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4月,喜乐终于顺利完成“学业”,回到西厢。
如今二院里,已经住了两位女眷,福嬷嬷便重新安排了下人们晚间的住处。
四阿哥的贴身太监们,自然是住在前院,方便四阿哥随时传唤。
两位格格带着贴身宫女,住在二院;其余的下人,都必须搬到三院。二院到了晚上,只留两个在前、后门值守的太监。
在李格格来之前,喜乐原本是住在东厢的角房里。后来他被四阿哥安排跟着张起麟学规矩,便搬到了前院。如今既不能回到二院,他便耍了个心眼儿,没挪铺盖,死皮赖脸地继续蹭前院太监们的床位。
他“师傅”张起麟,对此都没说什么,其他的太监自然也不会主动讨嫌,说出让他搬走的话来。
李格格的太监姜永福,那也是个乖觉的人。因李格格一向不喜欢太监伺候,他凑不到主子跟前去,便只能另辟蹊径,想着在别处为李格格“效忠”。
他发现喜乐虽然回到了宋格格身边伺候,但晚上仍是回前院睡觉,就留了心眼儿。在打听到前院的倒座南房还有空位后,他就舔着脸,拿着铺盖卷,也搬到了前院。
可巧了,正好跟喜乐睡一个屋。
喜乐以己度人,自然清楚姜永福的目的:留在前院,四阿哥若是有什么动静,他们的主子也能更快地知道不是?
天气慢慢暖和起来,早晨穿着薄夹衣,在院子站着也不觉得冷了。宋莹便恢复了每天早晨,在院子里打八段锦的习惯。
宋莹当初练八段锦,明面上,是为了更好地“服侍”四阿哥外。其实更多地,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
这个时代的满蒙女子还好,如有机会,骑马打猎是养养不落。可汉人女子真的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天就待在屋子里,也不活动,大部分都是身娇体弱,吹点儿风就会病上个几天。
宋莹既想打磨身子,又不敢过于另类显眼,八段锦、五禽戏这种“自古就有”的功法是再合适不过的。
她不想引起过多的注意,于是特意选在早上7点开始练功。
这个时辰,洒扫的下人们都干完了活,不会在院子里停留;四阿哥也早就去了南书房,此刻怕是连早读课都结束了;至于李格格,她更是不会起床——这位主子每天不睡到9点,宫女是叫不起来的。
然而纵使宋莹再低调,也无法不被李格格的太监和宫女看到。
姜永福自忖在宫里伺候了多年,还真没听说有哪个汉军旗的女主子,除了散步之外,会“自愿”做些强身健体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宋格格这波儿操作有“猫腻”。而在他某天凌晨起夜,竟看到四阿哥在前院的空地上打拳后,这才想明白宋格格的目的。
——这女主子事事跟着男主子的调子走,也确实是常有的争宠手段。
于是当天,他便把自己的观察和猜测,都告诉给了李格格。
然后,在宋莹坚持做了10来天的八段锦后,这天早晨,当她迈进院子,就看到一向爱睡懒觉的李格格,居然在院子里遛弯!
宋莹没有过多关注在对面溜达来、溜达去的李格格,专心致志地做动作。
然而便从这天开始,一连好几天,只要宋莹早晨到院子里练功,都能碰上李格格。
那李格格明明困得不行,甚至哈欠连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走路都得靠宫女扶着才能不摔倒,但就是每天坚持早起散步。
宋莹纳闷,这难道就是李格格新想出来的、专门对付自己的招儿?因为知道彼此互相讨厌,所以反而要经常在对方面前晃悠,从而让对手气死?
她宋莹看起来像李格格那么蠢吗?
如此过了几天,李格格终于显露出了她真正的目的。
这天早晨,宋莹刚摆开架势,李格格就从东厢出来,吩咐翠果和香果把院子里值守的几个小太监,都赶到三院,然后让她俩把守住前、后门,不许任何人进入二院。
她自己则将一块有一人多高的垫子,慢慢铺到院子中央的地上,然后脱鞋站了上去,摆开了架势。
几个动作结束,李格格状似得意地瞅了宋莹一眼。
宋莹尽量维持住面部表情,看着李格格摆动躯体,做出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这李格格,居然在做瑜伽!
现在宋莹是百分百确认,这位李格格,是穿越人士了。
前世宋莹作为演员,为了维持身体紧致,也是修习过一阵子瑜伽的,她还为此研究了一些瑜伽的历史资料。
虽然作为佛教的衍生品,瑜伽早在唐朝时,就被玄奘大师带回了国内,但是真正在国内流传开来,却是在改革开放后。
而且,古代瑜伽,与现代瑜伽,完全是两个概念。
现代瑜伽重呼吸、重体式,古代瑜伽却更重冥想、禅定。
古代的瑜伽,与其说是运动,不如说是一种修行方式——而且不信佛的人,是不会特意去练这个的。
宋莹暗道,这李氏当真是好手段,她知道四阿哥信佛,这是故意投其所好呢!
她准备得可真是够充分的。那瑜伽垫面料虽然普通,也没什么精致的花纹,但是从其厚度判断,明显是缝了好几层,中间说不定还夹了棉花或者皮子。
衣服也是新做的。清朝的布料没有弹性,李格格便弄了一套极其贴身的里衣,当做是瑜伽服。
难怪天青说,她最近取膳时都没看见翠果,想必这丫头这几天,就是躲在屋里忙活这些。
啧,感觉自己又落了下风,生气!
宋莹草草结束今天的功课,带着宫女回了屋,留李格格一个人继续在院子里臭美。
她实在不想每天一大早,打开门就看到李格格那张令人生气的脸,于是吩咐朱砂,明天要提早半个时辰叫她:她就不信,李格格能起得来。
果然,第二天她都结束了,李格格才刚刚出门。
宋莹赶紧转身回屋,故意给李格格留个背影。
她本来以为,没法在自己面前炫耀的李格格,很快就会主动放弃早起练瑜伽。却没想到,让李格格放弃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福嬷嬷。
李格格大约也知道,现代瑜伽的体式在清朝,实在有些不成体统,因此每次练习,都会把二院的小太监们赶出去,并让两个宫女守好门。
这么做,一次两次还好,天天都这么来,福嬷嬷就不干了。
在福晋进门之前,福嬷嬷就是整个后院真正的总管,宋格格和李格格虽然是主子,但两人并不管事,在阿哥所的话语权,还真比不上福嬷嬷。
李格格每天早上赶人封院的举动,让福嬷嬷很是慌张:谁知道这位一向有些离经叛道的小主子,关起门来是为了做什么!
于是在某一天早上,她让人堵住了翠果的嘴,带着几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进了二院。
而李格格此时,正在做下犬——拜月式。
福嬷嬷哪里见过这个!
她是信佛不错,但最多也就是念念经、捡捡佛米,哪里知道瑜伽也是佛教的一部分呢!
她只觉得,李格格穿的衣服、做的动作,全都不雅极了!
瞧瞧,居然双手双脚落地,让屁股朝天!
居然还把一条腿抬起来!两条腿还分得那么开!
这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能做出来的动作吗!
宋格格当初跟着那拉嬷嬷“学习”,两人也是悄悄地在屋里上课,门口还得派宫女守住了。
李格格这可是在露天!她甚至还穿着一套,比女子贴身小衣还要紧身的衣服!
再不守规矩,也要有个限度啊!这李格格她怎么敢!
福嬷嬷觉得快要喘不上气了。
福嬷嬷带人进来也没发出声音,李格格又全程闭眼做体式,因此她压根就没发现,院子里来了外人。
她的动作流畅自然,逐渐进行到了拜月式。
福嬷嬷看到李格格,居然做起了“祈祷”的动作,不禁晃了晃身子:这李格格,在拜什么?在拜谁?!
她带来的小太监,早在看见李格格的时候,就全都低下了头,此时余光看到福嬷嬷要倒,赶紧上前扶住她。
福嬷嬷被人撑住,顿时清醒过来:这场面,如何能让这些太监看见!
她赶紧回身,带着人脚步轻巧地往回走。
一进三院,福嬷嬷便下令,让人捆住刚刚跟自己去了二院的两个小太监,亲自用帕子堵住他们的嘴,说道:“都是嬷嬷的不是,让你们看了不该看的。若是这次你俩没挺过去,往后每年清明,嬷嬷都会让人在宫外,给你们烧纸焚香!”
两个小太监吓得摇头大哭,却挣脱不了束缚。福嬷嬷让人把他俩关进三院茶房,等四阿哥回来再做处置。
这厢料理完太监,福嬷嬷看向站在一边的翠果:“你一会儿便回去,李格格今天的早膳和晚膳,我会安排人去取,你和香果,还有姜永福,谁都不许出阿哥所。”
翠果眼中含泪,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往二院走。
从李格格吩咐她做垫子和衣服开始,她就觉得不妙。
当李格格第一次在院子里练那个什么“瑜伽”,而宋格格却慌忙避开不敢多看,甚至特意改了早功时间的时候,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
李格格是主子,她是奴才,奴才哪里能拦得住主子?
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在翠果看来,包衣旗人女子选主子,才是第二次投胎!
听说在她和香果之前,李格格曾有过两个宫女,不过被退回内务府了。
该不会……她们当初,就是因为李格格行事过于荒诞,才被退回去的吧!
那自己和香果,这次也会被退吗?
如果被退……其实也挺好的……哪怕分配她去个没有正经主子的宫殿呢,也比伺候现在这位,成天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李格格强呀!
翠果自顾自寻思,竟没注意已走到了院子中间。李格格恍惚感到周围有人,一睁眼,就看到翠果呆呆地站在身前,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没去看门,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翠果露出一个快哭了的表情:“格格,刚刚福嬷嬷抓了奴才,带着人进了二院……”
出乎翠果的意料,李格格听完之后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得好像“大功告成”一般。
李格格也不继续练了,她拍了拍手,从垫子上下来,穿上鞋,叫回了在前门守着的香果,让她把垫子收起来,然后吩咐翠果,带着姜永福去叫膳。
翠果苦着脸说道:“格格,福嬷嬷说,今天您的膳食,都由她安排人去拿……”
李格格挑眉:“她安排人?她知道我想吃什么吗?”
翠果咽了咽口水,回道:“格格,福嬷嬷说了,今天咱们屋的人,都不许出阿哥所。”
李格格终于察觉到些不对劲儿,脸色慢慢难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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