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死遁进行时 ◇

    ◎“你不会死……”◎

    裴怀清下了法庭后, 精神状态更差了。

    他光是站就站了三个多小时,审判结果出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大片的黑云了, 脑袋沉得慌,很想一睡不醒。

    但很可惜,那群人是不会就此放过他的。

    审判结束后, 他被关在临时看管监牢, 等待议会以及法庭对他的去处判决。

    会议开得很长,综合了多方势力后的考量,几个新上位的政派为了裴怀清的去处吵得你死我活。

    正主此时却安安静静缩在房间角落里, 半阖上眼睛陷入浅度睡眠之中。窗外透过的一缕光打在眼帘上,显得美丽又脆弱。

    但过了一会, 他就被一阵不小的动静惊醒了。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听起来有不少穿着轻甲的军雌在接近。裴怀清微微睁开眼睛,见到的就是卡米拉穿着盔甲大力推开房间的模样。

    “阁下!”

    卡米拉把裴怀清上下扫视了一遍, 见原本灵动秀丽的雄子憔悴成如今这副模样, 一时有些无言。

    真的,他觉得自家长官做的有些过了, 虽然在权力更迭下, 对大多数旧贵族斩草除根是最好的选择, 但不代表所有人可以认同这样的做法,也不是所有雌虫都能看着漂亮的雄子衰败成这个样子而不心软的。

    “卡米拉?”裴怀清有些诧异。

    他为什么会来?

    “我来接你去z2军团。”

    卡米拉赶来得太急, 略微有些气喘, 眼神坚定道:

    “雄子阁下,只要入编z2军团, 就不用担心太多, 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裴怀清看着他。

    因为清瘦, 所以那双眼睛更显得大了一圈。

    这几天连续不断的伤心,让他落下了病根,成了一双泪眼,即使没有在哭泣的情况下也是红肿含泪的,格外让人心疼。

    裴怀清想,自己实在搞不清西泽尔的态度,就连卡米拉也变得奇怪,明明前不久还很讨厌他。

    不过多余的思考他已经无裕去承受了,手臂撑在墙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轻声说道:

    “我没有选择,一切由你们。走吧。”

    他这副没有灵魂的模样让卡米拉欲言又止,眼看着人低着头走出房间,才一挥手,对身后跟队的十几名军雌道:

    “走吧。”

    西泽尔如今地位如日中天,议会和法庭那群人争论再久,也抵不上他出口说一句要人。

    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卡米拉把人带走,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

    一个议会成员看着潇洒离去的飞行器,忍不住刺了一句:“西泽尔还没当上元帅呢,他们好大的威势。”

    本来只是小声的吐槽,结果突然听到一声回应:“他迟早会是的。”

    那议会成员吓了一跳,见是托特法官,眼神闪了闪,讪讪道:

    “那当然,西泽尔是z2军团这一届的战神嘛。”

    他最多偶尔不满地说两句,但话如果真传到西泽尔那边去了,那可不得了。虽然现任元帅还没退休,但那位年纪已经太大,而且似乎十分中意西泽尔作为他之后的人选。

    更何况,托特法官一直和西泽尔私交匪浅。

    他们私底下都在怀疑,当初西泽尔成为雌君,而非处处受制的雌奴,还被放话完成了雌奴宣誓仪式,以至于皇室与贵族对西泽尔放松了警惕,才能让他顺利带着小皇子去往死星,都是托特这老狐狸做的手脚。

    议员暗自摇头,可怜的小皇子,到底还被蒙在鼓里。

    裴怀清当然是不知道他们这些想法。

    原著剧情他只能记个大概,一些伏笔和隐藏的彩蛋自然是被巧妙地错过了。

    此时他正坐在飞往z2军团的飞行器上,卡米拉像上次那样,坐在他的对面,只不过表情和氛围都发生了变化。

    一切都是那么不自如的尴尬。

    在第三次感受到卡米拉炙热的偷瞄视线后,裴怀清无奈地睁开眼,放弃了小憩的想法。

    “你,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卡米拉见被发现了,也不藏着,而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之前误会了你,不好意思啊……外界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放在你的身上,完全不匹配嘛。”

    裴怀清愣了愣,原来卡米拉不知道真相么?他上次还以为对方是在对自己演戏……

    不过这个身体的原主的确做过一些坏事,有些东西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摇摇头,因为没什么力气,语调有些软:“没什么啦。”

    他不怪卡米拉,甚至也不怨恨西泽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目标,就像他最初接近西泽尔,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而已。西泽尔只是选择了最优解,他没有错,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话说回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卡米拉看着裴怀清,眼底闪动的光芒像是一只期待的大狗狗。

    裴怀清还真有话问他,犹豫了一下,咬着下唇开口: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卡米拉连忙摆手。

    “我想问一下,奥卡西和他的雌父,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皇室里的,其他贵族?”

    这个刚好在卡米拉的知识范围,但说出来有些沉重:

    “奥卡西在我们离开后,和他的雌父一起失踪了。而且——我问过艾赛亚,他说他根本没有弟弟。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谎。但我们已经在寻找他们的下落了,你不用担心,肯定会找到的。”

    “至于其他皇室成员,大多是被囚禁。议会的意见是处死、流放或者无期徒刑,但现在舆论形式一片大好,长官暂时把议案压下来了。你放心吧,长官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那些贵族不会死的。”

    裴怀清一时无言。

    “那,谢谢你们了。”

    他干巴巴说了一嘴。

    得到了答案,疲倦重新奔涌回归,裴怀清现在只想多睡会觉。

    卡米拉看出他虚弱的状态,又瞥见他眼睛下方青青紫紫的印记,那里本来是一片健康的白皙。

    他把要说的宽慰话从喉咙塞回肚子里。

    可一旦他想保持安静,事情总不会一帆风顺。

    “少校!”

    通讯仪里,驾驶员的声音忽然传来,对方语气飞快地说完一段话:“前方遇上一辆星舰,对我们发出了警告信号!”

    裴怀清再次睁开眼,看着对面的人脸色一变,迅速起身离开。

    卡米拉一边往驾驶室赶,一边严肃问道:“哪里的星舰?”

    “根据星舰上的花纹与标识,是z1军团的探索号。”

    “探索号?”

    卡米拉死死皱着眉,一把拉开驾驶室的门,霎时走到了仪器表盘面前:“你确定?”

    然而,不用驾驶员回答,他自己用肉眼在屏幕中看清楚了。

    那是一所无比豪华的星舰,像是一座在宇宙中漂浮的巨大房屋,通身漆亮黑,两侧喷饰以红色火焰花纹,象征着「永不磨灭的探测热情」。

    但卡米拉现在只想骂两句:

    “狗屁的z1军团!仗着他们长官身份高就胡作非为么?!”

    一所星舰一旦发出警告信号,大多就是要挑衅打架、争夺资源的意思,一般只会用于星盗之间。

    可他妈该死的z1军团,明明不久前还是合作推翻皇室的关系,现在就开始在这翻脸!卡米拉用脚指甲想都知道,这肯定是为了他们飞行器上载着的雄子。

    虫族雄子稀少,尤其裴怀清这种等级高、长相优,还被判定要履行生育义务的,

    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前往下一个迁跃点,定位'0e3号坐标。”

    “少校,他们发来交流信号了!”另外一个飞行员看着屏幕上的小红点说道。

    卡米拉咬牙:“接!”

    屏幕闪过一丝电波,很快,一个脸上横贯着刀疤的嚣张军雌出现在屏幕上,咧嘴笑着:

    “我的卡米拉,好久不见,可怜的小皇子还好么?可惜去晚了一步,让你们给接走了啊。”

    卡米拉语气冷沉:“关你屁事!识相点,我今天就当没看见过你们的警告信号。”

    怀德耸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哦,是么?我可是特意向你发出了挑衅信号啊,你是胆小鬼么,敢不敢驾驶机甲来和我打一架?”

    “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么?”

    卡米拉再冲动好战,此时也发觉了不对劲,做了个手势示意飞行员通知西泽尔那边,一边骂道:

    “z2军团不是你们随便惹得起的,就算是你们指挥官今天在场,也得掂量一下!”

    怀德嗤笑一声,掏了掏耳朵:

    “想拖延时间?别和我扯这些,卡米拉,是军雌就来和我一战,否则探索号直接撞过来,你们都得死——”

    话说完,他直接把通讯关掉了。

    卡米拉咒骂两句,胸膛一起一伏,转而对着驾驶员:

    “迁跃点不变,如果有必要,等会记得开启飞行器防护措施。”

    他又对几位飞行员下命令:“联系长官——该死!我忘了,长官他们出任务去了!”

    政权未稳的多德帝国今日与凯尔森联邦高层有一次极为重要的会议,为了安全,艾顿和费利蒙都跟在了西泽尔的身边!

    偌大的z2军团除了他,没人能够做主了!

    “通知中尉军衔以上的军官赶紧给我带队过来!”

    卡米拉心脏跳得越发不安,他这个人粗枝大叶却总是有一种敏感的直觉,当即一拳死死锤在仪器表盘上:

    “该死!快给我滚过来!这次护送裴怀清的任务,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

    ……

    裴怀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透过舷窗往外看,是一片震撼绚丽的宇宙景象,巨大的星云像是白雾一般分散在周围,五颜六色的星球远远望去,像是小奥卡西分享给他的一堆艳丽的糖果。

    他抬起手指,轻轻触摸圆形的舷窗,怕戳破眼前幻影般的美景,心中似被焚烧过的荒原般寂然。

    真美啊,他以后还能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么?

    系统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明明他已经走完了应该要走的剧情才对啊,难道它真的是在忽悠自己么?

    裴怀清正思考着,忽的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裴怀清阁下,飞行器已经开启最高防护模式,请您系好安全带,耐心等待脱离这片区域。”

    那声音是从播音口传出来的,虽然播音者声音尽力保持平稳,但裴怀清还是依稀在背景音里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杂音。

    “安德烈!该死!把那边那个防护罩打开!少校怎么去了那么久?”

    “左边的防护罩已经全部碎了!那群疯子!”

    “右边的也碎了八个……”

    “我们看不见少校的机甲了!申请再次定位!”

    ……

    “裴怀清阁下,飞行器已经开启最高防护模式,请您系好安全带,耐心等待脱离这片区域。”

    播音员再次播报了两遍,但播音口却没有关闭。

    裴怀清听着那边无比嘈杂的背景音,在一片慌乱与咒骂中勉强弄懂了现在的状况。

    他们遇上了z1军团的星舰,对方莫名挑衅,甚至开着机甲炸毁了他们的防护罩,而卡米拉已经去迎战了。

    提到z1军团,裴怀清就想到死在他们手中的林伊与他的雌君,还有他们未出世的虫崽,以及那个对自己意味深长笑着的疤痕脸。

    当即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突然,从播音口传来军雌们难以置信的呼声——

    “不!怎么会这样?!”

    “少校——”

    裴怀清心下微微一紧。

    耳边骤然炸开一道剧烈的爆裂声!

    他连忙从舷窗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星云之间有一颗红色的光点猛地亮起,像是什么东西在飞速燃烧——

    仅仅三秒后,那红色的光点像是耗尽了一切能量,闪了闪,便永远在宇宙中黯淡了下去。

    裴怀清正茫然着,有一道冰冷的机械音隐隐从背景音里传出来。

    “经智脑检测,乔纳超新星纪元4501年4月21日下午15点32分06秒,卡米拉•克莱德少校死亡。”

    他在播音口听到有军雌忍不住啜泣的声音。

    裴怀清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凉了大半截。

    过了几秒,他怔然流下眼泪。

    卡米拉是为了执行安全护送他的任务,才死去的。

    他把自己缩起来,忽然想要从这个角落彻底消失。

    他突然如此厌恶自己的存在。

    果然,他就是个灾星。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裴怀清被领养三次,又被退回来三次。

    原因是,他长得太招人喜欢,却不够聪明,所以总是招来坏人。每一届养父母都为他的安全费尽心思,但最后无能为力,怕担负责任,只能把他退回去。

    那个时候裴怀清就明白,其实谁都没有错。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原因,那一定是他的问题。

    所以他越来越乖,学会自己做家务,自己上下学,踩在凳子上做好吃的食物,他期待着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能够领养他,晚上可以有柔软的布偶熊陪他睡觉。

    那时候,他想,一定会好好看住自己,不会再被随便拐走了。

    但现在,他已经不再奢望这些了。

    他不想,再给任何人带去灾祸。

    裴怀清站起身,开始向驾驶室移动。

    卡米拉给他解开了脚链,这样方便了很多。他走到驾驶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忙成了一团。

    “雄子阁下,您怎么来了?”

    其中一位飞行员见到他,连忙迎了过来,眼眶还是通红的,眼神透着坚毅:

    “阁下,z2军团支援很快就到,我们很快就能脱险。”

    裴怀清却看着他:“还会死人么?”

    “这……”

    实话实说,今天之前,他们也不会想到,z1军团作为之前的盟友,竟会突然反水,公然挑衅z2军团,还有能力炸死西泽尔的重要副官之一。

    本是一次普通的行动,变故横生,让这名飞行员说不出任何话来。

    但他很快道:“我们会用生命保护您,雄子阁下。”

    服从是军雌的天职,保护娇弱的雄子也是他们的义务。

    今天就算是他们全部死在这里,也得护送裴怀清周全!

    裴怀清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

    “他们有没有发来通讯要求?”

    飞行员说:“暂时没……”

    “对方发来了交流信号!”

    仪盘前的军雌忽然喊道。

    裴怀清越过一众军雌,站在屏幕前。

    “阁下,您不能……”

    “他们要的应该是我吧。”

    危机下,裴怀清忽然变得极为平静,他把自己真实的怯懦与害怕全部藏起来,露出一个冷静坚硬的壳子:

    “让我来和他们对话。”

    屏幕前光芒一闪,怀德的脸出现,看见面前形容憔悴的小皇子,吹了声口哨:“哟,这才多少天,美丽的小皇子变成这样了?”

    裴怀清身体抱恙,到现在还没好,自然一脸病容,但这话不可能对怀德说:“你们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争夺您这个珍惜的资源呗——要不是今天去的晚了,现在你已经在我们军营里了。”

    怀德歪嘴一笑,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入编z1军团,每年的三十个军雌,肯定是够你的了。咱们这里可都是身强体壮的雌虫哥哥哦,要不要来?”

    裴怀清抿着唇。

    “喂,你们z1军团不要欺人太甚!”

    “等我们指挥官回来,你们还敢这么横么?!”

    “瞧这位小兄弟说的,”怀德咧嘴:“西泽尔回来了我肯定不敢这么横,可事实是,他现在不在虫星,甚至不在这个星系——那我先横一回,怎么了?”

    “够了。”裴怀清突然开口。

    听他说话就恶心。

    怀德没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裴怀清胸膛一起一伏,忽的感到一阵巨大的悲哀。

    “我……选择入编z1军团。”

    他这具身体娇弱,又受了苦,在没有得到良好治疗的情况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裴怀清有预感,自己快死了。那么早死和晚死,没有区别。

    “阁下!”

    “阁下!”

    周围的军雌不约而同喊出声,更有甚者说道:

    “如果您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卡米拉少校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裴怀清没说话,只是侧过脸,去看巨大圆形舷窗外的星河,像是要把这一切象征着自由与浪漫的景象烙刻在眼瞳深处。

    宇宙真像一个燃烧的黑夜啊。

    他轻声说道:“他是为了他的荣耀而死。”

    而我,也只是想更有意义地死去。

    ……

    裴怀清被重新铐上镣铐,在一众军雌包围下,被带到了探索号的指挥室。

    里面没多少人,相较于他们的中型飞行器,这里更广阔,也更高级,设施非常齐全。

    就连天花板都是古老的壁画,巨大的白鲸翻搅着海浪,像在诉说着什么故事。

    怀德正以侍从的姿态,站在另一个静坐的军雌身边,抬抬下巴示意他坐在对面一把椅子上。

    “不用了。”

    裴怀清直觉他们把自己叫来,有什么别的目的。

    “要做什么快做吧。”

    反正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别急啊,雄子阁下?”怀德笑了一声,“我们长官拿你还有很多用处呢。”

    裴怀清眼神落在他身边,坐在办公椅上的雌虫,这就是z1军团的指挥官。

    那军雌面容英俊,眉骨很挺,显出一种锋利来,眼睛却又是温和的琥珀色,清润动人,一派与眉间相矛盾的柔和气质。

    不知为什么,裴怀清看到他,竟然想到了奥卡西,那只雌雄同体的小虫崽。

    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完全看不出来是这群又流氓又嚣张的雌虫的首领。

    “米尔,去把仪器带来。”怀德说。

    “是。”

    他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看到军雌手中被拿来的那些仪器,很奇怪,还长着钉子,让裴怀清毛骨悚然,眼睛瞬间弥漫上雾气。

    好害怕……

    很快,他被按在了一张平整的长凳上,动弹不得。

    因为看不到身后的景象,更增加了几分对未知的恐惧,从裴怀清的视角,只能看到怀德和z1军团的指挥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和他身后的人。

    忽然,后脖颈像是被什么极其尖锐的东西戳破了,那东西毫不留情,丝毫不顿地在伤口处翻搅,带来一股刮骨般的剧痛!

    裴怀清捂着自己的嘴不愿意叫出声来,疼得头脑都要炸裂,静默的眼泪流了满面。

    那玩意儿还没有停下,直到深深刺入皮肉,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隔着耳膜贴身传来,裴怀清霎时疼晕了过去。

    但他没有晕过去多久,醒来的时候,脖子还在余痛当中。

    没有人按住他了,裴怀清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周围有摄像机的亮光一闪。

    他震惊地望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被全程录了下来。

    难以言喻的羞辱感霎时涌上心头,他红着眼喘着气,想要下一秒就消失。

    “哦,完美!”

    怀德看了看手下拍下的视频,晃了晃录像,调笑道:

    “要不要看看你脖子后面的标记啊,我的雄子阁下?”

    裴怀清垂下眼睛,因为疼痛浑身发冷,像是受了一场酷刑。

    他轻轻颤抖着,雪白的后颈还在渗血,那模样柔弱又无助,像极了什么美丽易碎的珍贵物品。

    “不想。”

    但这不是他想不想那么简单,怀德走到他面前,掰着裴怀清尖细的下巴,强迫他看清楚: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看可不行啊。”

    裴怀清被迫看清,湛蓝的眼珠都在抖动,有些变红。

    他嘴唇抿紧,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微小的泪珠砸在怀德手背上,就连再冷硬的军雌也忍不住起了一丝怜爱之心。

    他们在他脖子上刺的是军营奴隶编号——D04367,旁边还绣了一朵娇小的玫瑰花,异常讥讽与刺眼。

    “别哭了,阁下。”怀德突然装模作样地叹气,粗粝的指尖暧昧地抚摸着裴怀清樱花般的唇瓣:“你一哭,这里的雌虫,都只会更想欺负你哦——”

    裴怀清忽的睁眼,张口就咬。

    “嘶!”

    怀德一时不察,被他死死咬中了手指,恼羞成怒地给了裴怀清一个耳光:“放开!”

    裴怀清头被打得歪过去,白皙的小脸肿了大半。但仍然不松口,眼睛泪水涔涔,闪着愤怒与仇恨的光。

    旁边的军雌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干脆利落地卸了裴怀清的下巴。

    “唔!”

    裴怀清疼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这具不堪重负的脆弱身体,再次深深沉睡了过去。

    看着娇弱的雄子再次陷入昏迷之中,怀德冷笑一声,刚要再打,却被一直没有出声的指挥官制止了:

    “怀德,慢着。”

    他说话也是轻柔的,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上的雄子,满意地勾出一个微笑:

    “目前为止,他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暂时别打坏了。记得,等他醒来,再去测试身体耐受性。我需要一具完美的身体。”

    话说完,他推开眼前的桌椅,身后的雌虫副官上前,缓缓推动了他身下的椅子。

    是的,他双腿不便,因此乘坐的是轮椅。不过,这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临走前,他深深看了裴怀清一眼,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神色。

    ……

    西泽尔从会议室中脱身的时候,接收到了卡米拉阵亡,裴怀清被z1军团掳走的消息。

    费利蒙和艾顿沉默着,但眼眶通红,明显为卡米拉的死而无比伤心。

    就连西泽尔也恍惚了一阵,几乎难以置信。

    他拳头缓缓捏紧,肌肉绷直,一股难以言明的怒气使他神色越发冷峻。

    但他很快放松身体,冷静下来,想到背后真正的可能性。

    “是他出手了。”他冷冷说道。

    不用旁人猜测,费利蒙和艾顿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如果没有身后人的支持,仅仅作为上校的怀德绝对不敢明目张胆与z2军团作对。

    而z1军团的指挥官,利奥波德,如今议会的真正话事人,多德帝国财富排行榜前十,一位传奇般的残疾军雌,为什么会纵容手下公然挑衅他们?

    虽然z2军团暂时无法动利奥波德,但对方也不应该如此肆无忌惮!

    “长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费利蒙问道。

    艾顿摘了眼镜,在揉眼睛,但同样盯着西泽尔,等他下决定。

    西泽尔眉宇散发着寒气,还没说话,个人终端突然响了一声。

    他接起来一看,是几条陌生账号传来的自动播放视频。

    看清楚视频的内容后,他瞳孔猛地一缩,向来缜密的脑海中顿时空白一片。

    两位副官上前,在辨认出内容后,胸腔不约而同地生出一股巨大的愤怒!

    “操!”费利蒙忍不住骂了一声。

    视频中的主角,是他们熟悉的身影,一个向来干净天真的雄子。

    他被束缚在长椅上,那截白皙柔软的后颈赤•裸暴露着,像一只鹿在猎人面前露出要害。

    有人拿着狰狞的机器,甚至没有用上止痛药,一点一点在那块无暇的肌肤,刻上了商品般的丑陋编号。

    雄子疼得瑟缩,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神无知又懵懂。

    清澈的眼泪滑过面颊,汇成细流,悄无声息,带着异常的倔强。

    最后的画面,是他颤抖着,泪眼朦胧,神色慌张地朝着摄像机看过来的样子。

    西泽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可以毫无负担地利用对方,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眼神,光是看一眼,他坚硬的心就像是莫名塌陷了一块,有个地方融化了,把其他地方烫得生疼。

    陌生的情感太过突然,太过剧烈,让一向运筹帷幄的指挥官茫然无措。

    一个视频播放完,下一个视频便自动播放。

    西泽尔不想再看。

    但事实上,他再如何否认,却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裴怀清被掐着下巴抓住,眼神惊慌又厌恶,下巴和脖子都缠着白色的绷带,穿着单薄的衣衫,微微有些皱,其下可见斑驳的伤痕。鞭子的痕迹,皮带的痕迹。

    一个脸上横贯着疤痕的军雌笑着说:“给你的前雌君打个招呼吧?”

    裴怀清狠狠瞪他,那军雌笑了两声,上前来扯他的衣服,裴怀清哽咽了一声,拼命反抗:“别碰我!”

    镜头突然乱晃,在一群军雌的嬉笑声中戛然而止。

    西泽尔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终端。

    他把手套摘下,戴上军用指虎,手•枪塞入武装带。

    只是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那只可以撕裂重型机甲的手,是抖着的。

    “前往z1军团探索号。”

    他言简意赅地下命令。

    费利蒙:“长官,是否需要带上军队?”

    西泽尔套上轻甲,长长的眼尾扫过他,眸中闪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给我一架3代机甲,我要亲自与利奥波德会面。”

    然后。

    宰了他。

    ……

    裴怀清被关进了禁闭室。

    他反抗得太狠,再次把怀德咬伤了。

    禁闭室什么也没有,包括窗户。

    裴怀清恐惧地缩在角落,不断落泪。

    这里四面封闭,他好害怕。

    他讨厌禁闭室。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低低的饮泣声填满了这间窄小的禁闭室。

    忽然想到什么,他试着联系断网的AA,黑暗中蓝色光点一闪,一只透明到几乎要消失的蓝鸟站在了他的肩头。

    “AA,我好害怕。”裴怀清泪眼朦胧地颤抖,“我好害怕。”

    AA歪了歪头,智能生物对于他的这种情绪一知半解,裴怀清却感觉身上一暖。

    他低头一看,是自己曾经塞进虚拟储物柜的毯子。

    “主人,「恐惧」的生理反应似乎和「寒冷」类似。”AA欢快地说,“盖上主人喜欢的毯子,主人好一些了么?”

    裴怀清哭泣声小了下去,他绽放出一个单薄虚弱的笑容:“我很高兴,AA。”

    AA抽•出毯子的时候,地上掉落了几样东西。

    裴怀清摸索着把它们捡了起来。

    是封澜送他的通讯项链,还有一对镶嵌着S98的戒指。

    看着象征着为其独有的戒指,他有些恍惚。

    戒指,是诺言,是责任,也是束缚。

    他记得自己曾经多期待西泽尔能够接受自己,自己也许能够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现在,他却什么也不想要了。

    他抚摸上那颗金色的璀璨宝石。

    “叮——”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裴怀清神思一轻。

    这机械音在此刻竟然显得如此温暖。

    “恭喜宿主「裴怀清」帮助主角「西泽尔」走上正轨,圆满完成任务。任务奖励:第二条生命。”

    接着,系统一改过往呆板,相当智能地和裴怀清说明当前情况。

    “宿主手中的S98矿星石是触发任务奖励的重要条件,其中蕴含的巨大能源足够塑造第二具身体。宿主可以自行选择重生的地点。”

    裴怀清还处在怔愣的状态中。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第一时间不是开心,也不是解脱,而是不知所措。

    终于可以结束了啊。

    ……可以结束了。

    他可以,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了。

    裴怀清抬起眼帘,看向那颗闪光的通讯项链。

    ……

    西泽尔登上探索号的时候,上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利奥波德不知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已经把人都转移走了。

    没有谁想要承受暴怒的西泽尔的怒火,即使是他也不可否认。

    他只在驾驶室留给了西泽尔一条意味深长的录像。

    “谢谢你给我的礼物,西泽尔。”利奥波德温和笑着,眼底却是一片与表情相反的冷冽与不悦:“虽然还没有研究够,但还给你也无妨。”

    西泽尔给予的回应是一声冷笑,虫化后坚硬锋利的拳头「砰」地砸碎了显示屏。

    屏幕四分五裂,却无法安抚住那颗失控的心脏。

    他身后一位军官拿着智脑一直在寻找,突然叫道:“长官,在禁闭室方向检测到了雄子阁下的生命信号!”

    西泽尔一把拿过智脑,大踏步前往禁闭室。

    高级智脑有很好的治疗功能,裴怀清身上伤口多,应该需要这个。

    他想,等回去,把人治好,再关在房里,看他还敢不敢乱跑。

    如果再敢乱跑,他就……

    西泽尔一脚踹开禁闭室的大门,合金大门不堪重负歪在了一边,「噼啪」发出坏掉的电流声。

    但眼前看见的场景,却头一次,让他怀疑起了面临的一切是否真实。

    一阵巨响,光洒了进来,裴怀清意识早已飘得很远,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回,让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他见到了一个以为永远也不会再见到的人。

    西泽尔在看清他的那一刻,表情近乎是空白的。

    对方比他想象中的模样还要病弱,绷带胡乱地缠在身上,瘦到脱相,如同蝴蝶的翅膀那般单薄,瑟缩在角落,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能断气。

    下一瞬,他移到了裴怀清的身边,近乎无措地把裴怀清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他拿出智脑,贴在裴怀清身上,开始治疗。

    智脑一直发出红色的「无法治疗」警告,但西泽尔充耳不闻,只是扫视着现在的裴怀清。

    太瘦了,以后可以养胖一点。太脏了,回去得好好洗洗。太弱了,以后得加强体质。

    太爱哭了,以后……算了,他想哭,那就随便哭吧。

    思绪万千,但归结于一个想法。

    眼前这个人,他不能死。

    裴怀清咳了两声,他有些吃惊于西泽尔的到来,但更多的,却也不敢去想了。

    “西泽尔……”

    好嘶哑的声音。西泽尔愣了愣,说:“我在。”

    裴怀清靠在他身边,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味道,他艰难地开口:

    “别治疗……没用的……”

    他正在死亡,这具身体已经衰败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再高级的智脑也救不回来的。

    然而西泽尔却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垂着眼睛看着裴怀清,裴怀清从他的眼睛中读出疑惑的神色。

    “为什么会死?”西泽尔把他拥紧了一点,又害怕太用力把他弄坏,微微松了力道,像在抱着什么脆弱的玩偶:“你不会死。”

    他又强调了一遍,像是要说服谁:“你不会死……”

    裴怀清意识涣散,突然有些好笑。

    西泽尔,有时候也会像个小孩子那样。

    他突然想起自己求于西泽尔的时候,西泽尔说过:“你不该来找我。”

    裴怀清轻轻笑了,笑容有些透明,近乎自言自语。

    “可是你看,你这不是来了么……”

    微弱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空中。

    裴怀清眼尾落出一滴残余的泪,在西泽尔怀里,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智能闪动起绿色的光芒。

    “经智脑检测,乔纳超新星纪元4501年4月21日晚间21点45分08秒,裴怀清雄子阁下死亡。”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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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 他死之后 ◇

    ◎“戒指……是什么?”◎

    艾顿和费利蒙来到禁闭室时, 首先看到的是死到不能再死的大门。

    往里面看,是两个人紧紧拥抱着。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单方面拥抱着另一个相对娇小的人。

    历经无数战役的费利蒙和艾顿相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他们见惯了死人,自然知道,现在西泽尔抱着的, 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们不相信西泽尔看不出来。

    可为什么, 他还在低声对那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说话呢?

    就算如此,他们两个也不敢上前去打扰现在的西泽尔。

    军雌紧紧抱着怀中的尸体,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与意识般, 眸光茫然,偶尔会试探着摸上对方柔软的头发, 低下眼帘生涩地替他理一理凌乱的发丝。

    嘴唇轻轻动着, 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他们认出他说的是:为什么?

    费利蒙和艾顿跟在西泽尔身边这么多年,从寂寂无名走向战绩辉煌, 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副状态。

    他们无法形容, 只不约而同后退几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比如颇有疑点的卡米拉之死。

    不与西泽尔相比, 卡米拉的单兵作战能力绝对站在帝国军雌的顶峰, 为什么会轻易地被那个叫做怀德的军雌斩杀?

    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哪怕他们暂时无法动那个雌虫, 也一定要让z1军团付出代价!

    他们在探索号上寻找着线索, 可惜这艘星舰明显不是z1军团的大本营,利奥波德十分谨慎地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把柄。

    费利蒙与艾顿回到驾驶室, 却见到他们的长官已经站在了这里, 打横抱着雄子的尸体, 正抬头看着天花板。

    “长官?”

    费利蒙迟疑地喊了一声。

    西泽尔听到声音转过身,表情很平静,带点一如既往的冷淡。

    怀里的裴怀清头正靠在他胸膛上,表情安详,没有丝毫死后的狰狞,就像是乖巧地睡着了。

    他们的长官似乎已经恢复了平常冷静睿智的状态,好像和刚刚对尸体说话的不是同一个人,他言简意赅地指示:

    “看天花板。”

    驾驶室内忙活的军雌闻言,都跟着抬头去看,发现了一副巨大的壁画。

    “这个画的是白鲸在海洋里游泳?”

    “好像还有岛屿,岛上长着奇怪的植物。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植物。”

    “宇宙中那么多星球,有没见过的植物不奇怪吧。”

    他们谈论壁画的时候,艾顿不动声色地靠近西泽尔,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即使是了解西泽尔如艾顿,也看不出自家长官现在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线索,又好像一直在走神,过往时时锐利的眼神涣散,抱着尸体的手却仍然安安稳稳。

    艾顿担忧地问道:

    “长官,你最近睡眠时间加起来只有三个小时,真的不考虑休息一下么?”

    皇室被推翻后,各方势力重新洗牌,西泽尔为了维持和平安定,一直四处奔波,可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一句累。

    他就像是天边挂着的那颗启明星,永远笔直地指引着众人正确的方向,理智,寒冷,又遥远。

    可现在,艾顿才发觉,他们的启明星不是假想中的战斗机器,他好像也会累,也会茫然,也会无措,露出从未示人的一面。

    “艾顿。”西泽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裴怀清怀里轻轻拿出两个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这是他从裴怀清手里找到的,样子有点像他平时佩戴用于处理军务的屏蔽指环,可更加复杂精致,托着一颗已经黯淡的S98矿星石。

    一共有两枚,但圈环大小不一样。

    西泽尔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但他觉得见多识广的艾顿应该会知道。

    “什么?”艾顿辨认出来了,“这是……戒指。”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让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语都有些艰难。

    “长官,您也许可以把那枚稍微大一点的,试着套在自己的中指上。”

    西泽尔却回绝了他:“我抱着人,暂时不方便。”

    艾顿眼神回避:“那长官您……”

    “请帮我请一个星期的假。”西泽尔忽的说,“我从前没有请过假,积攒的假期应该够了。”

    何必是够了啊,简直绰绰有余。剩下的军务他和费利蒙处理也就够了。

    但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告诉长官,你抱着小皇子尸体一脸怅然失落的样子真的不适合独处啊。

    他突然有些心疼西泽尔。

    有些人失去了才会珍惜,可西泽尔却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

    他出生在军营,成长于战场,艾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少年身上清冷却如利剑般坚锐的气质折服。

    但这样的人,他不懂喜欢,也不懂怎么去喜欢。

    艾顿看着西泽尔远去的身影,又想到那两枚订婚戒指。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一直在前路等待着一个习惯了用尖刀利刃朝向前方的人呢。

    ……

    第二天清晨,西泽尔把裴怀清的尸体抱回了自己家。

    他们之前住过的小别墅被拆了,否则他会把裴怀清带回那里,他一醒来就能看见熟悉的环境。

    西泽尔的家里几乎什么也没有,雌父与雄父都死了,只有佣人会定期打扫院子里长了很高的杂草,花园荒芜一片,无人居住。

    西泽尔不在乎这些,但他把裴怀清放在自己床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里过于空旷。

    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与心跳,四周很静,连动物鸣叫的声音都没有,放在过往,并不让他觉得难熬。

    可这里,明明有两个人在。

    裴怀清分明还在。

    他见过太多死去的人了,虫族,兽人,蓝面族,还有其他一些人种。无一例外,他们死去的时候就像只动物,不像一个人。很难想象他们曾经也有过婴儿时期,曾经天真无邪地牙牙学语。

    但裴怀清不是,他死的太安静了,就像只是睡着了。谁也不会死的这么安静,也不会死的这么干净,好像在开玩笑,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西泽尔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发了一会呆,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刚刚想了什么,他已全然忘记。

    但他找到了新的目标。

    他把那两枚戒指轻柔摘出来,好像怕是在吵醒熟睡中的人。有些行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反正就是这么做了。

    西泽尔想到艾顿的话,他把那枚稍大一些的戒指往中指上套。

    完美贴合。

    就好像是他自己订做了似的。

    但他不可能会去做这种无用的装饰品。

    他这么想,可摸着手指上黯淡下去的宝石,竟然生不出任何想把它摘下来的想法。

    他又去看裴怀清。

    小皇子躺在他的床上,身上还是凌乱的。有人提出要让入殓师帮他清洗身体,好好打扮后下葬,西泽尔拒绝了。

    他轻轻抚摸着小皇子的脸颊,是冰冷的。

    小皇子的行为逻辑好像很难理解,西泽尔一个人时,总是想分析他的一系列行为,可是一无所获。

    “你能说说话么?”西泽尔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告诉我。”西泽尔跪坐在床边,直视裴怀清无声无息的侧脸。

    “告诉我,我听着。”

    “裴怀清……”

    他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西泽尔年轻而热血的生命里,战阵、训练、家人、战友,都是线条般清晰的一切,他为自己编织出一张永不偏航的地图。

    他是拜伦家族最优秀的雌子,是天赋卓绝的天才指挥官,他把守护帝国与平民作为一生的信仰与目标,哪怕曾被打落机甲,独自负伤在荒原暴雨之境奔走三百公里,都从未动摇过。

    多年前,还是一年级军校生的他,在与高年级学生的作战中被暗算到屡屡败退,直到最后半个小时绝地反杀,最终在己方阵营竖起胜利的旗帜:

    哪怕阵亡,永不投降。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坚定地朝着目标前进。

    可现在,他累了。

    雌父死了,雄父死了,哥哥死了,卡米拉死了。就连一直缠着他的小皇子也死了。

    他失去的,是不是有点多。

    几十年来积攒的疲倦让这位向来骄傲的指挥官跌坐在地上,无焦距的目光注视着眼前一切空荡荡。

    不,一定有什么可以拯救他。

    他撑着地板站起来,烦躁地从柜台翻找。

    很快,他在柜子里找到了几瓶伏特加,是他的哥哥上次来看望他,叮嘱他一定要尝尝的烈酒。

    西泽尔拿着酒猛地灌了一口,被呛到了。

    “咳咳……”

    强烈的刺激让他终于回过神来,西泽尔摸着墙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裴怀清,心脏又莫名坏掉般的疼,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个玩具,发条似乎在对方的手上。

    他咕嘟咕嘟灌酒,多余的酒与泡沫从唇角流下来,到下颚、脖颈,缓缓爬入军装的领口,西泽尔烦地扯开一些,直到把更多的扣子解开。

    直到几瓶酒全部灌完,他衣衫不整,双目无神地坐在地板上,打理干净的白色鬈发散乱落下来,发丝遮住他半张精致的脸庞。

    西泽尔有些醉了。

    他打开个人终端,用私人账号开始在星网上漫无目的地发帖。

    “虫族会假死么?”

    “喝酒了心脏还在痛。”

    “为什么要缠着一个人不放。”

    “突然不想工作。”

    因为发帖数量太多,很快遭到了管理员的删帖处理,但他看也不看,只一直在重复发帖的动作。

    直到最后,他发到了一个问题。

    “戒指是什么?”

    这次有人回复,没有像之前帖子下有的人骂他神经病。西泽尔停下视线看了看。

    “戒指是各个种族通用的定情信物,是相互喜欢的人才会赠送的东西哦,但是在虫族很少见到。所以楼主是收到了来自雄虫送的戒指么?羡慕!祝幸福——”

    定情……信物?

    相互喜欢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像是有寄生在心脏里的虫卵在胡乱拱动。

    他还想多问些什么,但又有人在帖子下回复了:

    “别管楼主,哪来的疯子,一下发那么多帖,管理员删都删不完,别是被雄虫抛弃了吧”

    “还戒指,笑死,哪个雌虫会收到雄虫的戒指啊,臆想症犯了?”

    “管理员把这个人禁言吧,问的问题狗屁不通”

    “又是一个被雄主抛弃后精神崩溃的,怪可怜的”

    西泽尔想回复,但打的字发不出去,他被管理员拉黑了。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被裴怀清抛弃了?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被抛弃呢?费利蒙说,他长得很美,没有雄虫会拒绝他。

    裴怀清只是睡着了,如果他醒着,看见自己,就算再生气,闹脾气,也会被哄好,不会离开他。

    ……可为什么他不会离开自己?

    西泽尔冥思苦想,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试图从识库找出根本不存在的信息。

    他学着裴怀清之前触碰自己一样,伸手在裴怀清的额头与太阳穴点了点。

    “请给我一个答案。”

    无人回响。

    外面的树忽然掉下来一片枯黄的叶子,西泽尔无意间看见了,这让他情绪更差了一点。

    他忽然脱掉靴子,一身酒气地上床,再没有什么干不干净洁不洁癖的观念了,他把裴怀清抱起来,从一边翻出衣物,心无旁骛地把裴怀清身上乱糟糟的衬衣褪下。

    那些被刻意鞭打的伤痕让他眼珠微微发疼,从他的视角看,丑陋的烙印刻在小皇子原本完美无瑕的脖颈上,就像被肆意划上涂鸦的珍贵画卷。

    他不带任何情•色的,把柔软的真丝睡衣为小皇子换上,手指控制着力道,绷紧到骨节发白。

    他突然生起气来,怒火像刀子般在心中翻搅肆虐。

    愤怒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西泽尔只要一想到视频中最后的画面,他就想生撕了利奥波德与他副官的头颅。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这是他西泽尔要的雄子,是他点名要来的!就连他自己都不会把人弄伤,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即使他与裴怀清曾经有着血海深仇,可他根本……

    根本、不恨他……

    不会有人真的忍心去怨恨裴怀清的。即使自己对他再冷,他也会把温暖的手贴上来,温柔地安抚他狂躁不安的识海。

    如果说西泽尔是一块冰,那裴怀清就是一团温和的烛光,立在他的身边,分明无影无踪,却无处不在。

    西泽尔这个时候才发现。

    不是小皇子离不开他。

    好像是他,需要小皇子。

    西泽尔静静抱着裴怀清,坐在床上,表情漠然地看着窗外的树,开始簌簌落着大片的叶子。

    那是他庭院里仅剩的一棵树,是漫山遍野的种子被风吹来一颗,而后无意间在此落叶生根,无人看管,自顾自顽强地长成如今的大树,绿荫很大。

    每一个晴天,它的树叶都会在阳光下闪着光,茁壮又健康。

    他这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骤然发现这棵树在衰老。

    西泽尔看着看着忽然疑惑,这棵树待在这里,分明不缺阳光,也不缺雨露,更没有植株与天敌抢去它的营养。

    为什么,一副要死去的模样。

    他突然有些异常地在意,这个时候,窗外阳光斜了一些照进来,照在了他中指的戒指上。

    原本黯淡的矿星石在发光,金属的光泽忽然被抹去,在阳光下,字体凹凸镌刻的痕迹显现出来。

    西泽尔抬起手,看见上面的一行极细极小的字体,心脏忽如擂鼓般震动。

    他直勾勾盯着那行字体十几秒,颤抖着手,头一次如此紧张,他把另外一枚戒指也拿了过来。

    阳光下,两枚戒指正在发光,繁复的纹路柔和蜿蜒构成蔷薇花的图案,设计者似乎偏爱这样的花种。

    而在它们偏内壁的地方,分别纹着两行字。

    ——“虽然无人在意。”

    ——“但我喜欢西泽尔将军。”

    炙热的爱意瞬间滚烫地灼伤了西泽尔无知无觉的心。

    恍惚间,好像还能听见小皇子在他耳边轻声温柔的呢喃絮语。

    可现实是,对方浑身冰凉地躺在他的怀里,不会笑,不会动,更不会对他开口说话。

    “喜欢?”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的答案。

    原来自始至终,小皇子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而他自己呢?

    他又是为了什么,放下一切,抱着人,近乎发疯地跑到这里独自喝酒?

    西泽尔一动不动,沉寂了许久,直到恒星渐渐落下,日暮降临,黑暗笼罩了荒野,他觉得自己连酒都醒了。

    直到最后,他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低头轻轻吻了小皇子的发丝。

    他声音轻柔,有些难明的喑哑:“晚安。”

    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

    西泽尔眺望新出生的月亮,银白的月光今日格外黯淡,像在悼念死去的夕阳,庭院的大树停止了生长与落叶,再次加速了衰老。

    他把人抱在怀里再没有放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月亮与太阳轮番转换,时钟碾过尘埃,慢慢逼近腐烂的阴影。

    三天之后。

    费利蒙踹开西泽尔的房门,兜兜转转在房间里找到了眼珠通红,正倚在窗边的西泽尔和旁边一具被冰棺冰冻起来的尸体。

    费利蒙被冰棺里打理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漂亮礼服的尸体惊得头皮发麻,万分担忧地走向西泽尔:

    “长官,您怎么了?这些天,您电话和通讯都没有接,我们需要您,请您赶紧回来吧。”

    西泽尔一时间没有回答他,而是望着那棵已经完全死去的树木,将头靠在窗边,轻声自语:“我知道树为什么死掉了。”

    费利蒙不解:“长官?”

    西泽尔没有再说话。

    他看向费利蒙,面无表情,眉目间依旧带着几分皓月般的清冷,似乎与从前并无差别,如果忽略他有些凌乱的发丝与衬衫。

    但费利蒙此时却觉得他有些陌生。

    下一秒。

    西泽尔忽的呕出一口血,再也坚持不住高强度消耗的身体晃了晃,随即重重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家里养的花自杀了,遗书写道,一生不愁吃穿,唯独缺少阳光和爱。”——周国平 《爱与孤独》

    西泽尔的视角比裴怀清视角难写至少两倍……他是不懂情爱的,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和感受,不然也不会对裴怀清不闻不问,直到感觉无法刻意忽视了他才会去探索过往这些自己不屑一顾不曾在意的东西,他真的很骄傲;

    下一章可能还是西泽尔视角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就转到小裴那边去了,追夫也就可以正式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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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 他的日志 ◇

    ◎“最好吃的糖,是什么味道?”◎

    西泽尔昏迷了漫长的一分钟。

    这一分钟, 他看到了从前很多被刻意忽视的东西。

    小皇子庭院种下的盛放的蔷薇花,白玉圆桌上时刻换了新鲜口味的营养剂,还有对方总是偷偷从客厅往上仰望的视线。

    两厢对视, 总是小皇子先慌张低下头,而后红了面颊,叨叨解释着什么。

    西泽尔当时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梦里, 他也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就这么无所知地离开。

    身后小皇子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带着些奇怪的落寞, 而后身形慢慢淡化,逐渐离开他的梦境。

    突如其来溺水般的心痛, 把他从幻境中唤醒。

    ……

    西泽尔昏过去后, 费利蒙连忙把他泡入治疗仓,希望可以多缓解一下长官糟糕的状况。

    但仅仅十分钟之后, 西泽尔就一身整齐军装, 发尾还沾着水汽,出现在了费利蒙面前。

    “长官, 您怎么就出来了?”费利蒙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真的休息好了么?您现在看上去反而没有休假之前那样健康了, 还是多治疗一会儿吧!”

    西泽尔正在系军装外套上最后一粒扣子, 闻言撩起眼帘瞥他一眼。

    “既然说好有紧急事项要处理,一切时间就要压缩到极致。”扣子系好, 他戴上军帽, 还是如从前那般俊美无俦:“走吧。”

    费利蒙复杂地应了一声,面前分明还是如常高冷禁欲的长官, 脑海中却出现了他房间里那个封着精致尸体的冰棺, 凌乱的床铺, 还有满地的空酒瓶,目测至少十几瓶。

    还有当时他推门进去,第一眼看见的,长官那个流露出脆弱的表情。

    那副颓废的模样,他看了都分外心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裴怀清已经死了啊。

    他暗自可惜的时候,西泽尔凉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发什么呆?”

    费利蒙连忙回神,坐上飞行器的驾驶位,开始发动:“不好意思,长官。”

    西泽尔懒得去探索他刚刚的想法,只道:“有什么紧急事项?”

    一提到正事,费利蒙正色起来,表情带上了沉重:

    “在您休假的那几天,利奥波德带着z3军团、z4军团的几位将军联合上书质疑您当初起兵的动机,好在民众都十分信任您,托特法官连夜处理了那几份文书,却在一个晚上突然一病不起。”

    “现在,他想见您一面。”

    西泽尔系安全带的手指一顿,而后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费利蒙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直到他们来到医院,都没有开口。

    这一天首都城市天气晴朗,原本应该是一个心情愉悦的日子。

    然而西泽尔来到托特法官病房时,却发现他已面容枯槁,才几日不见,就像是突然失去养分枯死的树木,脸上的每一分细纹都变得清晰可见,如干燥的树皮。

    察觉到有人接近,托特睁开了眼睛,眼珠浑浊又失焦。

    他坐起来的时候咳了两声:“咳,你来了?”

    西泽尔径直走向床边,给他倒了杯水:

    “喝。”

    托特摇摇头,把水推开,突然猛地开始咳嗽。

    西泽尔离得近,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种味道,身体正在腐烂的味道。

    他却又想起小皇子死去的时候,是没有这种味道的。他那时不觉得他会死。

    “发生了什么?”

    西泽尔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水杯,水平面轻轻漾开一圈波纹。

    “不说这个。”

    托特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捂着自己的胸口,睁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现在局势稳固一些了么?”

    他不愿意述说,西泽尔也不是一个主动去询问的性格。

    “大致稳固,剩下的反对者不成气候。”

    “决定是谁上位了?”

    “林森家族的林凌雄子。”

    “好。”

    又是一阵沉默蔓延。

    托特忽然侧过头,看向西泽尔:“怎么还不走?是专门来看我的?”

    西泽尔却注意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本书,没理他的调侃,蹙眉打量那本书。

    “对这本书有兴趣?”

    托特似乎来了兴致,撑着身体要坐起来,西泽尔伸手过去帮他把床头调高。

    这是一本叫做《深海白鲸》的书,作者叫「藤壶」。

    光看外表,只会让人以为它是讲「白鲸」这种动物的书。

    实际上——

    “这本书讲的,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托特拿着书,封面上的白鲸跃出海平面,四周卷落无数细小的水珠,巨大的身体同时兼备肌肉的强壮与线条的美感。

    “什么传说?”西泽尔忽而问道。

    托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封面。

    他把书交给了西泽尔。

    “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寻找吧。”

    说完,他也没有再管西泽尔,向后仰倒,头陷进枕头里,眸色失神。

    西泽尔喊了他两遍,托特却再也没有回应他。

    直到西泽尔离开之时,临近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托特法官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今年五百三十岁,步入暮年,夫死无子,族人已全部去世,身边人大多敬他畏他爱戴他,却无一人能够真正理解他的想法,就连和他站在一条战线的西泽尔都看不懂这个人。

    西泽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只停顿了一下,就推门而出。

    托特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败落干瘪的嘴唇喃喃了一些什么。

    “救救他们吧……”

    尾音最终缓慢消散在空气中,好像什么人不甘却无力的回响。

    门外站着托特法官的律师与助理,西泽尔没管,寻找到了费利蒙的身影,把书塞入他手中:

    “走吧。”

    走了没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慌里慌张的惊呼。

    “托特法官!!”

    “法官——”

    智脑的死亡播报隔着门响起,有些失真。

    又是一阵无趣而乏味的哭声。

    西泽尔加快了脚步。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费利蒙跟在西泽尔身后,忽然从那个挺直坚毅的背影里读出了孤独而凉薄的意味,似乎对这种场面免了疫。

    好像已经没有一分能匀出的真心。

    ……

    “唔!”

    脸上横贯着大片伤疤的军雌被五花大绑捆在囚牢,下巴已经被卸掉,脖子被纹上墨色的涂鸦,伤口没有消毒处理,流了满脸的血。

    西泽尔坐在审讯椅上,像是怕脏了眼睛,连眼神也吝啬给对面一个,修长苍白的手指把玩着一把漆黑的手•枪。

    “说吧。”艾顿站在西泽尔身边,拿出审讯本:“你有回答或者不回答的权利,但我们保留对你进行反复审问的权利,阶下囚先生。”

    怀德「呜呜」两声,眼神愤怒,这群人就是要整他,他下巴被卸了,还怎么回答?!

    “看来你不会说话。”

    西泽尔忽而抬起眼帘,枪•口对准他的右边胳膊。

    “唔!!”

    怀德用尽全身肌肉抗拒着,冷汗瞬间流了下来,看向西泽尔的眼神里满是色厉内荏的惧恨。

    西泽尔的名声他听得多了,还在军校时实力就强到恐怖,实训时把几个教授都打倒了,就连折磨罪犯的心理也是一把好手,听说在战争期间,还有一个「修罗蔷薇」的怪异称号。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未知的境遇才是。

    “我保持有让你开口的权利。”西泽尔转动枪口,往怀德身上其他地方对准,“艾顿,根据帝国的法律,绑架谋杀罪者应该判处什么刑罚?”

    “应该处以枪毙,长官。”

    “那么——”

    西泽尔的枪口朝向怀德。

    死亡的阴影袭来,怀德颤抖不已,腮边汗水滴落在地,他死死闭上眼睛。

    西泽尔轻挑起半边眉,枪托得很稳,眼中毫无笑意。

    淡色的薄唇微微开合:

    “砰。”

    怀德吓得一缩,随即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打中。

    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后背全部被冷汗浸湿,他随即睁开眼,「呜呜呜」地想说话。

    “费利蒙,把他下巴接回来。”

    “是。”

    一阵令人骨麻的声音传来,怀德终于能够说话了。

    “我、我……”因为肌肉失控太久,怀德一时说话结结巴巴,“别、杀我!”

    西泽尔就这样看着他,没说话,冷得像一尊冰雕。

    怀德看见这人就犯怵,内心把出卖自己定位的z1军团叛徒,还有毫不犹豫抛弃自己的利奥波德骂了个全家死绝。

    他之前本来就是一个亡命之徒的流民星盗,利奥波德看上他的阴狠才让他做了副官,自然也没什么节操与荣誉可言。

    他咬了咬牙,在西泽尔看死人的目光中开口:

    “只要不杀我,我能告诉你们,关于利奥波德的计划……”

    ……

    处理完怀德之后,西泽尔抽空回了裴怀清的小别墅一趟。

    他当初没有阻止这里拆掉,如今只能对着眼前的一堆拆了一半的烂楼独自沉默。

    金色的眼瞳藏着一丛深色的风暴,几乎再也无法维持之前故作的冷漠。

    艾顿把小皇子的遗物都整理了出来,西泽尔踏步走上还存留的楼梯,无视「危楼」的标牌,站在了裴怀清从前的房间前。

    他屈起手指,指节轻轻在门上敲了敲,中指可见一颗光芒黯淡的戒指。

    “我进来了。”

    他低声请示,等待了三秒,知道无人能够回应,便将门推开。

    裴怀清的房间被拆了一半,灰尘和材料落了一地,杂乱不堪。

    西泽尔站立两秒,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对方的房间。以前都是小皇子来找他,理所应当地跑来入侵他的领地。

    但是现在,他却更想走近对方的生命,无论是鲜活的还是枯萎的,好像都能掀起他新的认知。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但心脏疼痛的力度却更加无法忽视。

    那里似乎已经因为小皇子的死坏掉了,可能影响自己的作战生涯,西泽尔有想过要不要去换掉它。

    后来他又很快否决了这个议案,但要问原因,他只能理解为自己的心脏在本能地自救,所以让他的大脑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忘不掉裴怀清。

    小皇子的东西都还没有拿走,连桌上的半杯水都没有喝完,整个房间充斥着生活与毁灭的矛盾气息,西泽尔走到床边。

    他从床头柜看到两幅倒盖着的画。

    有一种奇怪的冲动与第六感,让他想要窥探对方的隐私。

    更奇怪的是,这样的行为他竟然坦然的接受了。

    他把画翻过来。

    看清楚的一瞬间,呼吸有一刻的停滞。

    ——画上画的是他。

    不是他做模特的那一次,而是他以为对方在监视的每一次。

    ……他怎么会认为,那样的目光,是……

    西泽尔手指收紧,他抚摸着戒指上的宝石,表情逐渐空白。

    个人终端在这时响了起来,是艾顿。

    “长官,刚刚我们把小皇子个人终端里的一些日志整理了出来,我觉得……您可能会愿意读一读。”

    西泽尔点开他发的链接,发现是一个星网日志账号的后台。

    小皇子每天都在上面记录一些点点滴滴的小事,明明是对生活的记录,却句句都有关于西泽尔。

    “1月17日,天气阴,看见西泽尔喝了两瓶青柠味的营养剂。他一定喜欢青柠味。”

    “1月18日,他又丢掉了我给他买的营养剂,好可惜,我在直播间好不容易抢到的限量款口味,真过分,想咬他!”

    ……

    “2月29日,天气晴,西泽尔凶我一次,记一次。但是他送了我一颗青柠味的糖果,功过相抵啦!他果然很喜欢青柠味!”

    ……

    “3月12日,天气阴,竟然遇上了小boss封澜,他老看我干嘛?不过装酒醉偷偷测了西泽尔的手围,过几天就可以去订做戒指啦。”

    “3月18日,天气晴,西泽尔驾驶机甲的样子好帅,他习惯左手掌舵诶,有点像是后天纠正过来的左撇子。”

    “3月24日,天气阴……西泽尔还是那么冷,虽然他凶了我,但是身上香香的,信息素像下雨后的雪山下的杉树林,我很喜欢,所以原谅他啦。”

    “4月1日,天气晴,愚人节的西泽尔还是如此严肃(也不知道虫族有没有这个节日),不过没关系,今天精神抚慰的时候我偷偷往他的兜里塞了颗青柠味道的糖,愚人节快乐我的西泽尔将军!”

    “4月3日,天气不管了,西泽尔竟然想自己去探索S98!真是太危险了,要是不带上我,他要怎么办!哼!”

    在此戛然而止。

    这些日志陆陆续续,从第一次他们相见的第二天开始,裴怀清就一直在记录和他相关的事情,还很孩子气地写了个「西泽尔观察大作战」的标题。

    西泽尔其实记得他送给裴怀清的糖。那是同事过生日到处发的,他没地方扔,便甩给了裴怀清。

    他也记得4月1日那颗糖,甚至还清楚裴怀清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

    后来,他把糖果送给一个在垃圾星迷路哭泣的小孩吃了,小孩怯怯地说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颗糖。

    最好吃的糖是什么味道?

    可惜他还没尝过,却再也吃不到了。

    西泽尔看向透明的窗,外面花草没有裴怀清和佣人精心的照料,已经尽数枯死。

    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无休止的疼痛与懊悔,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平静。

    直到他在明窗的倒影间看到了自己怔然的脸。

    在不经意间,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原来已经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裴怀清的视角啦!明天上夹,所以更新放在晚上十一点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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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深海巨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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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 三年后 ◇

    ◎「死了三年为什么还被cue」◎

    三年后。

    作为多德帝国和凯尔森联邦的交界处, 无邦国看管、自成一体生存下来的天马座星系,有一颗叫做梅格星的观赏星。

    梅格星风景优美,空气清新, 适宜居住养老,有着丰富的山地与海洋资源,主要居住人种为兽人与蓝面族。

    晴天时, 如果住在滨海的小屋, 每天都能听到潮起潮落的白噪音,掀开窗帘就能见到遥远恒星的光晕洒在碧透的水面上,碎开钻石般的光泽。

    晚上的落霞是每天一次灿烂的盛景, 属于梅格星的恒星光晕特殊,一遇到黄昏, 天空会变成一片温柔又热烈的粉色。

    在梅格星的旅游指南书上, 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这里的每一片晚霞,都是来自爱神的祝福, 许多人说, 只要在下面接吻的情侣,都会走向彼此的永恒。”

    ——“虽然这上面话是这么说, 但梅格星最出名的还是花卉业啊。”

    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裴怀清惊得从指南书中抬起头, 见到来人,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琥珀, 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

    来人长着一双妖艳的狐狸眼, 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上去毫无悔过之心。

    “我这不是看你读得太入神, 不忍心打扰你嘛。”

    名为琥珀的青年大咧咧地在裴怀清对面找了个凳子, 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似乎是刚刚运动完, 穿着一身黑色的背心,露出一片精瘦优美的肩背线条,赤色发尾微湿,身上腾腾冒着热气。

    “你说得好听。”裴怀清把指南合上,站起身来开始熟练整理花店桌子上的东西,一边埋汰:“你不就是喜欢逗人玩儿,我是懒得和你计较。”

    琥珀的眼神一直停在裴怀清身上,见他弯腰去捡被风吹落在地上的包装袋,动作更加显现出对方那截纤细的腰肢。

    啧,好细好想掐。

    但他不敢。

    毕竟对方看上去温和柔弱,实际上却拒人千里之外。

    因为出色的外表与温和的性格,再加上经营着一家美丽的花店,裴怀清拥有一大把一大把的追求者,有投其所好的,有另辟蹊径的,也有信奉细水流长的,反正没一个能成功。

    别说去看梅格星的晚霞了,那些人连裴怀清的手指都没碰到过。

    不过琥珀倒是能够理解一二,因为他是亲眼看着对方变成这样的。

    裴怀清在三年前才来到这颗星球,那时他瘦得像一把没生气的骨头,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能闭上眼断了气。

    一开始,琥珀看着对方那病秧子模样实在不想管,但一直以来庇护着梅格星的天马座星盗团的首领忽然发话说,要他照顾一下这个柔弱的小家伙。

    琥珀和首领封澜的关系不错,只能暂时接下这个烂摊子。

    但也许他嫌弃冷淡的视线太过明显,当时只有一口气吊着命的裴怀清忽然从病床上睁开眼,声音细如蚊呐,但异常坚定地对他说:

    “麻烦您了……请给我一个星期,我一定可以好起来。”

    他当时不屑地想,就这么个状况,按照他救治病人的经验,绝对撑不过三天。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来医院看人的时候,对方竟然真的好了大半,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但好歹积了一点肉,看上去没有那种骷髅似的骨感了。

    然后琥珀意外地发现,这人竟然长得还挺好看的,是那种蓝面族人的漂亮长相,黑发黑眼,眉眼清润柔和,鼻梁也秀挺,笑起来还有酒窝。

    就是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病气,看上去怏怏的,还特别爱发呆,傻兮兮的模样。

    “喂。”他记得当时问裴怀清的一句话,也是自己主动对对方说的第一句话:“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伤这么重。”

    裴怀清当时在看书,被他一打扰,便合上书页,垂着睫毛,思考了几秒。

    然后,他说: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处于梅格星,已经是这里的合法居民,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像是出于礼貌,又像是出于习惯,他对琥珀轻轻笑了一下。

    看人多年、眼光毒辣的老狐狸琥珀愣了愣,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薄得像蝉翼般的笑,好像眼前人下一秒就要化成气体消失了似的。

    也是那个时候,他认定了这个小蓝面族身上一定藏着什么让他感兴趣的秘密。

    于是他刻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裴怀清顽强地复检恢复健康,靠着卖画赚了一些钱,专门上门给琥珀亲自送礼道谢把医药费还上了,再用剩下的钱租了个不起眼的门面开始卖花。

    一开始来买的人都是为了随便看看,后来裴怀清接待的人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花店就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花店,不少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专门跑来看这个温柔的美人店主。

    加上裴怀清对待花朵耐心,养出的花质量也好,生意渐渐兴隆起来,他也顺利在梅格星扎了根。

    然而裴怀清至今不知道,一开始远近闻名的,不是他养的花,而是他这个人。

    他对待每个人都亲切有礼,只是会时不时因为这里居住的某些兽人太过奔放而害羞脸红。

    他还做的一手好饭,时常为无处可归的流浪者送上自己制作的精美食物,导致琥珀有一段时间发现花店边游荡的假流浪汉的数量直线上升。

    不过裴怀清做的饭真的很好吃,就连琥珀也忍不住下班的时候特意绕远路「路过」花店,去蹭顿饭。

    裴怀清对他的包容度比其他兽人高,因为他曾经变相地救过对方的命,所以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为好友。

    不过在琥珀的心里,他并不想死守着「好友」这个界限。

    然而琥珀对裴怀清的过去一无所知,只知道几乎这样没什么攻击性的人,坚决而不留情地拒绝了每一个找上门的追求者。

    在梅格星,“一起去看晚霞吧”是一句告白的情话,裴怀清不知道听到过多少次,就连琥珀也隐晦地提过,但他一次也没答应。

    走神到这里,琥珀忽然惊醒。

    原来是裴怀清的手掌在他面前拂了拂,为了唤醒他。

    “发什么呆啊?”裴怀清颇为奇怪地歪了歪头,“从刚才起你就奇奇怪怪的,让我猜猜——”

    “难道是饿了?”

    琥珀反应过来,想说我是狐狸不是猪,但裴怀清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他的想法。

    “知道你今天要来,我特意做了狐狸饼干哦。”裴怀清颇为自得,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摆着好几块样式不同,但都可爱精致的狐狸曲奇饼干:“看!”

    琥珀瞥了眼,明明不算喜欢饼干,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但还要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知道了,虽然我并不饿,但看你这么辛苦,我就勉强好心收留这些小饼干了。”

    裴怀清却在他要接过盒子的时候突然收手:

    “不对,你还没回答我,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呢?”

    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专注地盯着琥珀,表情带着鹿般纯粹天真的好奇。

    琥珀耸了耸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语调拉长:

    “我没发呆,我只是在想啊,你来了梅格星这么久,还没参加过一场花市呢。”

    梅格星的花市放在星际纪元每年三月初,届时宇宙各星系闻名而来的游客会将这颗星球挤到人□□满,来欣赏这里或名贵或稀有或奇特的花种。

    梅格星拥有几乎可以种植宇宙所有花种的条件,只要来这里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海洋般涌动的奇异花海。

    而再过不久,新一届的花市就要开场了,据说这次能观赏到很多新种植出的变异品种。

    裴怀清听了这话,就连好奇的表情都凝滞了片刻,才说:

    “梅格星的首都太远了,我赶不过去。”

    他在说谎。

    以现在交通的便捷程度,就连穿越星系都仅仅算几个小时的短途旅行,怎么可能会赶不过去?

    然而琥珀却没有正面揭穿对方无比拙劣的谎话,而是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话题:“封澜这次也打算去,他在那里好像有事要做。”

    然而裴怀清却毫无反应,只真挚道:“是么?祝福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如果他不伤害抢劫那些无辜的平民。”

    琥珀嘴唇动了动,随即低下头,很好地收敛了几分疑惑。

    他一直以为裴怀清习惯拒绝他人,是因为喜欢封澜,而封澜个性如风,随意张扬,自然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吹过整片森林。

    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这样?

    “好吧。”

    他有些无奈,看来这次劝说裴怀清出行的计划又泡汤了,他这三年多次邀请对方一同旅行,但裴怀清却总是拒绝。

    一提起理由就开始支支吾吾,还会很僵硬地故意转移话题。

    比如现在。

    “不说这个,最近还有什么别的新闻么?”

    裴怀清一边说,一边把多余的花束包好。

    他手中拿着的只是一束普通的洋桔梗,映着主人如雪的肤色,修长灵活的十指,显出一种不符合品种阶级的高贵圣洁来。

    琥珀勾着唇看对方忙活,美人配鲜花真是非常养眼,让他姿态不知不觉放松,火红色的狐狸耳朵颇为慵懒地出现在发间,毛茸茸地甩了两下:

    “有啊,比如那个什么,多德帝国的西泽尔元帅,这次也要来。”

    他没有注意到裴怀清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

    但仅仅半秒,他行云流水般地继续处理着手中的花枝,好像刚刚只是一个简单的顿笔。

    琥珀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听说他是要来调查什么案件的,最近这一带似乎不太平呢。阿清要注意安全哦?”

    那他刚刚还邀请自己出去?

    裴怀清对这狐狸兽人说出口的话,向来抱着几分疑惑谨慎的态度,毕竟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好骗了。

    他以前没有心眼,现在起码有半个了!

    见裴怀清不做声,琥珀眼神闪了闪,忽的振振有词说道:

    “说起来,这位虫族的战神可是一位传奇人物啊,前些年为了回应公众对他政变的质疑,竟然公开宣布自己终身不嫁,这在虫族可是件稀奇事——”

    他见裴怀清毫无反应地去摆弄下一束铃兰,又有些好奇:

    “话说你见到过虫族的人种么?我和你说,他们的雌性竟然普遍比雄性高大俊朗,又生孩子又打仗,把雄性当做宝似的,不过自从他们研究出了一款新型抑制剂后,倒是好多了,雌虫可以辞职养老,雄虫也能上战场读大学了。”

    他捡了些不重要的话来说,明显就是没话找话。

    裴怀清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犬科动物这个时候聒噪得很。

    琥珀见到裴怀清瞪他,瞬间又来了兴致:“不过说真的,我倒是很想见到西泽尔,据说他长得特别美,本人比照片还好看,就是太冷了。”

    他想了想又贱嗖嗖补充了一句:

    “而且死心眼儿,对那个折磨过他的雄虫皇子至今念念不忘,传闻还说他半夜会抱着冰冻起来的尸体又亲又哭,真是太离谱了,比我们兽人玩得都大。”

    裴怀清:“……”

    他都死了三年为什么还会被cue,真的谢谢。

    而且西泽尔的画风为什么被传成了这样啊喂!

    一想到西泽尔脸上会露出那种伤心欲绝的表情,裴怀清觉得自己人都不好了!

    就跟猫咪长了张犀牛的脸,很违和好吧?!

    见琥珀还要再说话,裴怀清忍无可忍,忽然甩了一个盘状的物品丢出门,直勾勾盯着琥珀的眼睛,指着外面:

    “去,捡回来。”

    琥珀直起身,喉结滚动,吞了吞口水。

    犬科动物眼神犹疑,但没犹疑多久。

    很快耳朵一颤一颤,飞快跑去捡盘子了。

    裴怀清抱着胸在原地哼哼两声。

    小样,作为曾经的地球人,他还治不了犬科动物了?

    作者有话说:

    别急,虐西泽尔在后面,虐心不是全部火葬场哇啊啊啊这明明才刚刚开始当然虐的不够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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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 元帅准备追夫(还没开始) ◇

    ◎「只要我活得长,一定能找到他」◎

    裴怀清已经在梅格星生活了三年, 比以前当皇子的时候还舒服。

    这里没有畸形的社会制度,也没有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更没有人会无视与伤害他。

    裴怀清每次从自己滨海的小屋来到花店, 都能见到大片大片颜色治愈的花田生长在辽阔的田野上。踩上狭窄的田埂,经过花瓣入溪,落英缤纷的景色, 清朗干净的天空下, 伫立着自己那家小小的花店。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格外感谢把他带来这里,还为他安排了新身份的封澜。

    三年前那个时候, 因为z1军团的军雌没有检测到断网的AA与折叠空间,他得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通过那条封澜给他的通讯项链联系上了对方。

    系统给他生成了一具新身体, 和穿越前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黑发黑眼, 经常被认成蓝面族。

    实际上, 这具身体和上一具一样,被系统改造成了一半雄虫一半人类, 因此他的精神力都还在。

    不过裴怀清没有向别人过多解释, 因此那群兽人便一直以为他是被人疼爱的那个, 就连琥珀的目光有时都不经意在他的腰臀处流连,让裴怀清很是不自在。

    其实封澜最开始也找过他, 但听到裴怀清因为怕疼只做1的想法后, 就再也没有提过。

    裴怀清乐得自在,他早就不想去考虑伴侣这个东西了, 现在的生活他已经很满意, 闻着满屋的花香看书, 坐在花海里闲适地画画,为路过的旅人或者流浪者赠送蓬松的面包与饼干,梅格星空气清新晚霞美丽,偶尔坐上飞行器独立去一趟小星球旅行,生活也没有太大变故真是太好……

    “什么?!”

    美好的遐想在琥珀说的一句话中打破。

    裴怀清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像只炸毛的猫:“怎么能这样!”

    他气呼呼的模样让靠在墙边的琥珀忍不住笑了出来,幸灾乐祸地摇摇头:“唉,看来某个蓝面族不想参加花市的想法是实现不了了-每个区都必须交出一个参加名额呢,区域长抽中了你我有什么办法!”

    裴怀清气急,拿手中薄薄的书页拍他的肩膀:

    “这里的区域长不就是你么!你这臭狐狸真是坏透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因为梅格星首都大片区域被政党改选占用,所以花市就挪到了他们相对广阔的14区,而琥珀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参加的名额抽了一个给他!

    琥珀一把抓住裴怀清纤细的手腕,成功制止住对方恼怒的小动作:

    “我可不臭,再说了,这是封澜规定的,我只是下达命令,你要骂骂他,别骂我,我是无辜的!”

    见他欲盖弥彰地睁大眼睛,好像自己有多委屈,裴怀清哼了一声,把他手轻松从自己腕上掰下来:“去就去,到时候花养的不好,净丢你的脸。”

    琥珀笑嘻嘻的:“丢就丢嘛,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是我这边的人。”

    裴怀清皱了皱眉,觉得这句话有哪里怪怪的,但没多想,转身就去忙活了。

    他不是对花市没兴趣,他就是担忧会有一些人注意到他。

    经历了一些事情后,裴怀清对太多打量探寻的目光下意识感到害怕,尤其这次还有一个他一点也不想见到的家伙会来。

    但他现在和以前长得不是很像,而且「三皇子」早已经死了,对方应该认不出来。

    琥珀在他身后看他忙碌,嘴角勾出一个得意的弧度。

    小蓝面族在这方面果然还是很天真,他一步步靠近,也许真能把这小美人弄到炕上也说不定。

    啧,要是在远古时代就好了,他们兽人一旦看上谁,一棒子打晕拖进洞穴就好,还至于这么费心掏力?

    ……

    与此同时,远在多德帝国虫星的元帅办公室内。

    费利蒙急匆匆地拿着一瓶试剂敲响了门。

    “请进。”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回应了他。

    门被很快推开,室内静得出奇,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室内采取的是极简风格,到处就是沉静的黑白色调,有些压抑。唯一能打破这种氛围的,是巨大落地窗边,一棵在风中摇晃着枝叶的绿色大树。

    也不知道元帅什么毛病,不喜欢花草光喜欢养树,艾顿猜说可能是因为树很少被养死。

    坐在办公椅上的西泽尔元帅抬起头,视线无波澜地扫过费利蒙的脸。

    “元帅,这是实验室研制出的最新型抑制剂,您看能不能有用。”

    西泽尔接过抑制剂,不在意地把它放在一旁:

    “知道了,谢谢你,费利蒙。”

    “元帅……”费利蒙狠狠蹙眉:“请您多重视一点自己的身体吧,我们都很担心您。”

    S98的开发颇有成效,根据它研发出了的缓解雌虫精神暴•乱痛苦的药,还有缓解的抑制剂,甚至包括一些催情的用品。

    但这些和他们元帅基本没什么关系。

    自从那位死后,元帅的识海就恢复了从前那种恐怖的状态。

    S98的治疗效果对他来说微乎其微,又因为他几乎没日没夜地工作、赴会,情况越来越糟,还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婚姻匹配以及雄虫的精神抚慰,导致全帝国都知道他对那个前皇子念念不忘。

    而且,以前的西泽尔只是没有味觉,加上情感迟钝,现在还增加了视力下降,头疼心疼的老毛病。

    但他又和寻常疼的人不一样,即使是疼到无法忍受了,他也默不作声,等待公务洽谈完毕,再捂着汗涔涔的额头,双瞳失神地咽下止痛药。

    他从来都是清冷沉默的,几乎没人能看见他失态的模样。

    但费利蒙现在也知道,那都是假象,毕竟冰棺里每天都能换上新衣服的尸体可以说明一切。

    自从撞见一次他无比温柔地和尸体说话给尸体梳头发后,费利蒙再也不敢随便路过西泽尔的房间。

    “求您了,元帅。”

    见西泽尔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漠模样,他对自己那么狠,听不进去他人那些见解,费利蒙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元帅!求您!您不要再作践自己了!如果裴怀清阁下知道您这么对自己,他一定会伤心的!”

    “元帅,帝国需要您,人民需要您,新帝也需要您,您不能把自己搞垮了啊!”

    一声声恳切的请求,费利蒙此时不是下属,不是多德帝国的少将,他仅仅是西泽尔的好友,看不下去他现在近乎自残的生活方式。

    他还记得前年,如果不是艾顿及时发现,元帅手上的刀就差点把自己背后那一片长着虫纹的皮肤给割了下来。

    西泽尔当时已经划破了一部分皮肤,血流了一地汇成一摊水洼,表情很平静,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

    “如果没有虫纹,也许我就不会再有发情期。”

    这话说得无比荒诞可笑,虫纹只用于散发信息素,和发情期无关。

    那个时候,费利蒙就知道,他们的长官好像变了。

    平时是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指挥官,可一旦卸下军装之后,他时常醉成另外一个陌生人,费利蒙能从他身上闻到混杂着酒气的冷香。

    他从前分明不怎么喝酒的,自从裴怀清死之后,花销最大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酒。

    “费利蒙。”此时,西泽尔如冰的声音传入副官的耳膜:“我很早前就说了,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不用担忧。”

    安排好一切?指他可以不管不顾就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培养好继承人之后死掉好和那人团聚么?!

    “元帅,您不是一直在找他么?”

    费利蒙顶着西泽尔冷冽的目光,硬着头皮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怀德说过,他身上检测有蓝面族异能的血统,有一定的可能没死,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能在找到他之后一起生活不是么?”

    当初利奥波德抓住裴怀清之后,本是要拿他做某些见不得光的人体实验,却意外发现他身上有些少见的蓝面族异能波动。

    蓝面族是数亿年前古老的地球人最后一支血脉,来到星际时代后经历宇宙辐射变异,部分人拥有适应了宇宙严苛环境的异能血脉,他们生命力极其顽强,部分极为强大的意识体可以夺舍重生。

    但那种强大的蓝面族极为稀少,数千万年前就基本消逝了。

    但元帅也是死心眼,听说了之后就各地寻觅裴怀清的行踪,有事没事就跟着探测队失踪,过一段时间又表情沉冷地回来处理军务。

    就在怀德自暴自弃的时候,西泽尔忽而回答他:“你说得对。”

    西泽尔抬起眼帘,他先天条件好,皮肤依旧白得如霜,然而身体的衰败却让他眼底出现了些黯淡的阴影。

    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只要我活得长,就一定能找到他,然后见到他。”

    他赞许地向费利蒙点点头,随后继续低头处理军务。

    费利蒙:“……”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元帅,就在要退的时候,突然听到对方说:

    “最近天马座星系的梅格星出现了一起失踪案例,疑似潜逃军事犯利奥波德手下所为,你同我一起去,艾顿和索尔留在虫星处理军务。”

    费利蒙有些惊讶地应下,西泽尔难得说这种长句,看来他的确重视这次的行动。

    “是,元帅。”

    副官退下后,西泽尔把手上的文件摆上了桌案。

    上面赫然是一串探索队传来的信息:

    “天马座星系梅格星出现蓝面族异能波动信号。”

    冷面的军雌盯着这几行字看了半天,而后从虚拟面板里确认自己今日的军务超前完成后,满意地从桌肚里抽•出一本书,戴上眼镜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如果有人能看见那本书,就会发现这本外表粉嫩的书和元帅简洁到冷酷的办公室风格不符合极了。

    那本书封面上写着:

    《追求哭包娇妻的101种方法》。

    作者有话说:

    别管,西泽尔元帅已经疯了;

    话说给没有看过前面的小伙伴解释一下:这是星际大乱炖的背景,然后四个标签之一的「异能」就是蓝面族这种异能。大概下一章可以见面,提示:可能下一章或者几章后会有修罗场;

    我知道我短QAQ因为今天还写了一千字别的(疯狂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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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 再遇 ◇

    ◎“你前夫来了”◎

    多了一个参加花市的任务, 裴怀清开始着手培养新品种。

    梅格星的球花是花语为「等待爱情」的薰衣草,寻常的紫色薰衣草寓意是「等待无望的爱情」,过于凄美, 裴怀清是不太喜欢的,但培育了不少其他的品种,都不太满意。

    “哟, 还在忙活啊?”

    琥珀一进门就见裴怀清围着工作服围裙, 正给植物修修剪剪,和煦的恒星光芒打在挺直的鼻梁上,尘埃在空中轻轻漂浮着, 映得整个人像团光一样温暖。

    窗台上摆着一盆变异的植物,还没长开, 琥珀只看了一眼, 评价:

    “竟然在窗台放大蒜。”

    裴怀清手顿了顿,不善地回头看过去:

    “你这笨蛋!人家叫风信子。”

    听他骂人也没多少气势, 琥珀笑着靠在墙边, 饶有兴致道:

    “封澜今天回来,晚上他家有个宴会, 他的下属塞了我两张邀请函, 你要不要一起去?”

    “今天回来么?”裴怀清讶然, 但很快拒绝:“他都没有和我说,我还是不去了吧。”

    “太忙了吧, 应该是忘记告诉你了。梅格星政党改选, 附近又不大太平,他行程很紧, 很多事交给下属通知了。”

    裴怀清一点也不想参加宴会, 但看到自己培养出的那些不大合心意的花, 又想到这名额是封澜指定要琥珀给他的,他有点想亲自问问对方的想法,有些无奈地微微松口:

    “可是我就这样去,真的合适么?应该不会有人看到我吧……”

    “诶,不会不会!”

    听到他语气软化的琥珀眼色一亮,赶紧把人拉到面前来,握着他一只手,信誓旦旦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看你,你跟在我的身边,反正片刻不要离开我,咱们去蹭吃蹭喝顺便和封澜打完招呼就走,怎么样,嗯?”

    听起来还是挺令人心动的。

    裴怀清像株被风吹过的花,微微垂下脑袋动摇了。

    ……

    当天晚上,两人准时来到了封澜在14区的大别墅。

    车一开进门,才发现停车位被各式各样的飞行器围堵得水泄不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光看架势就知道里面的光景得有多热闹了。

    裴怀清下意识发觉哪里不太对劲,社恐发作,攥着琥珀的衣角死活不愿意下车,被对方哄着才红着眼睛下了车。

    因为是高级晚宴,他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西装,合体修身的剪裁勾勒出细窄的腰段,凸显出本就身高腿长的优势,柔软微长的发丝柔顺垂在耳边,胸口口袋被塞了一朵清丽的栀子花,衬着一张明丽动人的脸更加色若春花。

    一边的狐狸也难得换下了平日里特意彰显肌肉与力量美的背心,一身黑色的正装反倒显得他像个裴怀清的保镖,吊儿郎当地把对方保护在自己的范围内。

    很快有特别的侍者来招待他们,裴怀清迎着周围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低着头把自己大半藏在琥珀身后。

    琥珀一路对瞟过来眼神的人回以冷酷的表情。

    终于到了指定地点,坐在安静的房间里,裴怀清松了一口气,琥珀则烦躁地扯了扯领带,骂了一句:“什么鬼东西。”

    他又转身对裴怀清嘱咐道:“我先去应付外面一些人,等会带你去找封澜。记得谁敲门也不要应。”

    裴怀清坐在床上,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琥珀忍不住地勾起嘴角,正要推门出去的动作一滞,转而大踏步走过去揉了揉裴怀清手感颇好的黑发,低下声:

    “记得等我回来,别被拐跑了。”

    裴怀清避开他的手,不满地扒拉自己头发,却让两根呆毛翘得更高了:“别这样,我不是小孩子。”

    对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推门离开了。

    房里无聊,裴怀清玩了一会游戏,不知道是不是状态不好,竟然连跪了几把。

    他气得锤了几下床,没想到太过真情流露,床板骤然「咔」地一下。

    裴怀清有种不好的预感。

    床板「咔咔」叫了两声后,像是死不瞑目的呐喊,不甘心地塌陷了下去。

    裴怀清:“……”

    他很尴尬。

    自己力气确实很大,但这床也不至于这么脆吧?!

    他坐在塌陷的床体废墟中间,抹了一把脸平复心情,才苦着脸地从中爬了出来。

    然而出来的时候,他的腿无意间碰见了什么,低头去看,脸色猛地苍白一片。

    裴怀清直接冲出了房间,直奔向最近的一个侍者,逮着人着急忙慌地问:

    “琥……不,请问封澜在哪儿?!”

    侍者见他从特殊房间中出来,又看他长相美丽诉求急切,自认为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便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首领正在忙,请这位先生先在房间等待片刻。”

    裴怀清又不是真的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在敷衍他,心脏跳得飞快,直接口快地说了出来:

    “我在房间发现了定时炸弹!快去通知封澜!”

    侍者脸色一变:“您确定?”

    裴怀清胸膛起伏两下:“我无比确定!快去啊!”

    侍者用终端飞快地给安检部发了信息:

    “首领正在前厅接待客人,如果方便的话,请您亲自去通知一趟吧!”

    他话音未落,裴怀清就跟风似的跑了个影无踪。

    侍者在原地愣了半秒,这看似柔弱的美人行动还挺……活泼的。

    ……

    封澜半张脸上盖着万年不变的繁复银边面具,颜色略显苍白的手正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红酒杯。

    绿色的竖瞳中映出其中晃荡流动的黑红色液体,像是某种动物的血液。

    他站在宴会的边缘,嘴角一抹轻佻风流的笑意,看着宾主尽欢、攒动不休的上流社会场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请的那位贵宾,怎么还没来?”他挑眉问道。

    “似乎是堵在路上了,副官说他很快会到。”

    一边的下属耸了耸肩。

    封澜啧了声:“他倒是挺会,特殊通道不走,和平民们一起走普通航线,活该堵在那儿。”

    下属这会没搭话,突然看着一个方向:“来了。”

    封澜抬眼望过去:“终于来了……嗯?”

    他们望见的,不是正在等待的贵宾,而是某个封澜没有想到会出现的这里的人。

    对方正紧张躲在从玉制圆柱后四处张望,在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探头探脑地像只警惕的猫鼬。

    那下属眼睁睁看着他们首领本来没什么感情的笑容变得真切了几分,看上去很像是要去使坏。

    下属:“……”

    裴怀清阁下,请您自求多福。

    封澜踱着步子,仗着自己对地形熟悉,悄无声息地绕到裴怀清身后,忽的俯下身贴近对方耳边:

    “看我抓到了谁?”

    对方很明显地跳了起来,吓了好大一跳,转头看见封澜笑眯眯的竖瞳却没有生气,而是一把抓过了他的手腕攥在手心里:

    “封澜,房里有定时炸弹!安检队已经过去了,快疏散大家离开这里!”

    他看上去很着急,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封澜盯着他看,听见他的话,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到连裴怀清都注意到了。

    他眼底还氤氲着一抹水汽,眨了眨眼,那轻雾一样的液体便落了一滴到雪白的腮边。

    封澜瞧着那滴泪,忽然感到刚刚喝下去的酒开始流淌过心腔,浑身烧起滚烫燥然的热意。

    他想起来自己最开始的时候问过裴怀清,要不要做他的情人,对方却说只做上面那个。其实封澜并不在意上□□位,他只要爽到了就好,但他当时不觉得小皇子能够有资格压倒自己。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裴怀清丝毫不觉自己在封澜看来有多诱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流泪,犹豫着问道:“它们……和你有关?”

    封澜笑着点点头,忽然伸出手摸上他的脸颊,大拇指按压在泪珠上面,把它抹掉。

    裴怀清不适地退后一步,却没意识到身后是柱子,当即整个人靠在了上面,避无可避,只能躲闪道:“别玩……”

    封澜本来暧昧笑着,忽然瞥到了什么。

    他眼神有些凝固,但很快反应过来。

    在裴怀清瞪大眼睛惊恐的神色中,他摘下右边脸上的银边面具,将它扣在了裴怀清脸上。

    「咔哒」一声,面具自动收缩,严丝合缝地罩在了裴怀清的脸上。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在房间里没找到裴怀清后,闻讯赶来的琥珀看到眼前这一幕,脚步停下,脸色沉了沉。

    ——认识了这么多年,裴怀清第一次看见封澜整张脸。

    右边的面具向来把他半张脸掩饰得很好,以至于裴怀清看见那块长着花藤纹路的皮肤,一时愣住了。

    封澜却凑近他,两人突然拉得很近,近得呼吸想闻,裴怀清刚抿起唇要推开,却听对方轻声吐气:

    “别动,你前夫来了。可别让他认出你。”

    裴怀清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说了声「什么」,余光却瞥见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他瞪大眼睛,霎时僵在了封澜的怀里。

    他低头沉默了。

    封澜发觉他动作都停了下来,突然散发出一股发霉小蘑菇一样的郁气,不由得笑着开口:

    “怎么了?”

    裴怀清缓缓抬起头看他,乌黑的眼睛里雾蒙蒙一片。

    作者有话说:

    救命救命救命;

    请看过细纲的宝贝们不要多说QA□□A□□AQ真的一时脑抽没检查就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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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 见面 ◇

    ◎“鸽了我还想追我的人?!”◎

    被那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 饶是谁也不忍心去多逗弄他了。

    封澜适时地拉开距离,这才给了裴怀清一丝喘息的机会,清凉的空气重新流动, 但他仍然不敢乱动,以眼神示意封澜:他走了么?

    封澜这会却没有看他,目光投在了别人身上, 轻唤了一声:

    “西泽尔元帅, 迟到可不是你的风格。”

    一股熟悉却又在记忆中有些陌生的冷香靠近,裴怀清如惊弓之鸟般警觉,敏锐的五感捕捉到那人站定在了封澜对面。

    ——只离他一米远的位置。

    像遇见了天敌, 裴怀清有点要炸毛的意思,只能一直安慰自己:别紧张别紧张, 他认不出我认不出我……

    他正要趁着两人商业客套攀谈的时候, 顺着墙脚溜走,却被封澜察觉到, 一把大力地揽住了腰, 霎时把要逃走的人带了过去。

    “介绍一下。”封澜右手抱着浑身僵硬成木头的裴怀清,一边对面前的西泽尔淡定微笑:“这是我的……”

    停顿的空白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而后被恼怒的裴怀清在手上拧了一把之后也没放手, 淡定将人紧紧禁锢在手边, 继续说完:

    “我的好朋友,阿清。”

    周围宾客渐渐顿下脚步, 不少目光游离而来, 整个展厅有一刻的安静,让本就不想惹人注目的裴怀清差点窒息。

    救命啊,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找封澜这个喜欢捉弄人的混蛋!

    他垂着眼睛避免和西泽尔对视, 鼓动的心脏泵出恐惧的情绪, 听到一个清凌凌的声音说:

    “是么。可他似乎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

    西泽尔语气淡然,视线只轻轻掠过裴怀清的面颊,忽的微微蹙起眉。

    封澜刚想要说什么。

    “阿清!”

    琥珀突然出现在面前,插着兜看着几个人对峙的场面,面上似乎有些不解:“你怎么来封澜这儿了?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房里,不要出去么?”

    说出的话带着嗔怪,微微发棕的眼珠盯着封澜揽着裴怀清腰的手,嘴角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弧度。

    “我、我是……”裴怀清不知道怎么解释。

    明明房里有炸弹的,但琥珀好像完全没有反应的样子,而且封澜也没有否认那和他有关……

    他好像又不知不觉卷进了什么复杂的境地。

    “我只是想出来看看。”

    他笨嘴拙舌地解释,却没注意到,原本在一旁沉默的西泽尔瞳孔在听到这话之后缩了缩。

    “出来看看”这种明显在找借口的话语,西泽尔曾经听到过无数次。

    琥珀抿着唇,似笑非笑地走近,裴怀清无法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

    “放开我,封澜!”

    这人一直紧捉他的腰身不放,裴怀清终于有些真情实感的生气了。

    “怕什么。”封澜在他耳边说话,还带着喟叹般的笑意:

    “我宝贵的面具都给你戴上了,你要是一离开,怕是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就找上门来了。可得特别小心啊。”

    裴怀清顿时不敢动了。他知道封澜这句话没有在开玩笑。

    “好了么?”

    西泽尔忽然开口,垂下白色的长睫,去看手中酒杯里的青色液体,突然有些觉得这酒不够烈。

    裴怀清根本不敢看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站在他身边的琥珀。

    琥珀皱皱眉,扫视了一圈四周,冰冷的眼神把大多数宾客好奇的目光都激了回去。

    “咦?”封澜装出一副不太懂西泽尔意思的模样,“西泽尔元帅什么意思,难道您不喜欢我们阿清么?谈判过于无趣,身边有几个美人陪着不是常事么?还是说,您这么多年,根本没有碰过……”

    西泽尔掀开眼帘,眼珠情绪冷漠:

    “封先生如果癖好特殊,我只能尊重。”

    封澜笑得肆意,状似挑衅地紧了紧手臂:“请吧。”

    西泽尔看也不看他一眼,眼尾轻瞥一眼,却是轻飘飘落在那个小宠物般的美人身上,随后顿了一下,便走掉了。

    封澜跟了上去,明显要顺便带走手里的人,裴怀清拼命挣扎:

    “封澜,你怎么回事!”

    封澜表情不算太好,但没有解释,裴怀清再怎样天生神力比不上兽人强劲的力道,只能求助地看着琥珀。

    琥珀被他一片水雾朦胧的眼睛吓到了,赶上封澜的脚步,跟着走进无人的特殊通道,压低语气,含着一片怒意:

    “封澜,你是不是过分了?”

    “我过分?”封澜低头,看着裴怀清白皙的脸蛋,轻柔摸了摸他脸上的银边面具:

    “阿清,告诉我,他那样对待你,你是不是怨恨他?”

    裴怀清继续挣扎,脸上闪过难言的怒意:“我不恨,你到底要干什么?”

    封澜轻轻笑了起来,他右边肌肤长着红色的花藤纹路,看上去神秘却又莫名艳丽,一笑起来下唇那颗小痣很是惹眼:

    “我要替阿清报仇啊,想让阿清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放心好了,我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的。”

    他柔和却又不容拒绝的强势语气让裴怀清极为不适:

    “我不要!”

    封澜耸了耸肩:“宝贝,你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选择了哦。”

    琥珀根本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模糊搞懂了裴怀清好像和那位雌虫元帅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

    封澜一向不喜欢西泽尔,却又因为对方的能力不得不与之合作交友,想来如果能够打压对方的气场,是他再喜爱不过的了。

    只不过,这样罔顾裴怀清的意愿,只顾着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真的好么?

    琥珀打不过封澜,但为了裴怀清,他还是咬咬牙,决定跟上他们的脚步。

    推开一扇防窥听合金门,西泽尔已经坐在沙发上,副官艾顿站在一旁,桌上摆着许多五颜六色的酒,杯口上方冒着水汽。

    西泽尔一如既往的冷漠,像一块顽固不化的冰块,要说有变化,可能是他鼻梁上多出的一架有度数的无边眼镜,偶尔可以掩饰住眼睛里势不可挡的情绪。

    被强行拖拽到这里来,裴怀清花了不少时间冷静下来。

    他在这些年里已经学会了适应环境,此时安静下来,没有刚才又气愤又抗拒的态度,身板挺直,露出的半张脸庞清秀动人,垂着脑袋沉默的模样,让西泽尔能想起什么人。

    艾顿抬起头,打量坐在对面的人时,也被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蓝面族惊了一下。

    奇怪,除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他和死去的小皇子长得不算像,可就是……光坐在那儿,那个姿势,那个神态,那些拘谨的小动作,就能让人被一些纷至迭来的回忆弄得神思恍惚了。

    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后还是封澜歪了歪头,疑惑道:

    “西泽尔,你的副官怎么老是看着我们阿清呢?”

    艾顿心神一凛,连忙收回心神,飞快低下头致歉:

    “对不起,封先生,只是您身边那位的面具,我之前在您的脸上见过,一时有些稀奇罢了。”

    封澜摸了摸自己的脸,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确实,为了防止不知名的人觊觎我的阿清,我可是非常谨慎的啊。”

    琥珀在一旁,如寻常的下属那般站立着,死死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真的很想揍过去。

    封澜今天怎么回事,明明之前没有这样的。

    早知道他就不带阿清过来了。

    “你又何必带一些不相干的人。”西泽尔眉宇间蹙起一点,像是山峰堆积起了些雪,“看出来,他不愿意。”

    “难得听见冷漠的元帅给他人求情。”封澜揽住裴怀清的肩膀,“不过我喜欢强人所难,元帅又好得到哪里去?在元帅心底,见死不救的行为就能比得上么。”

    西泽尔表情没有变化,然而手背上纠结的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因为用力,突然十分明显地凸了出来。

    对方一直喜欢拿裴怀清的事来戳他,西泽尔平日懒得和他置气,现在却莫名有些难受的感觉后知后觉地奔涌上来。

    ……封澜身边那个人,实在和他有点过分相似了。

    以至于他看到对面两人互动时,浓烈的杀意根本制止不住。甚至想要去摸腰间武装带里的枪,崩了封澜乱动的手。

    封澜阴阳怪气西泽尔,裴怀清并没觉得高兴,也不认为解气,兀自生闷气。

    封澜讨厌西泽尔,他知道,可那是他们两个的事,到底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难道他弱,他没有多少反抗能力,就活该被人欺负,被人不顾意愿,送到这里来,听他们两个争斗?

    明明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西泽尔,也不想看封澜怎么针对对方!

    饶是裴怀清对封澜非常感激,此时也不禁有些愤怒和委屈。

    但他还是很好地压抑住了自己,发觉四周寂静,西泽尔在封澜说完那句话后沉默了。

    艾顿察觉气氛不对,想要开口,却被西泽尔接下来的话逼得咽了回去。

    “我知道我从前犯了错。”西泽尔声音放得难得轻,“如果还能有机会,我可以让他亲手杀了我。但封澜,你不是什么好货色。”

    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他情愿把自己生命的所有权交由裴怀清定夺,只希望对方到时候不会嫌弃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

    而封澜,只是一个永远上不了台面的卑劣家伙。

    “当初的S98搜寻,是你我达成的协议。”西泽尔眯起眼睛,“你却非要招惹其他人。”

    一想到裴怀清和封澜亲密的那些照片,西泽尔心腔就堵得慌,又酸又涩,涌上一种极为暴虐的杀人冲动。

    他都没有和裴怀清做过那么亲密的动作。

    别人,凭什么?

    裴怀清无意间听到这话,心下一颤,大脑有些混沌。

    难道,当初封澜找到矿产、不是为了那两枚戒指上的S98,而是为了,和西泽尔达成的协议?

    自始至终,他都被蒙在鼓里?后来还开心的和西泽尔分享?!

    哦,原来他就是一个大傻子。可能那个时候西泽尔觉得他很幼稚可笑吧。

    裴怀清有些啼笑皆非。

    “西泽尔,比起你做的,我做的算什么?”封澜冷笑,忽然灌下一杯酒:“只要你不好过,我就开心了。”

    西泽尔阖了阖眼,没有反驳。

    他无法反驳。

    接着,他们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始洽谈起接下来的事务。

    终于步上正轨,裴怀清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求他们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现在谁也不想去接触了,他发现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些疯子。

    他们说了很多,那些专业名词裴怀清听不懂,却又不能做什么,一边祈祷快点结束,一边把渴求的视线放在了桌子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果酒上。

    这里陌生的环境,还有对那个人的抗拒,让他光是坐着就局促不安。

    如果喝酒的话,也许能够缓解一二?

    他看着看着,本来有些急促跳动的心脏轻缓下来,有点心痒到想试试。

    但是这里这么多人,突然行动是不是不太好……

    他下意识咬唇,揪着衣角犹豫不止。

    谁知道对面正冷静说话的西泽尔忽然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裴怀清伸出去的手一顿,不经意间竟然对上了西泽尔思绪翻涌的眼睛,他手恐惧得一抖。

    谁知酒经过低温处理,是极为冰冷的,杯壁触碰到体温高的手,融化了一些落下来,裴怀清无意识被冰到,下意识把杯子一甩。

    「哗啦」一声,所有人的动作与声音都停了下来。

    ——那杯酒,应了裴怀清的动作,全部泼到了西泽尔的脸上。

    西泽尔把眼镜摘了下来,缓缓抬起眼,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原本毫无瑕疵的冷峻面容上满是青色酒水,顺着立体的轮廓一滴滴往下流淌。

    甚至连衣服也沾上了不少,正装上优雅精致的戗驳领近乎全然湿透,渐渐染湿了里面雪白的打底衬衫。

    裴怀清睁大了眼睛,脑子一瞬间闪过无数空白的光点。还没来得及思索,泪水就如泄洪一样流了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疯狂摇头。

    西泽尔轻轻启了唇,像要说什么,但不太像要怪罪的模样。反而带上几分少有的手足无措。

    “我……”

    “西泽尔元帅,你这么大度,不会和阿清计较的吧?”

    封澜突然打断西泽尔的话,眼神无辜地要把裴怀清的腰揽过来。

    然而裴怀清这次果断地反抗起来,他一把「啪」地拍掉封澜的手,在对方手背上留下用力的红色印记。

    “对不起!”

    裴怀清也被自己的力度惊呆了,他猛地起身:

    “抱歉!我太失态了!”

    然后撞开门跑了出去。

    “阿清!”

    琥珀十分不满地瞪了眼封澜,急忙抬脚追了过去。

    封澜低下头瞧了下自己的手背,那里微微泛红,但并不打紧,只是刚刚裴怀清的表情让他有些茫然。

    自己明明是护着他的,为什么一副不情不愿接受的模样?

    自己身边的座位,别人想要还求不来呢。

    他忽略内心不安的异样,转过头要和西泽尔继续商谈。

    ……然后发现对面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一个艾顿,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冲他笑了笑:

    “元帅有事要做,请允许接下来的事务由我代劳。”

    封澜:“……”

    他心下一沉。

    西泽尔难道是猜到了什么?这不可能!裴怀清和以前长得并不相像,更何况他还把面具送给了对方!

    但如果碰上了那万分之一的几率……封澜忽然不愿再想。

    他怒而拍桌而起,笑了:“特么的,他什么意思?这是鸽了我还想追我的人?想得美!”

    一阵风飘过,就连封澜也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一句:

    “杜瓦,你和他谈!”

    作为封澜下属的杜瓦:“……”

    作为西泽尔副官的艾顿:“……”

    发生了什么。

    这是儿戏么?!

    作者有话说:

    不换受。

    写这篇文越来越不得劲(狗头),好心疼我的攻宝啊这辈子写文再不愿这么大虐攻身了,抱走儿子。当然文是不会坑的;

    感谢在2022-08-18 21:12:41-2022-08-19 20: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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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 离开的准备 ◇

    ◎「别生气」◎

    裴怀清跑出去后, 什么也顾不上了,顶着一群人怪异的目光就来到了停车场。

    耳边剐蹭着柔和的风声,他慢慢平静下来, 泪腺也逐渐偃旗息鼓,他脚步缓了下来,突然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

    被人逼迫、被裹挟着前进的感受, 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光是再想想, 他又要咬着牙憋屈地掉眼泪了。

    外面车山车海,裴怀清绕着草木环绕的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出路,反倒是被琥珀追上来了。

    “阿清!”

    琥珀着实没想到裴怀清一个普通的蓝面族能跑这么快, 跟长了六条腿的兔子似的,受到惊吓就蹬蹬蹬往前一蹿三十米远。

    裴怀清站在原地, 因为刚刚哭过, 眼眶还红着,抿着唇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泪花已经被拭去了, 但面具还在, 裴怀清试了很多次根本取不下来。

    “阿清,对不起, 我今天确实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些。”琥珀一边靠近裴怀清, 一边试图解释:“我看你每天待在花店太闷了, 所以想带你出来走走,散散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 但经历了这些, 裴怀清也不觉得琥珀对他如何坦诚相待了,这群人有东西瞒着他, 而且看样子, 似乎认为他不应该知道这些。

    裴怀清脾气再好, 也耐不住别人一直在底线上蹦跶,勉强平复了下心情,把多余的情绪与泪水收好,复杂又委屈地说:

    “琥珀,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和封澜,对于我来说,你们是我在梅格星最好的两个朋友。我明知道你们身份特殊,是我一个普通人比不上的,却想要一份平等的友谊,没有隐瞒没有欺骗也没有强迫。这在你们看来是不是太荒诞可笑了?”

    琥珀被他隐隐藏着失望与失落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慌,下意识上前要去抓裴怀清的手,却被灵巧地避开,当即道:

    “不是的!阿清,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我喜欢你么?我不甘心只和你当朋友,但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好感,除了封澜!我带你来是因为——”

    “因为想要让我看清他?”裴怀清轻声替他说出了答案:“我看见了,那些炸弹。”

    他那张脸还是白皙秀美的,弯弯的睫毛微低着,从琥珀的角度看整个人纤细又柔弱,说出口的话带着轻柔却清醒的力量:

    “原来在你们的心里,我是如此愚善又愚蠢么?这次宴会集结了各国政要,我不认为封澜有那个本事炸死他们。他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他也不会让我管。况且,我对你和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很难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但对不起,琥珀。我现在完全不想谈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抬眼与琥珀对视,眼中闪着粼粼波光,却不是泪意,而是一种让对方感到陌生的情绪:

    “如果连基本的尊重和信任都做不到,我……可能还要,重新审视一下我们的关系。”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转身离开,仿佛是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无形的沟壑:

    “冷静一下吧,你去坐飞行器,我打车回家。”

    琥珀想拉住他,但裴怀清刚刚陌生疏远的表情让他有些怅然地收回了手。

    “阿清,这里打不到车的,你坐我的飞行器走吧。”

    裴怀清潇洒的背影一顿,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某个声音朗声响起:

    “行了,争什么,坐我的吧。”

    是赶到的封澜。

    比起神出鬼没经常做出出格举动的封澜,裴怀清再怎样,也更亲近爽朗的琥珀一些,他转身刚要拒绝,却骤然愣住了。

    有一人无声无息正与封澜并肩而立,正是前不久被泼过酒的西泽尔元帅。此时衣物依旧齐整,身上青色的痕迹已经半干了,眼睛相比起三年前更加深邃,深水那样寂静地看着他。

    西泽尔怎么会来?还有封澜,他俩不是在谈生意么?

    裴怀清突然觉得四周的温度有些低。可能因为梅格星的恒星要降落了。

    明明是再也不愿意遇见的对象,一旦裴怀清冷静下来,也能保持住那一点隐而不发的抗拒与惧怕。

    “不用了,我坐琥珀的就好。”

    因为西泽尔在场,裴怀清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提让封澜揭下他面具的事。

    回去通讯再问也是一样的,遮挡住脸,虽然没多少用处,也算是自己面对西泽尔的时候,聊胜于无的安慰吧。

    裴怀清久违地感到有些疲惫,因为刚刚哭泣过,所以抗压能力相对来说高了一点,没什么剩余的反应,一瞬的惊悸也罢,不足以让他驻足。

    他将目光错开,跟着琥珀要走。

    转瞬却被封澜捉住了手臂。

    “别生气,阿清。”封澜捏着对方肌肤细嫩柔软的手腕道,“今天晚上的事,我绝对没有折辱你的意思。让你不舒服了,我对你道歉。”

    裴怀清嘴角弯起一个习惯性的笑弧,但往日阳光温暖的眸光里没什么笑意。

    早该知道,地位不平等的人谈不拢朋友。就像当初的他和西泽尔,现在的他和封澜,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

    他到底还是受了委屈,只不过不再那么直白地表达了,而是用力地掰开封澜的手,声音轻柔动听,还带着安抚对方的意图:

    “没关系的,我没有在意。”

    他只是想回去打游戏了。或者睡一觉,反正比待在这里舒坦。

    不久前还对着自己露出愤怒表情的人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封澜不是傻子,忽的意识到自己真的把人惹生气了。

    裴怀清的性格很鲜明,他几乎不会有什么脾气,但要是谁伤害了他,他也许不会报复回去,心里却会警惕地竖起围墙,把人拒之门外。

    他还想说什么,身边的西泽尔忽然趁他不注意,大力捏了一下他的腕骨。

    力道很大,而且故意挑了麻筋,差点把封澜那里捏废。

    他止住了声音,勉强维持住风度咽下痛呼的声音,然而眼神却是凌厉扫向对方。

    这该死的白毛做什么幺蛾子?!

    西泽尔没看他,却也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对着裴怀清即将离去的背影,静默无声地眺望。

    轮廓分明的剪影立在恒星落下的光晕中,显出几分无声无息沉浸在思绪中的寂寥,犹如雾蓝色夜幕下婆娑摇动的树影。

    “你要做的事,我明白。”西泽尔忽的开口,“我答应你。”

    封澜本想开口骂,听到这里只能峰回路转,奇异地闭上了嘴。

    他心底猛地浮现出一种在山路边缘飙车后失控的感觉。

    本意只是想刺激一下西泽尔而已,毕竟对方肯定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既然裴怀清能够复生的事自己都能知道,西泽尔会不会……

    他从底层摸爬滚打起家时便与年轻气盛的西泽尔相识,作为亦敌亦友的合作伙伴,对对方再了解不过。

    他不安地想。

    西泽尔很可能,猜出什么来了。

    ……

    回到家之后,裴怀清终于能够安静地歇息,琥珀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很久,什么也没说,黯然地离开了。

    今天也没有能和裴怀清一起看成梅格星的落霞。

    以后,怕是也再没有机会了。

    裴怀清大约能看出来他的心思,虽然有些愧疚,但决定以后不能再和琥珀他们一起了。

    梅格星也不能多待,他本来打算等自己把封澜和琥珀等人的恩情还完,就彻底离开这里,到处走走看看,实现自己当初的目标。

    毕竟他喜欢的也不止一成不变的美景,宇宙间还有无数浩瀚神秘的景色等待他去探寻,艺术家需要灵感的缪斯。

    他已经很久没有端起画板了,脑海中总有吉光片羽闪过,却无法再提笔记录。

    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克服那些心结的。

    毕竟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有什么大事能够真正难倒他?

    封澜大概真的很忙,其他没多说,在通讯里给裴怀清讲解了如何摘取面具的方法。

    面具要遇水才会打开,裴怀清走到浴室,将全身衣服脱下,整齐放在一边,将面具放在一边的柜台里,踏入机器管家设置出的水温合适的浴缸。

    肌肉绷紧后骤然放松,裴怀清舒服地飘飘然,忍不住小小打了个盹。

    迷蒙中,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浓厚的雾气遮挡了面貌,无法辨认清楚。但裴怀清就是能够感觉到他在注视他,能够感知到目光的存在。

    大抵因为是梦境,他竟然能得知那个身影有些悲伤。

    裴怀清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同那个身影一样悲伤,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罢了。

    梦很快像泡沫一样碎了。连最后那点碎沫都落个无影踪。

    裴怀清睁开眼睛,“哗啦”从浴缸中站起身,白皙无暇的身体抖落出一大片的水珠。

    出乎人意料的是,他并不是众人普遍认为的瘦弱白斩鸡身材,因为定期锻炼,衣服底下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收紧的腹部两旁,性感的人鱼线蜿蜒没入浴巾之中,是一种颇为具有观赏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材。

    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他把那个莫名其妙的身影抛之脑后,一边开始思考起不久后的花市来。

    花市是不能缺席的,毕竟占了一个名额,裴怀清不好意思不到场。

    而在看到那具被摆放在一边的面具后,裴怀清记起封澜脸上的紫藤花纹路,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在给琥珀发了几则通讯后,很快得到了回应。

    看着上面的文字,他如释重负。

    也许,他找到了可以离开梅格星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人说回归爆更,吓到了,爬起来还是写了一章;

    最近状态也不太好,以后时间可能要推迟到晚上十点半左右更新;

    希望能够保持好质量,否则将是一个恶性循环;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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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 认出身份 ◇

    ◎「他还活着」◎

    过了一段无人打扰的日子后, 花市开场了。

    裴怀清这天去的很早,琥珀为他定了个靠边缘的展位,离中心不远不近, 人潮涌动的时候,人群便会挤到裴怀清身边来。

    为了提防这样的情况,他准备了一件宽松的卫衣, 坐在自己的露天展位上, 用帽子盖了个头顶。

    诡计多端的他遮了,但没完全遮到,反而让一张单纯的脸蛋更加引人注目。

    人慢慢多了起来。

    花市里无论是展位, 还是留出来的人行道,在朝阳升起后的一刻, 变得水泄不通, 人满为患。

    梅格星的花市占据了14区七千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域,相当于一万多个足球场, 但即便这样也显得十分拥挤, 场面颇为壮观。

    从裴怀清的视角看过去,一大片灿烂的粉色天空下, 硕大的透明金属防护圆顶遮掩着广袤的土地, 底下呈现着梅格星独有的花卉盛景。

    在这个古地球物种大多数灭绝的星际时代, 那些微风中摇曳的花草香味浓郁,热闹的街景仿佛让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闻到了旧城老巷子里混杂着破旧与怀念的味道。

    梅格星的花市也算是一种颇为古老的传承, 和那些巨兽一般趴在土地上的金属大楼与眼花缭乱的高科技产业相比,有一种隐于时代快节奏之下的美。

    他一边想着心事, 不知不觉身边也来了很多顾客。

    梅格星的花市通常会有一场比拼, 在各个展位中, 由智能机器人算票,根据各项指数统计出游客心中满意度最高的摊位,前十名届时会有丰厚的奖励。

    裴怀清来都来了,还是作为封澜与琥珀指明而来的代表,自然在培育花种上花了不少功夫。

    摊位不大,但他种植出的品种却意外地亮眼。

    在星际时代近乎灭绝的紫藤花乖巧地围绕在身边,淡紫色的花瓣淡雅清丽,些微娇羞地趴伏在桌面。

    大片橙粉色的变异薰衣草由浮空装置展示出,悬浮在半空中。

    那是裴怀清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试着培育出的品种。

    它的颜色与梅格星的晚霞一模一样。都是那种一眼就会心动,会激起人恋爱冲动的粉,像霞光被轻柔摘下一缕,被温柔羞涩的青年装进了花篓。

    不是多么高难度的创意,但花足够好看,再加上那位黑发黑眼的摊主坐在那里,竟然呈现出一种比身边环绕的美丽花种更加动人的气质。

    慢慢就这样来了很多生意,别人的铺子可能还有帮手,但裴怀清只有自己一个人。以至于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搞得他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意味。

    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默默站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看了他很久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裴怀清带来的变异花种全部都卖完了,一点存货也没有了,他才有些疲惫地敲了敲自己的腰。

    人潮涌向其他地方,但时不时会有人特意往裴怀清这个方向经过,搞得他只能尴尬地将帽檐拉下一点。

    别看了别看了……

    他心里念叨着,眼前却突然停了一双锃亮高档的靴子。

    从裴怀清那一截仅有的视野看来,这是两条漂亮修长的腿,让人忍不住心痒想要往上望一望,看看正主长什么样子。

    裴怀清就这样看去,却发现对方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再加上暮色的遮掩,藏住了大半张脸,装扮是在这种季节温度下有些突兀的大衣,他轻声问道:“请问有事么?花种已经卖完了哦。”

    他说话时,身边的紫藤花随着风的节奏摆动着花瓣,在那人看来,却莫名有些的刺眼。

    那人还记得,封澜右面上长着的,就是紫藤花的纹路。

    前不久才看到两人关系不一般,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裴怀清等了一会,没听见对方开口,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先生?”

    “不是来买花种的。”

    是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但很好听。

    那人终于说话了,看来不是哑巴,也不是什么怪人。裴怀清松了一口气。虽然说别人是怪人有些失礼,但事实上他经常在一些场合碰到对他有不轨心思的坏家伙。

    “那您是来干什么的呢?”

    他彬彬有礼地笑问道。

    那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忽然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白纸。

    “请问,能帮我画一朵蔷薇花么?”

    大抵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奇怪,那人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想知道,在花店店主的心中,蔷薇花,应该是什么模样。”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像是熬坏了嗓子似的,不过依稀能辨认出动听的音色,裴怀清手顿了顿,虽说有些疑惑,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他让随身机器人检查了一遍,最后确认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

    裴怀清微微放松下来,再次带上让人熟悉的清透笑容:

    “好的,先生,乐意为您效劳。”

    他无意与人起争执,反正是简单的随笔画罢了,也不怎么要紧。

    掏出细细的画笔,他低头认真地在纸上勾勒起花朵的轮廓。

    一个人经年累月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就像裴怀清画画的时候,总是喜欢揉着自己的下巴,思忖到位后方才下笔。

    那人见过他画画,再加上观察能力与记忆力极强,自然清楚对方这个小习惯。

    但他只是就这样站着,丝毫没有在意那张被递过去的白纸,眼神定在对方的身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对方,拳头微微紧了紧。

    直到裴怀清把纸和笔放下,呼了一口气,开心地挑起嘴角:

    “画完啦。”

    “谢谢。”

    那人垂目接过。

    白纸上,繁复的蔷薇花盛放开来,层叠舒展的花瓣间充满了无可匹敌的生命力,热烈喜人。

    他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自己脖颈前。

    那里有一条时常被军装遮住的项链,上面挂着一颗已经失去宝石光泽的戒指。

    上面有一朵与之一模一样的蔷薇花。

    西泽尔轻吸了一口气,心口微颤,手却在尽力保持平稳。他不想让对方发现什么。

    他刚刚一直站在灯光幽暗的地方,等待着人潮散去才独身一人接近对方。

    他怕裴怀清看到他的脸,露出那种震惊与厌恶,或者什么也不算的表情。

    光是想想,西泽尔就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裴怀清面前,去询问、质疑他的身份。

    他甚至只敢在这种时候,利用对方的善良,偷了一副本该属于陌生人的画,来证实心中的猜想。

    明亮的灯光落在裴怀清光洁单纯的脸上,大概是因为和不熟悉的人交谈,腮边晕染出一片浅淡的红色,但他还是说道:

    “希望您能喜欢!”

    那是他的小皇子。

    分明死在了他怀中的小皇子,复活了过来,就在他的眼前,脆生生的模样。

    西泽尔无比确定这一事实,尽管这显得如此不可思议。但作为曾经识海紧密相连的法定伴侣,对于裴怀清精神力的感受已经深入骨髓,以至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对方异常地熟悉。

    天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恨不得立刻抓住对方,去验证亿万分之一的真实性,就像对往常他与搜寻队找到的每一个具有异能波动的蓝面族一样。

    在午夜梦回或者酒醉不醒的时候,西泽尔多希望见到一个还活着的小皇子,这念头一直在脑海中萦绕着,几乎已成为梦魇,涨得心脏和呼吸都在发紧。

    可现在见到了,他不能靠近。

    西泽尔不擅长自欺欺人,但他觉得这就是真的,裴怀清,真的没有死,就坐在面前,还会对着别人微笑,好像全无阴霾那般的澄澈。

    “这是怎么了?”

    对方忽然疑惑地开口。

    “你是不舒服么?要不要我帮你拨打急救通讯?”

    他面生愁容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这家伙长得十分高挑,身形大半隐藏在大衣之下,被帽檐遮住表情的时候,他是无法判断出对方的状态的。

    只依稀觉得这个人有些怪异,不言不语就站在这里发呆,对他搭话也不应,有点像是傻了,就连身边经过的一些路人,都对之投以惊讶好奇的目光。

    但他依然不为所动,攥着白纸,却没有把纸捏出褶皱,手指指节绷到发白。

    正当裴怀清思考自己需不需要强行为他拨打通讯的时候,那人终于有反应了。

    “谢谢您。但,不用了。”

    西泽尔转身离开,步伐难得失了稳重。

    他其实不是多么冷血无情的性格,只是常年生活成长在军队里,所有人都教他,需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得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地掠夺,不计后果地战斗。

    但从三年前那个时候开始,他突然想明白了那些军雌们隐去不谈的东西。

    有些东西和结果,是掠夺与斗争争取不来的。

    他不知道裴怀清是否能原谅他,如果裴怀清真的死了,自己可以永远沉溺在对已逝情感的悼念中,生前安顿好裴怀清仅剩的家人,做那些遗憾未解的微末补偿。

    但裴怀清还活着。他意想不到地还活着。

    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明明他们之间隔着深深的怨仇,明明西泽尔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但他却无能为力地看着两人之间存在的沟壑,像凝视一片汪洋。

    任何人好像都比他更配得上裴怀清,值得对方用真心去对待。

    他喜欢对方,可以不择手段把人留在身边。但裴怀清呢?他又是否愿意?

    对一个剥夺了他高贵地位,还将他弄丢的没用的军雌……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脚步声骤然混乱了起来,伴随着呼声。

    西泽尔听到有人慌乱地在喊:“起火了——”

    半秒不到,他回转心神,猛地调转脚步,一头闯入来时的黑夜。

    作者有话说:

    人物卡片:

    裴怀清;

    性别:男(雄性);

    身高:183cm;

    属性:1;

    西泽尔;

    性别:雌虫;

    身高:188cm;

    属性:0;

    封澜;

    性别:雄性;

    身高:187cm;

    属性:0.5;

    这样直观一些了吗?有些宝不会站反了吧。另外小裴不会出事哦;

    感谢在2022-08-20 23:36:34-2022-08-21 21: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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