦然响起,直达每个人的胸腔。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肩膀挂着的水珠刷刷往下滑,动作幅度很大。
转头,对着不远处一堆摄像头一指,
“下一段不用剪掉。”
手揽过江识野的肩膀,他掰过来,在所有人都震撼的眼神里,在温泉水的汩汩热温里,他拽着江识野的后脑勺把他抬起。
率先堵住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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