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拜师大会。


    大宗小派大都定在这几日,是修仙界一大盛事。


    鸣璧宗几年不见如此热闹的场面,山上山下都是人,凡是年纪相符的都想来碰碰运气。


    大会规则并不繁琐,只要有灵根、心性坚、肯吃苦,便有机会拜入宗门。


    只不过单是这几项能做到的就少之又少。


    第一日人是最多的。先要测灵根,只这一轮便可筛去大半的人。


    寻常之人皆有灵根,只是往往多而驳杂,修炼一世难有所成。


    正因人多,测查尽可能地加快速度。


    宗门有专门测灵根的灵石,应测之人将手放上,片刻即出结果。


    一大早,鸣璧宗外便排起了一条条的长龙。


    为了显出对此次拜师大会的重视,各个环节由云莘主持。


    当了这些年的掌教,云莘做起这些来游刃有余,声音沉稳,让人信服。


    测验开始后,各列队伍便有门内弟子前去看守巡视,保证公平和安全。


    有一男一女两名弟子站在一条队伍旁,看着其他弟子要求人群一一测试,顺便闲聊几句。


    “林师姐,今年来的人还是这么多啊。”男弟子开口道。


    男弟子名叫桑黎昕。他一身白衣,气质温润,身形笔直,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看便让人觉得是个仙气飘飘的仙门修士。


    被唤作“林师姐”的女子名叫林念殊。二人皆是鸣璧宗长老门下的弟子。她扫了眼人山人海:“拜师大会五年方有一届,来的人能不多吗?”


    比起桑黎昕,她的姿态要随意很多,一身素色衣衫,头发也只是随意挽起。


    各个门派,每五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门庭若市,九宗更是如此。


    桑黎昕扫了一遍人群,忍不住笑道:“还是没有男弟子,何时能多几个人陪我?”


    “我门不收男修,”林念殊翻了个白眼,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眯起,“若非江长老心善看你快冻死在雪地里了把你捡回来,又看你有几分天分,你以为你能拜入门下?还想怎么着,桑师弟?”


    桑黎昕无奈笑笑,立刻投降:“不敢。”


    两人说着,林念殊一转眼注意到什么,眉头皱起。


    桑黎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是排在稍后些的一个女子,长得有几分姿色,正踮脚看着前面人测试的结果,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两人自然不是对她的相貌或是神情多加关注。


    五年一度的大会,多少人都觉得自己天赋异禀,会是适合修炼的万分之一,都是万分憧憬。


    但事实却让绝大多数人失望而归。


    倒不是仙门轻视资质差的或是不肯收人,而是修仙一路绝非通途,若想修炼,起码也要四灵根,甚至更少。


    灵根属性越纯粹,修炼起来越顺利。太过驳杂的灵根便是拜入门下也是虚度光阴,平添烦恼。与其让并不适于此道的人白白蹉跎岁月,不如及早告知,另谋出路。


    他们会注意到这位姑娘,是因为她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


    玉佩质地清透,通体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跟她周身气质打扮格格不入。


    这倒没什么,只是这块玉佩在两人眼里实在眼熟。


    两人走上前,朝那名女子施了一礼:“姑娘。”


    女子红了脸,不知是羞是怕:“两……两位仙长,可是有事?”


    桑黎昕笑问:“可否请问姑娘,腰间玉佩来自何处?”


    周围的人见这边有动静,纷纷围上来看热闹:“怎么了这是?”


    女子看了看周围,被众人注目让她面露怯意,但很快便稳住心神,扬起下巴,微微挺了挺胸:“这是贵宗宗主赠予我的信物。”


    众人哗然。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荒谬。


    “姑娘此言当真?”


    “自……自然!”


    林念殊道:“既然如此,便请姑娘随我到宗主处问个明白吧。”


    女子没料到要直接去见宗主,脸色登时吓白了:“不是,不是说好的……有了玉佩便可直接拜入宗门?”


    弟子不解,满脸的匪夷所思:“你听何人所言?我宗门规森严,秉持公允,怎会有这等规矩?更何况玉佩乃是宗主信物,无故到了外人手中,是要查清楚的。”


    女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神情变得十分精彩,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们……你们不过是看管的弟子,岂能随意拜见宗主?再说,这可是宗主信物,做不了假,还不快快给我放行!”


    简直是无理取闹。


    林念殊微一蹙眉,他们虽是负责灵根审查,待人和气,倒也没受过这等轻视。


    “这位姑娘,我等虽是负责此次测试,但皆是各峰长老门下弟子,拜见宗主的权利还是有的。请随我来吧。”


    这边的情况迟迟未得到解决,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的连灵根也顾不上测了。这些人里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全都围拢过来,来晚的还在询问出了什么事。


    “这是在干什么啊?”


    “有个人拿了块玉佩说是宗主给的,仙长要带她去见宗主,她又不肯,可不是骗人穿帮了吗?”


    “啊?宗主的东西也敢冒充?胆子可真大呦。”


    “你们别说了,我听仙长姐姐说,玉佩好像真是宗主的!”


    “真是宗主的?她是怎么拿到的?”


    “谁知道呢,非说是宗主给的,又不肯去见,说不准啊,是偷的!”


    “宗主的东西……”


    周围纷杂的议论传入耳中,女子脸色憋得通红,又羞又怯。她在家千般娇养,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我都说了,玉佩就是宗主给的!爱信不信!”


    两名弟子也没了耐性,头次遇到这般不讲理的人。


    大会还在进行,两名弟子也不愿将事情闹得太难看。桑黎昕不再似方才温和,淡淡道:“姑娘,玉佩我会代为归还宗主,请回吧。”


    旁边走来两名弟子,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子又在胡搅蛮缠,两名弟子走上前要强行带她离开。


    为方便测验,参会之人都会被宗门弟子带上龙泉台,方便验证,免得人群混杂。女子转头看向身后,随她前来的侍从离得太远。


    女子慌了,想到什么慌忙喊道:“你们……等一下!我还没有测灵根!我若是有灵根,你们不能将我赶走。”


    两名弟子一听,面露迟疑,看向身后二人:“师姐……”


    “那姑娘请到这边来测试吧。”


    女子得意起来,甩开那两名宗门弟子,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将手放到了灵石上。


    测验速度很快,几个呼吸的功夫,灵石上方缓缓浮出九颗明星。


    女子眼前一亮:“九颗?九五之尊、九九归原!莫不是说我天赋极高?”


    她不等旁人回应,自顾自道:“我早便说过,我天资绝佳,你们怎敢这般对我?”


    林念殊看着她,眼中不知是好笑还是悲哀,她朝方才那两名弟子挥手:“劳烦两位,将这位姑娘送下山吧。”


    “你们……你们……我有宗主的玉佩!把玉佩还给我!我要见宗主!你们放开我!”女子不明所以,还在高声叫喊。


    “天呐,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啊?不知道她爹娘怎生教养的,这般无礼?”


    “太丢人了!要是我干了这等蠢事,怕是以后都不敢走出家门了!”


    “就是就是,什么都不懂,就想来拜师?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这一年的乐子算是有了。”


    “九灵根啊,还有比这更低的吗?”


    “没了吧?她居然以为自己资质绝佳,脸皮好厚哎。”


    这些话语灌进女子耳中,她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她何时受过这等羞辱,不觉泪水盈满了眼眶。


    九灵根,怎么会?


    两名弟子却没给她再去争辩的机会,龙泉台留在她视线中最后的画面是几个小孩对她做的鬼脸。


    *


    另一边,温祉还在赶来的路上。


    顾不得休息,她拢了拢衣裳,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快点,再快点。要赶不及了。


    前两日她被关在柴房,门外日夜有人看守,寸步难出。


    她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直到昨夜看守的人懈怠下来,打起瞌睡,她才找机会溜了出来,抓紧时间往鸣璧宗而去。


    一早大会就要开始,她现在出发已经太晚。


    她的包袱被抢走,身无分文,乡门村离鸣壁宗虽算不上远,但她只能靠一双腿。


    姐姐,一定要等我。


    *


    郁珩坐在台上,如坐针毡,等得心焦。


    龙泉台上正在等待测试的孩子不时抬头看向她们这边,小声说着什么,满含敬仰。


    郁珩却无暇顾及这些,她又一次探出识海查看,仍未发现温祉的气息。


    她安慰自己是人太多太乱,探查起来难免有偏漏,但左右不踏实。


    来的人虽多,也有走尽的时候,各排队列的人越来越少。


    还是没来。


    郁珩猛地起身。


    云莘坐在她身旁,见她站起,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郁珩按捺下心头不安,想着自己不该就这么等着,现在就算她赶去乡门村寻温祉也已经来不及了。


    但更让郁珩担心的是温祉在路上遭遇不测。


    她虽心智比寻常孩子稳重,但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若非师姐这边不好交代,怕被宗门的人发现也不会如此安排。


    无法,郁珩复又坐下:“无事。”


    若是不能赶不上拜师大会,她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师姐,你可别是坐久了腿麻,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吧?”郁珩身旁的男子突然笑道。


    郁珩嘴角抽了抽,云莘的表情同样一言难尽。


    郁珩很想拿眼刀砍死这位说话不看场合的主,但碍于人设,只冷冷瞥了对方一眼。


    但也让他闭了嘴。


    男子另一边的女子出声,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阿洲,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莫要乱开师姐玩笑了。阿洲从来说话随性,师姐莫要和他计较。”后一句是说同郁珩说的。


    女子声音轻柔,让人听了便觉如沐春风,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郁珩在心里连道没关系,江师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哪里会跟这臭小子生气。


    面上只是微微一笑:“无妨。”


    她又瞥了女子一眼,在心里感叹,若不是早已知晓,谁又能相信这样温柔似水的娴静女子是除了她以外鸣璧宗修为最强的呢?


    郁珩身旁的是鸣璧宗另两位长老,于洲和江茗。


    江茗是位剑修,外表温婉漂亮,真要动武却难逢敌手;而总是一副懒散模样的于洲,是个药修,平常看着很不靠谱,但他的药却常常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


    当初他们的婚事轰动一时,鸣壁宗江茗与药王谷于洲,任谁见了不说一声“不般配”?不光外人这么看,云莘也是极力反对,还想叫彼时的郁珩一同劝说江茗。


    郁珩却只给了六个字。


    “师妹喜欢便好。”


    因了这六个字,成就了一段良缘。


    事实证明,于江二人确实是鸾凤和鸣,除去于洲对待外人恶劣纨绔的性子,可谓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之后于洲算是入赘鸣璧宗,这么些年过去,云莘也认下了他。


    “拜师大会,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趣。”于洲转头问云莘和郁珩,“二位师姐,今年可有好苗子?”


    云莘答道:“有个姑娘,土木双灵根,具体要等验过灵识方知。”


    话刚说完,她顿了顿,补充道:“又一个双灵根。”


    “不错啊。”


    云莘颔首,站起身:“快要结束了,我们下去看看吧。”


    郁珩跟着站起身,脑子里还在想温祉到底出了什么事,一直在出神。


    还有最后几个等待测验的人,计时的更香也即将燃尽。


    只能另想办法了。


    郁珩正要对云莘说先行告退去找温祉,突然有熟悉的气息进入她的识海探查范围。


    郁珩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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