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Verse.上辈恩怨
碰碰车没玩成。因为就在俩人吃冰淇淋蹲着打电话这间隙,#偶遇岑肆江识野玩旋转木马#就开始挂热搜。
毕竟即便全副武装,帅哥身姿还是很显眼。
尤其是两个贴在一辆旋转木马,搞行为艺术的神经病帅哥。
网友本还在嗷嗷揣测运动员时期的双人恋情, 此刻又开始了新一波讨论:【不是才官宣吗,怎么这么快去青城了?】
【额,能不能别再营销炒作了啊,正常明星谁会坐旋转木马啊】
【这俩还真是老夫老妻啊,之前还觉得小八傍大腿了, 现在发现他才是最不容易的那个啊, 陪4从运动员到影帝,还好自己也熬出头了】
【好甜好甜, 来个木马震】
于是挂了电话再起身, 就不断有粉丝来打招呼。
围观拍照合影, 人越来越多。
他俩最近就住在热搜, 热度很盛, 单靠自己根本无法维持此刻秩序,比最火的游乐项目还热闹。
最后还是游乐园经理亲自来维持场面。
岑肆和江识野本还想低调,这下没办法了, 只能任由经理当贵宾招待, 顺便也被她八卦一下。
午餐就是在游乐园的vip包间里吃的。岑肆切着牛排, 这才有机会问江识野:“你还好吧?”
“嗯?”江识野手没动, 就看着岑肆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怎么。”
“你妈。”岑肆直白地问他, 简直像在说脏话。叉子叉着牛排再往盘子里的黑椒酱里一抹, 才递到江识野嘴里。
江识野嘴几乎是下意识张开, 吞咽的时候才想到房间里还有好几个堪称“虎视眈眈”研究明星的服务生。登时害臊,再被人喂了一口才说:“……我自己吃。”
“你不会切牛排。”岑肆理所当然的口吻。
“?”
就你的手是手, 我的手不是手?
算了……
自打晚宴和人来了个装逼交杯酒后,江识野脸皮也越来越厚了。他甘愿当残疾人,扭扭捏捏尝试得寸进尺:“……那那个焗龙虾,也你给我剥。”
岑肆笑了笑:“行。”
这个后鼻音听着怪宠溺的,岑肆说着还给他擦了下嘴角的黑椒酱。
江识野脸红脖子粗,老夫老妻了还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说实话,他觉得21岁的岑肆比以前的岑肆对他好多了,虽然以前也不差,但……
他形容不出来那种感受。就觉得吧,如今的岑肆,举手投足都有些,腻歪。
腻歪挺好的,但江识野可能有毛病,或者是一种诡异的直觉,就感觉挺奇怪。
就像擦嘴角这个动作,岑肆以前绝不可能做,只会递过来一张纸命令他“擦了”。
江识野也不需要他这么做,两个大男人谈恋爱,自己以前又一直是直男式生活,不愿他照料每个细节。
但他如今真的很细心。会关注流星,会记住随口一说的没看过海,会为他切好牛排还喂到嘴里。
这其实很不岑肆。
只是因为弥补吗……
“发什么呆呢?真在想你妈的事儿?”岑肆的声音打断江识野的恍惚,“你现在有知名度了,会有很多人想当你妈。也不一定那个人就是真的。”
江识野回过神。
耸肩,张口吃虾:
“没,我没把那通电话放在心上,管她真的还是假的,我不感兴趣。”
岑肆微微挑眉:“你不想见你妈么。”
“见她?”江识野轻哼一声,“以前她想找我很难吗,刚好我进娱乐圈了就来找了,这种人我有什么见的。”
“有道理。”岑肆也不是圣母,对江识野的态度双刀叉支持,后面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缺德,小声补了句,“宝贝儿你是不是很恨你妈妈啊。”
“还好,我只恨一个人。”
“谁?你舅舅?”
江识野歪着头,抬眼看向岑肆。
颇耐人寻味。
岑肆反应过来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这个账不能翻篇儿了是吧,你怎么能恨一个喂你吃东西的人呢。”
“我恨把我扔下的人。”江识野半开玩笑半认真,“但我妈把我扔的时候我太小了,我不爱她所以也就不恨她。”
这话说到这就停止了。
后半截没说出的话才是重点。
岑肆自然明白。
他垂眸,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想了什么,勾起嘴角笑了下,像那次在江边被告白的表情。
他又抬起冰凉的手,往江识野后颈一掐,吊儿郎当问:“那宝贝儿你看过电影电视剧没啊。”
江识野不知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问的问题也弱智,干脆直接回了个:“没。”
搭过后颈的手就直接搭在江识野椅背上,岑肆自负欠扁地说:“你知不知道有些伟大的主角,自己生了病怕拖累伴侣,所以就不声不响默默离开。我不就是这种吗。”
“你放屁。”江识野立马反驳,“你才没有那么无私,我也不是傻白甜女主角。”
确实。
岑肆又忍不住笑了。
他当时只想到自己,只想到自己丢了梦想所以也丢了爱情,一损俱损。
他删掉江识野的联系方式,也从不是担心他看到自己生病后会怎样,只是单纯不想自己看到他后更难过无力。
这人还是很了解他。
想到这岑肆又想起一件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看过《豪门的诱惑,天使的爱》没。”
“……”这么土的剧名,江识野还真知道,“不是你的助理阿浪在追吗。”
“我靠这你都发现了。”岑肆很讶异,那部他曾咨询阿浪的追妻火葬场神剧已经播完了结局,“里面的男女主分手,你猜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就很狗血傻逼的那种。僵尸,你觉得这种分手原因是不是很假?”
“……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上一辈怎么怎么主角就得分开这种,是不是很不合逻辑。”岑肆语气轻松地说,“如果是你,你是不是根本不会管。”
他自认为自己是在随口讨论剧情,殊不知有多么生硬和突兀。
江识野眼睛微眯,注视着他高挺的鼻梁,也假装不在意地问:“你呢?”
“我当然不在意啊,”岑肆立马说,“我从不听上一辈的话。他们闹他们的,关老子屁事。”
说完见江识野沉默,岑肆才发现自己语言都渐渐过激。
又揉了揉鼻梁:“……所以你呢?”
江识野沉嗓回答:
“你觉得我是会在意上一辈的人吗。我都没几个上一辈。”
我都没几个上一辈。
江识野刹那间想到什么,呼吸一顿。
“那就好。”岑肆说。
江识野看着他。
舌尖在后槽牙一扫。
他没再说什么。
牛排吃完,焗龙虾吃完,意面吃完。岑肆站起身来:“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去玩儿?”
江识野一愣:“你吃饱了?”
“吃饱了,我本来就不饿。”
“可你根本就没吃什么啊。”
岑肆基本上都在喂江识野,顺便自己来两口,摄入量不及江识野的五分之一。
但他还是说:
“我饱了,吃不下了。”
江识野睨了他一眼。
岑肆连忙拽过他的手:“走吧走吧,我们继续玩儿。”
虽说继续玩,但已经有游乐园特意安排的安保围着,走到哪儿都有人尖叫,没有之前那种素人感有意思了。
甚至连他俩走鬼屋。
本来岑肆就不怕,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还排队问能不能拥抱一下。鬼新娘还把红盖头盖到江识野脑袋上,起哄让岑肆去掀。
岑肆还真掀了,众人欢声笑语,江识野无语至极。
真是把惊悚气氛都搞得像个cp粉丝见面会。
等待晚上摩天轮的时候,两人便在贵宾休息区里刷微博点热搜爆竹。
岑肆刷着刷着就疲惫地睡着了,江识野看他睡着也不往自己身上靠,脑袋往右边歪,就非要把他脑袋扒到左边。
岑肆含糊着说:“别碰我。”
江识野说:“好。”
然后就把他的脑袋扒到自己肩膀上,学着岑肆的动作把他揽着。
满意地看了他几眼,江识野把微博退出。
去点开自己之前下载的那条视频。
——二十多年前,岑兰音乐剧的试镜现场。
那个穿牛仔裤的模糊男人。
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越看。
越从怀疑变成肯定。
江识野又点开微信。
吕欧。
【JSY:在不】
【A-头头是道头疗馆:我靠你还会想到找我啊大明星?】
“……”
两人先就着当下的微博时事来回扯了几句,江识野确实挺抱歉的,这两天忙,事业和感情都迈入新阶段,忘了和老兄弟扯几句“苟富贵勿相忘”,说道了好半天,等娱乐圈的事项都掰扯完,他才问:【JSY:我麻烦你回去帮我看下易斌,他还好吗】
【A-头头是道头疗馆:我还没见到他,但听说他挺好的,阿野,你敢信,易斌现在没那么像个疯子了,完全是个正常人】
【JSY:?】
【A-头头是道头疗馆:几个邻居,还有我爸妈都这么说,说易斌变好了,好像就是从你走那天起,他就变了,很礼貌很客气,是不是很牛逼】
【A-头头是道头疗馆:我说你舅舅真有点毛病,你一走他也不酗酒了,这是什么原理啊】
这是什么原理?
江识野仰起头,闭上眼搓着岑肆的手背思考。
不同的易斌一一闪过。
喝酒的易斌。
打他的易斌。
沉默着吸烟的易斌。
还有,试唱音乐剧,会发出声音的易斌。
最后闪过的是,在床上和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一起躺着的易斌。
【易斌变好了,好像就是从你走那天起,他就变了。】
江识野猛然睁开眼来。
不对。
那天他是走了,但于易斌而言,还发生了个更重要的事。
他和一个男人上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易斌那边的故事是不会虐48的哈,这儿没有刀
第72章 Verse.摩天轮上
江识野搓着岑肆的手背, 想着易斌。
总觉得这个事儿挺烦的。
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竟然也睡着了。
他不知道别的情侣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么一个阶段,闻着对方的味道就想睡觉, 像一席温床,倦怠的温柔乡。
其实他也不困的,只是睡前发生了个事。
那会儿腐女经理和几个服务生在远处看着他们,边拍照边嘀嘀咕咕。
江识野耳朵尖,听得非常清楚。
“看到没, 是岑肆靠在江识野肩上睡觉诶。”
“Oh my god, 难道网友都猜错了,江识野才是1?”
“看江识野那揽人姿势还挺强硬的, 多半是。”
“我的天, 四哥怎么能做0!这是可以发出去的吗?”
江识野听着她们的对话。
既面红耳赤。
又莫名有些爽。
也不知咋回事儿, 明确她们都在研究自己的情况下, 江识野装作随意、又相当生硬地抬起手,手掌贴住岑肆的后颈,轻轻掐揉了下。
掐后颈是岑肆经常给自己做的动作,江识野觉得就像在提溜一条小狗, 宠溺中又带点霸气侧漏。
反正很像个上位者。
这会儿他终于以牙还牙了。
果然机会都是要自己把握的。
“哇哇你们看到没, 刚江识野的动作揉了下岑肆的后颈, 好攻啊!”
“原来明星情侣也这么肉麻的……”
江识野竖着耳朵, 听到这些话。
情不自禁哼笑了笑。
手掌得寸进尺。
——然后就把岑肆揉醒了。
岑肆从江识野肩膀上弹起来, 脑袋差点把江识野下巴打歪。此刻脑子还是一片浆糊, 目光混沌地看着搓下巴的江识野。
江识野立马带点儿做贼心虚地眨了两下眼。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眨巴, 岑肆却觉得自己懂了, 本搭在敞开的大腿内侧的手移开,双腿并拢:“来吧。”
“……?”来啥?
岑肆把江识野一拽。
江识野可能上半身不遂, 竟立马毫无招架之力地一歪,倒在他腿上。
岑肆一手搭在他两锁骨之间的凹陷处,抠了抠,一手很贴心地把他的眼睛挡住:“睡吧。”
“……?”睡你大爷。
远方又传来声音。
“额,我就说四哥还是1吧,你们怎么想的?”
“江好乖啊,一拽就躺人腿上了。”
“还以为站反了呢,四真宠,还帮江识野遮光。”
“散了散了。”
听着这些话,江识野本竖着的耳朵彻底闭上了。
害臊。
羞耻。
没劲。
岑肆手掌贴着他的眼睛,他睫毛簌簌蹭了几下,干脆就闭上了。
脸又往岑肆大腿间埋了埋。
本只是想像鸵鸟一样埋一会儿。
但岑肆裤子催眠,没想到立马就睡着了。
大概是昨晚做的是回忆梦有些折腾的原因,这个梦分外香甜分外沉,醒来人都懵了。
就看到本用来遮眼睛的手被自己紧紧抓着,抵着鼻间闻。
江识野忙又触电般把手甩开。
岑肆注意到他醒了。
“好啊闻够了就把我手甩了?”
他合拢给人枕头的大腿又一敞。
江识野整个脑袋立马陷在两腿之间,梗着脖子。
他微微翻了个身,平躺着仰视着岑肆的喉结和下颌骨,也不说话,慢慢醒神儿。
然后他伸手。
扯了扯就在自己耳边的、岑肆运动裤的抽绳。
他扯得用力,连带着运动裤腰都往外一拉再收紧弹回去,岑肆惊了。
“我擦,你搁这儿拉窗帘儿呢。”
“……”
江识野费力从岑肆腿上爬起来。
腰酸背痛脖子酸的。
“你变了僵尸,白日青天能这么色胆包天。”
“……”江识野看了看窗外,一片瑰异的灿金暮云,“这还是白日吗。”
“确实,”岑肆也看了眼,吸了吸鼻子,“有点儿晚了。”
“去坐摩天轮吧。”
海边城市的晚霞很美,但也很快。
这个时候坐摩天轮刚刚好。
基本上就在他们上的时候,灿金色的天空就变成玫红色,一大片一大片的暖色云团,向下炙烤着越来越小的钢筋丛林,湛蓝色的大海渐渐变成一角。
江识野和岑肆是面对面坐着,他本在扭头津津有味欣赏风景,偶尔拍张照。
岑肆穿着鞋也不讲究地往他脚踝一勾:“看我这边。”
江识野摇头:“你太挡视线了。”
没想到岑肆立马回:“那你就看我啊。”
江识野依然扭着头:“不看。”
岑肆就没说话了。
但江识野知道岑肆在看他。
他鼻梁上有一块被晚霞映照的光斑,随着摩天轮的升高越来越大。耳朵也不知是被越来越近的晚霞烤得还是对面人视线烤得,越来越红。
他受不了了。
揉了揉头,江识野闭着眼一个迈步,从对面改成坐到他旁边:“算了我还是和你这样看吧。”
岑肆轻轻笑一声。
他微微眯起眼来,目光能看到青城标志性的电视塔,缓声说:“我记得我以前给你告白那天,也是这种红不拉几的天空。”
江识野一愣。
气氛有种怀旧的暧昧惆怅,他睫毛颤了颤:“啥时候。”
结果岑肆一秒打破怀旧,吐槽:“你他吗我告白啥时候都不知道,分别时间却记得那么清楚,你这个失忆回忆有毛病吗。”
“……”江识野委屈巴巴地嘀咕,“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只能说明你告白对我印象不深吧。”
“你放屁,你那会儿脸都红成个番茄锅了,话都蹦不出来一句。”
“……”
江识野不想把话题停留在自己的脸红程度上,只又问:“所以是啥时候。”
“九月初的时候吧,我刚结束阿尔多的集训,要进国家队了。那天就在落地窗前指使你陪我练防反。”
指使这个词灵性又贴切。
“说累了休息一下。然后就一起坐着看这种很红很红的天空,我整个人心情都不一样了,就看你一眼,然后你也看我,然后我又看你,然后你就低下头往自己膝盖贴。我就笑了,问你干嘛躲啊,你突然脸就比那天还红,真是要把爷笑死。”
“……”江识野白他一眼。
还把爷笑死,笑死你个大爷。
不过岑肆三言两语他竟就能想到当时那种暧昧兮兮的画面。
“然后我看到你睫毛都是那种橘红色,就突然有一瞬间,你懂那种感觉吧,突然一下就——”
江识野回答:“嗯我懂。”
心动的感觉嘛。
岑肆:“对吧,就突然一下很想吐的那种感觉。”
“???”
对不起,我不懂了。
“我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很不爽,肚子痛,就非得说点儿什么。然后我就冲你告白了。”
“怎么告白的?”
“就很正常的告白啊。”岑肆闭上眼,挂着笑意回想了下当时的场景。红艳艳的天空照着红彤彤的人,右眼尾的疤镶着一条边。他目光移不开了,也很直接,甚至没有什么心跳过快,只是肚子喉咙不舒服地想吐,脱口而出:“僵尸你是喜欢男人的吧。”
说了这话看江识野眼睛瞪大,岑肆才反应迟钝地有些心跳加速。
江识野低下头,手慌里慌张去摸放在地上的岑肆的击剑。
假装玩击剑玩得没听见。
很蠢的行为。
岑肆干脆凑近,直接包住他的手,一起握住击剑:“问你你就吱声,你是喜欢男人的吧。”
江识野呆愣地注视着他。
两人的鼻尖都快抵在一起,呼吸交换着。江识野手心是冰冷的击剑手柄,手背却是岑肆温热的手掌,他整个人都慌了:“……我不知道。”
岑肆笑了笑,另一只手捏住击剑剑端——剑刃,把它弯下,像写毛笔字一样去触碰江识野盘腿曲起的膝盖,一下一下轻轻地戳划,挑逗意味明显。
“那你要不要当我的男朋友,检测一下你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江识野手心儿全是汗,身上也全是汗,呼吸极重。
良久,他奋力抽出手,直接站起身来。
“不行,我好像恐同。”
“好像?”岑肆风轻云淡地点头,目光还在击剑剑刃上,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要不要当我的男朋友,检测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恐同?”
“不行……”江识野立马说,“我应该不喜欢你。”
“应该?”岑肆又点头,掀起眼皮淡淡一瞟,“那你要不要当我的男朋友,检测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不喜欢我?”
“……”
他很会说话,有没有逻辑都无所谓,就是能掌握那种节奏。
笨嘴拙舌的江识野完全说不过。
他慌里慌张地吼了句:“不行!”
结果被岑肆看了一眼又很没出息地怂了声:“……我得想一想。”
岑肆说:“好,给你五秒钟。”
“……”
三秒后。
岑肆:“想好没。”
江识野拨浪鼓般摇头:“……没有。”
岑肆没耐心,击剑一甩,直接走过来,裹着层红色的晚霞。江识野吓得连连败退,忙说:“我想好了,我们还是算了。”
然后直接跑——
竟跑到了厨房里。
接着能在厨房听见噼里啪啦锅碗瓢盆的声音,他在里面说:“我现在给你做鸡胸肉,岑同学,我们真的不行。”
岑同学。
截止那天之前,江识野除了在出租屋担心岑肆被伤到,情急之下吼了句他的名字。
从来没对他有过任何称呼。
他“僵尸”来“僵尸”去,他只有“你”。
那是第一次来了个称谓。
四仔是很以后的事了,床上求饶开始的。
而他那会儿竟来了句岑同学。
岑肆真是要被笑死也被气死。
最后江识野犹豫了三天,给岑同学写了人生中第一首歌。
《所幸》
此刻坐在摩天轮里,21岁的岑肆揉着后脑勺来了个如假包换,瞎扯道,“我说我喜欢你,你说你等这一刻很久了,然后就开始亲我,没办法,我这种帅哥,告白就这么简单。”
“……”江识野才不会信。
他看着窗外,他们的摩天轮已到顶,天还没黑,竟已经出现了一轮早月,弯弯的。
他仰头看着,低声问:“你以后还会再给我告白一次吗。”
“嗯?”岑肆一愣。
“那一次我没印象了,我只记得我给你告白过,我想听你再给我告白次。”
“可以啊,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告白。”
“不。”江识野的眼睛从月亮移向岑肆的脸,“我想等你回到击剑赛场了再给我告白,好吗。”
岑肆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
手塞进运动裤的兜里,他抓了抓,也不知道抓什么。
深呼吸了一口,他才笑着嗯了声。
也没说好。
大概是想转移话题,岑肆突然又对着天空说:“那轮月亮像你的疤。”见江识野沉默,加一句,“——这话是不是挺骚。”
江识野笑了笑,微微侧着头,脖颈拉出一条性感的线条:“更像这个。”
“哪个?”
江识野垂眸,下巴一点:“这个。”
岑肆注视着他侧颈处那道红红的弯弯的痕迹。
他立马笑了:“僵尸你现在真他妈变了。”
“……大概是吧。”
很莫名其妙,每次恢复一段记忆,都会带来一次珍惜眼前人的觉悟,都会觉得应该更直接。明明他已经比以前主动多了。
他问:
“你再把它搞深点儿好吗。”
于是岑肆就着侧颈那抹吻痕吮吸下去。
摩天轮在高处,江识野扬起头来,沉醉地闭上眼,任着耳鬓厮磨的声音,含糊着说:“……我都不想回去了。”
他知道自己回去有很多事,夏日歌会后他算是彻彻底底进入了圈内,陈征已经给他排了一溜烟通告。
他说不定回去还要见自己的妈妈。
“没事儿。”岑肆从侧颈亲到下巴,含含糊糊地说,“我会陪你。现在我会陪你一步步走到巨星。”
他亲得痒酥酥的,江识野笑着,
“那我再陪你走到冠军好吗。”
岑肆也不知是亲迷糊了还是啥,只捧着他的脸莫名其妙敷衍地来了句:“没关系的。”
摩天轮降落的时间有多长,晚霞就有多长,这个接吻就有多长。
他们又要回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僵尸喊“岑肆”是在35章末尾,4挺在意这个喊名字的,江后面还会叫一次
第73章 Verse.一声识仔
虽然江识野已经预料到回京城后会很忙,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忙。
“7月16,上午组会,讨论《Déjà vu》的mv录制和发行问题, 下午讨论新专概念和主题;7月17,VEC新签歌手的集体会议,拍三套写真,再签两个代言,豆豆茶和parler……”
7月15日晚上, 家里。
岑肆悠闲在在地半瘫半坐在沙发上念着江识野的行程。
“这俩代言是啥东西, 我都没听过。”
与他那副偎慵堕懒的样子不同,江识野在拖地。
边拖边两分得意八分害羞地回答:“豆豆茶是速溶奶茶, parler是少儿法语线上教育平台。”
吸尘器推到岑肆脚下, 补一句, “脚拿开。”
岑肆立马抬腿, 笑个不停。
“你这代言好……”见江识野吸尘器一竖, 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抿了下嘴改口,“你这代言好接地气啊。”
江识野不爽:“那影帝你签的都是啥代言。”
“我不签代言, ”岑肆挑眉, “爷走到哪儿就是代言。”
“……”
“不过大牌资源确实等你作品越来越出色了再争取比较好, 商业价值这玩意儿还是得稳扎稳打, 你现在的价值都依附着我的, 虚得很。”
暗戳戳的炫耀。
江识野懒得搭理。
吸尘器呼呼的声音, 伴随着岑肆继续往后念:“7月18, 新浪娱乐专访, 新专;7月19,网易娱乐专访, 新专;7月20,和《电梯回溯》剧组一起做客欢乐大本营——你又要上综艺?”
“我就是在上面唱个歌,刷脸的,就像今天这种。”
今天江识野也去打歌了,岑肆则去了医院,没陪他。
与其说是岑肆没陪江识野,不如说是江识野没陪岑肆。
江识野算是发现了,这人专挑他有事的时候去医院。
不过他确实事儿多,白天也就算了,晚上,比如这会儿,还要当家庭主夫。
家里不脏,只是刚刚和岑肆吃肉松小贝。
岑肆不知有意无意,竟能把自己这边肉松小贝的爆浆全部爆到江识野手上,他再骚话连篇,嚷着什么不吃肉松要吃肉,便去舔他的手指。
反正接下来就是各种你侬我侬少儿不宜的情趣游戏。
肉松屑在啄吻声里掉地上,比日漫里的樱花瓣下得还琐碎。江识野的勤快性格看不惯,立马要清理。
岑肆还说他真像个贤惠娇妻,江识野说了个滚,恼羞气急。
“诶7月22这个潮流芭莎8月刊封面,为啥是待定行程。”
总算看到重点了。江识野让岑肆看自己的行程就是为了这里。
他闷着声音揉着后颈,风轻云淡掩饰内心期待:“……因为是说想拍双人封。”
岑肆嗯一声。
江识野看他好像没get到点,再强调一遍:“里面的内页也是双人主题。”
“嗯。”
江识野再次暗示:“就是说要两个人拍,我一个人不能完成这个工作。”
岑肆:“这样啊。”
江识野就差把话喂到嘴边了:“就是说还差一个明星。”
岑肆点头:“哦,那你还要和别的明星一起拍。你有点社恐,要加油哈。”
江识野怒了。
吸尘器一甩,他吼:“你不是明星?”
岑肆这才笑出声,往沙发上一躺:
“你拐弯抹角半天干嘛,你就说要和我一起拍封面不行?”
江识野瞪着他。
“僵尸你过来。”
江识野又开始拖地。
岑肆伸长腿,往江识野腰间一勾,
啪嗒,吸尘器恰逢其时地倒在地上。
江识野顺势而为倒向沙发——岑肆身上。
很难说他是主动的被动还是被动的主动。
他撑着沙发缘挣扎着想爬起,被岑肆一按:“别装模做样了,蠢兮兮的。”
“……”
好吧。
江识野又像个死鱼一样趴在他身上了。
岑肆低低的嗓音吹向耳朵。
“芭莎那边的人给我这儿也联系过了,七夕主题嘛,你竟然扭扭捏捏半天开不了口。拍个情侣照用得着这么害羞吗。”
江识野耳朵埋着他胸口蹭了蹭,不说话。
其实这个事确实不是个大事,但是换个说法——拍七夕情侣写真,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江识野和岑肆的合照少到寒酸,看他最开始失忆那手机相册都能看出来,但凡有一张岑肆的照片,有一张他俩的合照,他们前期的感情进展都不会这么鸡同鸭讲的急人。
但就是没有。
岑肆没时间也没那情趣拍照,江识野的小心思也只会偷偷埋着。那时他们的恋情是见不了光的,哪怕是岑肆比赛时,都没想过拿起手机记录,只想用眼睛珍藏。
所以淋雨那张照片被拍下,有好也有不好,但江识野总是觉得庆幸的。
庆幸有人记录了那个时刻——世锦赛冠军的击剑面罩戴在自己头上。
进娱乐圈也就是这点好,虽然他和岑肆还是没那种要拍照的习惯,但好在摄像头无处不在。
养生综艺的48cut江识野已经用来下饭,晚宴情侣款高定西装下的交杯酒也已经被誉为内娱名场面被他暗戳戳设成壁纸,旋转木马甚至都有路人帮忙记录。
他可以不停地存图。
但这些和潮流芭莎专门拍照又不一样。
毕竟之前的场面都算是旁观者的记录。
这次是纯粹为记录而记录。
——那可是七夕主题的情侣写真诶。
江识野没拍过什么照片,他把这双人写真的意义赋予得特别重。
类似结婚照,或是全家福。
但这矫情心思岑肆这种从小就有人爱有家宠的人大概不会懂,他也不会说出来。只是脚趾摩挲着他的脚背,耳朵贴紧他的胸口,听着缓慢的心跳。
胸腔一振,岑肆问他:“今年七夕啥时候啊。”
“就是八月初,和潮流芭莎八月刊发行差不多的时间。”
“嗯,那我们好好过,我们还没过过情人节。”
何止,是什么节都没过过。
另一个西方情人节,还是江识野生日。
想到这,他抬起头来,没控制住语气的期许和兴奋:“我过生日那天,你是不是就做完手术了?”
“嗯?”岑肆微愣,“你怎么知道我要做手术?”
……你说呢。
哪个病人得病不做手术。
“你哥给我说的。”江识野看岑肆目光略沉,语气也跟着低下去,“说半年后就是你手术的日期了。”
“这样。”岑肆笑笑,“差不多吧,之前想的是等我过了22岁生日在做,现在我想再等等吧,等你过完生日再说。”
“为什么。”江识野有些疑惑,咬了下嘴唇把内心的想法吐出来“……我想等你做完手术再陪我过生日。”
想要一个健康的你。
岑肆又笑笑,眼睛眯起来,掐了掐他的后颈。
“……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嘛,”和之前比,岑肆这会儿语气有些淡,有些敷衍,“我现在还没到手术指征,也不知道等我过了生日是不是就到了呀。”
“……哦。”
莫名其妙地,江识野不太信。
岑肆的手从后颈移到他的背,轻轻拍了几下,“话说你后天晚上是不是没有行程?”
他似乎又在转移话题,江识野下巴抵着他锁骨,沉思了片刻才回答:“晚上应该没有。”
“那就行,你提醒我了,后天晚上是我姑妈生日,我带你回家吧。”
江识野立马弹起来:“什么?”
此家非彼家,岑兰的生日,江识野想想就能猜到是个什么七老八小三姑六婆的大家子,再想想岑肆亲戚都是些什么人……
他瞬间脑补白宫的盛宴,权利的游戏,家族的斗争……
最后又想起岑放冷漠打量的表情。
江识野脸色都不好了。
“别担心。”岑肆拍着他的背闭着眼说,“没太多人,就是我几个伯伯叔叔,然后我舅舅那边一家。”
“岑放那天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虽然不赞成,但也不敢反対我俩,我其他亲戚肯定也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他们不会说什么的。你总得带回家遛遛,不然怎么拿到岑夫人的名分,嗯?”
江识野面红耳赤:“岑夫人你大爷。”
他长条条的身体在岑肆的身上拱了拱。
“……但我有些紧张。”
“别担心,”岑肆声音轻淡,虚虚环着他。
他有些疲惫了,即便这一天根本什么都没做,“反正后天的事,你也只能紧张48小时了。”
这安慰仿佛没安慰。
江识野不说话了,自己瞎想瞎惶恐着。岑肆又捏过他的手:“别害怕僵尸,我给你说过,我俩谈恋爱与上一辈没有关系。”
江识野闷在他怀里,闻了闻,最终还是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我知道。”-
第二天江识野去VEC,岑肆是跟着他的。
这算是两人自夏日歌会那天一堆高调骚操作后,第一次公开亮相。
岑肆家司机开了辆超级大豪车把他俩送到VEC大门口。
人和媒体挤爆了。
摄像机咔咔的声音。
江识野尚未习惯这样的场面,情不自禁攥紧岑肆的手。
岑肆却仿佛人来疯,越是这种人围着的场合越一股装逼范儿,专门还把手挥了挥——就是和江识野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搞得粉丝又是嗷嗷叫一片。
江识野耳朵尖地从cp粉丝的咆哮里筛选出自己的唯粉。
“小八小八,看镜头啊!”
“啊啊啊啊小八好帅!”
“我的乖野宝!妈妈爱你!”
他听着,忍不住勾嘴笑了笑。
也不知粉丝是啥时候约定俗成的,都喜欢叫他小八。
偶尔也会来个野字打头的昵称。
这个世界上也就岑肆会叫他僵尸这么滑稽又特别的名字。
他低着头在一群簇拥里攥着岑肆的手走到门口。
就在这时。
突然听到一声——
“识仔!”
江识野一个激灵,猛然抬头。
“识仔?”
岑肆都因这个特别又巧合的称呼愣住了。
江识野睫毛不停地颤。
这两个字像是一口大钟直接罩着他脑袋重重一敲,瞬间炸开。
一片空白。
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最开始対岑肆的小名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自己也曾被人叫过类似的名儿。
只是音调一变和舌头卷不卷的区别。
但那存在于很小很小的时候,比陌生还遥远的曾经里。
他失忆又恢复部分记忆,更把过去模糊得只剩类似臆想的痕迹,都怀疑过或许只是叫四仔叫顺溜了,才会觉得自己也曾有个小名,叫识仔。
三个字的人名,中间那个字的存在感总是偏低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用“识”来称呼他。
——因为那是唯一区分她儿子和她情人的字。
江识野站着不动,手指都在抖。
明明心里不停地催促快走,攥着岑肆快走。
他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转了头。
那么多人,那么多年,
他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74章 Verse.深情的人
在一群粉丝喊着“妈妈爱你”的欢呼里看到易敏, 这感觉,江识野觉得挺讽刺的。
他不是没预料会看到她。
陈征已经做过提醒。
但四目相对,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翻涌着十几年的空白缺席,像一群蚂蚁在心里爬。
不是愤怒,不是难过,更不可能是激动。
就是心烦意闷。
岑肆顺着江识野怔愣的目光看过去,瞬间也明白了是啥情况。
毕竟那么多人里只有那一个中年女子, 虽然站得不近, 被粉丝和保安推推搡搡着还像是要即刻被冲走。
但稍稍一代入,便能一眼看出, 那是江识野的妈妈。
江识野长得很像他妈妈, 这是岑肆的第一反应。虽然大概是岁月磨砺和缺乏保养, 易敏看上去有些老态, 但都无法掩饰她五官的精致。
还是那种很英气的精致, 骨相很好,看她就能想象她的儿子会是什么样子。
岑肆也有些愣了。
他小声开口:“僵尸……”
江识野回过神来了。
他攥着岑肆的手,又转头, 迈步跨入旋转大门:“走吧。”
岑肆翘起大拇指不动声色地往外一指:“但外面。”
江识野淡淡瞟他一眼:“看到了就差不多了, 我难道还要请她进来吃饭?”
这陌生的不耐烦口气, 岑肆都忍不住笑了下。
他也不是劝人来个感人重聚的性格, 只耸了耸肩:“随便你。那现在走吗。”
江识野没好气地拧起眉:“不然?”
岑肆又笑了笑, 把他肩膀搂着:“宝贝儿, 都到这一步了, 你俩迟早要见面的。”
江识野揉了揉头发, 瞪他一眼:“那也以后再看。”
他真不想见她。
现在就挺好的,他不想任何人的出现打乱他如今生活的节奏。
哪怕那是他妈妈。
他拉着岑肆上电梯。
今天的schedule就是MV和新专, 除了陈征、Gary和Bam,还有几个脚本师、造型师和音乐工作者,包了一个很大的会议室。
岑肆则坐在外面,无所事事地透过玻璃窗看他。
出乎岑肆意料,江识野好像真没把自己和他妈妈的偶遇放在心上,很快就专心致志投身于工作。
开会间隙,会议室内的Gary瞅了外面的岑肆一眼,感叹:“小野,四哥对你真好啊,这是要一直等你下班吗。”
江识野也往外一瞟,岑肆在喝药,但气定神闲姿态慵懒,别人只会以为他在喝咖啡。
他冲江识野挑了下眉,江识野连忙收回目光,有些羞嗒嗒地含糊“嗯”了声。
大家都露出了八卦又羡慕的笑容。
“四哥现在都没通告吗,我感觉他一直在陪小野。”
“对哦,他综艺也录完了,那个新电影也补拍完了,现在都没啥事儿了。”
“主要是他好像也不打算接新活,我听说他每天都能收到片约和剧本,但他都拒了,最近唯一的行程是下周和小野拍《潮流芭莎》的封面。”
“好甜啊,没想到四哥这么恋爱脑。”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江识野更加羞嗒嗒,笨拙地转着手中的笔。
他们不说他都没注意到,岑肆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本来就有点脱离娱乐圈体系,现在更是一副除了去医院就围着自己转的架势。
“小野运气好啊。”说话的是Bam,“你们知道吗,昨晚玫玫爬上夏总的床了。”
“啊,我听到的不是徐老板吗,还说徐老板有些独特的癖好,搞得玫玫很难受。”
玫玫就是那天和江识野一起走红毯的新人,听到这话他笔都没转稳,掉到地上。
Gary帮他把笔捡起来,笑着解释:“小野这很正常哈,都是两厢情愿的。在这个圈新人要不受打压,没点资源靠山是不可能的。不然潜规则为什么叫规则呢?玫玫被老板看上其实都算是运气好的了,能熬出头。”
“所以说你运气好嘛,你看公司同期签约的那几个,这才半个月吧,资源已经远远被你甩在身后了。录mv我昨天提前约棚约设备,人家都直接拿顶级的招待。”
陈征:“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吧,小野本来就有天赋,岑肆还专门在夏日歌会那天官宣,意图太明显了。”
“不让别的老板打小野的主意哈哈哈。”
“也不止,你看他现在还在陪,就是在给小野铺路呢。”
江识野听着,又情不自禁往玻璃窗外瞟了眼。
也是,娱乐圈的新人哪儿能都像自己这样顺风顺水,他只是唱了两首歌,专访杂志代言都上赶着来。
甚至都完全看不到娱乐圈的阴暗面。
他本来该面临玫玫同样的处境,走了红毯唱了夏日歌会也毫无姓名,在老板扔来的橄榄枝里纠结。
只是因为和岑肆谈了恋爱,开了个挂,让自己跳过泥泞直接飞到最后一关。自己只用专注作品,不必在乎什么打压、资源和曝光。
江识野不知道岑肆是不是也明白这些,才火急火燎地早早官宣,浮夸地在镜头前证明他们多相爱。这会儿他只看到他百无聊赖地抓着个靠垫玩手机,想到他之前说“以前都是你陪我,现在换我陪你。”
本只是当句暖烘烘的情话,此刻才迟钝地意识到,它是真的在慢慢兑现。
手机振动。
4发来了一张照片。
【4:宝贝儿你要不要看我看得这么深情?】
“……”
这人是啥时候给自己拍了张照的……
江识野连忙又脸红筋涨地转过头,对着手机摄像头拍了张竖中指的照片发过去。
专心上班。
没专心两秒,就在大家热切讨论MV的元素时,陈征又小声问江识野:“小野,你有看到你妈妈吗。”
江识野直接面无表情地摇头。
陈征笑了声:“奇怪了,她这几天每天都会在门口等的……小野,那人应该就是你妈妈,你们长得很像。你不想见她吗。”
江识野又摇头。
陈征拍了拍他的肩:“我让她留了个手机号码,你如果想联系她,自己联系吧。可能打电话比见面好些。”陈征说着,塞给江识野一张小纸条。
江识野看了一眼。
把纸条揉成一团。
塞到兜里。
他们今天一天基本上就泡在会议室里。下午无聊的岑肆还是进来参与了mv脚本的讨论。
他一来氛围就不一样了。
会议室里都是些小年轻,都很喜欢参与江识野的工作。一来江识野是草根儿没架子;二是他脾气很好,性格是外貌不符的温柔内敛,大概是觉得自己专业程度不够,也很能倾听大家的意见。
所以所有人也就畅所欲言,玩笑都不着边际。
但岑肆身上本来标签就多,少爷啦影帝啦,他背一靠,气场强大,一看就是什么意见都听不下去的。
然后就没人吱声了。
岑肆也注意到气氛的凝固了,抱着胸催:“你们继续说啊,让江识野下水拍,继续啊。”
他这话口气,像“我看谁敢让江识野下水”。
更没人说话了。
江识野左瞧右瞧,只得尴尬地咳嗽了声,望着岑肆解释:“就吊威亚然后砸到水里,就说想要一种时空坠落感……你觉得怎么样。”
岑肆笑了声:“哟嚯,我们僵尸还知道时空坠落啊。”
江识野:“……”
其他人:“……”
“我觉得挺好的。”岑肆大概是上午抱靠垫抱习惯了,说着就自然而然旁若无人地把江识野一条腿抱起,架到自己大腿上,“但你没吊过威亚可能会有点儿难受,我到时候陪你。”
他抠了抠江识野的小腿。
众人开始挤眉弄眼地憋笑。
江识野开始脸红脖子粗。
这人有没有一点公共场合的意识……
以为桌子把视线都挡完了吗……
他害臊地把腿放下,用力踹了下岑肆的椅子。
这椅子带万向轮,岑肆坐着咕噜咕噜被踹到了角落,脸面窗。
江识野这才揉了揉头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对其他人说:“额……我们继续吧。”
这一继续到晚上七点才收工。
做正事的时候若无其事,但下了班江识野心里就惦记着——兜里有张记录电话号码的纸条。
宛如兜里有条蜥蜴,很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也挺没出息的。
明明说不在意吧,但其实总在想这个事儿,也想早上易敏的眼神。
没什么情绪,
但就是想。
这天晚上九点多,趁岑肆睡着——若没有啥事他睡得就很早,江识野便走到阳台边,望着天空兀自愣神。
手里捏着那张纸条,揉的皱巴巴的。
打还是不打?
这简直像个生存还是毁灭的哲学问题,他足足犹豫纠结了半小时。
江识野也才21岁,放到社会还是很多人本科没毕业找父母要钱的年龄。十几年没见的人就在号码那端,他不想她打扰自己的生活,却也无法做到明知她的存在又放任不管。
他思来想去,最后落点在岑肆的那句“迟早要见面”上。一咬牙。
输入号码。
拨通。
如果她睡了没接就算了。
就这样吧。
然而只响了两秒,对方就接听了。
疲惫又熟悉的女声。
“喂?”
就这么一个字,框在手机听筒里,听上去那么近。
江识野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他小时候拨过那么多次号码,就是想听这么一声喂,都无法等到。
易敏见这边沉默,一下子就明白了。
“是识仔吗?”
“识仔是不是你?”易敏声音里迅速染上哭腔,“识仔?”
夜风勾勒着江识野的额头,他眯了眯眼,才哑着嗓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别这么叫我了。”
对方立刻开始哭。
江识野有些烦躁地把听筒拿远点,坐在秋千椅上,闭上眼。
过了会儿,他感觉她情绪缓过来了,才又耳朵凑向听筒,淡淡地问:“你找我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你。”
多么老套的话,江识野嗤笑一声,立马反驳:“那你为什么以前不看?你以前干嘛去了?我小时候你都没看过,我成年了还用你看?”
“对不起……”易敏又开始啜泣,“妈当年出国了,东西都被抢了,过得很难……识仔,对不起……”
“出国?”
“我当时以为你爸在京城,后面才知道他去R国了……”
“然后你就出国去找他了?”江识野毫无耐心地打断,皱起眉讽刺地轻哼,“你还真他妈深情。”
易敏一下子说不不出话来。
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我后面回来找过你,但听说你去京城了,没人能联系上你,对不起识仔,我知道你是想去找我的……”
“想多了。”江识野毫无感情地回答,“我没必要去找你。”
这话半真半假。
全国那么多城市,18岁的他离家出走去哪儿不好,却独独选中京城,确实是因为潜意识里还记得易敏说她也要去京城。
他那会儿那么小,说要自己混出个样子,却也心怀侥幸说不定能找到自己妈妈,找到依靠落脚。
但后面真的就没必要了:
他在京城遇到了更重要的人。
有人扛起他说带他回家,他有了心心念念想要的依靠,他不需要一个本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母亲了。
所以此时此刻,江识野是真的感情淡薄,没有太多波澜,这不是忍的也不是装的,他真的无所谓了。
他听着电话里的啜泣,心想自己或许继承了易敏那股子深情的毛病,喜欢一个人就完全扑在他身上,那么全心全意、做什么都可以,于是自然而然地,——心里没有位置给其他人了。
深情的人也无情。她当年没有位置留给自己儿子,此刻他也没有位置留给母亲。他本可以问她很多问题,问她到底找到自己的情人没,问她如今过得怎么样,她22岁生的他,现在也才四十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老了。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说:
“我现在挺好的,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很开心,也……不差钱。你如果想找我要钱我可以给你打,但你——”
“我想见你。”易敏低声快速地说,“识仔,让我见见你好吗。”
江识野微微眯眼。
他揉了揉后颈,秋千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良久,叹了口气。
“行,你说个时间地点吧。”
回到卧室,江识野本郁结了一天的心烦情绪竟少了很多。
就是有些累。
他看着深睡的岑肆,低下头轻轻去吻他眼皮褶子里的痣,岑肆很敏感地翻了个身,抓他的手。
江识野一顿,突然想到——
或许,
那个养生综艺不是巧合,是自己想上的。
他的母亲,易敏,是情人出国都敢跑出去找的人。
而他那时失去了岑肆的联系方式,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吕欧说他失联了很久后又主动联系他,江识野瞬间就闪过一个场景——
他在网上看到了岑肆要参加养生综艺的预告,又看到了提前曝光的拍摄地点,于是他就去了。
他就是要去见岑肆的。
偶然的只是综艺地点之一的头疗馆老板是自己发小,而不是他们的相遇。
久别重逢都是必然。
这样逻辑才对。
这个灵光一现让江识野没来由呼了口气,有点儿劫后余生的意思。
他又从岑肆怀里爬起来。
手里还攥着个多余的电话纸条呢。
但今天思绪真的很发散,他把纸条揉碎扔进垃圾桶时,又猛然想起岑肆离开时也留下过纸条。
塞进他击剑国家队外套里。
对哦,那件衣服呢?
江识野决定在家里找找。
结果溜达了各个房间,还是一无所获。
何止是击剑国家队的外套,这个家除了那一小片PVC运动地板,已经毫无击剑运动员相关的任何印记了。
“你在干嘛。”
一句轻沉的男声划破安静的黑夜,把江识野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跟梦游似的……
他走上前,抱着岑肆:“怎么突然醒了,不舒服吗。”
岑肆鼻尖在他脖颈蹭,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你在干嘛,我找了你好半天。”
“我在找你以前给我留下的国家队外套,也不知道在哪儿,你知道吗。”
岑肆身体一僵。
“……你找那个干嘛。”
“就是想看看。”
“哦,没必要找那个。”岑肆揉着后脑勺含糊地说,牵着他的手回卧室,“回去睡觉叭。”
但江识野突然就很执着:“可是那是你之前留给我的,你还写了字。”
“宝贝儿你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吗。”岑肆掐着江识野的后颈,很用力,有些不高兴的语气,“你想要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留外套写纸条,那个就算了。”
“……为什么。”
岑肆目光晦暗地看他一眼:
“因为我不在国家队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醒犯迷糊的原因,他目光看上去有些阴郁和戾气,陌生得可怕。
尤其是他还风轻云淡地说:“所以我把那衣服烧了,灰都不剩,你找不到咯。”
江识野眼睛瞪大。
如坠冰窖。
他被眼前人吓到,下意识地去攥紧他的手。
“四仔……”
“所以走吧,睡觉去。”岑肆打断,直接迈步。
江识野又不知道说啥了。
“……嗯。”
上床后岑肆几乎瞬间就睡着了,本长手长脚地摊开,很快又蜷缩起来。江识野凑近去闻了闻他身上,又闻了闻刚刚被他牵着的手。
有股崭新的胶囊味道。
第二天岑肆就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恢复到散漫悠闲又有点儿骚的模样。
今晚要去给姑妈过生日,下午江识野就早早收工,和岑肆去逛高级的贵宾商场。
本以为是给岑兰买礼物。
没想到是去买情侣装。
“西装太正式贵重了,不适合这种场合。”岑肆刚从一家专为gay设计服饰的高级专卖店拐进另一家,东张西望,“得买休闲点儿的,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这和我俩身上这一套有啥区别。”
他们现在穿的是短袖T恤和运动裤,岑肆上黑下白,江识野上白下黑,很休闲很日常很大学生。
就是像一组钢琴键。
而岑肆看上的这两套,和身上的风格也差不多,江识野是既没看出哪儿高级也没看出哪儿情侣。
“这是他们才出的太空系列,分一零的,你看这里的logo,我这件黑色的印着火箭,”
logo设计感很足,看着挺潮的,岑肆下巴朝江识野这边指,“你看你手里那件白色的是啥logo。”
江识野看了眼。
……黑洞。
他突然懂了。
他无语了。
“还有去年的水果系列,香蕉和桃——”
江识野忙捂住岑肆的嘴,耳根臊红,“我们他妈的就不能穿点儿正常的衣服?”
岑肆眯起眼笑个不停:“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无聊的很。”
最后在江识野的据理力争下,他们还是原封不动地以钢琴键的样子上了车,前往——
前往一个庄园。
至少在江识野看来,那占地面积、那装修风格、那园林设计、那泳池喷泉、还有那欧式大别墅,确实是和庄园没什么区别了。
他懵了,又开始紧张了。
喉结一滚。
“你小时候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吗。”
“也没有。”岑肆平静炫富,“我家房子多,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我大伯家,他光是草坪护理每个月都要花十几万。”
“……”好不公平的世界,“四仔。”
“嗯?”
“你要不还是当霸总吧。”
岑肆笑了:“房子大没什么用,安放自己的永远就那么块地儿。”
还挺有哲理,还挺淡泊。
江识野重重点了个头。
谁知岑肆没说完:
“……毕竟鸟儿回家,安放自己的永远就那么一个量身定做的巢穴。”
“……”江识野不懂自己怎么又秒懂了。
他眨了眨眼,“四仔。”
“嗯?”
江识野冲他恶狠狠地笑笑:“你要是不长嘴巴就好了。”
从大门走到别墅门还挺耗时的,江识野远远看到有管家模样的人来接了,又惶恐地握住岑肆的手。
“我怕我做错事儿。”
“你能做错什么事儿,”岑肆耸耸肩,“都是用一个嘴巴吃饭,两个鼻孔出气,放心吧。哦,但有一点,”他语气突然切换到严肃,沉声,“僵尸,”
“怎么。”
江识野侧过头看他。
岑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无论他们看到你是什么反应,说出什么话,你都不要在意,好吗。”
江识野疑惑地点点头。
一进门,他就明白为什么岑肆会有这么奇怪的叮嘱了。
那个时候他首先看到的是岑肆的大伯母,她看到江识野,打完招呼,冲他老公说的第一句嘀咕就是:“我的妈呀,长得好像。”
第75章 Verse.精灵王子
当家的大伯和大伯母在门口接人, 好像知道江识野是谁,并没多问,只热情地喊了声:“啊呀可算是来了。”
俩人看上去都很慈眉善目, 江识野的紧张瞬间就散了不少。
他跟着岑肆喊了声“大伯伯母”,然后低下头换鞋。
也就是在这时,耳朵尖的他隐隐约约听见大伯母小声嘀咕的声音:“我的妈呀,长得好像!”
他下意识抬头。
又只看到大伯轻轻皱眉摇了摇头。
大伯母抿着嘴不说话了。
江识野再次低下头,脚踩进名牌拖鞋里。
不动声色, 却莫名有些脚软。
他竟能立马猜到是说得是像谁。
“你哥他们在打保龄球, 你们也先进去吧,我们在这等你二叔。”大伯说。
岑肆应好, 拉着江识野的手踩着软软的地毯穿过极长的厅廊。
墙边挂着很多画, 也有照片。江识野的眼睛迅速滑过岑肆咬着世锦赛金牌的相框, 又匆匆被他拖着走。
视野开阔的主客厅只有两个阿姨, 岑肆家人都在保龄球室。里面的场面倒让江识野大跌眼镜——球是长辈玩得不亦乐乎, 年轻人则纷纷瘫在后方的沙发上刷手机。
气氛热闹,一时间没人注意岑肆到来。倒是两个奶呼呼的小女孩目光敏锐,立马放下她们的儿童款保龄球瓶, 爬起来把蓬起的小裙子一压, 光着脚丫飞奔:“四仔哥哥来了!”
球道这才安静, 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那是我小姑的双胞胎女儿, 窈窈和袅袅。”岑肆小声対江识野耳语道, 轻轻松手蹲下身。
两个小姑娘立马像磁铁一样一人粘上一只手。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区分的方式是窈窈戴着熊猫发卡, 袅袅戴的是浣熊。
这会儿就是浣熊——袅袅撒娇地抱着岑肆膝盖:“哥哥抱我起来。”
岑肆就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 把她抱了起来。
袅袅立马搂着他脖子,那股黏糊劲儿, 下面的窈窈强烈不服,不停蹦跶:“我也要抱!四仔哥哥像以前那样一人抱一个好不好,我们要坐你肩上!”
岑肆笑了笑,他现在抱不动俩了,低着头说:“我抱妹妹,窈窈你让我旁边的哥哥抱怎么样?”
窈窈立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往左边转:审视地仰头看着江识野。
江识野识趣地蹲下来,微微伸手,很温柔的声音:“我抱你好不好?”
窈窈眨巴了几下眼。
然后贴着岑肆的小腿,往后躲。
江识野看她排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岑肆手指往窈窈额头上一点:“怎么了,你不是说你最喜欢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的哥哥吗。”
窈窈脸往岑肆运动裤上埋,手扒拉着裙子,转来转去。
轻轻嘀咕了一声。
岑肆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窈窈这才不好意思地说:“他太好看了……”
这话一说,两人都笑了。江识野松了口气。
岑肆说:“在芬斯王国,害羞胆小的公主永远也不可能嫁给王子的哈。”
窈窈听罢,立马又红着脸伸手。
江识野抱起窈窈的时候看了岑肆一眼。
心想这货还挺会哄人的。
他小声问:“芬斯王国是什么童话故事?”
听都没听过。
岑肆耸耸肩:“不是童话故事,那是我以前瞎编的,我的王国。”
“……”
窈窈手指戳着江识野的眼尾,娇滴滴的萌音:“哥哥化了妆,这儿有翅膀。”
“不是画的,人家天生有翅膀。”岑肆说,“那是芬斯王国精灵族王子的印记,晚上眼睛这里的印记就会消失,因为翅膀会从背上长出来。”
“哇!”窈窈惊了,“我也想有,哥哥我啥时候能有?”
“你不是精灵族的,你是人类,永远不可能有。”
窈窈瞬间撇嘴。
江识野又望了他一眼。
这人原来编的还是现实主义童话。
真是不做虚假承诺啊。
“精灵族王子很少见的,所以哥哥专门把他带过来给你们涨涨见识。”岑肆说。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我要精灵抱我!”袅袅瞬间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手臂不香了,虽然不久前她还说四仔哥哥是全世界最英俊的男孩,此刻她见异思迁,要往江识野身上扑。
岑肆笑眯眯地望着江识野:“你抱得动俩吗。”
江识野没说话,默默地伸长手臂,袅袅连忙攀着他的脖子攀过来。
两小女孩各坐一手,粉色的蓬蓬裙,江识野手上像开了一大束蔓延的花。她们软乎乎地说“真的是翅膀的印记诶”,江识野心里也瞬间软乎乎的,弯起眉眼。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滋味儿。转念一想,这他妈不会是母性吧……
总之小孩真是怪可爱的,不撒手,长在江识野身上,岑肆带着他一一见过球道边的长辈时,她们还会往脸上吧唧一口,再局促紧张的心情都能被瞬间瓦解。
长辈很多,关系复杂。用岑肆自己的话来说,他爷爷奶奶很能生,膝下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还都是各行各业的人中龙凤,再靠着门当户対的联姻扩大商业版图,所以显得家大业大。
如今岑肆爷爷奶奶都已去世,儿女领域不同关系倒还和睦。江识野脑补的豪门里的你争我斗家长里短、狗血刺激的财产争夺竟都没有出现,也有可能是球馆自带舒缓气氛的效果,反正他感觉,这一大家子挺温馨的。
虽然这些长辈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和大伯母一样的眼神。
好像做好了准备,但真见到人又非常意外,心照不宣地対视与沉默。
至于岑放,他是直接选择背身倒茶喝。
岑肆好像没注意到他们打量的目光,只是在依次喊过人后,手搭在江识野的后颈,目光落在他脸上,很随意地宣告:“然后这是江识野,我也不用多介绍了,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和他谈挺久了,所以带回来看看。”
一阵沉默。
最后不知是谁开口:“四仔,你自己开心喜欢就好。”
岑肆说:“我当然开心。”
“那你好好招待他。”
然后便又是球瓶碰击的声音。
相比长辈,同辈人的目光就要正常很多。
江识野总算明白为啥岑肆敢大言不惭说“家人都很宠我”了。
这货竟然是同辈里——除却窈窈袅袅外——年纪最小的。
再加上他是次子,不用像他哥一样肩负重担。以前走的又是运动员路线,从小就和家里其他人的成长步骤不一样。没申常青藤,没开过游艇party,简单点说,既不精英范儿也不纨绔范儿,同龄人相处没压力。
但也是因为一直在训练,岑肆和他那几个堂姐堂哥有明显的距离感。
他们打完招呼,连最简单的八卦都不敢。
就窈窈袅袅爱死他了,岑肆拉着江识野在另一个球道也试着玩儿起来,俩姑娘就在助走道乖乖地看着,结束一局就去黏他的腿。
她俩缠得不行,这里亲戚多江识野也玩不开。虽然他才上手就能做到全中,但还是没投两局就宣告休息了。两人坐在另一扇沙发上,岑肆人往后仰,手臂抬起伸长,看上去懒懒散散又莺莺燕燕,拿出手机。
江识野感觉到裤兜的振动,收到一条4发的消息。
【像不像你?】?
什么像不像我?
他侧头望岑肆一眼。
窈窈袅袅正跪在岑肆的腿趴在他身上拱,闻来闻去,卖弄在学校唱的儿歌,你一句我一句,又甜又嗲。
【4:你给我唱歌的时候也是这样】
“……”
【4:黏糊死了】
“……”
【JSY:少爷,梦该醒了】
岑肆笑个不停。江识野又开始输字。
【JSY:你不和你堂哥堂姐坐一块儿吗】
【4:打完招呼就够了,二十多岁的人了都有自己的圈子,又不是小时候,没必要尬熟,反正有我哥,他们关系好】
【4:你知道的,我只有你[可怜]】
【JSY:[呕吐]】
明明就坐在一起,还搞些网聊,既无聊又好笑。尤其是岑肆突然像中病毒一样,连发好几张图片和视频。
江识野看着照片里的人,面红耳赤。
刚想问“你什么时候拍的”,窈窈突然又爬过来,抱着他的胳膊:“翅膀哥哥陪我们去三楼玩游戏好不?”
江识野连忙关闭手机。
刚刚的图挺黄的,绝対不能玷污小孩子。
他也是没想到岑肆以前从不拍照的人,现在竟敢趁自己睡觉偷拍。
自己明明每次都比他睡得晚,这人啥时候醒的?
不管了,这会儿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他冲窈窈笑笑:“可以啊。”
另一边,岑肆腿上的袅袅忙搓岑肆的脸:“哥哥他同意了!”
岑肆:“那我也不同意,除非你亲我一下。”
袅袅立马撅着小嘴巴在他左脸上亲了下。
岑肆挑眉:“窈窈也得亲我一下。”
窈窈就又去他右脸亲了下。
“你们让翅膀哥哥也亲我一下。”
“……”
果然。
双胞胎立马提着个蓬蓬裙来贴江识野:“哥哥快去亲一下,亲了我们就可以去玩游戏了!”
“……”江识野先问,“玩什么游戏?”
“拼乐高!”
乐高啊……
江识野没拼过乐高,那这亲得还算有价值。
他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人关注这儿后他下意识抿了下嘴。
没想到岑肆得寸进尺:“你俩把我的脸亲了,翅膀哥哥都没位置亲了。”
双胞胎立马喊:“还有嘴巴没亲!”“打啵儿打啵儿!”
这俩姑娘是你的托吗……
江识野决定不再给人可乘之机,他笑了笑说:“亲了我翅膀就会没有的。哥哥亲不了。”
自认为这是个完美降服小孩子的理由,没想到窈窈立刻反驳:“可是我看见你们亲过啊!就在那个温泉里!难道要在水里亲才行?”
“……”
现在的小孩儿,那种综艺场面都不避开的吗?
不太好吧?
岑肆笑死了,他也懒得迂回了,直接站起身来,嘴唇贴向江识野的额头,一触即分,又揉他的头发:“走吧,磨磨唧唧的。”
“……”
三楼有个玩具房,乐高多到仿佛不是人拼模型,而是模型拼人。且都是那种零件数特别多的精致限量套装,琳琅满目色彩斑斓。
这会儿要拼的是才出的超大公主城堡套装。然而俩姑娘太小了,其实不太会拼城堡,只能拼小人儿,脑袋往身体一塞,拧来拧去过家家似的玩。
城堡主力还是江识野和岑肆两个大人。
他们趴在地毯上。江识野比小孩儿还感兴趣,翻着说明书,手指顺着序号扒拉着零件,哗啦哗啦地,像在翻糖果海洋,看得眼花。
岑肆也在拼,但都不是按照说明书,自己瞎玩,比小孩还毫无建树。
玩累了他就看着他。
江识野是过了会儿才注意到岑肆的目光的。
他抬眸看他一眼,対视纠缠了会儿又垂眸下去,岑肆目光暧昧,显得深情款款。江识野总是无法招架,命令:“……你快把这个小屋顶拼好。”
“嗯。”岑肆低应一声,却只敷衍地翻着周围的零件,那么硬的玩具材料,翻了半天,才找到归宿地摸到细腻的肌肤。
江识野手一缩:“别闹。”
岑肆:“我给你看我刚刚拼的。”
江识野看过去,岑肆大手里有用几块白色零件层层垒连着的方形玩意儿,中间有个孔。
“这是窗户?”
“不是。”岑肆表情不掩得意,“这是我给你拼的戒指。”
江识野瞪大眼。
他笑了,笑他的幼稚,声音却变低:“……哪儿有这么方的戒指。”
“这不就有了吗。我给你戴上,我看你手指能不能穿进去。”
“我不要,好傻。窈窈她们都不玩这种游戏。”
“她们都不到年龄,但我们玩刚刚好。”
“……”
大概是因为身处乐高的海洋,在这样彩色的房间里,人都童趣了不少。江识野最终还是妥协,颇傲娇地伸手,别过头。
“那你给我戴吧。”
“好。”岑肆说着就抓住他的手,把乐高方圈往他无名指里塞,摩擦着进去。
戴上他先笑了:“妈呀真的傻逼。”
江识野说着“确实”,却也没取下来。
房间里小孩儿在玩过家家,讨论公主和王子的婚礼。大人也在玩过家家,有一瞬分不清谁比谁更天真,谁比谁更相信童话故事。
江识野还是把这玩意儿取了下来:“还是结婚的时候你再给我戴戒指吧。”
“可是结婚的法定年龄是22岁。”岑肆立马低声回。
记得挺清楚。江识野睨他一眼:“不也快了吗……但我们也不可能22岁结婚吧。”
岑肆突然不说话了。
江识野一愣,哑声:“卧槽你不会打算22岁结婚吧!”
岑肆仍旧沉默,挠了挠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呢。”
他是拿不准22岁后的未来。
两人继续默默搭着,城堡逐渐升高,偶尔摸摸手,又陪窈窈袅袅玩一玩。岑肆趴累了,改成平躺,手举着拼,顺便冲着窗户接傍晚的光,那副样子还挺文艺。
江识野笑着看他,又笑着看两个闹来闹去的小孩儿,心里又被治愈了。
大概是戒指作祟,鬼使神差又一次产生种“成家”的诡异情感。
好不容易,江识野终于把城堡的屋顶拼好。岑肆不知啥时把手放下了,乐高零件立在摊开的手掌,一动不动。
他睡着了。
窈窈袅袅也注意到了。
两人走过去,跪在他脸旁。
一个用圆乎乎的手指伸向他鼻子底下,一个耳朵贴向他胸口。
小孩子好像电视剧看多了都喜欢这样,江识野记得吕小鸥到七八岁的时候都还尝试过扒开她妈妈午睡的眼睛,触她的鼻息。所以这会儿他只是不在意地轻声说:“你们四仔哥哥睡觉呢,别把他吵醒了。”
双胞胎好像没听见,宛如过家家的医生,表情严肃。
她们这么摸来贴去,岑肆很难不醒,
睁眼,直起身。
他好像没想到自己会睡着,揉着头发有些懵。
窈窈这才大笑:“太好了哥哥没死!”
岑肆捏她的脸,笑:“瞎说啥呢。”
“我们怕你死了。”袅袅也抱着他,“哥哥以前一直在医院睡觉,妈妈她们老哭,他们说怕你死了。你别睡觉。”
岑肆一愣。
江识野拼乐高的手霎时停住。
袅袅突然看向江识野,指着他,命令又祈求的口气:“你是精灵族王子,你能让哥哥不死吗。”
江识野的手不禁把乐高零件攥得很紧,他张嘴,却是岑肆先出声:“他能。”
岑肆帮双胞胎理了下裙子,站起来,脚踢开一堆乐高,哗啦哗啦的声音,淡声,“他能的。走吧,我们该去吃晚饭了。”
第76章 Verse.舅舅和疤
下楼梯时, 江识野瞅了眼手机,有吕欧发的消息。
吕欧知道他今天要见家长,开口第一句就问:【他们刁难你了吗】
【有没有针対你排斥你啊这种有钱人家】
江识野瞧着这口气, 感觉自己真像个攀高枝儿的小媳妇儿。他回了个“他们都挺好的”,就把手机塞进兜。
没人排斥自己,但吃晚饭还是紧张。
一家子真正围在一块儿。
打保龄球湮灭的豪门气质,在餐厅里又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种绿色奢石材质的长条条餐桌,江识野只在电影里看过。
菜还没上齐, 但光是那几瓶酒, 他估摸着可能就比在场所有人年龄都大。
简直像条富贵的河。
他忐忑地站在一边,等着其他长辈落座。岑肆环住他的腰, 轻轻掐了一下, 小声问:“你想我坐你旁边还是対面?”
江识野望着他, 复又想到刚双胞胎让他“不要睡觉”, 心里一揪一揪的, 变得很黏,紧紧箍着他的手臂,做了个“旁边”的口型。
岑肆笑了笑, 手掌搭着他的后颈, 上下搓着。
此番举动刚好被走过来的岑兰看到, 笑道:“你俩别打情骂俏啦。”
江识野立马就把岑肆的手臂松开。
岑肆没松, 大拇指在江识野侧颈处轻轻地捏, 笑眯眯地问:“姑妈, 你喜欢我俩送的礼物吗。”
礼物进屋时就放在门口了, 大夏天的, 岑肆竟然带着江视野挑了个围巾送。
他是真不把长辈礼物放在心上,江识野觉得应该再买点儿东西, 尤其是以自己的身份。
不过被岑肆拦住了:
“你不懂,他们根本不在意物质心意。而且姑妈生日只是个由头,你看她连生日蛋糕都不要。就是想一家子聚在一起而已。”
江识野呆呆地哦了声。
这会儿岑兰温柔地注视着岑肆,说:“你能给我的最好礼物就是好好养——”
她没说完,岑肆蓦然张开手臂,和她拥抱了下。
“我知道的,姑妈。”他低声说,“生日快乐。”
“你啊。”岑兰拍他的背,推开,“四仔,我唠叨那么多次也烦了,你要自个儿疼惜自个儿。”
“我知道。”岑肆说,“我这不还有男朋友疼我吗。”
岑兰这才望江识野一眼,笑了下:“小野,你好好陪他啊,让他开心点儿。”
江识野点头。
是这么个意思。
但他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餐桌落席,山珍海味上席。
先给岑兰进了波酒。
氛围融洽自在,没讲究什么礼节。
岑肆最小的叔叔今天也破天荒带了个女朋友,他们都在问她问题,啥时候从商校毕业的啦,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弟弟啦,怎么喜欢上的啦。
虽然口气轻松,但这种查户口的问题,还是挺有压迫感。
江识野帝王蟹都吃不下了,戳了戳岑肆的大腿:“他们问我的话,我该怎么答。”
没什么优秀耀眼的资历。
“随便答呗。”岑肆心不在焉地回,挑着蟹肉往江识野盘子赶,也不知道是自己不爱吃还是体贴他。
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你看我小叔29岁才找到初恋,咱俩18岁就上床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
江识野夹起筷子,一副要往岑肆手上剁的架势。
岑肆笑个不停,又给他舀鳌虾酱配的鳟鱼慕斯。
分餐式用餐,菜都是每人盘前都备好的,特别精致,也不存在不主动夹菜就吃不了的问题。江识野就低声说:“你吃你的,我这儿有。”
岑肆受不了江识野压着嗓子说话,凑到耳边,比各种菜都香。他挑眉问他:“你吃过鳟鱼慕斯吗。”
江识野摇头。
“那就我给你弄,我怕你出洋相。”
“……”我难道没手吗,江识野还是抗议,“但你也不用把你的都给我吃。”
“这些我都吃腻了,不太饿。你吃吧,节约粮食。”
江识野意味深长看他一眼。
“啊呀四仔対小野真好啊,”岑肆二伯目光扫到餐桌対面。
他这一开口,一家子都纷纷看过来。
江识野背登时一挺,手放在大腿上,正襟危坐地像听课的小学生。
“四仔现在也没事儿了吧,天天围着小野转?”
岑肆回:“没,我那个新电影开始宣传了,要跑路演。”
他没说谎话,《无法配送》突然提档,接下来大概要跟着剧组跑几天电影院。
“这样啊。”二伯又望向江识野,他看上去也和善,但说话有种指使口气:“小野你也要多多照顾他。”
“対,小野,四仔吃饭啊喝药啊你都好好监督,好好陪他,不然你这个男朋友有什么用呢?”二伯母也笑道。
岑肆说:“他是我男朋友,又不是我保姆。”
“是是是,”二伯母改口,“他能让你心情好,保姆不行。”
……好怪的话。
江识野的手情不自禁开始搓大腿。
他明白了。
这个家吧,虽然就像対吕欧说的,不排斥、不刁难自己,却也没真正接纳。
无论是之前的岑兰、还是现在的二伯一家、甚至是岑扬,始终都没把他俩的恋爱认真対待。
始终只是把自己看做一个陪岑肆,让岑肆开心的工具人。
来了他们也自顾自地忙。吃饭时哪怕小叔女朋友的个人情况被盘问了一圈,也没人问江识野任何。
岑肆给江识野倒满了拉菲,自己倒了一半,高脚杯轻轻相碰,江识野举起来抿着杯口,小叔突然问了句:“小野现在在做什么啊?”
他常年在国外做植物科研,不懂娱乐圈。
江识野立马回答:“我就玩玩儿音乐。”
歌手、唱作人,虽然百度百科上已经这么写了。但他觉得还不够格,在这个家里也说不出口。
小叔颔首,随口道:“你也是搞音乐剧的么?”
江识野一愣。
不止他,此话一出,岑肆举着高脚杯不动了。
在场几个长辈也纷纷怔住。
表情绚烂多彩的诡异。
尤其是岑放,脸色紧绷地咳了声,竟开始帮着回答:“小野就是歌手。”
“哦哦好的。”小叔立马反应过来了。
当年的事儿发生时他还不满十岁,対很多情况没有概念,顺嘴一说没想太多。
此刻才意识到发言不妥,尴尬地笑道,“因为我在海外还挺喜欢看音乐剧的,以前和馨儿经常去看《猫》……”
他的女朋友馨儿也接茬,有些腼腆地尝试熟络话题:“我听说兰姐以前也是音乐剧导演……”
岑兰又笑着打断:“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试水失败我就该做大荧幕了,我拍的第一部文艺片的女主和你长得挺像,你看过没?”
“哦哦看过!”
话题总算转到了电影上。岑肆终于把那一口拉菲咽下。
这话只停留到音乐剧这个层面,他以为江识野不会想太多。若无其事地继续给他添菜。
江识野也表情淡定,默默地吃着岑肆添到他盘子里的菜,边笑着対岑肆说“够了够了”边心想:难怪没有人问我的家庭,或许他们比我更了解。
这顿饭江识野吃得无比漫长,本来他就被有意无意地当做个半透明半工具的人物,小叔的话一说更没人再cue他了。也就岑肆围着转。
他也觉得没劲,吃过饭后就打算带江识野离开了。
临走时岑扬又叫过江识野,嘱咐了点儿吃药的细节。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还拍了拍江识野的肩,说了声:“辛苦了。”
江识野说:“应该的。”
官方地像岑肆的护工。
窈窈袅袅很舍不得,抱着他的腿蹭,问他还来不来这玩儿。
江识野蹲下来,趁着岑肆和几个长辈说话的间隙,小声问她俩:“你们在这个家里,有没有见过四仔哥哥的剑?很细的那种剑。”
“哦我们见过!芬斯国王的骑士剑!就在四仔哥哥的房间里。”
“……”这人竟然把自己编成童话里的国王,也是幼稚没边了。江识野垂眸笑了笑,揉着俩姑娘头发,“下次我来的时候,你们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咧!”
走出“庄园”,已经是晚上八点。
等司机开车来接,岑肆这才呼了口气,揉着江识野头发:“是不是很无聊。”
“还好。”江识野说,盯着自己的影子,长长的和岑肆并肩,风轻云淡地说,“四仔,你现在吃得好少。”
“演员要控制身材。”
“你最近要拍什么戏?”
“……”岑肆哑口。
靠,这脱口而出的理由太傻逼了。
江识野一只脚踩上块儿鹅卵石,半边身体一歪,影子融入岑肆的影子,“原来你病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小孩子夸张的啦。”
“我不信。”江识野站好。
他心里乱,各种事儿搅在一堆,先把最应该开口的说出来,“四仔,我不是工具人。窈窈袅袅都会担心的事,我更会担心。”
岑肆默默看着他,看着江识野眼里的光。
“我有情绪,也有权利了解你到底病成什么样,以前什么样还有现在什么样。我知道你半夜在偷偷吃药,你连医院都不让我陪你去,你觉得你自私吗?”
岑肆垂眸,深呼吸了口气。
他抓过他的手,抠着手心儿,轻轻地甩,很弱智的劝慰方式:“我知道啦。”
“别撒娇,恶不恶心。”
岑肆笑了笑:“我以后找个时间给你说好不好,把我的病历翻出来让僵尸医生看看?”
江识野:“明天就看。”
“明天不行。”
“为什么?”
“明天我要去剧组一趟,我们电影提档了。”
“……那后天。”
“后天不行。我要开始路演了。”
“……”
“所以我这一周很忙,咱下一周再说吧。”
“……”江识野无语地蹦出三个字,“你大爷。”
岑肆笑笑:“我没有大爷,只有江识野。”
他和他十指紧扣,影子里两个身影在甩手,过滤月光。
“好了啊,回家吧。”
回家。
就这两个字,江识野瞬间偃旗息鼓,把内心的慌乱短暂压了下去。
岑肆前几天还无所事事的,嚷着要陪江识野。但最近几天,还真是有些忙。
电影路演了一周,这边江视野也晕头转向地投身于新专策划筹备。是以两人分开了好几天。
岑肆收工回来那天,正是江识野和易敏见面的日子。
约定地点就在VEC旁边一个复古咖啡馆的包间。最开始岑肆陪着他进去,江识野先点了杯抹茶拿铁,说待会儿再上。
“我没见你喜欢喝抹茶啊。”岑肆说,“它不是咖啡。”
“嗯,我知道。”江识野没多说,“你要点一杯吗。”
“我点啥,我很快就走了。”
“……你走什么。”
“你妈来了,我不走?难道我也要见家长?”
江识野微微皱眉。
今天确实还没到岑肆和易敏见面的时候,他也没打算把易敏当“家长”。
但他不想他走。
“那你就在隔壁包间等我好吗,我最多一个小时,速战速决。”
岑肆笑了,捏了下他的耳垂:“宝贝儿,你是见你妈妈,你搞得像去比赛,是不是紧张啊?”
“……我有什么紧张的。”
不是紧张。
就是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以什么姿态,面対一个十几年未联系过的母亲。
岑肆说:“别対你妈妈太冷酷了,虽然她不好。但我突然想起来,你妈妈也是我妈妈。”
江识野一愣。
“我妈去世得早,现在你能找到你妈妈,相当于我也有了一个,我觉得挺好的。”-
易敏来的时候,就看到江识野像个雕塑模特一样等在包间里。
她匆匆跑过去:“识仔,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没,你坐吧。”江识野说。
易敏没坐。
她也无所适从,冲着江识野伸出手,又很快缩回去,悻悻而窘迫地坐下。
抬眸看江识野两眼,流露出骄傲又愧疚的神色。
观察自己长到21岁的儿子。
那么高,那么英俊。
是明星。
江识野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有些别扭地盯着桌一角,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递过去:“……别看了。”
易敏就慌里慌张地垂眸。
然而盯着盛着抹茶拿铁的咖啡杯一瞬,憋了几分钟的泪水顷刻爆发出来。
她捂着脸,肩膀颤抖。
“你都还记得妈妈喜欢喝抹茶……”
“随便买的。”江识野生硬地说,还是盯着桌一角。
过了会儿,他皱着眉不耐烦地递了张餐巾纸过去:“别哭了。”
易敏今天笨拙地化了个妆,这下把妆全部哭花了。脸松手之时江识野和她视线短暂触碰,一怔。
她真的变老了好多。
也是,自己都这么大了。
就在他愣神的这么一瞬,易敏抓住他递来餐巾纸的手:“我対不起你,我不配当你的妈妈……”
她双手摩挲着江识野的手,像是在摩挲21年前才生下的儿子,眼泪全部滴在手掌。
一个年迈的女人就握着自己的手哭,那是自己的母亲,江识野本就感性柔肠,又想到岑肆的话,心态一下子崩了。
血缘斩不断亲情,时光磨灭不了母亲。他嗓子跟着一沙,喉结上下滚动着,费劲笑道:“生都生了,别说这个了。你说说你自己吧。”
“我没什么说的。”易敏道。刻意省略了一切艰辛,只又挂着眼泪笑,“但识仔,妈妈找到你爸爸了。”
江识野眼睛微眯。
什么叫妈妈找到你爸爸了。
好像他一夜之间,突然就有父母了。
“江野还活着啊。”他瞬间用名字划清了界限。
易敏好歹养了自己几年,江野才是渣男混蛋,“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易敏笑了笑,笑得很苦涩。
她还是紧紧包着江识野的手,手上全是茧,磨着硌人,“我和他现在就在京城开了家面馆。后面带你去吃好吗。”
不可能的。
不过江识野看着易敏那样一张脸,猛然一想自己若是没失忆,是不是也会这么去找岑肆,那么疯狂执着和憔悴,不顾一切,自私地牺牲。
这种共情甚至比陌生的母子之情更浓烈,他心软了,淡淡道:“后面再说吧。”
“我刷抖音看到了你,在台上唱歌,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你消息,就想找你。我不是找你要钱,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挺好的。”
“……可是你眼睛有道疤,”易敏瞧着他,从上到下,每寸每寸地瞧,“识仔,你这疤怎么来的。”
“你弟弟弄的。”
易敏不意外:“易斌是不是対你不太好。”
“无所谓。”江识野只说,“好歹是我的监护人。”
这话明枪暗箭又扎易敏的心了,
她又开始流泪:“怪我,你别怪你舅舅,他很不容易……”
“他怎么了?”终于聊到重点了。
但易敏不说话。
江识野皱着眉:“易斌经常揍我,拿烟头烫我,凳子砸我身上,酒瓶刮我的腿。”
易敏瞪大双眼。
江识野看着她:“我没报警就算不错了,你还让我不怪他,至少要给我说下原因吧?”
“你舅舅经历了些事儿。”易敏艰难缓慢吐出来,“识仔,他经历了些事儿。但我确实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対你……”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就给我讲讲他到底咋回事吧。”
易敏叹了口气。
故事不长,易敏也没有窥其全貌,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下她旁观者的经过。
易斌以前会说话的。
声音好,长得帅,读了个艺校学音乐。
家里穷,易斌16岁就开始在酒吧唱歌,还自己跑剧团。
他天赋出众,履历丰富了机会也跟着多起来。
20岁的时候他被一个年轻女导演选中,邀请他来参加音乐剧的面试。
结果过去才知道,音乐剧是英语的。
易斌完全不会英语,但他音色长相都太出类拔萃了,女导演还是想把他留下来。
“那个时候和女导演在一起的还有她才留学回来的弟弟,他弟弟主动说,可以教你舅舅英语。”
“然后他们基本上每天都在一起,后面你舅舅就说,他喜欢男人了。”
听到这话,江识野深吸一口气。
久久没呼出来。
他想了想那个年代——同性恋已经不少了,但思想远不及现在开放,更没到同性可婚的地步。
“那时你外公外婆刚去世,我和你爸也在外地……谈着,所以没太管他,就给他说,我不在意他喜不喜欢男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个人家庭条件太好了,不是一般的好。识仔,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贵族有钱人啊,被你舅舅碰上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易敏说着又开始擦泪,“那个海归,和你舅舅谈了那么久的恋爱,后来却要和别人家的姑娘结婚,商业联姻,狗屁的商业联姻。”
江识野手指轻蜷:“……然后就结了吗。”
“结了就好了,但他却带着你舅舅跑了!又很快被抓了回来。本来偷偷的也还好,现在都知道你舅舅的存在了,然后那些有钱人他们——”
“他们怎么了?”
“他们彻底把你舅舅毁了。”
音乐剧正式要演出的前几天,易斌喝了杯那个海归递的水。
嗓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易敏易斌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他是被毒哑的。
易敏说,有钱人家做事一个比一个狠,海归急着和千金联姻,干脆就让易斌再也说不出话来。
易斌没有了最引以为豪的嗓子,还是被自己的心爱之人毁的,肯定会知难而退。
他确实退出了。崩溃了,疯了,跑了,不重要了。他的人生被毁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能报警吗,那么有钱的家庭能惹吗。”易敏语气激动,“我不是个合格的姐姐,也不是个合格的妈妈,后来你爸走了,我一直想着找他,我又怀孕了,在农村呆了几年,托关系上户口,稍微长大点儿了就想让易斌帮我养你,他也好散散心。我以为我会很快回来的,也没想到你舅舅后面会虐待你,识仔,対不起……”
江识野一直在愣神,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轻吐了一口气:“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虐待我吗。”
易敏摇头。
江识野低下头,手指轻轻叩打着桌面。
他也不知道易斌为什么要虐待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苦难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
只是瞎猜,
酗酒不认人是一原因,或许还因为……
他俩长得很像。
他想起十岁那天,他第一次撞见易斌和男人上床,他马上跑开了,没看清人,只可惜天生有双敏锐的耳朵,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
——那是你儿子吗。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自然听不到易斌的回答,但他大概在写字。
又是那道男声响起。
——他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叫什么。
——和你长得挺像的。
那天晚上他回家,喝得人畜不分的易斌默默抽烟,他本来想跑回自己房间,突然把易斌一把拽过。
直接拿着燃着红心的烟头,往眼尾画。
哪儿会有天生好看的伤痕,除非有有心之人一笔一捺地烫,一道一道地画。
才会烫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像翅膀的疤。
江识野的心堵到嗓子眼,太乱了。
他猜到了大概,却永远猜不到细节,他情不自禁闭上眼,颤着声音问易敏:“……你见过当年和易斌谈恋爱的人吗,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吗。”
易敏摇头。
“……那你知道我也喜欢男人,谈了个恋爱吗。”
“知道啊,影帝嘛。我在抖音里刷到了。”易敏笑道,“识仔,他很帅,你们很配。”-
明明说的一个小时,这个时间却比想象中更长。
江识野觉得自己大概和母亲和解了。
却又有其他东西沉沉地吊着脑子。
更压抑。
他们加了微信,易敏先走,江识野还坐在包间位置上愣神。
过了会儿,他才起身,走到门口。
却发现岑肆靠墙站着,双拳紧握,双眼通红。
他早就来了。
四目相対,江识野眼睛也瞬间被烫红了。
“僵尸,我都听见了。”岑肆说。
江识野还是第一次听他这种惶恐得战战兢兢的声音。
“嗯。”江识野语气反倒平静,“那现在你给我说说你这边的故事吧。”
“我这边有什么故事。”岑肆烦躁地揉着后脑勺,逃避地躲开目光。
“但你早就知道了対不対,你还说我们不会因为长辈的事儿分手。”
岑肆一噎。
靠,自己现在也挺蠢的,总是神神叨叨说些诚惶诚恐的话。
江识野很淡然地又把他拉进包厢:
“四仔,你不用隐瞒什么的。”
他的声音浸在咖啡馆的钢琴音里,沉湎的质感,“我不是我舅舅,你也不是你爸爸。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真的和我妈……额,易敏说得一样吗。”
岑肆深深地注视着江识野。
良久。
他开口:“是真的。”
江识野心里一沉。
有点儿苦。
也不知道为啥。
“但也有点儿不一样。”岑肆仰着头道。
第77章 Verse.我们故事
岑肆知道自己爸爸和江识野舅舅有一腿, 是在匈牙利集训的时候。
距离巴黎奥运会开幕只有不到四十天。
他爸和他哥都过来了,刚好欧洲有项目,也顺便给他打气。
他俩都不知道, 这会儿的岑肆每晚还会悄悄咪咪给江识野发短信。
为了防止抓住把柄,他们用的“阅后即焚”app,聊天记录都没有。
也聊不了多少,岑肆那段时间状态不太好,头老是痛。
其实备战世锦赛期间他就有点喜欢发晕, 只是现在愈发严重。
备战巴黎奥运会期间, 他训练得更加没有人性。
因为他必须要夺冠。
傲气、赌注、梦想、爱情,他把太多东西寄托在这上面了。赢了就是世界第一, 得意洋洋做冠军, 赢了就公开出柜, 光明正大和江识野在一起。
那可是奥运会。
他很疯, 对自己很狠, 教练都心疼地让他缓会儿他都没管。
所以也只把头痛看做训练的疲惫和压力大,全心全意只关注一件事,有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也没在意。
那晚他爸和他哥申请探望的批准通过, 来训练馆找他。
是晚上九点, 岑肆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加练时间。
训练馆只有他。
他才练完体能, 很累, 怕待会儿被岑扬和岑放围着脱不开身, 怕回宿舍立马就睡着了, 所以想提前给江识野说句话。
坐在椅子上拍了张自拍。
但他好像真的太累了, 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竟然没拿稳。
啪嗒。
手机掉在了地上。
岑肆有些烦躁,蹲下身去捞。
眼前突然一黑。
再睁开眼时, 发现他爸和他哥都在。
他还躺在地板上,身上盖了件岑扬的外套。
岑肆坐起身来,有些懵地嘀咕:“你们来了啊,我刚好像睡着了。”
“你太累了,睡得好沉,我们进来都不忍心叫你。”岑扬给他递了杯水,“四仔,别这么训练,会起反效果的。
“嗯,我自己有数。”岑肆说,张望了一番,“我手机呢。”
“在我这里。”岑放语气严肃,“你困得手机屏幕都没关就睡了。”
“哦,那你把手机还给我。”
“分了。”岑放突然开口。
岑肆这才想起来他最后点开的是和江识野的聊天窗口,他还有一张不知道是不是发出去的自拍。
岑肆脸垮下来,斩钉截铁:“不可能。”
“我告诉你,你和他才是不可能。”
“为什么?”岑肆瞪着他,怒火直接喷发出来。
他这会儿脾气极差,不懂自己怎么这么疲惫,连睡眠都控制不住了,也不懂怎么睡了一觉还是没什么精神。
比赛到了节骨眼儿,他马上就要熬出头了,岑放竟又来拦他,他吼他:“岑放,你他吗别管我,我不会听你的话,都什么年代了,你能不能不要干预我的人生——”
“什么年代?“岑放轻哼一声,“岑肆,我和你男朋友的舅舅谈过恋爱。”
岑肆微张的嘴唇停住。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识野的……舅舅?
他那个唯一的亲人?
那个哑巴?
世界这么小的?
岑扬也懵了。
“你那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小野是吗,我和他舅舅谈过恋爱,你知道他有舅舅吧。”
岑肆脑仁炸开地疼,还是没转过弯来,直接先蹦出一句:“所以?”
岑放叹了口气,没接所以,像是突然坠入了回忆的深渊,沉默半晌说:“……我对不起他。”
岑肆嗤笑一声:“你对不起的人又不止他一个,我妈才是最无辜——”
“四仔。”岑扬沉声打断,不让岑肆又说些过于扎心的话,他望着岑放,“爸,你干脆说清楚吧。”
岑放再次叹了口气。
开始叙述。
他是出国留学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的,回来在岑兰的音乐剧招募现场对易斌一见钟情。
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主动提出教英语。
很快就在一起了,热恋、英语、排剧。他不会告诉自己的父母——岑肆的爷爷奶奶,他们思想保守,也讲究门当户对,关键是,他们早已有了人选。
和房地产大亨陈家的千金联姻,开拓岑家的商业版图,是他们早就安排好了的。
婚约下来后,岑放就带着易斌跑了。
他那会儿很冲动很纨绔,带了好几张卡。
在枫城租了个房。
他完全忘了刷卡记录这回事儿,“安家”的结果就是父母立马追来了,发现了。
岑老爷子气得不行,回来一顿毒打,又是关禁闭。
岑放喜欢男人的事儿不能声张,首要任务是安抚好易斌。岑老爷子甚至给易斌把枫城那套房子买了下来,说要给他钱。
易斌当然没要。
反正那会儿岑放和易斌都没妥协,挣扎了一段时间。
但岑放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只能在现实面前屈服。
岑家遇到了点儿资金难题,股价一直在跌,虽然金融报刊还说一切繁荣,只有岑老爷子自己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走向颓败。
和陈氏联姻可以阻止这一切。所以他刚到适婚年龄,就被催着娶人。
“我确实是懦弱,也真的贱,我不敢违抗父亲,也害怕变穷。”岑放说,表情难掩痛苦,“我只能和他分手,但还是控制不住想去看他排练音乐剧,我那天给他递了杯工作人员送过来的水,但没想到那杯水他喝下后,嗓子就坏了。”
至今岑放都不知道那杯水到底是怎么回事,意外还是人为,无从考证。
他心里觉得就是岑老爷子做的,他知道他爸有多么铁血无情,才能打下这一片商海。他也听见过他爸这么评价易斌——
“那小子骨头硬,深情种,难缠。”
但即便真是岑老爷子安排人做的,他其实也没想过要把人毒哑。
易斌最初只是坏嗓子,声音不再那么好听了。
但突然有一天,他就再也不说话了。
医生说,大多数哑巴都是听力受损逐渐丧失语言能力,易斌骤然失语,很明显更大一部分是受到强烈刺激的原因。
“也难怪,他最好听的就是声音。”训练馆里,岑放自嘲地笑了笑,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哪怕是面对两个成年的儿子,讲起如此残酷的过往依然像个犯罪的孩子,“水又是我递的,他觉得是我想毁他的声音,怎么可能不受刺激。”
岑肆还在发懵,好像也受到了强烈刺激,哑巴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尝试张口。
还是那两个字:“所以?”
“还有什么所以?”岑放望着岑肆道,岑肆要上奥运了,他态度尽量平缓,“岑肆,小野知道这些事,他不会恨你恨我吗?那是他的舅舅,你是我的儿子。你看着他你不会愧疚吗。”
岑肆突然笑了。
“岑放你是不是有他妈毛病。”他说,“这是你自己造的孽,你为什么要让他来恨,要让我来愧疚。你这些破事儿发生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
他终于攒了些力气站直,揉着后脑勺,把击剑放进击剑包里:“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就像我不是你,我永远不会联姻,也不会和他分手。”
“你说得好听,别人不一定这么想,你只看到什么联姻分手,他在意的可能是阶级的差距,怀疑我们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关键是,你有想过你妈妈吗。”
岑肆的手停了。
“你说你妈妈会一直怪我,我理解,我该的。那你也想你妈妈怪你吗?”
岑肆眼睛睁大,胸口起伏得厉害。
“四仔,你觉得她愿意看到她最骄傲的小儿子,和她老公情人的外甥在一起吗。”
“爸。”久久沉默的岑扬开口了。
他看岑肆脸色极差,全身发抖,眼眶都红了,忙说,“我知道你的顾虑,但别再提到妈了。”
“你为什么要提到我妈?”岑肆突然爆喝一声,嘴唇都白了,“你有什么资格提她?我不会像你一样骗她一辈子。等我拿了冠军我就带着江识野去她墓前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岑放,我求你别再逼逼了。”
他背起击剑包,还是一如既往的斩钉截铁,声音却有些颤抖,“我不会分手的,你快滚吧。”
他不等他们滚,自己率先背着击剑包跑了。
头也不回。
岑肆以为岑放的话不会对自己造成影响。
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不受控制地咀嚼那些话的每段细节,开始惶恐。
他发现自己好像一个故事情节里的反派,爷爷是反派,父亲是反派,自己也成为了反派。
谈个恋爱,好像对不起江识野的舅舅,对不起江识野,也对不起自己的妈妈。
哦,只要得了冠军就好了。他安慰着。
只要自己得了冠军,一切就可以解决的。反派不可能得冠军,只有上帝青睐的主角才可以。拿了冠军官宣出柜,他也对得起妈妈对得起他了。
这么一想,岑肆训练就更疯了。
但一周后,他就是做最简单的弓步训练,竟然眼睛花得看不清人,拿不稳剑。
和他对训的是邹孟原,他皱着眉说:“阿肆你太累了,你脸色好差你知道吗,你去休息会儿吧。”
也是,岑肆后脑勺疼得要炸开,困得无以复加。
他没再逞能,笑了笑说:“那我去躺会儿,哥你半小时后叫下我。”
他连回休息室的力气都没有,干脆就在训练馆的长垫上躺下。
他曾在这里无数次穿上击剑训练鞋,拿起他的长剑。
如果他知道这次躺下后再醒来就是医院,失去了健康所以就失去了一切,他去不了近在咫尺的巴黎,无法回到击剑赛场,他拿不到冠军也失去了他,那他可能会咬着牙撑一下。
但他不知道,反正他睡过很多次,又很快醒来,他各项指标还是全队第一,微博上有自己独有的运动员超话。
他只是有些迷糊,身体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闭着眼想起来个事儿,迷迷糊糊对邹孟原说:“哥,你待会儿用我手机给我男朋友发个消息,随便说句什么就行,密码你知道的。”
邹孟原是唯一知道他和江识野谈恋爱且只是假分手的人。
他没听见邹孟原是否答应。
两年后,21岁的岑肆在不隔音的包厢外听到易敏的话,回想他经历的一切,涩得很。
涩到眼睛竟又红成一片。
江识野让他讲自己听到的版本,他当然不会说什么头晕睡觉,也不会讲自己当时的犹豫迷茫,只把岑放和自己的对话原封不动又添油加醋还原了遍。
夸张了下自己是如何坚定,如何把他爸骂得狗血淋头。
说完他笑了,有些无奈,也确实有些歉疚。
他坐到江识野旁边,搂着他的肩膀,尽量吊儿郎当地:“你说咱俩在一起怎么会遇上这么狗血的事儿啊。”
他揉着江识野的头发,揣摩他是什么心情。
然而江识野一直很平静,此刻更平静。
平静得甚至有些温柔。
“四仔,你搞反了,没有这事儿我们根本不会在一起。”
岑肆一愣。
噢。
对哦。
他18岁5月份告诉岑放自己喜欢男人就被阻止了,说里面太多不现实的因素。
吵来吵去,就亲耳听到亲爹以前车之鉴的口吻,脱口承认自己也曾是gay。
岑肆气疯了,再也不喊爸爸。
直到6月某天,他发现岑放和人上床了。
一个男人。
这下他倒不气了,麻木了,纯粹地厌烦,直接摔门而出,走前还不忘告诉他爸“自己也会和男人上床”。
他不知道俩小时前,住在郊区西街的江识野亲眼看到目睹易斌和岑放赤|裸的背,同样摔门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踩着最后的时间登上15号车厢时,他体校最喜欢逗的同学,他打架的手下败将、他爸上床的那个男人的外甥,早已坐在2号车厢,迷迷惘惘地看着窗。
巧合,讽刺,滑稽,意外,他们因为同一个直接原因登上了同一辆去京城的高铁,然后顺理成章地相遇。
哦,也不顺理成章。只是岑肆正想找个男朋友,丢了手机的江识野就恰恰撞在他胸上。
小狗般的眼睛,翅膀样的疤,锋利又纯真、关键是迷茫轻忧郁的气质,在他心里炸开了花。
“小僵尸?”
他在京城高铁站这么喊他,以为这是一切的开始。故事却比这三个字更早萌芽。
巧合,讽刺,滑稽,意外。
关键是,有缘。
岑肆眼睛飞快地眨了下。
他错了,岑放和易斌不是他们相爱后招来的狗血波折,而是促使相遇相恋的必然原因。
他们就是冥冥之中的天作之合。
这下他坦然地笑了,像卸下了个很重要的包袱:“靠,这好像个轮回。”
“不是。”江识野依然平静,却眼尾上挑,眼里有光,手心塞到岑肆温度总是偏低的手掌里,他脑子也很乱,同情易斌的遭遇,也会在想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易斌。
但答案又很明显。
不会的。
此时此刻更重要的是,他要告诉他自己的立场。
他们相爱,不会因为别人的故事而改变。
“四仔,这是新的开始,是只属于我们的故事。”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被岑肆紧紧一拉。
江识野没力气地往胸口撞去。
岑肆被刚刚那句话感动地一塌糊涂,目光深沉:“僵尸。”
“嗯?”
“你别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
“?”
岑肆手掌着他的后脑勺,用力一拽,猛然吻了过来,眼睛里的最后一滴泪和舌尖一起长驱直入,送进江视野嘴里。
江识野闭上眼。
“你越这么正儿八经……”
江识野明白,在感情上他越执着,越坦诚。
岑肆就越放肆。
也越下流。
“……我越想操|你。”
第78章 Verse.小名渊源
于是这天中午, 微博就曝了个视频。
【@刘小锤:岑肆和江识野走在街头全程臭脸无互动,疑似不合】
在视频里,岑肆绷着嘴角大跨步往前走。
江识野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两人都是一脸压抑不下来的焦躁不耐烦, 看着又凶又冷。
【我去,这才在一起几天啊就吵架了?】
【都上脸了,不是简单的吵架吧】
【小情侣吵架很正常啦,勿cue我们的大帅哥,有这功夫不如去听小八的《Déjà vu》, 支持四哥的悬疑电影《无法配送》……】
【额, 我怎么说来着,岑肆就是喜欢炒作, 玩不了几天就腻了, 看这视频, 完全冷落江】
【卧槽48这么快就要be了吗】
【感觉jsy表情有些害怕, cs难道家暴?】
网友讨论得不亦乐乎, 猜测乱飞。
没人知道他俩脸臭只是因为火急火燎。
要急死了。
急到只能将就着去岑肆在VEC的工作室里。
“工作室”,很美其名曰,其实只是个很小的房间。沙发、幕布、小桌, 堆着几本表演书籍、老片子的碟片。
幕布不大, 配合着旁边的小窗户, 几乎是在门打开的一瞬间, 就映出两个人影。
高高挑挑, 脑袋抵着脑袋, 又渐渐合在一起, 呼吸声浓重得瞬间把房间填满。
两个影子双双倒下沙发, 白色的幕布上像陡然映出了一座拱起的山影,流畅的弧度, 巍然的黑色,压下。山变成了浪,连绵翻滚,澎湃的声音。
过了会儿,浪花散了,有人坐了起来,却很难辨别出人影。
两个人,一道影子,贴在一起,像座起伏的塔。
江识野仰着头,漂亮的肩颈线冷硬的喉结。
岑肆偏着头吻着,一口含住。
那一瞬一道声音拍向耳畔,像是要托举他的心脏,岑肆闭眼,咬下去,宛如咬下伊甸园的禁果。
不知过了多久,等结束后,大喇喇躺在沙发上的岑肆都忍不住回味那道声音,严肃地评价:“原来你这嗓子也不只唱歌时好听。”
江识野是趴在岑肆身上听到这话的,登时害臊得脚趾蜷起来,刮着岑肆的脚踝,想剥他的皮。
岑肆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却大汗淋漓,早已累得话都没有气儿,飘飘的,反倒更有一种撩人的质感:“……有时候都觉得你没生病。”
这话挺隐晦,但岑肆明白他是在夸了,他笑了笑,手去挠他的侧腰。
江识野有一点儿怕痒,忙把他手抓住:“别闹。”
岑肆便把手贴到他胯骨,往下揉:“你后面是不是要回枫城?”
“要吧,忙完这段时间。”江识野闭着眼说,懒懒散散,手毫无意识地划着他的胸口,“怎么。”
“我和你一块儿回去,顺道见见你舅舅。”
江识野微微睁眼,又继续闭上。
他轻声道:“四仔,你不用去给他道歉什么。”
“但你舅舅话都说不出来了,总归是我们家的问题吧,这感觉都能蹲局子的。而且没那些破档子事儿,他肯定混得很好,那你也会过得很好。”
“嗯。但还是那个问题,过得很好就不会见到你。这也不是你的错。”江识野应道,“而且……其实我感觉,你爸私下应该也做了很多。”
易斌枫城那个家,多半还是当年和岑放住在一起的房子。
还有易斌不知哪儿来的钱。
岑肆眯起眼,陷入沉思。
良久,他叹了口气,慢慢道:“也对。我现在都在想三年前岑放和你舅舅上床,可能是早就约好的。那个时候我成年了毕业了,我妈也过世了两年,他可能觉得不用再当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了吧。”
难掩惆怅的平静嗓音。
江识野下巴垫在他胸口,蓦然意识到岑肆也怪无辜可怜的。
幸好他以前只给他说过自己的疤是易斌烫的,没说太多。
若是岑肆知道,何止18岁,在10岁的时候他爸就和易斌上过床了,中途说不定还有,不知心里又会是啥滋味儿。
“而且我还感觉,他们以前也联系过……”岑肆揉着后脑勺继续回想,“那天你妈叫你识仔,我突然懵了。”
江识野笑笑:“因为和你的小名很像是吗。”
“不是,僵尸,我以前的小名不叫这个的,以前大人们都叫我四儿……”岑肆皱着眉嘀咕,“好像是十岁多的时候吧……”
江识野一愣,刮着腹肌的手指停住。
“有天下午看岑放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样子怪孤独小老头的。他就望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想啥,嘟囔了两个字,我问他叫谁,他说叫我呢,四仔,问我怎么样。他又叫了几次,我妈也觉得挺顺口的,后来就都这么叫了。”
“但最开始我听他嘟囔的明明是个卷舌音,当然,我没在意这个事儿,就当舌头没捋直吧。不过改小名这天我还是记得很清楚,嫌弃,说仔来仔去像个小孩儿一样,虽然我当时就是个小孩儿。没想到也叫到大了。”
岑肆笑了笑说,“直到前两天听你妈喊了你一声识仔,我就突然觉得,岑放那会儿嘟囔的,可能是你的名字……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他不愧是喜欢看柯南的,挺会推理。
连带着江识野脑子里一瞬间炸了一根白线。
是了。
10岁那天,他是听见岑放问过易斌:“他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叫什么。”
他不知道易斌的回答。
此刻才能想象出来,易斌在他手掌上写的是哪两个字。
江视野突然有些心情复杂。
复杂岑肆的小名是来自自己,也复杂易斌在岑放手掌上写下“识仔”这个举动。
一时间他说不出话,只是脸深深地埋进岑肆的胸口,埋进他们还算深的渊源里。
“怎么,困了?”岑肆问他。
“……有点儿。”江识野调整着姿势,往下缩了缩,微微别过脸,确保耳朵听见心跳声。
岑肆搓着他的后颈,也闭上眼:“那睡会吧。”
“嗯。”
在他怀里真的很容易困意浓重,江视野好像马上就做梦了,梦见年轻时的岑放和易斌,在山上奔跑,但转眼奔跑的身影就变成岑肆和自己,天边有日出,却又下起了流星雨。
迷迷糊糊间江识野又把岑肆的手抓起来,抵在自己鼻间闻,这是睡觉的最后一个步骤。他像梦呓般轻问:“四仔,你知道看流星雨那天我许的什么愿吗。”
岑肆没应,他让江识野睡,但可能自己先睡着。江识野只能捏着他的手跟着睡去。
他很快就醒来。
沙发太窄了,他一直趴在岑肆身上,动作很亲密,打情骂俏聊天都适合,但就是不适合睡觉。
有个地方总是抵着他肚子,突兀地硌人。
他想调整姿势,岑肆突然把手一抬。
江识野以为他要把自己箍紧,又战术性趴下。
不过岑肆只是揉了揉后脑勺。
揉着揉着他也醒了,和江识野四目相对。
他笑了笑,江识野突然两腿岔开骑在他腰上。
俯身。
醒来就要亲啊……
岑肆直接把嘴巴撅起来。
不想江识野只是手指把他嘴巴一挡,又移开,环住他的脖子,把他脑袋抬起,另一只手掌贴着他的后脑:“我给你揉。”
“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爱揉后脑勺。”
岑肆微愣。
手松开,再次缓缓闭上眼。
江识野掌心按压,手法一如既往地专业。
他以前也没太在意岑肆这种小习惯。
这货总是一套风轻云淡的样子,动作也算潇洒,感觉跟搓后颈一样,不容易当回事。
直到他知道他脑子里长了个东西。
江识野心态挺纠结的。一方面知道岑肆病得挺重,一方面又觉得他不可能病得太重。岑肆不愿意让人关注他的病,于是江识野也学着把这个事看得随意,放在心底,算是乐观,也算是逃避。
那天窈窈袅袅说出“不想你死”,他才意识到有些事儿不是乐观不乐观能解决的,他应该直面下去。
所以这次见他揉着后脑勺,江识野也不再忽略了,说:“今晚你就回去给我看你的病历。”
岑肆笑了笑,轻声问了句:“所以流星雨那天你许的愿是什么。”
“……”都听见了啊。
江识野手指又刮向他的太阳穴:“不告诉你。”
“僵尸。”
“怎么。”
“你想不想看我的电影?”
江识野手停了停。
对哦,他都还没看过岑肆的电影。
不知咋的,他老是忽略他实打实演过戏,没特别感兴趣。
好像还总惦记着他是运动员。
影帝的男朋友,竟没看过他电影,不成体统。他连忙说:“想。”
“……你要看的话可以翻一下,我再睡会。”
江识野瞬间又不想了:“那算了,我想和你一起看。”
岑肆又笑了下:“也行。”
他很快就睡着了。江识野这个姿势不太好一直按摩,最后还是把岑肆脑袋垫在沙发扶手上,坐在地上给他按。
地上很冰,岑肆的额头也很冰,额角有层细汗。
刚刚岑肆应该是被疼醒的。
那晚回家,江识野就让岑肆把病历给他看。
岑肆很潇洒地就给他找出来了。
然后江识野差点儿气到心梗。
“你这他妈什么洋文儿?”
本来病历就很天书了。
没想到还全是外语。
江识野只能对着两张脑部ct图发神。
岑肆老实承认:“这是匈牙利语。”
匈牙利语……
江识野白眼直翻:“……你就是故意的。”
“没有啊。”岑肆无辜脸:“我这家里只有这个了。”
“其他的呢,中文的呢,你天天跑医院,都干嘛去了?”
“可能在另一个家里。”岑肆说道,“僵尸医生,其实就算是中文的你也看不懂,下辈子当医生吧。”
“当个屁医生,下辈子你都不会生病。”
他脱口而出,岑肆却明显一怔,心被骤然捏了一下。
他随即又笑:“那你这辈子当医生好了,你要是当医生我可能早就好了。”
江识野懒得理他的嘴贫,翻着病历拍照,文字识别。
拿着手机翻译器,一句一句地翻。
边翻边说:“你另一个家是庄园那个吗,我们明天就去找中文病历。”
“……你明天不是拍mv吗,我还要陪你来着。”
“改成后天了,明天去庄园。”
“僵尸医生,你这又是白跑一趟。”岑肆不忍他这么担心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就是脑袋长了个瘤子,然后血液也有点儿问题……”
江识野一怔:“你血液也有问题?”
“我妈有血液病,有点儿遗传。我哥也有,你别担心。”岑肆把他腰环住,“行了吧,不用再去找病历了吧,那个我真忘了在哪儿了,说不定在医生或者岑放手上。”
“不行,我还是想去,”江识野斩钉截铁,“顺便去看看窈窈袅袅,她们不是又要出国了吗。”
庄园那个家,在岑老爷子过世后就不常有人住,一般就是大家子聚会时才有些人气。
窈窈袅袅随她们父母长居国外,这次也是就着暑假暂居。
但她们又要去环球旅行了。
所以江识野急着想再去一趟。
当然不是对两个萝莉有那么深的眷恋,他只是想去看岑肆的房间。
这么做可能不太厚道,但江识野不管了。第二天到后,趁午休时间双胞胎的爸妈、岑肆都在睡觉,他就一手牵着两个间谍,任着她俩带路,坐着别墅内的电梯,左穿右穿,来到岑肆的房间。
这不是岑肆常住的房间,他跟随岑放一直在枫城待得时间更多。
也就当年重病回国是在这儿休养。
所以房间里的生活痕迹很少。
但立在角落的击剑包很显眼。
已经有灰了。
柜子里满满的奖杯和金牌,叠得几套国家队服。
却上了锁。
江识野立在柜子外面看,没找到当年岑肆给自己留下的那套衣服。
他不信岑肆说什么把它烧了的鬼话。
一定还在。
这些东西都在。
尘封着,纪念着。
“哥哥快看,这就是骑士剑!”
袅袅拉开击剑包。
江识野转头。
包摊开,
击剑、击剑服、手套。
还有那件熟悉的红白相间的外套。
江识野跪在地上,这下不管衣服有没有灰,立马像18岁那样把它捧起来。
闻了闻,像闻消失的时光。
很奇怪,甚至还有股洗衣粉的味道。
他又去拿击剑,好久没有触碰的玩意儿:“……你们有看过四仔哥哥拿起这剑吗。”
双胞胎摇头。
她们太小了,连岑肆的健康时期都经历得很短暂,不懂击剑,只知道岑肆是冠军。
曾是。
“四仔哥哥不会拿的,他说这是芬斯国王的骑士剑,他是留着纪念的,不能拿。”
可是国王就是他啊……江识野看着击剑包边大大的七个字母——Fencing*,总算明白这个国为什么叫芬斯。他笑了,嘲笑他怎么这么中二幼稚,也苦涩他那未竟的心思。
他拿起手机,给《潮流芭莎》的负责主编Alisa发了条微信。
之前Alisa问过岑肆想定什么拍摄主题,岑肆说让江识野选。
江识野看了好几个提案,其实都还不错,视觉系的、自然系的,概念也很丰富。
当时他最瞧不上的是那个“back to 18”的提案。
——里面有羽毛球的元素。
江识野被互联网扒得底裤都快没了,人人都知道他以前是学羽毛球的。
这个主题也就是两人在羽毛球场和击剑场拍运动情侣系写真,回归十八岁的体校生身份。
他倒也不是抵触羽毛球。
只是觉得自己和它的渊源没那么深。还不如在花海里拍带劲儿。
可是现在他想着还有击剑场,一想到岑肆会穿上击剑服,他就觉得没有比这更带劲儿的事了。
他快速敲打键盘。
【就Back to 18那个主题吧】
第79章 Verse.拍摄当日
拍摄杂志封面到日, 天气很好。
造型间内人满为患。
《潮流芭莎》核心编辑组、造型总监、摄影师、化妆师……江识野虽然预料到会有很多人,但还是被这数量吓了一跳。
主要是这些从事时尚行业的人吧,都挺自来熟。
化个妆还要搭话。
“我的妈呀小野的皮肤也太好了吧。”他对面的化妆师连连赞叹, 见着什么稀奇似的,还招手,“快看小野皮肤好细腻,比那些女明星还好!”
于是一群人就围了过来。
江识野社恐得闭上眼,头皮都紧。就听他们说着“确实”, 吼:“难怪和四哥天生一对, 都这么白!”
“……”白吗?
江识野从不觉得自己白,至少在他看来远远比不上岑肆那种发光的的冷白色。
他肤色偏暖, 既容易红也容易晒黑。
当年学羽毛球的时候硬生生被晒成了小麦色。
但不知咋回事, 可能是室外运动变少了, 他又白回来了。
不过和岑肆还是不太像, 类似一个冰雪一个牛奶的区别。
“年轻真好啊。这皮肤怎么保养的?”
“就……”江识野支支吾吾很直男地蹦出一句, “少出门吧。”
同样的问题,岑肆就回答得大相径庭没脸没皮:“什么保养,我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江识野:“……”
“其实多做运动多出汗, 皮肤自然而然就好了。”岑肆过来人的口气。
不知谁拍马屁, 忙跟着补一句:“就像四哥这样。”
岑肆得意挑眉:“对。”
大家赞声不绝, 连连佩服:
“四哥以前不愧是运动员!”
“……”
这场面真是腐朽官|僚。江识野腹诽地望岑肆一眼, 心想也没见你现在是运动员啊。刚好岑肆也得意洋洋看过来, 知道他心里在想啥, 做了个口型:“床上运动员。”
“……”江识野速速移开目光, 下意识挪了挪屁股。
对这人无语至极。
做完造型、化完妆, 先去户外的羽毛球场拍。
这是专门挑在一个度假区的羽毛球场,周边风景极好, 阳光普照下,身穿无袖坎肩背心的两人光是站在绿色胶底的球场上,承接着郁郁葱葱的树影,就是满满的夏日氛围感。
岑肆绑了个骚包的发带,拿着羽毛球拍挥来挥去,跟玩儿灭蚊拍一样,喊:“僵尸。”
声音混在蝉声里。
“……怎么。”江识野没绑发带,露出漂亮的额头,整张脸最魅也最有锐气的就是右眼尾那条上挑的疤。
但这么多人围着他拍照,他有点儿拘谨。
岑肆说:“我总算知道你以前为什么学的是羽毛球了。”
“嗯?”
岑肆一手握着球拍柄,另一只手掌按着球拍网面上,做了个浮夸地扫弦动作:“因为羽毛球拍长得像吉他,对不对?”
“……”如此弱智的冷笑话,江识野竟笑了。
拘谨顿时就没了。瞬间被摄影师铺捉到,卡擦了一张,夸:“小野这表情好,你可以多露齿笑笑,气质都不一样了,特别有少年感。”
江识野表情立马又僵回去。
岑肆笑着掐了掐他后颈,告诉摄影师:“这人羞得很,你别夸他。”
“……”
摄影师也笑:“我的锅我的锅。”
她是圈内顶级的时尚摄影师和视觉艺术家,照片多以独特的视角构图,利用细腻敏感的光影捕捉,特别有辨识度。
也擅长和嘉宾唠嗑,召唤出两人最真实自然的表情状态。
比如这会儿,她先带着助手安排两人的站位,边问:“四哥和小野在体校怎么认识的?”
岑肆双手枕头平躺在球场上,仰视着江识野:“怎么认识的?”
他躺着,江识野却是闲散地坐着,手搭在膝盖上,和他错落着半个身位。
他垂眸看着岑肆,能听到摄像机卡嚓卡嚓的声音,睫毛眨了眨,凝结的阳光抖落,颗颗落在岑肆身上,装傻:“我忘了。”
“你可拉到吧。”岑肆笑,“那可是你打架的耻辱之战,你能忘?”
江识野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低下头。
摄影师递给岑肆球拍,又问:“第一次见面呢?”
“第一次见面……”岑肆站起,江识野则改成手臂反撑在身后。
岑肆倒拿着球拍柄,轻轻把江视野的衣服下摆撩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这动作是之前就定好的,《潮流芭莎》的主编Alisa本觉得太油太刻意。
可真当岑肆垂着眼,俯视着江识野时,她看到他背后是湛蓝的天,脸部轮廓则被阳光阴影勾勒得很深。岑肆漫不经心又相当自然地用球拍去撩起衣服下摆,布料痒酥酥地蹭着肌肤滑,江识野也缓缓抬头,撑着双臂仰头看着他。一道阳光从他脸缓缓移到脖颈,他眯起眼来。
岑肆轻轻笑了声,江识野又不太好意思地别过头,把撩起的衣服又扯下去。
Alisa顿悟。
不喜欢时才叫油腻,真恋人做什么都暧昧得一塌糊涂,眼神拉丝儿得很。
“第一次见面是英语课的时候吧,当时击剑队和羽毛球队上的一节英语课。”岑肆回答。
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但是江识野老早就知道他了。
这人来枫体是为了挂学籍,是给枫体长面儿。学校贴横幅放滚动大屏幕,他不想知道都难。
第一节英语课,教室门前围了很多人。女排队的、艺术体操队的、花游队的,反正都是女孩儿。
有些是来看江识野的,有些是来看岑肆的,在走廊争论着谁是校草闹得很起劲。
江识野这才知道他和岑肆在一个班,他进去的时候他还没来。
枫体每间教室后面都有箱箱矿泉水,体育生的补助。被拆得乱七八糟,很多单瓶凌乱地滚在地上。
江识野不渴,却还是习惯性从地上捞了一瓶。
拧开,刚抿一口,队友突然提了个礼包过来,搭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阿野,这是网球队队花给你的,她在外面等你。”
江识野看着礼包,皱皱眉:“她在哪儿。”
“就在外面。”
各队队规严,所以少年少女们创造交流的机会都会挑在英语课这类混班上的时间。
江识野白了他坑爹队友一眼,拿起礼包,下意识地就把矿泉水瓶放在桌上。
走出去把礼物还了,把姑娘拒了。
回来后击剑队的人也来了。他们坐教室左边,羽毛球队的人坐教室右边。
江识野第一眼就看到了岑肆。
他虽然坐在最角落,确实长得相当显眼,众星捧月的中心感也很明显。
气质猖狂坐姿霸道,腿伸长不讲究地搭在旁边的板凳上。
他在用筋膜枪按摩小腿,突突突的声音,混着他的笑声。
那一刻江识野肚子有点疼,离谱的生理反应。
不过很快也没了。他对这人不感兴趣,听说这人家里很有钱,更是自带不爽。
直到他听见岑肆说:“老飞,给我拿瓶水。”
被叫老飞的男生离堆水的地方最近,但也要走两步。他懒得抬屁股,干脆伸长手,捞起最后一排桌子上那瓶水:“给你。”
没人看出来那是一杯喝过的水,因为江识野就抿了一小口,这儿的水瓶本就是散布乱扔的。男生又神经大条。
江识野眼睛顿时瞪大,嘴都来不及张,眼睁睁看到着岑肆一手继续操控筋膜枪,突突突,另一只手非常准确地接过抛过来的水瓶。
心不在焉地单手拧瓶盖,仰头猛灌。
他看着他喉结滚动,肚子又隐隐有些痛。
这是第一次见面的小插曲,微不足道,却又好像有些冥冥。江识野发现自己能记住和岑肆在体校的每一次交集,哪怕很少,哪怕有些连眼神交集都没有、有些又只有无语的硝烟味儿,但他就是记得很清楚。
“那小野第一次见到四哥的第一印象是啥?”摄影师把他从记忆的犄角旮沓里拉出来。
江识野回过神,望着岑肆,没来由笑了笑,淡淡的单边梨涡,金色的阳光一点。
却是无辜又歉疚的语气。
“我记不清了。”
总有一天,他会把三年内忘掉的那些也通通想起来。
那个时候再告诉他,他什么都记得。
羽毛球场拍得很快,两人甚至还比了一场,又组队和拍摄的工作人员来了场双打。
他们不愧是情侣档,那双打打得,
相当不默契。
江识野明明叮嘱岑肆了,一个主要在网前一个在后面,分工要明确,结果每次都会面临和岑肆抢球、球拍打到手的窘境。
他嫌弃死这人了,亏以前还是什么运动天才,岑肆就委屈地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看到你在前面拿着球拍撅着屁股,我就打不下去球,只想打……”
江识野捂住他毫无下限的嘴,想把他一脚踹进太平洋。
总之,前半部分的拍摄很顺利,岑肆最喜欢的那张照片没露脸,只有和江识野的下颌到上半身。
两人下巴都大汗淋漓,喉结抵在一起,超级引人遐想。
江识野最喜欢的则是他的特写——他把球拍举在眼前,格状网面切割着他立体的五官,眼睛从网格里直视镜头,连疤都像被整齐分成了好几方光影区。
这张照片有岑肆的局部。
赤|裸的背修长的后颈。
——他是趴在他身上拍的。
于是岑肆的背也映着格格的网面阴影,像是棋盘,江识野的手指点在那里。
反正是一张有些露骨有些性暗示的照片。Alisa看原片都忍不住叹:“妈呀,涩死谁了。”
到此为止,岑肆都不知道他们还要去击剑馆拍。
以为只是纯粹的运动主题。
直到再次下车,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后。
目光登时变沉。
就沉了一瞬,那一瞬他的表情很复杂,被江识野捕捉到,也不明白是啥意思。就看他手指轻轻蜷起又松开,问造型师:“那是穿击剑服拍?”
“对啊。”
“僵尸也穿吗。”
“对。”
岑肆笑了笑,冷峻的面孔一下子缓了,挑眉:“那给我们点儿时间?换击剑服挺耗时的。”
“当然当然,我们也要重新准备一下。四哥你们先去击剑馆里看看,这我们包的,你看有你之前的感觉吗,我们四点半再开工。”
这会儿才下午三点不到。
岑肆说行。
击剑馆很空旷,条条剑道,中间那道旁还有电子裁判器。
岑肆沉默地接过服装组购置的崭新击剑服,拉着江识野手往前走,毫不迟疑的脚步声在室内回响。
工作人员出了疏漏,虽说把击剑馆包了下来,但更衣室都被锁了。
只能就在馆内穿。
两人站在电子裁判器面前,江识野看插着电的,干脆按了个开关。
哔——
裁判器陡然亮了起来。
一边红灯一边绿灯,照亮他的双眼。
岑肆偏头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玩裁判器,看着他的眼睛印着电子光,更亮了。
他眨了眨眼,大概是没站裁判器对面,目光反而显得有些晦暗。
过了会他才微抬下巴问:“知道怎么穿击剑服吗。”
江识野看回他,摇头。
岑肆笑笑,轻声道:“那我给你穿。”
“……嗯。”江识野唤他,“四仔。”
“怎么。”
“你不想在这儿拍吗。”
“没有啊。”岑肆耸肩,“我主要是好久没来这种地方了,挺怪的。”
江识野不知道他这个怪是在形容心情还是形容行为,只点头:“噢。”
岑肆抬手揉了揉他头发,笑了:“别犹豫了,脱了。”
这两个字一如既往的有毒,江识野声音一沉:“怎么脱?”
“全部脱光。”
“?”
岑肆看他一脸不信任,解释:“真要全部脱了,但内裤不脱。”
“哦。”江识野呼了口气,“那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别装。”岑肆干脆迈一步,上手上脚。
江识野嘴里嘟囔着“万一有工作人员进来了怎么办”,手却很不争气地抬起,任着岑肆把他衣服扒下来。
“不是四点半才有工作人员吗。”岑肆回,又把江识野裤子的结一扯,声音都是喷在小腹的。
转眼。
他还穿得衣冠楚楚,江识野却俨然一个衣不蔽体。
他感觉到强烈的不平等:“你怎么不脱?”
岑肆手握着他的胯骨,好像这是一个他的常用扶手:“我给你穿了再脱啊,你想让我感冒?”
江识野嘀咕:“……我们可以一起穿,我跟着你学。”
“你可拉倒吧,你来这不就是想让我给你穿击剑服吗。”
“……”
岑肆坐在地上,两腿敞开,命令江识野:“Assieds-toi*.”
还拽句法语,江识野翻他一个白眼。
还是一屁股坐下了。
他俩像舞蹈教室里要互相拉筋的小孩,在那么空旷的击剑馆里,只有裁判灯在闪,照亮彼此的脸。
岑肆把包装拆开,从里面拿出击剑袜:“先穿这个。”
他说着就改成跪在地上。
江识野一愣,本伸长的脚立马一缩,忙道:“四仔,你不用给我穿袜子。”
岑肆掀眸看他一眼:“怎么。”
江识野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他的脚其实已经被岑肆摸过很多次了,情趣意味儿的。
但和穿袜子不一样。
总觉得岑肆这种人,不能蹲下来跪下来,给别人穿袜子。
哪怕那个别人是自己。
哪怕自己是他恋人。
这种感受挺拧巴,挺虚无缥缈,反正岑肆这个行为会让他无所适从。
不过岑肆根本不管他从不从,直接抓过他的脚踝,放在自己大腿上。
给别人套上袜子是个技术活,更何况江识野脚趾都紧紧蜷着,他忍不住戳了下大脚趾,很笨拙地往上刷,低声说:“以前我哥骂我,说我不是个好男朋友,让你喜欢得很卑微。”
江识野一愣。
“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卑微。复合后瞎琢磨了下也不太懂,只想着你给我做的,我都给你做一遍吧。”
这话不知哪儿戳中了江识野的点,大概是岑肆很直接又很自然,说的内容朴实又认真。他眼眶都突然一下红了:“……我没给你穿过袜子。”
“待会儿穿不就是了?”岑肆又握住另一只脚,笑了笑,挠了下他脚心儿。
江识野再次缩脚,别过头,吸了吸鼻子:“……你别他妈这么温柔。”
“我一直挺温柔啊。”岑肆说着又拿出裤子,“这个你自己套,我帮你把背带拉上去。”
击剑裤是背带裤的款式,穿上挺滑稽。岑肆帮江识野把带子拉到肩膀,呼吸也从肩膀滑入锁骨。
江识野耳朵都热了起来。
击剑馆太空旷安静,每个动作都无限延长的暧昧。
岑肆目光专注,又给他穿保护内衬,从左手穿进去,故意地,让江识野手环着自己脖子。
江识野受不了了,这前世界冠军如此认真地给自己穿击剑服,呼吸那么近。这场景,他无论怎么清心寡欲地想,都气血上涌。
忍不住说:“……你要不亲我一下?”
说完他看岑肆笑了,立马后悔。
真他吗……谈得越久,越没脸没皮。
关键是这世界冠军还把他拒了,一脸正人君子相:“不行,击剑馆是神圣之地。”
“……”
右手再戴上手套。
岑肆又在包装袋里翻了翻:“连电缆线都备好了,真还挺专业。”
“这干嘛用的。”
“穿上这,击剑一刺就能感应到是不是得分了。”
江识野点头:“然后就会哔一下。”
岑肆勾了下他的疤:“你这话好小学生。”
“……”
“你把电缆线一直握着。”
“嗯。”
接下来穿的这层是连体的,要从下往上穿。
岑肆衣服一抖,对江识野说:“腿伸进洞里。”时,后者才反应过来,自己何止像小学生。
简直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脑瘫。
最后,岑肆严肃地把上衣外套斜着往上拉到领口,伴随着拉链的声音江识野微微抬头,正见岑肆垂着眸给自己粘紧领口,睫毛又长又密,手触碰到喉结,又捏了下下巴。
妈的……
江识野想。
这都不亲?
岑肆真没打算亲,又走开,把放在剑道尾端的电缆线拉长,在江识野衣服间穿来穿去。
最后,夹子夹住上衣下摆。
“这样得分裁判器就会响了。”岑肆往后退,抱着胸歪着头打量江识野,轻轻勾起了嘴角。
江识野低头看了眼穿着白色击剑服的自己,也满意地笑了,眼里一道红一道绿的,分外璀璨:“怎么样。”
岑肆没应,就这么看着他,像陷入了沉思。
那一瞬他的表情显得很柔和,又很冷峻,像远远欣赏一道属于自己又不完全属于的风景。
“四仔,我怎么样?”
“嗯?”岑肆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什么。”
“……我怎么样。”
岑肆揉了揉后颈,勾起的嘴角扬得更深:“帅死了。”
轮到江识野给岑肆穿。
和他的扭扭捏捏不同,岑肆就大摇大摆地伸着手,挂着一副我就是手脚不利索的木偶摆布形态。
江识野照猫画虎地给他一步步穿上.
贴紧最后的上衣衣领,江识野眼睛用力眨了两下。
眼眶又要红了。
太没出息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哭。
可是穿着击剑服的岑肆和两年前世锦赛的他完全重叠,江识野的记忆里甚至还不是两年前,它们是那么明晰深刻地印在21岁的脑子里。
相爱离开失忆重逢,他走了那么久,才能再次又让那个在赛场上冲他笑过来、带他冲进雨帘的白色身影,高挑利落又嚣张冷峻的男子佩剑冠军,又回到他身边。他的世界冠军。
江识野深呼吸了口,去摸岑肆的喉结,然后身体再迈进一步。
击剑服很厚,江识野只有贴得非常紧,才能把里面的材质层层挤压,才能感受到他们是胸贴着胸,坚硬,脸抵着脸,滚烫。
他就喊了他一声四仔,岑肆呼吸立马就重了。
江识野声音有些哑,裹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你刚刚说错了,我来这儿不是想让你给我穿击剑服。”江识野慢慢说,像酒一样的嗓,裹了一圈岑肆做过无数次的甜蜜梦乡,“是我想看你穿击剑服。”
岑肆本极重的呼吸一滞。
睫毛飞快地颤。
“我喜欢看你穿击剑服,”
江识野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告白了,他这么含蓄的人,在岑肆这儿,总是脑子跟不上嘴巴,“我总觉得你天生就是击剑冠军。等你病好后——”
他还没说完,刚刚还说击剑馆是神圣之地的岑肆突然猛地拽着他的脑袋。
嘴唇长驱直入地吮过来,像要把他吞了,像要把他咬碎,磨着舌根,剑拔弩张。江识野喉结一下一下地滚着,抱紧他的背,击剑运动员的背。
但岑肆却又突然把他推开,极其温柔地掐了下他的后颈,拍了拍,眯起眼笑道:“乖,别再说这种蠢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Assieds-toi:法语,坐下*给宝们说下,我换了个文名,因为养生综艺的part已经结束,四也在逐渐脱离影帝这个人设了,所以改了个偏核心梗的,感觉也比较配这个封面哈哈哈。
以及很抱歉更新时间总是很不稳定,最近有些忙,我大概都是在每晚十点到一点左右更新,如果当天没来得及更后面一定会补一章字数多点儿的,非常谢谢大家追到这里
第80章 Verse.击剑馆里
“乖, 别再说这种蠢话了。”
岑肆肤白唇薄个高,击剑服总会把他的气场衬托得十分冷冽。
说完这句话后更是像裹上一层冰。
哪怕他还挂着个笑容,但那深深的眼睛却幽暗得捉摸不透。
江识野目光也跟着瞬间黯淡:“为什么。”
“为什么?”岑肆不敢相信江识野还会问下去, 非要往他雷区蹦。
他往后退了两步,有股不耐烦的劲儿猛地窜上来,压抑不下来,“你还问我为什么?”
刚刚的暧昧缱绻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岑肆表情越来越淡, 嘴角都懒得扯了, 下颌线绷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尽量调整情绪。但江识野似乎很没有眼力见儿,仍盯着他点头重复:“対, 我就问你为什么。”
“僵尸你他妈烦不烦?”岑肆果然就炸了,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见江识野只沉默地蹲下身拿起地上的击剑, 他讥讽地哼笑一声, “行, 那我告诉你,我病了,我退出国家队了, 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什么狗屁天生的击剑冠军, 你要是喜欢冠军你等我死——”
哔——
裁判器左边的绿灯突然闪烁。
江识野举起手中的击剑, 右臂伸直。
细长的剑刃直直地戳向岑肆的左胸。
绿灯照亮岑肆僵住的脸。
“你想说什么。”江识野表情寡淡, 声音如霜, “你想说我要是喜欢冠军, 等你死后我再找一个吗。”
哔——
“你说我说蠢话, 那你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吗岑肆?”
江识野击剑刺得很用力。
被叫了名字的人身体都忍不住轻轻一晃。
上次听见他叫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
18岁,肮脏的出租屋, 靠着墙发烧的人,手中的撑衣杆。
上次被击剑刺中、听到裁判器的声音是什么时候?
20岁,匈牙利的击剑馆,朝朝暮暮的短信,日日夜夜的汗。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他一阵恍惚,眼眶刹那间红成一片,又被绿灯染成透明的光。
“那我该怎么说?江识野,我难道再対你做一次承诺吗?我上次就输了!”
岑肆从小到大顺风顺水,顶级的容貌、家世和天赋,好东西都占全了,好像没有什么能凌驾于他之上。
结果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才发现,摧毁一个人那么简单,夺去健康就够了。
此刻他所有不甘愤懑的情绪都涌了出来,歇斯底里地大吼,侧颈的筋脉凸起。
“全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病了,我做什么不好,偏偏还当他吗运动员,我现在和废人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有多厌恶当什么傻逼影帝吗?你知道我之前有多想死吗?我要不是——”
“你要不是惦记我?你想说这个吗?”江识野的哭腔也越来越重,却怒目瞪着他,打断,“岑肆,你真惦记我,真在乎我的感受,你就不可能在明知自己可能会死在手术台的情况下,同意我的告白。”
这话利刃地刮过岑肆耳畔。
他彻底愣住,嘴唇颤抖。
“你……”
“対,我知道了。”江识野说。
没人会想到,江识野会半夜爬起来,把那一摞厚厚的匈牙利语病历,一句一句拿翻译器翻。
病历专业名词太多,翻译器也太过程式化,他连蒙带猜,连搜带查地去研究。
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那会儿是凌晨几点他已经记不清,反正心里拧得喘不过气,想哭都哭不出来。直到身旁一直在沉睡的岑肆突然毫无征兆地爬起。
下床去客厅吃药。
江识野早就猜到他半夜会爬起来吃药了。
他一直觉得奇怪,综艺那会儿岑肆很容易累,喜欢躺在沙发上睡觉,还总说胡话。
他可是第一天就意外昏迷的人。
可自打他俩官宣在一起后,他却像好了很多,跟着自己走那么多行程也从没掉链子过,还能开车。
岑扬说岑肆少吃点药可能会很痛苦,他也没见着。
直到给易敏打电话那晚,他闻到了他手中的胶囊味道。
可为什么他一直没问没阻拦呢?
之前是没抓到现行,自己睡得沉,岑肆挑在这个时间,他明白他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而且江识野也懦弱地,下意识想逃避。
虽然逃避没有任何意义。
吃了药后岑肆躺回来,江识野又闭上眼。
一片黑暗中能感觉冰凉的指腹轻轻地滑过右眼尾,又温柔地抹了下额头。
江识野睫毛拼命地颤,岑肆都没发现,他很快就收手,蜷起身体,像叹气一样艰难地呼吸了一口,就归为无声无息。
憋了那么久的江识野这才哭了,也是无声无息的。
此刻他的眼泪也慢慢淌在白色的击剑服领口:“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你们家人都让我好好陪你,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你哥总说半年……岑肆,我不问你别的,我就问你,你答应和我谈恋爱,是不是也是把我当工具人,根本没想过未来?”
“不是的僵尸。”岑肆立马说,看江识野哭了又没脾气了,忙慌慌忙忙走过去,大拇指笨拙地给他擦泪。
虽然他也在哭。
“不是的。”
岑肆脑袋里的东西像个定时炸弹,贸然切除的危险性太大,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保守治疗也只是尽量缓解疼痛。
关键是它的成长是不可逆的,总会逐渐蔓延,压迫神经,影响正常生活。
以岑肆的性格,他不可能等到自己看不清或是路都走不稳再任人摆布,这条路走到尽头反正也是离开,干脆还是找个时机把它切了。
概率是玄学,人总要冒险嘛。
22岁动手术是他定的时间,不早了,他比任何人都有数自己是什么状态,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很差,仗着越来越大的药量伪装起健康人的皮囊罢了。
他也不想吃那么多,不是为了在江识野面前逞强,只是真忍不住。真发病的时候他痛不欲生,医生能给他开,就是心疼,也无奈。
既然他总会在半年后走上手术台,他想至少现在要过得体面一点。
所以说再拍一部电影,《无法配送》的慕先生就是大病初愈后黑化的反派,他希望这是一个好兆头。
所以再接一部综艺,还个人情,尝试个新的娱乐圈玩法,再说这可打得是养生综艺的噱头,说不定真能养生呢。
所以说和前任复合。
江识野以前是个多么含蓄内敛的人啊,他却那么主动地冲自己告白了。岑肆本就是自私鬼,怎么狠得下心拒绝?
最开始他是犹豫的,但后面想到他反正失忆了,最大的包袱也放下了。
失忆了,少了那么大段感情积淀,那就不会那么爱自己。
哪怕自己真没活下去,他抽身也快。
岑肆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一如既往只考虑自己,顶多顾他的,就是想借着自己娱乐圈的资源带江识野快快火起来,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大明星。
他好像也只能做这些了,说是为江识野,其实也还在为自己,填上自己最后的遗憾,弥补自己曾经的亏欠。
他一直就是个利己主义者。
后面他的心思当然就变了,好像第一天就变了,他的爱是叠加的,江识野的爱也是双倍的。只要和江识野多待一天,他就舍不得让他抽身,总觉得必须活下去了。
倒也不是说爱情多么伟大,只是源于人生最简单的意义与情趣,单纯地悲观主义变乐观而已。
“我想过未来,僵尸,我想过未来。”空旷的击剑馆里,岑肆不停地给他擦眼泪,但江识野的泪停不下来,“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你总是想得很多。其实我现在做手术的成功率已经挺高了,我肯定会好的……我只是,不确定到时候会不会有后遗症而已。”
“……有多高。”
“嗯?”
“成功率有多高。”
“就是你进去前是百分之零,出来就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岑肆手掌去贴他的脸,“你信我好不好?”
岑肆每次让江识野信他的时候,江识野都是信的。
他也不会辜负。
但这会儿江识野还是说不出话来,心里还是揪着,难受着,“我恨死你了岑肆。”手里的击剑不停地戳岑肆的身上,裁判器一直在响。
岑肆又忍不住笑了:“你别戳了,要不我俩来场击剑?”
他退后,也拿起另一把击剑,那是注定要从自己手上挥洒的银芒。
两人没戴面罩,因为待会儿拍照是要露脸的,虽然这会脸都哭花了。
他们各自站在剑道一头,两个高挑的身影,毫无敌意的目光,完全亲密的対手。
击剑赛道长14米,他们从15岁第一次在体校见面,已经彼此经历过六年。这六年或许有対方陪伴,也或许没有,但心里总有个位置。但江识野歌词里14米的爱河走得不仅仅是六年,或长或远,而此刻只需要相爱的两人三四步便可跨近,三四步就可以彼此相拥。
于是两边电缆线还没怎么延长,
红灯和绿灯已经同时亮起。
击剑刺向彼此的胸口,裁判器的哔声像是什么少儿不宜的词汇隐晦奏响。两人対视一眼,火花迸溅。
啪啪两声,剑都掉在了地上,叠在一起。
像又再次接吻的他们。
这里是神圣之地运动场,所以只会落下最神圣也最粗暴,最迅疾又最漫长的吻,汗水和泪水交织的吻,酸得咸,咸得甜。江识野的手陷进岑肆头发里,还哭着,抽抽搭搭地问他:“你为什么有信心能病好,却没有信心能回到赛场。”
岑肆不说话,脸埋进他的侧颈,像只猎豹一样咬着关键的位置。
所以江识野的声音也刚好落进耳畔。
“你能回去的,以前你总是让我信你,这次你信我好吗。你一定会重回世界第一……”
“岑肆,你信不信我?”
岑肆。
平舌的岑,平舌的肆,远远比不上江识野三个字读起来意味深长,可它利落干脆,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念出来,拗口又直接。岑肆知道,自己的梦想、傲气和价值,也都在江识野念的这个名字,这句话里了。
他肩膀突然剧烈抖动,哭得停不下来。
“……我信。”
过了会儿。
江识野都不哭了,也站酸了。
岑肆竟然还在哭,鼻涕眼泪都蹭到自己脖子上。
江视野眨了眨眼。
犹豫了下,他微微踮起脚,摸着岑肆的后脑勺,把他慢慢带到自己怀里。
手又移向后颈,轻轻地掐,安慰道:
“乖,别哭了。”
这话像是戳中了岑肆的任督二脉,他又剧烈一抖。
猛抬起头。
泪眼婆娑一张脸。
却皱起眉来。
他把江识野按回正常高度,把他脑袋塞到自己胸口,不太爽的语气:“谁叫你学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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