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第 21 章

    ◇

    ◎犯什么错误了自己不知道吗?◎

    清晨的集会结束后, 各班学生们按顺序回楼内。

    邹百辰绕到后院小超市去买水,回教室稍晚了些,在走廊里正好遇见展晗跟在几个人的小队伍中。

    “站住。”隔着几步远, 邹百辰就出声叫住那道笔挺的身影。

    展晗放慢脚步,偏头对其他自律部成员说:“你们先进去。”

    邹百辰没有管顾朝着各个方向离开的其他人, 两步并作一步地径直上前, 把展晗堵在楼梯拐角。

    对方淡定地瞧着他, 神色中略带茫然:“怎么了?”

    “犯什么错误了自己不知道吗?”邹百辰狭长的双眸微眯在一起, 一副前来纠正三观的育人模样, 扬起尾音反问道, “踩着兄弟上位是你这个年龄段该干的事儿吗?”

    展晗却是另外一种轻松的态度, 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发出轻柔的笑声。

    邹百辰用肩膀抵着墙角, 追迫道:“不打算说点什么?”

    “说什么?”面前人的神情不改,自有其一套说辞,“从原则上来看我也没有做错事。”

    “那情分上呢?以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值得你这样公事公办? ”

    见他不答,邹百辰的语调又降了两分,不满地讲事实摆道理:“就算是小学生当上扫地组组长, 也还知道安排朋友和他喜欢的小姑娘一起擦黑板呢。”

    展晗又笑, 深邃的眼窝里噙满亮色,轻声反问:“那你想和谁擦黑板?”

    “我就是举个例子。”以这家伙现在的觉悟水平八成是理解不上去了,邹百辰干脆放逐式地一摆手, “行了, 懒得说你,自己反省吧。

    噗嗤——

    头顶上方忽然传出艰难忍笑的声音。两人一同循声看去, 见肖越正趴在上一层的楼梯扶手上看热闹。

    被发现后, 他摸了摸鼻尖, 一脸八卦的笑容:“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继续个屁啊,你干嘛呢?”邹百辰蹙起眉峰,仰头质问。

    不料,对方竟垫着下巴悠哉地出言挖苦:“哎朋友,你觉不觉得自己像个努力想得到偏爱的孩子?”

    “滚。”邹百辰皮笑肉不笑,没好气道,“别说偏爱,我现在连公平的对待都没混上呢。”

    “啧啧啧。”肖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眼见着没有热闹可看,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一溜烟消失在上层楼梯的视线盲区。

    展晗却偏头看向邹百辰的方向,若有所思了几秒钟,之后才跟随着他一起回到教室。

    他们两人在外面耽搁了一些时间,按理说已经回来得够晚了,可高三15班的教室里还空着许多座位。剩下的学生们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怎么都没人了?”展晗有些奇怪。

    “因为这节是走班课。”同样坐在前排的黎礼停下手上的事情,回应道。

    在新高考3+1+2的模式下,学生们总共会有12种不一样的科目选择。因为每种搭配的选择人数不均,对分班造成了影响,北高就在保证3+1+1大模块一致的基础上采用了走班上课的制度。

    例如他们所在的高三15班就是全员选择物理和化学,但是剩下的一科并不完全一样,需要去到不同的教室里上课。

    黎礼耐心地解释完,出于好奇问了一嘴:“学长还是继续按照之前的理工类老三科选生物吗?”

    “还没想好。”展晗摇摇头,“因为我之前生物学得就不太好,时间久了也忘记不少,有换地理或者政治的可能。”

    “那你可以先去听一听另外两个科目的课程,再做决定。”黎礼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图册,“正好我和峰哥去上地理课,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至于政治,我们班里选的人好像还真不多,我想想哈……”

    女孩正思索间,邹百辰夹着一摞卷子从后方主动上前,把手掌覆盖在她的头顶晃荡了两下,吐槽道:“这还用想?”

    “哈,近在眼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自已发小的选科,黎礼清丽的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愉悦。

    “你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做他们俩的电灯泡。”邹百辰使个眼色,向身边人发起了一封上课邀请,“走吧。”

    展晗思索一秒钟后,拿上桌面的笔,跟上了邹百辰的步伐。

    政治课的教室在5楼C座。

    作为一个走班地点,这里的布置和常规班级略有不同,是长条的木桌,每排可坐八人。所有学生的位置固定,且贴上了名牌。

    任课老师为了能一目了然学生的出勤情况,还在教室里摆放了正好的椅子数量。

    “你坐我的位置。”邹百辰指了指讲台正前方的椅子,然后从后排拿了个塑料凳放在一边。

    待学生们差不多坐好后,一位身材丰满的中年女性从前门走了进来。

    这位政治老师姓徐,四十多岁,素面朝天但脸孔白净,皮肤保养得很好。她的目光锐利炯炯有神,仅仅是从讲台向下环视,便能看出来课堂风格强势。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啊,今天的课不仅没有缺勤的,反而还多了一个?”

    “还有更意外的呢,多的那个是个纯理科生。”既然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发现了,邹百辰干脆多cue了展晗一句,让他能多获得些台上人的关注。

    徐老师的目光在邹百辰身上一落而过,紧接着看向展晗,低声问:“纯理科生?你是从上上届下来的吗?”

    “恩。”展晗点了点头。

    “那就是从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科开始就没再学过政治了?”

    展晗如实告知自己的情况:“那倒不至于。之前因为高考不理想,在大一的时候有自学过一年的考研政治。但我不知道这两者的知识框架之间有没有联系。”

    女教师稍俯身,拄着戒尺靠在讲台上,继续和展晗对话:“恩,考研政治的部分内容比高中更具体更细致,但它至少能让你觉得这门学科没有那么陌生。如果真有想法选政治的话,要下功夫才行。”

    邹百辰很少听见政治老师有这样低柔的声音。以这位日常的雷厉风行,罚自己抄写和背诵的时候丝毫都不手软。

    大概展晗看上去就是有这种能力吧,让人可以不自觉地温和下来。

    “哎。”邹百辰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撞他的左肋,然后当着面从书桌里捧出一摞教材。

    不出所料,展晗看着整整七大本的政治书怔了怔。

    邹百辰用手指横向滑过书脊,玩笑着用气声道:“想知难而退的话,现在也还来得及。”

    展晗接过教材随手翻动几页,思忖着说:“我觉得我还可以主观努力挣扎一下。”

    邹百辰轻笑:“你要知道,客观物质世界是不会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我不要你觉得。”

    接着徐老师敲了敲黑板,打断了学生间的聊天声:“好了,准备开始上课,大家把昨天的卷子拿出来,我们接着做材料分析题。”

    邹百辰的座位紧挨着讲台是有道理的。

    这大概是他唯一一堂不敢随意溜号的课,但凡敢走神,就会被台上那位用一百句不带坏字眼的数落砸到脸上。

    再加上临时加的塑料椅子坐起来不太舒服,这一节45分钟的政治课,上得人腰酸背痛。

    终于课间休息。展晗被徐老师叫住说话,邹百辰在门边等了几分钟还不见结束,便跟着几个熟识的同学先行走出去活动筋骨。

    刚刚一同上过政治课的男生站在楼梯口招呼他:“走啊,辰哥。”

    “你先走。”邹百辰站住脚步,朝着C座的走廊末端张望。可此时正是下课时间,ABC座交界的小厅里聚集着无数的高三学生,两侧的旋转楼梯都人来人往,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你等谁啊?你再站着不动就得让自律的给逮了。”同行的男生拧着眉头,指向他的胸口。

    在邹百辰的衬衫上别着一枚硬币大小的深红色胸牌,背景是透明校徽图样,上面写有班级和姓名。

    然而除他之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学生,胸口的牌子都是橘色的。

    为了给高三年级学生更好的备考环境,北高特地斥资修建了单独的院落和复式教学楼。

    因为整个年部占地面积巨大,学生多又实行走班制,频繁的人员流动可能会造成纪律混乱,所以学校按照科目和类别,给学生划分了固定的活动区域,且佩戴不同颜色的胸牌。

    就在两人说话时,扶梯下方的政教办公室里就走出一名带自律部员袖章的学生。因为橘红胸牌的差异,对方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他,径直迈步过来。

    啧,这不是乌鸦嘴嘛。

    “同学,校规规定,任何学生不允许跨区域串动和逗留。你这跑得可有点远,课间还剩4分钟,够你赶回2栋B座去吗?”

    从胸牌颜色辨认,这位自律部员是1栋历史组班级的学生。他显然并不认识面前的人,还与之确认道:“高三15班邹百辰,对吧?”

    未等当事人回答,人群中传出熟悉的声音:“对。”

    这一句反而让那位自律部员记录名字的动作顿了顿。因为他很清楚,迎面走过来的展晗也是十五班。

    “你先记吧,处理完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展晗抬了抬手表示没关系,不用顾虑自己,接着走进了无人的办公区。

    “恩。”橘色胸牌的部员这才继续公事公办,记了名字后过去找他。

    刚从A座上完生物课的肖越正好路过。他站在邹百辰身后向政教办公室门里探头,隐约能瞧见里面两名自律部员的身影,其中一个还神色柔和,像是与人相谈甚欢。

    “看来人家融入集体很快啊,根本用不着你带着上下课逛校园。”

    一连两次失宠都被这小子撞到,邹百辰实在有些脑壳痛,只「昂」了一声不愿多说。

    几分钟后,上课铃声响起。展晗终于聊完走出了办公室,瞧着某人情绪不高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邹百辰忿忿地拖长声音答了句,然后朝着自己班教室的方向走。

    ——

    国庆小长假前一天也是没有晚自习的。

    距离放学还有几分钟时,教室里就响起了学生们收拾东西的声音。

    班上的生活兼学习委员苏茜抬起头,提醒大家周会上的事情:“放假再回来的时候就需要穿校服,都别忘啦。”

    已经穿了三年的衣服实在是有些腻了,肖越努了努嘴:“那我还没有新校服是不是就不用穿了?”

    苏茜遗憾地笑笑:“学长,开会的时候也有人问,主任说插班生需要穿以前的。”

    “我靠。”肖越轻踹桌脚,忍不住吐槽之魂,“谁问的啊,比他的嘴还欠。”

    “跟我有什么关系?”无辜被cue的邹百辰翻了他个白眼。

    放学铃准时响起,教室里噼里啪啦的一阵躁动,好几个学生踩着音乐奔出门,去迎接未来几天的假期。

    坐在第一排的展晗缓缓转过身,确认道:“那就是说我也要穿以前的校服了?”

    “当然,你很有必要。”邹百辰语气别扭地呛声,“如果自己都不把校服穿整齐,怎么去以身作则要求别人呢?”

    展晗颤了颤眼敛,一副不解神色:“我从来就不会去管穿不穿校服这种无聊的事情。 ”

    “是。”邹百辰轻哼,“但是你管窜楼层。”

    展晗终于get到了他一直纠结的点,无奈地叹声:“都郁闷一下午了,又是因为我没让你和小姑娘一起擦黑板?”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某人没忍住,发出噗嗤一声。

    邹百辰刚开始的确不太想理这个不讲情面的家伙,可一看到他镜片后那汪清溪一样的眼神就坚持不下去了,再窝火的情绪也能自我消解掉。

    “你们俩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回家不顺路,我们先走了。”韩季峰虽不明状况却也没多问,跟在黎礼身后挥了挥手。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展晗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邹百辰桌前坐下,态度很好地给他解释:“下午的时候是在政教处门前,聚集的人太多了,我没办法让人家单独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呢?”邹百辰摆弄着假期作业,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给你这个。” 展晗伸出手,把给一枚崭新的橙色胸牌搁到他的桌子上。

    邹百辰见状顿了顿,抬头看向面前人,诧异道:“你当时说有事找那个自律部员,是为了向他要C座区域的胸牌?”

    展晗反问:“不然呢?”

    “那……”邹百辰语塞一瞬又接下去,“怎么不给我搞一套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全地图通行证啊?”

    察觉到有人似乎逐渐开窍,他越发得寸进尺地玩笑道:“听说学校琴室那边还有限定款,是只有音乐生才发的透明胸牌,我也想要一个。 ”

    邹百辰刚说完话就感觉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被展晗悄悄地塞了一把东西,轻轻一晃,还能发出细索的塑制品碰撞声。

    “这是?”即便已经猜到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要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展晗背上书包,在唇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学着邹百辰上午时的口气,悠悠笑道,“你要相信,以我们俩的关系,这些都是小事。”

    第22章

    ☪ 第 22 章

    ◇

    ◎缺点灵魂,有待改进◎

    “我们之间?我们是什么关系?”邹百辰背包跟上了展晗。

    一个带有明显调侃意味的问句也换来对方一声玩笑。

    “是可以安排你和任何一个小姑娘擦黑板的关系。”

    Triple kill。

    邹百辰撇了撇嘴。直到走出校门, 他还在对这个无处不在的烂梗表示嫌弃。

    两人坐上同一辆出租车,展晗偏头确认目的地:“回家?”

    “先去个地方,解决一下某人耍官威造成的结果。”

    “啊?”展晗愣了愣。

    “不是你让我去处理一下的吗?”见他不解, 邹百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额前刘海。

    瞧着提示性明显的动作,展晗随即会意地笑笑:“那你习惯去哪家?”

    “都行。”邹百辰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答话, “我平常也没有固定的地方, 随便找个挂着招牌的门店就进去了。”

    展晗便对着司机悠悠吐字:“那麻烦师傅就近找一家理发店吧。”

    “好。”出租车司机发动车子开向了城中商业区。

    玻璃窗外天色微暗, 街边的霓虹已逐渐亮起。车子在繁华的街道上穿梭了会儿, 最后停在了一家还挺有名气的造型屋前。

    这个时间来店里理发的顾客不算多。邹百辰只坐了十几分钟, 就被店员带到里间去做清洗。

    等到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 座椅边已经有一位年轻的造型师在等着了。

    “帅哥晚上好, 咱们今天是想剪个什么样的发型呢?”

    邹百辰边用毛巾擦拭颈窝里挂着的水渍, 边坐到升高转椅上, 瞥了眼在旁安静摆弄手机的人,挑了挑似漆的剑眉:“问他。”

    展晗闻声停下滑动屏幕的动作,抬头看过来,温润的眸子里夹杂着几分疑惑。

    理发师微笑道:“因为朋友的眼光比较好是吗?”

    邹百辰却顺势调侃:“是学长的标准比较高。”

    “以你这个颜值,根本不怕会有什么驾驭不住的发型啊。”理发师拿起梳子, 对着镜子理了理他的额前发, “还在读书对吧?”

    邹百辰点头:“恩,高中。”

    理发师边用手指拢发,边开口建议:“那我就在原来发型的基础上剪短点。你这里的头发比较细密, 再稍微修一下会显得又帅又精神, 效果一定不错。”

    “行,你就看着弄吧。”

    得到顾客的准许, 理发师手起梳落, 开始了麻利的动作, 被剪掉的碎发簌簌地落到地面上。

    很快,镜子里的少年就有了一款清爽的新发型。

    “好了,您看一下。”造型师轻轻掸开发茬,掀开了理发的罩布。

    “行吗?”邹百辰站起身甩了甩头发,朝着展晗坐的方向俯首,一副乖巧等人检查的样子。

    对方揣起手机,抬手轻拨了两下。

    刚理好的一头碎盖看上去很是干净,连发尾也修整得柔软光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恩,可以说是在标准线之上了。”展晗笑笑,“感谢这位同学配合工作。”

    “就只有口头感谢?”邹百辰扫码付了理发款,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满脸真诚地盯着面前人,单眼皮里藏着几分撩人的颜色。

    “当然不是,改天我还得给你送锦旗呢。”展晗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玩闹式扔进邹百辰怀里,“快点走吧,你不饿啊?”

    邹百辰跟上脚步,还不忘再碎碎地吐槽着:“啧,不愧是能混进自律部的人,两副面孔还能无缝切换呢。”

    接着,两人一同走出店门,融身于满是烟火气的暮色之中。

    ——

    九月终了,新的一周迎来了深秋时节。

    伴随着国庆小长假的还有大批量的家庭作业。邹百辰在家里窝了三天,就只把最擅长的数学和物理做完了。

    周四天晴,秋高气爽。

    清晨时间尚早,邹百辰被送快递的电话吵醒,无奈只得穿着睡衣下了趟楼,再准备回去睡回笼觉时,无意间瞥到了绿化带旁的健身器材区。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戴着耳机坐在铁质的秋千椅上,在他膝盖上铺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看起来像是在背诵什么东西。

    邹百辰放轻脚步绕行过去,来到展晗身边。

    他穿着身干净的白衣,银色镜架被折叠着装在衬衫的胸口袋里,手中还握着一个象牙白色的长方形音箱。秋千椅随着重力轻轻晃荡,使这人倚身闭目养神的姿态分外安逸。

    邹百辰很好奇他一大早在听什么,便悄悄伸手,与其分戴了一只耳机。

    倚躺着的人没有睁开眼睛,却淡然地开口对话:“起这么早?”

    邹百辰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然得是什么样的社交癫狂症,才能摘下陌生人的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展晗说完这话才掀开眼敛。

    去掉镜片束缚后,他的瞳孔是真的很迷人,温润清秀,如媚如丝。一双眼里仿佛装着整个烟雨朦胧的江南。

    邹百辰就站在秋千的斜后方倒看着,霎时间看得有些沉浸。

    直到展晗抬眸询问:“怎么了?”

    “噢。”邹百辰回神,在他身边坐下,兀自岔开话题,“听的是什么呀?”

    “白噪音。”一只耳机听不出来效果,展晗干脆把两只耳机都戴给他,指尖轻拨迷你音箱的调音按钮。

    与此同时,耳机里环绕起各种或空灵或治愈的自然之声,有鲸鸣、落雨,林中风和山间水,让人的心情随之宁静下来。

    邹百辰放空了自己的大脑,背靠着缓缓摇动的秋千,做了两次绵长的深呼吸。

    侧目间,他的余光瞥看到展晗手中的小笔记本,上面细密地抄录满了单词,每隔几页就贴上一张彩色便利贴,标记着首次背诵和最后复习的时间。

    邹百辰注意到,连续好几张便签上都是今天的日期,惊讶之余,不自觉地朝他身边靠了靠:“你一个早上能背这么多单词?换成是我不知道需要多久。”

    “你根本就是不上心,不然那么好的记忆力会记不住?”展晗偏移视线,好看的眼尾轻轻地从他身上扫过。

    “是真的。”邹百辰觉得自己很冤枉,“我对字母远不如对数字敏感。”

    展晗便顺手扯下一页笔记分享给他:“那你背这个试试。”

    “你别撕啊。”邹百辰想阻止他的动作已经来不及,只好接过单页捏在手里,低头查看。

    “没关系,看过三遍的我基本就不会再忘了。”展晗站起身,细心抚平休闲裤边挂上的褶皱,“这个位置让给你,背吧。”

    邹百辰跟随着他的身影,扭头询问:“那你呢?”

    对方扶着胳膊肘做了次简单的筋骨拉伸,温吞道:“上楼休息会,然后回来检查你。”

    邹百辰收回目光,轻声笑笑:“对监督我学习的事这么上心?”

    “没办法。”展晗故作无奈语气,“谁让我一日为师终身是你爸呢。”

    又是早就用过的破烂梗,这小子是复读机吗?

    邹百辰再次扭头过去,还未来得及吐槽,就见展晗背着身摆摆手,气定神闲地走进了十一栋单元门。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越升越高,温暖的日光倾撒在小区的每一寸。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邹百辰被这正反两页的单词封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听见背后的高处有人叫他。

    “哎。”展晗从五楼的窗口探头出来,指了指屋内,“我要准备午饭了,你吃不吃?”

    邹百辰的大脑里挤满了abcd的字母排列组合,嘴里也默念着,无暇回话,便用手比出2的手势。

    楼上的展晗没太看懂,蹙起眉端,试探着询问:“两个字?不吃?”

    邹百辰扯掉左边的耳机,转身纠正:“我的意思是,给我带两碗。”

    展晗清朗的眸子里掺上几分复杂情绪,片刻后才动了动嘴唇:“嗯。等会记得把我的音箱带上来。”

    邹百辰又在原位接着背了二十分钟,差不多记住了全部单词后才起身上楼。

    对栋的单元门和5-A住户门都开着,似乎是有人特意留给他的。推开虚掩的门板,一股辛香的红椒味道飘萦在鼻尖。

    展晗依旧在厨房里忙碌着,只隐约可见一道颀立身影。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蹭饭的邹百辰显然比之前更加熟练,去卫生间洗干净了手后,直接坐在餐厅的椅子边等。

    少年顺手把白噪音音箱放到茶台上,无意间瞥到了展晗的手机。他的屏幕保持着常亮状态,微信聊天栏直接闯入视线。

    备注为「妈」的联系人接连发了好几条长文,白色消息框铺盖满屏,邹百辰落去一眼只看清了最后一框里的内容。

    【退学回来的事情你和我商量了吗?今后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管你了。】

    在这条消息之后,展晗还试图解释,可屏幕上竟然亮起一个显眼的红色感叹号。

    这是被亲妈拉黑了吗?

    邹百辰正错愕间,展晗已经端着餐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刚好可以看到他的视线落向何处。

    “你这是又和家里闹矛盾了?你妈还真把你删了?”邹百辰并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反而表现得坦荡大方。

    展晗的脸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轻轻地搁下餐盘,淡然道:“没关系,常有的事。”

    见他不愿多提,邹百辰也无法深究劝解,便只能当作无事发生了,稍偏视线,把注意力转向刚被端上桌的菜肴。

    是水煮肉片,难怪刚刚进门时好像闻到了花椒过油的香味。

    可这并不是展晗平常的口味。他一个常年独居的人,不应该会做自己从来不碰的川菜系。

    “新学的?”邹百辰盯着碗面上仍然滋滋翻滚着热油,被川味特有的麻辣鲜香勾起了食欲,忍不住夹了一筷滑嫩的肉片放进嘴里,“嘶哈,好烫……”

    “恩。”展晗点点头,递来一碗盛得圆润的饭,“味道还行吗?”

    邹百辰仔细咀嚼后,给出了还算客观的评价:“缺点灵魂,有待改进。”

    “好。”展晗的嗓音温和,给人十足虚心接受的感觉,紧接着却跟了一句,“下次不做了。”

    年纪轻轻还听不得实话。

    邹百辰只无声地笑着。他很清楚,如果再多说一句,这家伙一定会丢掉习惯性的礼貌来怼一句:你丫爱吃不吃。

    反正自己最是识相,尤其是在白切黑选手面前。邹百辰坐在餐椅上,又夹了一大筷新菜品到碗里,扬着灿烂笑脸道:“但我正好喜欢吃没有灵魂的。”

    “是吗。”展晗回以一道真诚含量几乎为零的假笑。

    好在献祭味觉后终究换来了两人间的和平一餐。

    饭后展晗像上次一样收拾碗筷,端回厨房清洗,等到再出来时,发现家里的客人已经犯懒瘫倒在了沙发上。

    他看了眼被风吹落到地上的单页笔记,不由得提出合理质疑:“刚刚背的单词都就饭吃了吧?”

    “你也太小瞧我了,都在脑子里。”邹百辰枕着自己的单条胳膊,答得漫不经心道。

    展晗没说话,只是迈上旋转楼梯的台阶,居高朝还躺尸的人扬了扬下巴。

    “干什么?”邹百辰不解地抬头看他。

    展晗道:“这么有自信,上来考考你。”

    这是邹百辰第一次登上展晗家的二层。和料想中的一样,与自己卧室正对的那扇窗户是他的书房。

    在进门的位置有一面涂鸦墙,上面贴满了方方正正的明信片,各种颜色风格足有上千张。

    它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字迹娟秀,有的随性遒劲,最久远的邮寄时期甚至已经距今十多年。

    “嚯。”邹百辰发自内心的称叹,“这就是传说中的朋友遍布天下吧?”

    展晗站在一边的书架前挑选试卷,摇头答:“不算,我只是喜欢收藏一些明信片。而且这些寄片人现在大多都只能靠漂流瓶联系了。”

    “难为我之前收到明信片的时候还有点小感动来着。”邹百辰仰望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墙壁,语气酸溜溜地叹息,“现在看来,我只是你成百上千笔友中的一个。”

    “笔友?”展晗从试卷袋里找出一张单词检测,放到他面前,用指关节轻敲两下,认真道,“我可从来不给笔友做饭,也不会督促笔友背单词。”

    “也是。”邹百辰认同地点点头,抿着嘴角笑,“所以,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企图?趁着我现在高兴,说吧。”

    展晗停顿一瞬,转身拉开柜子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套崭新的政治七本书,摆在邹百辰手边,开门见山地提出诉求:“我想让你帮我画题。”

    少年扫了一眼厚厚的教材:“怎么说?”

    “政治班所有的学生中,你的主观卷分数是最高的。”展晗毫不遮掩道,“除了你之外,我不信别人。”

    “嗯——”邹百辰颇为欣赏地拖长了腔调,嗓音里夹杂着愉悦情绪,“你们上过大学的人说话就是好听。”

    第23章

    ☪ 第 23 章

    ◇

    ◎中秋快乐。◎

    难得展学长有求于人, 而且把捧高人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邹百辰自然是乐意帮忙的。

    “以我们俩的关系,这还不是小事?”他接过全部教材摞放在身边的意式简约书台上, 向四处望望,接着询问道, “家里有打印机吗?”

    展晗点头:“有便捷蓝牙式的。”

    “帮我连一下。”邹百辰掏出自己的手机, 解锁后递向面前人。

    展晗就着他举手机的动作, 在屏幕上快速点动了几下, 连接好了机器。随后邹百辰从wps软件中点开一份名为政治知识框架的文件。

    打印机接连吐出了十几张A4纸。因为默认设置的是偏小字号, 纸张上印好的主观问答题密集而整齐。

    “这是之前政治组的所有老师一起整理的, 我从徐老师要了电子版。”邹百辰把所有的文件捋在一起, 用订书器装订好。

    他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 从书台的笔筒里抽出三根冷色系的荧光笔, 用来做标记。

    “紫色对号是必背的重点。青色对号是比较拗口的难点,可以理解记忆。涂成绿色底的句子是选择题频出的知识点,要一字不差地背熟,并且会分析细节处的正误。”

    少年边讲边操作,很快就把前几页材料做成了一目了然的背诵笔记。

    为了能看清他笔下的字, 展晗不自觉地站得更近, 把胳膊肘搭在了椅背上。

    “至于我没画出来的地方也不见得不会考,但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让你尽快跟上政治班大部分学生的程度。剩余那些就等你学有余力的时候,再回头去看。”

    邹百辰难得粗中带细, 尽量帮展晗标注得更工整些、细致些。

    不经意间, 余光捕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顿住手腕稍偏过身, 发现展晗正低着头直直地盯向这边。

    “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啊, 需要记的题目太多了?”

    展晗摇头表示:“不是,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认真。”

    邹百辰喉间发出轻轻的一声,靠向椅背继续翻动材料:“当然,我从不辜负别人的信任。”

    看着邹百辰熟练整理和标记的动作,展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你上课的时候一副没兴趣的样子,但这多么繁杂的知识点好像都装在脑子里了?”

    “什么话,我也是要正经参加高考的人,该记的还是会记的。至于没什么兴趣这件事我倒是不反驳,有几个人是打心眼里喜欢学习的呀。”

    邹百辰痞气地笑笑,牵动了天生带着撩拨风致的眼尾。他手下画出的题目越来越多,但标记丝毫不见潦草。

    “注意下这几个地方是考纲新修改过的话术,和我们之前学过的选修教材原文不太一样,但是在比较新的选择题型中会出现,它们都是正确的说法。”

    “……”

    时间静静地推移,偌大的书房里,一个人不厌其烦地说着,另一人也听得很专心。

    高考政治的考试内容有4本必修书加3本选修书,涉及经济政治文化哲学各个方面的内容。

    把这些全部整理好耗费了邹百辰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放下笔伸懒腰时,窗外的云幕已暗沉地犹如水墨工笔。

    展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书房的,此时正沿着楼梯走回来。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灰色的零食托盘,里面装着茶壶,和椒盐蚕豆、猪肉脯、牛肉干几样小吃。

    他没说话,只是动作斯文地倒出两杯青梅茶,用小夹子夹几颗冻着茉莉花的冰块扔进去,然后捧着玻璃杯窝坐在软垫上。

    不必人特意请让,便有人自行端起了另外一杯冰茶。

    邹百辰发现自己竟然渐渐适应并且喜欢上了在展晗家里的这种感觉。虽然两人间没怎么聊天,诸事完全自便,但却是难得的随意自在。

    展晗抿了口茉莉冰茶,边看提纲,边不自觉地把眼镜腿塞进嘴里咬。他的手指格外纤细漂亮,在捏着钛架边缘时苍白感和骨架感并具。

    “你几岁了,还在口欲期?”邹百辰见他咬得起劲,忍不住挖苦。

    小动作被发现之后,展晗柔柔地笑笑,把眼镜放回桌上,摸了一条又硬又干的牛肉条磨牙,继续翻看政治资料。

    邹百辰也低下头做起英语词汇测试题。两个少年的头无声地挨凑到了一起。

    ——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是中秋。

    舟市的商业街上灯影如画,充溢着浓重的节日氛围。

    邹家酒馆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歇业半天。妍姐和儿子,还有店里的员工们聚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水足饭饱后,邹百辰缩进空荡的客区里摆弄手机。十色斑斓的水母缸在他身后投出一片迷茫的光影,映亮了少年的半张俊朗侧颜。

    一道女声在耳畔响起:“等会把这个带着。”

    邹百辰闻音抬头,看到老妈把一盒包装精致的月饼举到自己面前。他不甚在意地重新低眸下去,懒懒道:“我不爱吃。”

    “不是给你的,带回去给展晗。”妍姐曼丽的身影搭坐在沙发一边,解释说,“下午的时候我有让他过来一起吃饭,但他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

    邹百辰颔首附和:“恩,说是在阳台背题不小心睡着了,结果吹夜风受了凉。”

    妍姐听他说话时,眼角明显带上几分奇怪的颜色:“这你都知道?你们俩最近好像走得很近啊。 ”

    “有吗?”邹百辰依旧漫不经心。

    邹母的表情保持着诧异:“之前只要一放假,你除了和韩季峰混在一起就是待在酒馆里。这个国庆假期我基本都没看见你。”

    “这有什么,我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邹百辰的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了几下,然后收起了手机。

    邹母轻嗤:“你说完自己信吗?”

    “信不信无所谓,这就是事实。”邹百辰并不多做争辩,一口懒散的叹息后从沙发处站起身,接过月饼盒准备披衣走人。

    看着即将走出酒馆大门的背影,妍姐不解地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闲来无事的男店长见状也与老板娘开起了玩笑:“这两个人,一个是你梦想中儿子的模样,一个是你自己的亲儿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和平相处当然好。”妍姐从不远处收回自己的视线,接道,“可问题在于他们俩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打起来,谁能赢过谁可不好说。”

    这倒是个问题。

    店长当真思索片刻,不无遗憾地回应说:“最后谁会赢我不知道,但你的店肯定是要被砸光的。”

    妍姐又气又好笑地瞥他一眼,没再继续聊下去。

    因为花灯活动,商业街道上很是拥堵。邹百辰打车回到金厦名邸的房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少年走进家里洗漱换衣,正要回卧室时偶然抬头,透过落地窗看到对栋五楼的窗口灯光灿亮。

    邹百辰想起放在门边的月饼盒,稍加思索后,从中挑出一块造型迷你的流心月饼,装在自己的精灵型无人机上,操控着机身飞向对面露台。

    嗡——

    似乎是被机器降落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展晗很快就推开玻璃门,从亮着灯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人的身上穿着睡衣,只披了件单薄的外套,神色慵懒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他先是怔了怔,朝着九栋的方向看来一眼,然后竟蹲下,把月饼连同运送机器一起捡了起来。

    诶?怎么还把无人机扣下了?

    仅隔着健身区和绿化带的距离,邹百辰清楚地看到了对面发生的事情,于是戴上蓝牙耳机,拨了一通语音电话过去。

    信号接通的同时,对栋的展晗也伏靠在了露台上。

    “干嘛呢?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没听说过吗?”邹百辰轻声控诉。

    展晗的确是感冒了,说话带着比较明显的鼻音,但还能听出是在开玩笑:“在住宅区内使用无人机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嫌疑,你这种行为属于黑飞。”

    “别讲道理,想玩的话可以借给你,毫不遮掩地扣下别人的东西,你这种行为属于明抢。”

    邹百辰学着话术回敬了过去。话虽如此,但其实他的无人机是有紧急召回功能的,刚刚因为怕误伤到对方,所以根本没有启用。

    语音另一端传来笑声。展晗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撕开了月饼包装袋,掰开一块放进嘴里,同时开口道:“味道不错,谢谢。”

    “不谢。”邹百辰回,“是妍妈想着你,我顶多算个快递员。”

    “所以大半夜敲我家窗户,就是为了给我投喂这个?”展晗把剩下的半块月饼都吃了下去,用露台桌边的纸巾擦了擦手指。

    “不全是。”邹百辰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指了指头顶,“刚才回家的时候发现月色很好看,见你没睡就喊你出来一起瞧瞧。”

    展晗顺势看去。

    此时,天幕中的玉盘明亮皎洁,柔和的月光倾洒下来,落在露台边铺成一片碎银。

    他被景色吸引,果真仰头观赏起来。

    邹百辰也在隔着楼间距的另一侧,支起了下巴。

    “确实好看。”安静片刻后,电话另一端的人如是开口。

    因为生病不舒服,展晗在家里浑浑噩噩了一个下午,如果邹百辰不说,他确实不会注意到今晚的天气这样好。

    “月饼吃了,月色赏了,节日的仪式感齐全,现在就只差一句……”

    “中秋快乐。”

    邹百辰的祝福语还没出口,却被展晗抢了先。他微怔了一瞬,而后微笑补充:“恩,同乐。”

    夜色越发的黑,一片岁月静好中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

    邹百辰这才想起对方还感冒着,于是张口提醒:“好了,我没什么正经的事,你早点进去休息,别在外面吹风了。”

    “恩。”展晗点头,没有立即转身,接着对话道,“明天早上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可能会和孟老师请早自习的假,你上学的时候不用等我了。”

    邹百辰应声知道了,视线注意到对面楼边的人又有新动作。

    他站在阳台边缓缓松掉了掌心,脱离出操控的无人机便开始自动返航。小巧的白色飞行器跨越过楼间距,顺利落回了主人的脚边。

    对于这种乖觉,邹百辰满意地道声:“这还差不多。”

    随后展晗挂断通话,朝着对栋摆手道别。走进卧室前,他似乎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月色。

    作者有话说:

    妍妈:我记得我是让你给他一盒?

    第24章

    ☪ 第 24 章

    ◇

    ◎唤鹰哨◎

    国庆后的又一个星期一, 北高正常开学。

    这一天,展晗果然没有按时出勤,高三15班靠窗最前排的位置空荡了整个早上。

    上午的第三堂课是语文。

    年轻的女老师捧着一张文言字词专项练习耐心讲解, 站在讲台边望下去,整个教室里都是深蓝拼白的身影在攒动着。

    北高的校服是连帽外套搭配运动裤, 与街上年轻人们的冲锋衣穿搭有些类似, 是休闲又日常的款式。

    即便有一两个插班生穿着上届的同款校服, 藏青色拼白的颜色与其他人混在一起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对于生僻绕口的文言文, 邹百辰向来提不起兴趣, 自行在数学练习册最末页挑出几道难度拉满的压轴题来打发时间。

    当当——

    教室门外传来礼貌的轻敲声。

    语文老师应:“请进。”

    邹百辰循声抬头, 正好看到了一道身影进门。

    展晗身上穿着上上届的校服, 虽然款式相同, 但酒红拼白的颜色在基本统一的背景中极其显眼。

    大概因为生病有几分憔悴, 再加上红衣衬显,他的肤色如苍雪,白皙得有些过分。

    一瞬间,大家的视线都聚集了过去。

    “我就说北高三套校服中红色的最好看。”

    “对啊,红白配色yyds。”

    “你们确定不是人好看?”

    “……”

    展晗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捏起校服衣领把光洁的脖颈稍稍埋进去, 朝着任课老师颔首示意。

    邹百辰偏了偏头,注意到他手背上好像粘着两片白色的输液胶布,再想仔细看看时, 对方已经走进了座位。

    是去挂点滴了吗?

    邹百辰后仰着靠在椅背上, 余光瞥见身边的肖越正枕着胳膊听课,便故意抬腿踹了踹。

    “干什么?”肖越动也不动, 拖着长音哼了一声。

    邹百辰轻声嘟囔:“让我罚站。”

    “啥?”肖越以为自己听错, 转过头来确认了一遍, “你怎么总能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快点。”邹百辰动了动嘴唇,再次道,“我想出去站着。”

    “有毛病。”肖越嘴上吐槽间又被他轻踹着催促,只好不耐烦地举起手臂,“老师。”

    即便坐在最后排,尖子生也能受到老师们最大程度的关注。差不多是同时,讲台上的人也停下讲述,疑惑地开口询问:“怎么了?”

    肖越依旧维持着趴在桌角的姿势,单手转动笔杆,不急不忙道:“刚才那道题我没听清,您能再讲一遍吗?因为我同桌一直在打扰我。”

    任课老师听罢蹙紧眉头,朝着他身边的位置看去:“邹百辰你干嘛呢?再打扰别人我就让你来前面听了。”

    “行。”倚在那里的少年几乎没有犹豫,麻利地拿起练习册离开座位。

    语文老师看着他过于干脆的动作,错愕了好一会儿没说出来话。直到这人径直走向了窗边,她才抖了抖手里的教材,继续讲下去。

    展晗仰起头看向已经站到自己桌边的高大身影,眼神淡定之中还带着点不解。

    邹百辰斜斜地靠在窗台上,随手拿起一只笔在面巾纸上写字-

    感冒这么严重?都打针了。

    展晗在同一张纸上写下回复。他的字体温润隽秀,与邹百辰流畅洒脱的风格两相比较,辨识差别度极高-

    恩,早起时太难受了,想好得快点。

    邹百辰低头看字条时,又发现他手背处的输液胶布下晕染着一片深红色-

    都出血了-

    不小心睡着了,该拔针的时候没有看住-

    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的生活自理能力挺差的。学习工作把自己累到疲劳性眩晕,在天台上看书被风吹感冒,挂个吊瓶也能自残式回血。

    展晗看完后扶着眼镜笑了笑,似是默认,然后缩进椅子里认真听课,没有再回答。

    很快,语文课上完。紧挨着而来的是一节体育。

    因为马上就可以干饭,15班同学们的心情都很不错,很是迅速地走下楼,聚集在了高三小院里。

    “展晗没下来吗?”孙维祎发现队伍里缺人,边与同学聊着边上前补齐空位。

    邹百辰搭腔:“他都虚成什么样了,还能来上体育课?”

    他的话刚出口就遭到肖越的打趣:“人家虚不虚你怎么像是很清楚的样子,刚才罚站的时候专门去打听了?还是说他体虚的事儿本来就和你有关?”

    这两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周边围着的同学一时间都没能理解。邹百辰对于这小子张口就来的能力也是佩服,干脆摆烂着不搭理他。

    恰好本堂的体育老师拿着记录册走了过来,对着仍然七零八落的队伍沉声数落:“怎么还没站好呢,又瞎玩!也不知道提前热热身活动活动,体委先带着去慢跑两圈。”

    “体委不在!”各自正聊到兴头上的学生们异口同声喊话。

    经过这番提醒体育老师才想起来,十五班的体委是韩季峰,这会儿应该在大操场上训练呢。难怪上课前的队伍散成了一盘沙。

    他只好举起用来记录成绩的笔记本,遮挡住头顶刺眼的光亮,自己带队下口令:“行了知道了,全体都有,密集队形右转弯走,去大操场。”

    午前的太阳也拥有着不小的杀伤力,明亮的光芒炙烤着整片体育场。

    为了能让学生少晒一会儿,体育老师直接切入正题:“我们这节课的任务就是测立定跳远,完成后的同学可以自由活动。”

    他边说话边把大家带到已经标记好距离的区域,告知按性别划分的标准:“男生2米15为合格,2米50为优秀。女生1米65为合格,1米90为优秀。”

    “这标准是不是比中考的时候高了?”

    “废话,你也长大了呀。”

    “那凉凉了啊朋友们,我高中根本没长个,1米65比我躺下都长。”

    每次有体测项目前,同学间都会发出激烈的讨论,体育老师已经见怪不怪。

    他坐在中间排的看台上,捧着记录本询问:“体委不在,你们班换谁来打头阵?没有自告奋勇的就按学号……”

    话音未落,男同学队伍里已经一群人举起了手。

    “我我我!请求出战。”

    “只要峰哥不在,我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什么鬼?”新来的孙维祎搞不清楚状况,挑着他还没长全的断眉瞥向身旁,“韩季峰有那么顶吗?”

    看台下一个披着校服的男生郑重地点了点头:“有,那是我们学校最牛的体育推荐生,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按照惯例,这种小场面,他跳完其他人就不用上场了。”

    “所以到底是能跳多远?”孙维祎狐疑地眯起眼睛。

    邹百辰倚立在旁,随手指了指地面上3米+的标尺,回答说:“能跳到尺子外面。”

    孙维祎虽是个常年在纪律方面亮红灯的校园刺头,但他一向喜欢和坦荡磊落的人相处,自北高开学以来,与邹百辰的关系也不错。

    在他印象中,邹百辰同样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角色,所以尾音摇曳着,玩味挑拨道:“连你也怵他?”

    “谈不上。”邹百辰答得略带挖苦,“我对那种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提不起什么征服欲望。”

    “哟,这话听起来是有不服气的呀。”体育老师闲来无事也插了一脚,“那就你来打这个样吧。”

    肖越闻声后撤开一大步,让开安全距离,说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邹百辰站在被清场的范围内,有些无奈地笑笑。自己原本只是嘴欠搭了一句,就被这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家伙硬赶鸭子上架。

    “行行行。”没办法,他只能站到了标尺线的边缘。

    就在准备他准备起跳的时候,后方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传出死党熟悉的音色。

    “让我看看哪个不要脸的东西抢我的首发位呢?”

    一大群高大挺拔的体育生正从运动场后的地下训练室里走出来。韩季峰就被簇拥在其间。

    已经是十月的天气,他还穿着单薄的衣服,短袖口的衣料挽起,把健壮的肩膀都露了出来。即便这样,他的衣领和前襟也满是干了又湿的汗渍痕迹。

    塑料兄弟情反目,狗血又刺激的画面让15班的同学们叫嚷着起哄。

    邹百辰朝着刚挤进人群的剜了一眼:“狗叫什么?早上训练迟到被罚的20圈操场跑完了吗?”

    韩季峰被戳到了痛处,一秒破功,笑意漫上眉梢:“就剩18圈了,四舍五入等于没有。”

    “四舍五入你那是没跑。”

    “先别扯其他的,重点是你刚才在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纷争开始了。

    就算刚才邹百辰没打算跳,现在也不得不打开内卷开关。

    韩季峰继续向前,停步在立定跳远的标尺旁边,悠然负手道:“来,我看着你跳,今天你能踩上3米线都……”

    对方话音未落,邹百辰已经跃离地面,他的身体蹬出去时呈一条漂亮的直线,眨眼之间落地,屈膝缓冲了一下,脚上的篮球鞋就刚好踩在三米红线的正中间。

    “咳——”韩季峰及时把后半句离谱的玩笑话吞了回去,转移话题道,“我教练让我回去跑圈了啊。”

    邹百辰抬手扯住他的衣领,用力往回一拎:“没事,下次全校集会的时候,站在主席台上给我表演个翻跟头就行。”

    “滚吧。”韩季峰逃跑失败,笑容爽朗。

    体育老师在邹百辰的名字后面记下了两米九二的成绩,开口道:“行了,别闹,下一个。”

    邹百辰还想说什么,无意间抬头,隔着体育场外的栏杆,看到高三教学楼四层的窗边立着一个人影。

    是展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

    视线对在一起,两人不禁相视一笑。邹百辰抬臂挥了挥,无声地与之对话-

    下来吗?

    展晗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臂章,示意他要去值岗了。

    于是邹百辰又挥了挥手,这次是回头见的意思。

    15班的立定跳远项目有序进行着。

    排在中前位的孙维祎和肖越也都完成了测试。几人凑在草地上踢了会儿球,然后一同坐到看台上休息。黎礼把刚刚在校园超市里买的冰饮料分给大家。

    “感谢小班长。”邹百辰启开一罐橘子味的芬达,凑到嘴唇边灌了两大口。

    “你应该感谢的人是他。”肖越咬着半根冰棒,指着韩季峰含糊着说,“不然你觉得别人的女朋友会特地去给你买水吗?”

    “别说,也许还真会。”黎礼笑得纯粹,“辰哥骗我单独给他买雪糕的时候,峰哥还没开始换乳牙呢。”

    肖越听得眉头紧皱,视线从左到右划过三人,诧异又无法理解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乱的吗?”

    说起童年时受欺负的事情,韩季峰半点也不在意,反而有些洋洋自得:“有的家伙再怎么会争宠也没有用,属于别人的东西他永远得不到。”

    黎礼用胳膊肘轻撞男朋友的胸口,压低声音反问:“谁是属于你的东西?”

    时间渐渐接近午休,操场上还有很多体育生在进行耐力跑训练。韩季峰却黏在黎礼漂亮的脸蛋旁边,和人打情骂俏。

    孙维祎看着跑道上永动机一样不停歇的身影,疑惑地瞥向韩季峰:“别腻歪了,你还不去跑,不打算吃午饭了?”

    韩季峰半躺在发烫的台阶上,单手握着冰凉的汽水,懒散道:“没事,让他们先跑十圈。”

    明媚的日光下,操场看台上一群少年人或躺或坐地嬉闹闲聊着。若仔细分辨会发现,他们全部是校园风云人物,一个赛一个的出名。

    黎礼叠起双腿略向后仰身,视线扫过身畔几人,思索着道:“我们这样聚在一起……会不会有点像什么不良团体?”

    邹百辰点头,明确地回应:“会。”

    “有吗?”肖越终于啃完了他的半根冰棒,换了个蹲坐的姿势,把目光放在稍远处,“能比那几个人还恐怖?”

    在他视线的终端,几个自律部的成员正从高三小院里走出来,准备分头去值岗巡查。

    整节体育课都没下楼的展晗也在其中。正赶上午休铃声响起,他那道身影逆着人流,成为众蓝衣中一点亮眼的红。

    颀长俊朗,温和儒雅,这个人真的能满足大家对「学长」两个字的全部幻想。

    与众不同的装扮配着绝佳骨相,再加上自律部员的臂章,几乎瞬间成为整个操场上最吸引视线的存在。

    隔着几条塑胶跑道都能听到低年级的学妹们对他的夸赞声。

    “三年部新任的校园猎鹰真的很帅。”

    “他是复读生吧?”

    “听说好像姓展。”

    “……”

    听人议论半晌,邹百辰心中升起几分愉快的情绪,却又说不出具体缘由。

    “给大家展示一个小技能。”

    他把双手交叉合并拇指,对着缝隙吹起口哨,指骨间发出的声音响亮悠远,好似传荡在山谷之中。

    肖越疑惑:“你这叫什么技能啊?”

    “唤鹰哨。”

    听到解释后众人依旧不解。远处的展晗却回头看了过来,眸底犹如涓涓流动的泉水,干净不拖沓。

    “校园猎鹰的鹰。”邹百辰扬唇笑起来,满目年少风华。

    作者有话说:

    可恶,被他装到了。

    第25章

    ☪ 第 25 章

    ◇

    ◎跟我走走◎

    展晗站在高三院落门前和身边的自律部员们说了几句话, 然后走向了体育场看台区。

    “来,坐。”黎礼稍向旁边移,给他挪了个位置出来。

    韩季峰瞥过几人, 看着被凑全的北高三色校服,咂嘴道:“现在咱更像一个不良团体了吧?”

    “什么团体有了他都会变味儿。”邹百辰单手拄在下巴, 看向身边某位断眉人士。

    孙维祎成功对号入座, 捏扁手里的饮料罐, 不服气地反驳:“别搞人身攻击啊。我现在脾气都好多了, 老子今年必须毕业。”

    “说得废话一样, 我不想毕业吗?他不想毕……”肖越的话忽然止住, 语气稍有变化, “他俩还真不一定想, 好不容易破镜重圆, 毕业就又要分开了。”

    除了邹百辰以外,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所谓「他俩」到底指谁。

    孙维祎还一头雾水地看向大家:“谁俩破镜重圆了?”

    “你就歇着吧,吃瓜都吃不全。”肖越满嘴嫌弃,把两条手肘搭在后一级台阶上,向稍远处望去。

    “哎, 你打算复读的时候是不是很多高中都给你开条件了?我听说十四中花大价钱抢你没抢到。”既然说到学校, 孙维祎忍不住八卦这一嘴。

    “卧槽,十四中的招生主任脑子纯属有屎。”说起这事,肖越立马气不打一处来, “我被车撞的第四天他们就捧着果篮来探病了, 旁敲侧击复读的事还不够,又反复探听脑ct结果, 生怕我撞傻了影响来年成绩。要不是我当时满身仪器下不了床, 非亲自打他们出去不可。”

    听着这人义愤填膺的讲述, 大家不约而同地憋笑。

    “特别惨,但真的太有画面感了。”同样作为头部尖子生,经历过中考抢人大战的黎礼非常能感同身受。

    肖越深深地叹了口气:“别人高考完打来电话的不是清华就是北大,联系我的人开口第一句都是复读了解一下,换成是谁也都受不了啊?”

    将心比心,展晗倒是没笑他,认真地听完后总结出了中心思想:“所以,外面那些学校越是拉拢你就越是讨不到好,最后你还是留在了北高。”

    “是啊。再怎么不甘心也还是要选一个。”肖越的语气难得沧桑,“又回到北高一是因为对这里最熟悉,二是他们另辟蹊径聘用了我姐。她今年本来要博士进修的,也是怕我在复读过程中出问题才腾出了时间。”

    众人也都想起这茬,校医组新来的肖医师是肖越的姐姐,还想再问些什么,可见他情绪不高便不再揭人伤疤。

    正午的太阳照在校园错落有致的建筑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高耸的实验楼,一片片明亮的玻璃窗闪闪发光。

    “其实回到北高也不算坏,我们学校的环境和硬件在市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不,学校建这些楼可花了不少钱。之前不是还有一个梗吗?风好大,我在实验楼的楼顶好害怕。”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虽然都不是很理解学校把一栋实验楼建得这么花里胡哨干什么,但至少证明,在财力方面是不必怀疑的。

    “哎?我记得这楼以前还真有学生要跳来着,好像是你们那届的吧?”

    肖越只是无意间提了一嘴,展晗却忽然脸色微变,沉默着坐在众人中间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孙维祎也目光试探地看向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紧接着,午休铃声响起,自然而然把这个话题掀了过去。但两人的异常反应尽收邹百辰眼底。

    展晗急着去值岗,黎礼和韩季峰又脱离食堂改善伙食,肖越有之前的朋友前来「探监」。

    众人开始各自散伙。邹百辰快走两步,从后追上了落单的孙维祎。

    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钉子户老大哥被吓了一跳:“卧槽,你怎么跟我过来了?”

    “有事儿问你。”邹百辰懒得磨叽,边走边开门见山地提问,“刚才说到实验楼有人跳楼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看一眼展晗?”

    孙维祎怔了怔,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遮遮掩掩道:“那件事倒也没被公示,我就是听了嘴八卦。”

    “说说。”

    在邹百辰的追问下,孙维祎只好原封告诉他自己听到的消息:“就是,当年那人寻死觅活是因为……展晗霸凌他。”

    听到最末的几个字,邹百辰的脸色突变,唰的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漆黑的双眼里透着不悦:“你昨晚喝大了吧?”

    单从在校的日常相处,孙维祎也能感觉到这俩人的关系不错,早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只好小声嘟囔:“我听人说的嘛。”

    “八卦造谣不需要成本就肆无忌惮了?怎么总有人这么无聊啊。”邹百辰的语气不善,吓得周围几个学生默默退开了好几步。

    “是你自己问的,又不是我追着你的耳朵八卦,不爱听就拉倒呗。当时事情发生之后他停学过一阵子,我们那届好多人都知道,不信你就换个人问。”

    孙维祎见邹百辰如此严肃也不高兴地沉下了脸。这人的表情很是正经,再加上平常也不爱随意搬弄是非,说出的话自然有几分可信度。

    可越是这样,邹百辰的心里就越是不舒服。他沉默着,一直走到校门外都没再说话。

    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餐后,邹百辰心烦意乱地回到了高三年部的小院。

    正值午休时间,教学楼的正厅空荡荡的。所以那道从底层校医室里走出来的红色身影十分引人注目。但对方未多停留,脚步平稳,径直走进了长廊深处。

    展晗又去找心理医生谈话了?

    回想起之前肖琦说过的话,邹百辰不免生出几分担忧。这家伙到底是有多沉重的心理负担啊?

    思索片刻后,他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前,敲开了心理咨询师的办公室门。

    “请进。”一道女声传出。

    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台上几盆小巧玲珑的伽蓝,校园里统一的浅蓝色窗帘正随微风摆动着。

    邹百辰环顾一周,才在墙角的长桌边发现穿着一身便衣的肖琦。

    “诶?巧了。”瞧见他进门,肖琦明亮的眼中带有几分惊异,“展晗才出去你就进来了。”

    “我看见了。”邹百辰如实道,他凑前两步,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表情和动作都显得有些沉闷。

    肖琦用干净的纸杯接了水,边递过来,边和婉地笑笑:“所以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想和我聊聊吗?”

    “我心理健康得很。”邹百辰用手指把玩着水杯,犹豫片刻后接着开口,“其实,我是想问问关于他的事。”

    肖琦顿了顿,用两秒钟理解了这个「他」是指谁。

    “那我可就帮不上忙了。”她歪头靠向了椅子内侧,接着柔和地微笑道,“心理医生的基本素养就是不透露别人的隐私,而且我也不能辜负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信任。”

    “我知道。”邹百辰拖长嗓音叹息了声,“我并不是想探听他的秘密,只是突然觉得,他身上有许多我不了解的事。”

    一个本以为和自己关系已经很密切的人,却突然又生出了一大段距离,会让人很有挫败感。

    “我觉得,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肖琦把十指相对在一起,略微思考后开口,“以你们俩的关系,大可以直接去问他。”

    “我是怕会惹他想起不痛快的事,不然刚才就揪住问了。”邹百辰说完了这句才后知后觉,“我们俩的关系?你指的是什么?”

    肖琦的笑容越发灿烂,用手握拳掩着唇角轻咳一声:“咳,肖越说的话,我向来是只信一半的。”

    好家伙,他是真的往外宣扬啊。

    “剩下那半也当作没听到吧。”邹百辰头痛地抚了抚眉尖,内心哀叹,但愿世间有后悔药,让他能撤回当初的「睡过」两字。

    肖琦瞧出面前人的尴尬,十分善解人意地错开话题:“不管别人如何评价,至少在我看来,展晗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知道他是。”

    邹百辰又和肖琦聊了几句,然后道别离开。回到高三15班,教室里还没几个人。

    展晗趴在窗边的桌子上休息,一副纯白色的耳机连着迷你白噪音音箱。

    他听着鲸鸣声睡着了。

    银色的眼镜被摘下来折叠着放在一边,头斜枕在手臂上,鸦羽般的睫毛轻缓地颤动着。

    早上的那张输液胶布已经被掀掉,他白皙的手背上布着一点点青紫,应该是在输液的时候不小心回血又匆忙用力按住,才会造成这样的痕迹。

    邹百辰没有吵醒他,只是放轻动作,把他的红色校服外套往上披了披。

    ——

    天幕染墨,星辰像盘上散乱的棋子,几处暗淡又几处明亮。

    已经是北高三年部下晚自习的时间,源源不断的人群从自动伸缩门边涌出来。

    展晗站在门口的阶梯处值岗,目送同级的学生们渐渐退离。邹百辰含着根薄荷味的糖站在一边等着他。

    “辰哥等谁呢?”

    “再见辰哥。”

    因为总有人停下脚步来向邹百辰打招呼,原本就狭窄的出入口变得更加拥挤。

    展晗无声地投递眼神过来,邹百辰便痞笑着隐匿到了承重柱后面,不再与人胡乱攀谈。

    直到纷沓的脚步声停歇,人流渐稀,邹百辰才咬碎嘴里的薄荷糖,现身上前,对着挺拔的红衣身影开口询问:“回家吗?”

    展晗取下臂章随手揣进衣兜里,点了点头:“恩。”

    邹百辰在微凉的夜风中深吸了一口气,单肩背好书包,朝着布满暖色照明灯杆的校园小路扬了扬下巴,嗓音和煦地发出邀请。

    “那,跟我走走? ”

    作者有话说:

    给未来老婆做个心理疏导。

    从前最喜欢看那人眼底隐隐的忧郁,后来见他皱眉都心疼。

    第26章

    ☪ 第 26 章

    ◇

    ◎下次我们交换一个秘密◎

    在北高校园里叱咤风云的邹公子难得小心翼翼。

    展晗察觉到他可能是有话想说, 便点头称:“好。”

    自相识以来,这是两人第一次没有打车,并肩步行着从学校回去。

    起初的几分钟, 还常有熟识的同学经过,打来简单的招呼。等到他们走上滨河外环路时, 身边已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伴随着脚步声的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响动。

    “刚才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展晗的帆布鞋踩在地面上, 沿着人行路铺砖的缝隙, 走出了一道笔直的线。

    邹百辰目视着前方, 呼吸着冰凉的空气, 沉声答:“我在孙维祎那听到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关于前几年有人爬上了实验楼顶的事。”

    原以为贸然提起会引起展晗的诧异, 可没想到他表现得十分平静。

    “原来你是说那件事啊, 那孙哥告诉你的应该就是全部经过了。”

    展晗依旧低着头, 专心地踩着行人线, 连步幅都没有明显改变。他保持着出乎意料的淡然,把之前的事件复述了出来。

    读高二的时候,班里的一个同学经历过类似于校园霸凌的事件,产生了一些心理问题,总觉得有人在背后中伤他, 说他身上有奇怪的味道而疏远他。

    久而久之, 他的心理防线崩溃,想要跳楼轻生。后来家长找来了学校,校方介入时, 他居然指认了当初霸凌自己的人是展晗。

    “说实话, 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指认我。”展晗的声音很轻, 眼底的情绪也平和, 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阵子我的确经常在教室里戴着口罩, 但并不是因为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而是在飞柳絮的时节,我的嗓子总是不舒服,想要咳嗽几声。”

    邹百辰听完讲述,眉端不自觉地蹙紧在一起,环着双臂看向展晗,试图从他清澈的眼神里得出想要的答案:“那所谓的霸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晚十点半的街道只偶尔有车经过,马路两旁摞着整齐的灯影,前方仿佛漫漫无尽头。

    “仔细想想,我其实是替别人背了锅。” 展晗安静了片刻后如是回答,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孙维祎应该和你提过,我们俩当时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有几个共同的朋友。”

    “是,他还说你是其中出了名的不好招惹。” 邹百辰点头,踩着洒落在地的月光慢慢朝前走。

    展晗轻笑,没有在意忽然间被扣到自己头上的帽子,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老实讲,我和那群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只是因为大家都不愿意落单而形成的小团体,会单纯地凑在一起打打球,吃吃饭。”

    邹百辰理解性地搭腔:“我明白,男高中生是群体性生物,这种社交圈随处可见。”

    “恩,被欺负的家伙和那群人中的两三个是同一所初中来的,听说之前关系很好。”

    对于那些前尘恩怨,展晗不是很清楚,也不感兴趣,但他的确亲眼见这几个人之间闹过不愉快。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个午休,我路过学校水房的时候,看见几个眼熟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当时觉得奇怪,就进去看了看,他一个人挺狼狈的站在水池边上,还满身都是泥浆。”

    回忆起曾经的场景,展晗依旧记忆犹新,但他的情绪已经释怀到不起半分波澜,仿佛一个普通的记叙者。

    “那天我甚至还想帮忙调解,但他的情绪很激动,用一堆听不清楚的脏话把我骂了出去。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了。”

    展晗原以为这件事情与自己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可事实上,这才是开始。

    有了爬顶楼轻生一说后,事情持续发酵,对方指认的罪魁祸首中莫名其妙地多了自己一个。最离谱的是,那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说成是还有个戴口罩的也参与过。

    “后来,我因为拒绝向他道歉被学校停了学,校园里的八卦也就变了味,从同学间的矛盾冲突变成了我霸凌他。”

    大概是觉得事情的发展过于不讲道理,展晗提起唇角,轻不可闻地嗤了一声,嘲讽之外,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因为这件事,刘校亲自找了我两次,但我没有做错事,就决不会道歉。而且我也真的很想不通,明明只有我一个人想过去帮他的。如果那时我不凑过去,他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赖给我?”

    面对这样被咬死的事情,如果没办法自证当然是很难收场的。

    邹百辰听得越多,心中那种难以压抑的愤懑情绪就越是明显。

    他想起当初抓毛贼时,展晗曾问出的话。那其实并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因为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了。

    善意被误解,更有甚者倒打一耙,该是让人有多难受?

    “那后来呢?”平复片刻,他接着问了下去。

    “后来我们找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话到此处,不需要对方再多言,邹百辰便想到了答案:“你是因为这个才加入北高自律部的?”

    “没错。”展晗边答,边从衣兜里摸出自律部臂章,“刘校说愿意相信我,但他希望我能帮助他维护住这个校园,让类似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邹百辰哑然。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他的心里像是有一团荆棘,刺穿肺腑攀爬而出,再看身边人手心里的臂章都觉得异常刺眼。

    “我记得那天,你问过我要不要以你的目标为目标。 ”展晗若无其事地把徽章拿在手里把玩,看着上面红色的校徽图腾,“虽然我暂时还没计划好未来要干什么,但我并不想考警校。”

    他偏过头,认真而缓慢地开口:“抱歉,我向来是个没那么热血的人,可能也没办法像你那样无畏坦荡。”

    邹百辰一时无言,抬臂揉了揉自己头后的碎发,只能微笑着缓和气氛道:“听你这样夸我,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从日常各方面来看,我好像都是更划水的那一个。”

    “因为你还小,不知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年少轻狂荒唐,却都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弥补。 ”展晗的话像是学长的温柔说教,其实是在说自己的后悔。

    如果不是当初意气用事,随便填了志愿又随便去读,他根本不用荒废这两年时光,还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

    邹百辰不知道该怎么样接下去,便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他忽然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小琦姐说的秘密其实并不是这件事。”

    “恩,过去的事,我没有必要再把它放在心上了。” 思绪跳转得略快,展晗兀自反应了几秒钟才点头回答,但他也只是言尽于此,不再往下提及。

    邹百辰明白了。

    比起那些已经释怀的东西,他不想说出来的事才算是心中负担。就好像自己也有许多话想和他聊,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不想提也没关系,今天到此为止吧。”能听展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已经很觉得很难得了。

    此时,金厦名邸的暖光建筑已经在不远处隐隐若现。原本让人觉得漫长的那道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走完。

    邹百辰渐渐放缓步伐,在一盏路灯边停下脚步,仰起头眯着灿亮的眸子提议说:“就留到下次,我们再交换一个秘密。”

    展晗扬扬嘴角,用自己的右手捋平肩膀上的书包带,温柔地颔首回应:“好,一言为定。”

    邹百辰爽朗地招了招手:“那,再见。”

    两人最后相视笑笑,一同走进园区大门,在标着金色数字的建筑物前互相告别,分了道。

    ——

    十一栋单元门口的感应灯似乎是坏了。

    展晗一路摸着黑,乘电梯登上了五层楼,打开房门,宽阔的复式房里空无一人,漆黑一片。

    因为感冒,他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没有去开刺眼的吊灯,只就着窗外一点模糊的光亮走进了自家客厅。

    从刚才开始,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就一直在接收新消息,他的手都被震麻了也懒得拿出来看。

    这会儿,备注为妈的联系人已经发来了几十条长串的消息。

    展晗的指尖滑过屏幕,只扫过几眼便知,那些内容字字皆用指责的语气表达着让人窒息的苦心孤诣。

    你什么时候才能像别人的母亲一样,多给我一点信任和自由呢?

    【是我错了,别再说了。】

    展晗回完消息疲惫地闭上眼睛,后仰着躺在了沙发上。

    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展晗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烦闷,猛的抓起手机,正准备放纵自己去吵一架,却发现新的消息来自于邹百辰。

    他发的是一条搞怪风格的秒懂视频,还伴随着一道俏皮滑稽的讲解声音。

    “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单独去挂吊瓶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呢?”

    “一、少喝点水,不然等你举着吊瓶上厕所的时候,没有人会帮你拉裤链。”

    “二、手机充好电,在难以打发的时间里,护士小姐姐不会一直陪着你聊天。”

    “三、注意观察针头和输液袋……”

    后面紧跟着的第四五六点做了消音处理,以上三条也被人打了个大大的叉号。截屏画面最上方多了一条明显是后期p上去的红色字体。

    【不过你就比较幸运了,听说对栋楼某位好心的邻居愿意陪你一起去。】

    “呵……”

    展晗看着看着视频,竟舒展开眉宇,暂时忘却掉了其他的事情,从唇角溢出一声轻松的笑。

    第27章

    ☪ 第 27 章

    ◇

    ◎同桌,欢迎来到后排的世界◎

    早上七点多, 舟市的空气干净而清新。

    城市道路的主干线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街边却已经升起了浓浓的烟火气。临时支起的路边小吃摊前排着不少学生和上班族。

    邹百辰也站在等候的队伍里,像他这样一个全年都吃不上几次正经早餐的人, 居然也会起早来排队。

    “四根油条,两杯豆浆。”终于排到队伍的头部, 少年边向老板点餐, 边顺手自助从深褐色的汤锅里捞出两个咸香味十足的茶叶蛋, “还有这个。”

    “好嘞, 一共12块, 扫码就行。”摊主用长长的筷子把金黄的油条塞进牛皮纸袋里, 然后再装两杯温热的豆浆。

    邹百辰付了钱, 拎着几个塑料袋穿过宽阔的马路, 回到街对面的社区诊所。

    推开门, 一股子医院特有的消毒酒精味儿钻入鼻子。

    因为是工作日的早上,来看诊的人不算很多,挂水区很安静。邹百辰走了一路都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来到最里间,一张横向摆放的床上躺着个瘦削的身影。

    邹百辰停步在床头柜边,低头见展晗闭着眼睛睡着了, 被单搭在他的下巴处, 纯白的颜色映衬出几分易碎感。

    他的睫毛纤长漂亮,闭阖的双眼皮边缘带着一层浅浅的桃晕,让人生出想用指腹轻触的欲望。

    邹百辰仰起头, 见高挂着的输液瓶里只剩下一点点液体。屋子里的呼叫铃按钮被展晗压在了薄被下, 他只好去外面叫人。

    值班护士很快便跟随着走进来,瞥一眼床上安然入眠的人, 压低声音道:“睡着了啊, 今天挂水的过程中咳嗽症状也明显轻了很多。早上又发热了吗?”

    “还有一点低烧。”邹百辰回忆起早些时候, “听他说出门前量了一次,是37度7。”

    “恩,那回去再观察一下,如果不再烧起来的话,明天就不用来输液了,再吃几天口服药就会慢慢康复。”护士边说着边俯身,轻轻撕开了展晗手上的固定胶布。

    这人睡得很熟,有两道声音在旁聊天也没被吵醒。直到拔掉了针头,邹百辰伸手按住输液胶带,他才颤动眉毛,睁开了眼睛。

    “居然睡得那么踏实,不怕又回血了?”邹百辰斜斜地倚着,打着哈欠调侃。

    展晗能感觉到几根手指正扣着他的手腕,没有用力拉扯,只活动着脖颈,轻声道:“那就是你看护失职的问题了,好心的邻居。”

    “知道,我又没说什么。”毕竟自己是自告奋勇来陪床的,邹百辰只得笑笑,越过了这个话题。

    他按压了两分钟后,用指腹抚平展晗手背上的输液胶带,松开手,把买好的早餐递过去:“差不多了,快吃吧,早自习的时间都已经过了。”

    展晗接过还热着的牛皮纸袋,新出锅的油条外酥里软,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香味。

    邹百辰用湿巾擦了擦手,剥开一颗茶叶蛋,放在了他的豆浆杯盖里,玩笑道:“大病初愈,给你补补。”

    “谢谢你——”展晗动动嘴唇,略拉长着声音回应。

    两人坐在一起吃完了早餐,才走出诊所,打车去上学。

    因为赶上早高峰,出租车在路上堵了一会儿。他们一起走进教室,第一堂物理课已经快要结束了。

    展晗规矩地喊了声报告,然后和邹百辰一起各回各位。

    “人家生病你也请假,模范前任当得可以啊。 ”肖越的目光一直饶有兴趣地追随着两个人,起身让位时顺势挖苦同桌。

    邹百辰脱下校服塞进桌洞,动作间斜着凤眼瞥他:“你不开腔我还没想起来,谁让你小子胡咧咧的?都宣扬到你姐那儿去了。”

    肖越把物理笔记翻过一页,边听着课边三心二意地和他扯皮:“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害羞。”

    害羞你二大爷,我是那个意思吗?

    邹百辰懒得再多拌嘴,坐下后依偎在墙角。目光直落,瞧见展晗笔直的背影。即便在生病,从那个人的坐姿上也看不出倦怠感,果然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很讲章法的人。

    他思考了一会儿,视线又重新放回肖越身上,扬着音问:“哎,一般来说,老师是不是很愿意满足你们尖子生的要求?”

    “你要打我什么主意?”听他如此说,肖越眼神充满怀疑。

    邹百辰开始不疾不徐地忽悠:“这叫什么话啊?我这里有一个方法,能验证你是不是咱班主任的心头宠。”

    可惜肖越半点也不感兴趣:“我有病啊,验证那个干嘛?哥哥的数学一百四十五上下,她对我的意见能大到哪儿去?”

    见他不上道,邹百辰啧了声:“那就当是弥补你之前乱讲话的事,你去和老师说不想和我一座,想换到前排去。”

    肖越仍然持不信任态度:“我说我想她就能同意?真要是有这么容易,你不是早就换了?”

    邹百辰提示:“你可以和老班告状啊,说我上课睡觉讲话吃东西打扰你之类的都可以。至于到底能不能换,那得看你在她心中的地位了。”

    话说得过于露骨,肖越忽然挤出一抹笑:“到底是你想换还是我想换?或者说,你想把谁换到后面来?”

    对于这种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根本没必要捅破。邹百辰挑了挑单边的俊眉,低声道:“反正只要事情办成,我们俩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肖越一脸拽相地拄着头,只用眼睛盯着他,却不言语。

    就这样静默半分钟后,邹百辰妥协,甩手道:“行行行,再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肖越撇了撇嘴巴,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默认式地低下头去做练习题。

    ——

    一个上午风平浪静,最后一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

    因为全体班主任开会,孟嘉进教室晚了不少,一回来就急急忙忙登上讲台,直接讲课赶进度。

    直到还有几分钟打下课铃的时候,她才放下捧着的一轮复习材料,双手拄在讲台上,说起了刚才开会的事情。

    内容大多是对校规校纪的强调,还有开学一个多月以来的重点工作事项。每学期都是同样的话,班里的学生们早就听腻了。

    “除了刚才说的以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明后天的月考。北高的阶段性考试是传统,大家应该也都了解,考场分配表在我这里,等下课之后学委把它贴到墙上。”

    班主任说到这里时,广播里正好响起下课铃,台下的学生们为了干饭而蠢蠢欲动。

    孟嘉便挥了挥手,示意可以下课了,两秒后她又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已经乌泱泱快出门的人群叮嘱:“对了,吃完午饭回来的时候大家调一下座位。老规矩,第一排和最后一排不动,其他同学向右平移,靠墙一列挪去窗边。另外薛强和孙维祎换,肖越和展晗换。”

    邹百辰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班级后门,听到这话又收了回来,扭头看向还坐在窗边排的肖越。

    这家伙看着虽然不靠谱,办事效率却奇高啊。

    “大恩别言谢哈,记得欠我个人情就行,啊草——”肖越一副乐意成人之美的表情,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让位。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他的手不小心被桌面上的木头屑划了一道。

    肖越疼得甩了甩胳膊,把自己的书本一股脑地堆到第一排,然后从前门走出了教室。

    邹百辰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摩擦过那张桌子边缘,确实感觉到有些扎手。

    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窜进黎礼的座位,刚弯下腰,身后就遭人踹了一脚。

    “你丫干什么呢?别乱翻她东西,回头又怪在我头上了。”刚去水房洗了把脸的韩季峰又回来了。

    邹百辰没理会,从地上的小书架里抽出半卷用剩下的粘桌纸,一并还拿走了黎礼的美工刀。

    回到后排,他把贴纸撕开,小心地粘到自己旁边的桌子上,覆盖住那些细小的木刺。

    韩季峰看着这一系列动作,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禁失笑:“草,邹百辰,我就说你喜欢人家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儿吧,你还不承认。”

    邹百辰随手拿起晨读用的单词小册子压平气泡,耐心仔细地操作着:“管得着吗?”

    “谁贴桌纸我是管不着,但你好好看看行吗?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韩季峰搭坐在讲桌上,以他的视角居高看下去,整个教室的桌面几乎都是原木色,只有展晗和黎礼的被装饰成了极浅的灰蓝色云纹,干净又治愈的颜色像是情侣款一样,无比显眼。

    邹百辰却不当回事,收拾好裁剪下的桌纸边角料,拍了拍手掌心,淡定道:“如果你实在看不过去,那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把你女朋友的桌纸撕了,二是把她的桌子换过来给我。”

    说完,他便拎上外套准备出去吃饭,背后追来韩季峰的骂声:“狗东西,亏你说得出来啊!”

    展晗今天中午又值岗,邹百辰没找到干饭搭档,就随便在学校食堂里应付了一口,吃完回到班级时,已经有不少同学换完了座位。

    瞥到自己的桌子,邹百辰愣了愣。

    韩季峰因为看不过眼俩人的情侣桌纸颜色,还真把黎礼的桌子对调了过来。现在最后一排的两张课桌上都贴着云纹纸了。

    同座的另一张桌子上安静地趴着一个人,红色的校服外套蒙在头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吃感冒药可能是会让他犯困吧。

    邹百辰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靠近过去。进座位的唯一通道被挡住了,邹百辰也不吵醒他,就拉了把椅子坐在过道的位置等着。

    展晗小睡了十五分钟才动了动上半身,扯掉盖在身上的校服,眯着朦胧双眼抬起头。

    因为初睡醒还有些懵,他的眸底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邹百辰为什么会坐在自己身边。

    恰巧教室后门处传来几声大笑,是孙维祎、韩季峰还有其他男生打闹在一起。展晗被毫无准备地吓了一个激灵。

    看着梦醒受惊还一脸无奈的人,邹百辰忍不住笑笑,扔下那本用来解闷的漫画书,起身凑近道:“欢迎来到后排的世界。同桌,给我让让。”

    作者有话说:

    黎礼:你们礼貌吗?

    第28章

    ☪ 第 28 章

    ◇

    ◎放学走夜路的时候小心点◎

    展晗披着校服外套, 用指关节刮了刮眼眶,站起身给邹百辰让开位置。

    差不多是同时,学委苏茜拿了胶带在教室墙上贴了本次阶段性测试的考场分配表。

    邹百辰已经进了座位, 懒得再出去看,只在旁边听着大家的讨论。

    “哎?同样都是复读生, 为什么我不和他们俩在一个考场?”孙维祎大嗓门的疑问声传荡在屋里, 却没人敢接这位蹲级钉子户的话。

    他便自己顺着名单往下看, 虽然不认识别人, 但看到现任榜首黎礼的名字时, 恍然大悟:“噢, 他们俩这不会是第一考场吧?”

    “对, 就是第一考场。”围观看分布表的某同学轻声应和道。

    孙维祎咋舌:“这么有排面?以往复读生第一次考试不都是在最后一考场吗?”

    “那应该是自费的复读生吧……”苏茜弱弱的声音无疑是给了孙维祎温柔一刀。

    “得, 我就不该问。”钉子户老大哥摸了摸鼻子, 缩回了自己的座位。

    “等考试之后咱十五班就得一战成名了吧?你们猜这次的大榜第一是校花还是越哥?”

    “我觉得是班长吧,她从高一开始就没第二过,黎神名号不是白叫的。”

    “不好说,听说肖越学长也很牛,如果不是因为出了意外, 他就是今年市状元的预定了。”

    趁着俩当事人都不在场, 同学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邹百辰歪着脑袋搭了搭身侧人的肩膀,悄声询问:“同桌,你对他们说的那个位置就没有点想法?”

    “有啊。”对于同桌这个称呼, 展晗接受得迅速且坦然, 他不紧不慢地回,“你帮我答政治, 我肯定负责把他们俩挤下来一个。”

    “呵。你帮我答语文和英语, 这逼我也能装。”邹百辰哼着声, 用眼尾瞥了瞥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很快,午休时间结束。

    15班的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室。英语科任老师也夹着一叠学习周报走进来,准备开始下午的课程。

    展晗缓缓晃动着脖颈,从刚睡醒的慵懒状态中恢复过来,眸子也愈发清朗,跟随台上老师的思路,认真听了起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邹百辰自然是犯困的,刚听了几分钟叽里呱啦的读句声便习惯性地往桌上一趴,可还没来得及闭眼,耳畔就响起了魔音。

    “邹百辰,下一题。”

    叫出人名的并非是任课老师,而是同样起身答题的黎礼。

    即便这是一个在英语课上很少出现的名字,女老师还是朝着后排点了点头,示意本次叫人有效。

    我靠……搞咩啊?

    邹百辰边起身,边心烦地瞥了发小一眼。这哪里是正常提问,根本就是迫不及待地报一张桌纸之仇。

    就在他胡乱翻动英语报的时候,英语老师不疾不徐地开口:“好了,答不出来先站着,有人要帮他的忙吗?”

    十五班的英语课堂,在提问模式上不仅沿用数学老师的「接力点名」,还创新出了「救人原则」。

    也就是说,当堂答对问题的同学可以选择叫起下一人,或者在当前被罚站的同学里救一个。

    话音刚落下,展晗已经举手示意。英语老师随即扬臂道了声ok,准许他起身回答。

    “复合介词多余,需要去掉从句前的of。”

    “正确,两个人都坐下吧。”展晗说出的改错题型答案获得了老师的认可,她又接着把课堂提问继续下去,“再下一道题,肖越。”

    从被叫起身到成功获救,整个过程还不超过一分钟。邹百辰得意地笑了笑。可他还没来得及向神仙同桌道谢,教室里再次响起了让人火大的声音。

    “我也点邹百辰。”

    “……”

    展晗揉了揉太阳穴,视线瞥向前排,原本柔和的眼神里泛起些许清冷波澜。而刚回答完题目的肖越,边坐回去边挑衅式地挑了挑眉。

    隔着几排桌椅的地方,黎礼无声地竖起了大拇指。

    好在这一次,邹百辰已经翻到了正确的页数,边捧着练习册抬起还没坐热的屁股,边无奈腹诽。

    他妈的杠上了是吧?

    第一考场的三个大学霸轮流拿他卡bug,以后上课还让不让老实人溜号了?

    ——

    拜三个友军所赐,邹百辰在月考到来前听了有生以来最认真的半天课。

    然而,这对他答卷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

    按照国际惯例,第一天的首科考试必然是语文。吃了上学期期末时的教训,邹百辰快速写满答案后在考场里待得很老实,直到考试结束前30分钟才交卷离开。

    一路沿着走廊出去,经过几扇敞开的门板,无意间瞥到了贴着第一考场标号的教室。

    临时被分进去的展晗就坐在靠门边的第一排。

    他枕着单条胳膊趴在桌面上,另一只手还在写作文结尾。随着笔杆颤动,方块格内落下一行行美观的字体。

    看着这人有些懒散的姿势,邹百辰扒在门边,动作自然地伸出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不热,应该就是答累了。

    专心写作的展晗被吓了一跳,唰的一下向后撤身,眼里满是错愕,几缕轻薄的刘海都随之飘荡了起来。

    考场里的监管老师还刚好是15班的语文任课。她被门边的响动吸引了注意,朗声开口道:“哎干什么呢?你怎么出来这么早,又没写作文?”

    “怎么可能。”邹百辰正为吓到展晗的事抱歉,只随口附和了一嘴。

    语文老师向他撂下话:“你等着,如果让我发现你的作文纸是空着的,我就罚你翻开作文选,手抄个二三十篇。”

    “放心,没有的事儿。”邹百辰无所谓地应答。

    离开前,他还在考场里环顾一周,瞧遍包括黎礼和肖越在内北高各位赫赫有名的大学霸,朝着展晗对口型。

    好好考,灭了这屋。

    展晗没说话,只是没什么表情地挥了挥手。

    学校在阶段性测试首日安排了语文数学和物理三科,学生们直接在考场内奋战到天黑,晚饭后才各自回班级自习。

    这一天没有额外作业,大家便都忙着互相对答案,或者自由看书做题。

    邹百辰翻动了近一个小时的政治提纲,实在是有些背烦了,剩下的化学和英语又没什么好复习的,便低下头用手机看篮球赛直播。

    大概是考试屏蔽器的作用,教室里的网络时断时续,视频总是在加载中,声画还无法同步。只坚持几分钟,邹百辰就烦躁地清理了后台程序。

    他身边的座椅空空的。展晗从晚饭时间说去开个会以后就再也没露面了。

    实在无聊至极,邹百辰随手扯了张纸条,写上【出去吃夜宵去不去?】字样,扔给了隔着过道的韩季峰。

    此提议与死党一拍即合。旁边的人二话没说,拎上校服外套直接从教室后门钻了出去。

    隔了半分钟,邹百辰起身跟上。

    晚秋的夜风凉得让人神清气爽,校园里的树木几乎已经掉光叶子,剩下还健壮的枝丫在朦胧月影下摇晃。

    因为这会儿不是课间,操场上的灯开得不是很亮。邹百辰沿着护栏摸索前行,到墙壁拐角处才看到好友模糊的身影。

    “是我缩水了,还是这道铁门被加高了?”韩季峰仰着头看向两米八左右高的漆黑门板,一时间有些疑惑。

    邹百辰瞧了眼门上固定的尖刺,放肆地嘲讽他:“高不高我不知道,但你从这翻过去肯定扎你屁股。”

    北高校园监控密布,想抓盲区需要高超的逃学技术。但显然,墙根底下的两位都算是个中高手。

    邹百辰后退两步再向前一个猛冲,够着边缘的青砖攀上了墙顶。他的身手极其利落,连踩踏后留下的细微鞋底印都与之前墙面上的完美重合。

    啪嗒——

    少年从墙外另一面轻盈落地。

    邹百辰正想贪婪地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身侧的黑暗中竟响起清冷话音。

    “爬回去。”

    随着声音,周围亮起几束柔光手电。邹百辰眯起狭长双眼才渐渐看清,是展晗环着手臂背靠在高墙一侧。在他身后,还有另外两个自律部员。

    未等双方做出反应,附近区域又是啪嗒的落地声。韩季峰刚翻-墙过来的一瞬就被吓了一跳。

    “卧槽——什么鬼?”

    “你看不出来吗?”邹百辰朝着几个自律部大佬扬了扬下巴。

    韩季峰反应了几秒钟,不可置信地蹙起眉毛:“考试期间还抓逃学?你们这哪是校园猎鹰啊?”

    “简直是校园走狗……”邹百辰小声嘟囔着,补全了死党没说完的后半句。

    展晗也不和俩人磨叽,直接从袖口里伸出一支笔,映着微弱光亮在纪录册上写字:高三15班,邹百辰和韩……

    “别啊。”不等人写完,韩季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笔杆,“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至于此呀。再说这么久的自习谁坐得住啊,就不能通融一下?”

    另外两个自律部员皆是一脸冷漠,没有要搭话的样子。

    展晗淡定地从韩季峰手心里抽出笔杆,开口道:“我们也知道这段时间难熬,所以才站在这儿。”

    “啊?”韩季峰的眉头越拧越深。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干脆可以摊牌。戴着橙色胸牌的自律部员抬了抬手,在他的两指间夹着一张雪白的假条,上面的日期和事项都已经填写完整,只差一个教导主任的签名就可以立时生效。

    “蹲到两个逃晚自习的,我们三个可以走正门出去。”

    听听,这几个不做人的东西在讲什么??

    “得,这点指标全用在我俩身上了。”韩季峰无话可说地摊了摊手。

    展晗却毫不遮掩地笑笑:“我也没想到会逮到你们,盛情难却。 ”

    抑扬顿挫的四个字杀得邹百辰没脾气,只得放弃抵抗,最后闻了闻空气中飘荡的烤羊肉串味儿,无可奈何地再次寻找支撑点。

    韩季峰叹气:“我靠你还真往回翻啊?”

    邹百辰爬-墙到一半,动作不停:“不然呢?你还能把他们仨揍一顿? ”

    “日了鬼了。”四肢发达的体育生忿忿地骂了一句,也后退两步,从高墙边翻回了校园内部。

    越狱失败的俩人悻悻地并排回教室。

    韩季峰边走边想,越来越觉得离谱,抬手薅住了身边人的衣领:“不对啊,我怎么感觉今晚的事是跟你吃挂落了呢?”

    邹百辰反手搡开他:“别放屁,你一个人翻出去也得被抓。”

    “亏你还好意思说是自己制服他,你这明摆着是被人家制服了。”

    “闭嘴吧。”

    “……”

    两人一路拌着嘴回到高三年部教学楼。

    韩季峰的喋喋不休让邹百辰心里也不舒服,临进教室之前给某人发去一条微信,一半玩笑一半威胁。

    【晗哥,每次我以为自己和你的关系够牢固的时候,你都会大义灭亲给我当头一棒啊。如果放学之前还不向我道歉的话,今晚回家走夜路的时候,你小子就当心点吧。】

    消息发过去许久也不见回复,不知道他看了没有。

    躁动的晚自习仍然在继续着,邹百辰无事可做,干脆趴桌睡起了觉。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邹百辰透过胳膊缝瞥了一眼,果然是展晗回来了。一张俊朗干净的脸孔挂着疏而不离的表情,与平常没有分别。

    假条都拿到了,还回来干什么。

    邹百辰本没想理会,却感觉到这人凑到了自己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人痒痒的。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服软的话,结果是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

    “你去趟体育组,有老师找。”

    邹百辰虽觉得奇怪,不晓得哪个老师会在偏僻的体育组找他谈话。但因为展晗不像是会开无聊玩笑的人,便还是离开教室,走下了僻静无人的侧楼梯。

    体育组办公室在一楼内走廊,推开门,偌大的空间漆黑一片,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但隐约中,似乎有一种熟悉又诱人的香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邹百辰打开灯走进去。

    正对着门口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纸袋子,一大把的竹签子从里面支出来。

    这是?

    邹百辰上前两步,用手指轻拨着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羊肉串,奥尔良鸡翅,爆炒鸡架,碳烤粉丝……

    所有的烤串上都撒着让人食欲爆棚的孜然和辣椒粉,袋子里还装着两罐带着冰碴的饮料。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是微信消息。

    寂静很久的「鲨鱼鳍」头像发来了硬气的回复。

    【如果我不呢?】

    作者有话说: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第29章

    ☪ 第 29 章

    ◇

    ◎男人,从不过生日。◎

    邹百辰看着手机屏幕笑笑。

    门外的走廊里有规律的脚步声, 但等了半晌没有人进来。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道穿红色校服的背影从三年部教学楼里离开,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去了。

    邹百辰看着对方缓缓消失在夜幕中, 对着手机打字反问。

    【嘴倒是挺硬,这就战术撤退了?】

    展晗没有再同他玩笑, 正正经经地回了句。

    【太困, 挺不住了, 早点回去睡。】

    这人的感冒应该还没好利索, 考试一天也够费脑子了。

    邹百辰这样想着, 于是在屏幕上打了晚安俩字, 然后退出聊天界面。

    可收起手机他才后知后觉, 好像根本没有人来哄, 自己的心态怎么就好起来了?

    这也太不矜持了。

    少年兀自懊恼了几秒钟, 视线随之再次落向桌面。

    袋子里这些东西不像是一人餐,明显是给老韩也带了份。但此刻的邹百辰压根没想再叫任何人,拉了把办公转椅坐下,打开体育组的电脑,插上耳机看球赛, 过了把吃独食的瘾。

    因为看得太投入, 他连放学铃都没有听到。一场比分焦灼的赛事看完,早已经过了下晚自习的时间。

    邹百辰这才关闭电脑和灯,打着饱嗝走出体育组, 在校门口扫了辆共享单车, 一个人溜着弯回酒馆楼顶住。

    星期四是北高阶段性测试的第二天。

    清早,邹百辰被闹钟吵着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穿衣下楼。隔着几步远, 竟瞧见吧台边摆着早餐, 一碗牛肉臊子面正冒着腾腾热气,盘子里还有两个水煮的红皮鸡蛋。

    看面的卖相,不像店里厨师的手艺,应该是老妈亲手做的。

    “哟太阳从南边出来了,邹夫人怎么对我这么好?”邹百辰走到高脚椅边坐下,凑到碗边闻了闻面的香味。

    “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吧台里的妍姐已经画好了精致的妆容,正在对镜挽发。

    看着她那一身温婉端庄的连衣长裙,邹百辰有些好奇:“打扮得这么好看,一大早就要出门啊?”

    “恩,今天有个朋友聚会。”

    邹母正答话时,店内的一名服务生从水吧里端了杯温蜂蜜水出来,边放到桌上,边开口道:“小辰生日快乐。”

    突然的祝福让邹百辰一怔,点开手机看了眼日期才恍然:“噢,我说的嘛。过生日一碗面就给我打发了?”

    “是你从小就自己宣称的呀。”邹母转过身,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学儿子说话,“男人,从不过生日。”

    随着动作,从她盘好的发髻边垂下一条很配裙子的流苏簪,两缕乌黑的鬓边刘海恰到好处修饰着艳丽的容貌。

    邹百辰语塞,哼笑着低头吃早餐。

    邹母又摸出手机,一边点动屏幕,一边语气坦然地接下去:“而且老话说得好啊,儿的生日是娘的苦日,你今天也给我放放假吧。反正小峰和黎礼会给你过的。晚上吃完饭闹够了再回来,夜不归宿也行,毕竟从今晚开始,你就是成年人了。”

    “有你这么当妈的吗?”邹百辰嘴里嗦着面,含糊地低声嘟囔。

    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也随之响起提示音,是一笔出手大方的微信转账。

    妍妈搁下手机,掀着眼敛揭穿道:“不想要就给我退回来,别又拿钱又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邹百辰只当作没听到她的挖苦,又塞了一大口面条进嘴里,然后快速收了钱,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抓起两个鸡蛋扭头出门。

    “吃饱了,考试去。”

    “好好答,别总麻烦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

    邹母放下手里的物件,对着他的背影嘱咐,可对方完全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

    这一日政治和化学的考试对于邹百辰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但最后一科英语却是最让人头痛的。

    下午明媚繁盛的日光照射到考场上,让人异常困倦。少年几番逼迫自己静下心来认真阅读,最后还是凭实力摆烂睡着了。

    时间静静推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同屋里只剩下三两个还没交卷的坐禅选手了。他赶紧活动压麻的手臂,拿起涂卡笔一顿操作猛如虎,按时交了卷走出考场。

    果然不出老妈所料,韩季峰是记得自己死党生日的,手机里已经躺着他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消息。

    【晚上什么安排?一起吃个便饭?】

    邹百辰点动九宫格键盘,默认式地反问。

    【哪儿呢?】

    几分钟后,聊天框闪出新回复。

    【怎么才回啊,在体育馆呢,你过来吧。】

    读完消息,邹百辰收起手机,朝着操场后地下通道的方向迈开步子。

    作为舟市硬件最强的中学,北高的体育馆完全可以用财大气粗四个字来形容,游泳馆、射击馆、搏击馆、篮球馆等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虽然日常时候大部分区域都不对体育生以外的群体开放,但邹百辰没事的时候常会跟着韩季峰进来玩,对这里还是相当熟悉的。

    当他走进体能活动室时,里面只有两人。

    黎礼正帮韩季峰举着方形脚靶做热身,后面的小子怜香惜玉,明显踢得很轻。

    见邹百辰进来,黎礼顺势把护具塞过来:“你陪他练吧,我去趟洗手间。”

    “昂,你俩今天怎么……我草你大爷!”

    方形靶刚转移到邹百辰手里,韩季峰就一反方才的温柔架势,狠厉的一脚迎上来。毫无准备的持靶人足足被踹退了三五米远,还没说完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找死不等时候,非要我当着你女朋友的面揍你?”邹百辰直接扔了护具,一记有力的正蹬腿切进去,和他过起了招。

    黎礼早就见怪不怪,不理会打到热火朝天的两个人,转身出去。

    被留下的邹百辰和韩季峰缠斗在一起,生摔生打了好一会儿,谁也不服谁。最后俩人都累了,才各自退让一步。

    韩季峰从软垫上爬起来,捏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瓶灌了两口,鼓着腮帮子缓了口气:“都给我打饿了,走吧,吃饭去。”

    “不等黎礼了?”邹百辰问这话时也有些疑惑,看向空荡荡的走廊。

    这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等她干嘛,人家早都到了。”韩季峰神秘兮兮地笑笑,对着屋里的出风口拨弄两下汗湿的头发,扬了扬下巴,示意死党跟着一起走。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路过一层篮球馆的时候,韩季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称:“拿个东西,等我一会儿。”

    邹百辰耐着性子贴在墙边刷手机,等了快十分钟还不见人出来,便不耐烦地推门探身,吼了句:“你死里边了啊?”

    篮球馆里寂静得像是没有人。

    落地窗边的帘子都拉得很严实,宽敞开阔的场所呈现一片昏黑,只有角落摆放器材的地方布着几道暗色的影子。

    邹百辰有所察觉,缓慢地迈进去,刚走几步,突然感觉被人从后扣了什么东西,用手摸上头顶,发现竟是一顶卡纸做的生日帽。

    眼前随之闪过暖黄色的光亮。

    被照亮的一片小区域里,男男女女坐成了一圈,韩季峰、黎礼、肖越、孙维祎、展晗都在场,还有另外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是黎礼的闺蜜骆娆。

    地板正中摆着一个双层的蛋糕,上面插有星星点点的蜡烛,还燃放着烟花棒,热烈灿烂的火花像瀑布一样飞泻而下。

    “辰哥生日快乐!”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邹百辰先是愣了愣,回神后嘴上随念叨着花里胡哨,两条腿却诚实地迈了过去。

    他沉声复述早上刚被老妈提醒过的儿时名言:“男人,从来不过生日。”

    “是是是……”黎礼边附和边拉他坐下,“但18岁的不一样,过了这个生日你才算是男人。快,许个愿望。”

    跳跃的火光下皆是朋友们的笑脸。邹百辰虽不在意这个形式,却也配合地闭了闭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吹灭了全部蜡烛。

    “为了出去买这个蛋糕,老子连英语卷都没答完,你一秒就吹了?”

    “我的愿望短啊。”

    “好啦好啦韩哥,去开灯。”

    众人热闹地笑嚷着,随着啪嗒一声,馆内重聚光明。

    迎着大瓦数的吊灯,邹百辰才看清环境,众人围坐的圈子里摆着各种食物果汁零食小吃,其间还架起了鸳鸯火锅,番茄和麻辣锅底里的牛肉都已经煮熟,翻滚着同样诱人的红色。

    这么大的场面应该是准备了很久,真是有心了。

    邹百辰再次环顾身侧:“人凑得这么全,你们都不上自习了?”

    肖越拿着专用的长筷,把半盒午餐肉涮进麻辣汤底,扭头答:“别自我感动,我可不是来给你过生日的。这里有肉吃,谁还在教室里读圣贤书啊?”

    无论是多仗义感人的事情,经过这小子天生的拽里拽气加工润色,都会变了一种味道。

    于是,邹百辰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展晗,换了一种更适宜的问法:“他们逃课你怎么不抓啊?这都够多少张假条的指标了。”

    展晗抬了抬胳膊,原本带着自律部臂章的地方这会儿光秃秃的。他的感冒好得差不多,嗓音也恢复了往日柔润:“我今天不值岗。”

    对,你就专盯我一个人。

    邹百辰沉默着给他扔去一个「你好好反省一下」的眼神。

    “行了,别挑刺了。去年这时候不是没人给你唱生日歌嘛。”黎礼的双手搭在闺蜜的肩膀上,笑意灿烂道,“今年我特地找了外援。来吧,娆娆。”

    旁边抱着尤克里里的姑娘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双眼。

    作为学古筝的音乐生,骆娆虽不似黎礼成绩优异,在北高也是很有名气的。之前在艺术生群体里还流传着一句话,叫「韩季峰擅长多少种体育项目,骆娆就会多少种乐器」。

    她弹唱的只是一首简单的生日快乐歌,小巧的乐器搭配温柔的女生,却从第一个和弦开始就抓住了大家的心。

    “别太陶醉。”黎礼悄悄凑到发小耳边,清了清嗓,“这个真不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人家想看看传说中的肖越。”

    邹百辰嗤了一声:“小姑娘哪儿都好,就是眼光差了点。”

    “对,在你眼里男生就你一个是好人。”黎礼小声挖苦。

    “谁说的?展晗也行啊。”邹百辰不假思索,尾音摇颤。

    正好一曲弹毕,黎礼忙着鼓掌没再应答,只投来一个诧异的目光。

    助兴节目落幕,众人开始吃喝。孙维祎打开一瓶自带的巴马道酒,浑说是成年人的饮料,非要和大家一醉方休。

    “在学校里喝白酒,被抓到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这地方是体育生的训练场地,不归北高教务处管。”

    “女生就算了,你们喝点气泡酒得了。”

    孙维祎给除了骆娆和黎礼以外的人都倒了一些。

    轮到展晗时,他伸手扣住了自己的杯口。

    不等人解释,孙维祎调侃的话已经出口:“不能喝你就去女生那堆啊。”

    邹百辰顺势拧开一罐苏打水,把展晗的杯子倒满,替他说话道:“他在吃感冒药,你小子别到处卖酒,瓶子里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好好好。”孙维祎在几个人里面年龄最大,听不得弟弟们口中嘲讽的话,真把剩余的酒都倒给了自己。

    “来吧,谢谢各位,生日同乐。”邹百辰率先提酒。

    “同乐!”众人同时抬臂碰了杯,然后围坐在一起吃起了火锅。

    从夕阳渐沉到日暮降临,一群年轻人都凑在一起,聊天玩闹。欢乐的氛围伴着涮牛肉的香味,一直延续了很久。

    但邹百辰对于这个生日的记忆,也就停留在此了,再后面的事他都印象模糊,因为几个人最后喝得东倒西歪。

    韩季峰醉得还不算太严重,可以由黎礼和骆娆帮忙领着回去。

    肖越和孙维祎都是半清醒半酒懵状态,也无人能顾及到,只能让两人结伴而行互相照拂。

    留到最后的展晗与邹百辰是一道的,搀着他艰难地坐上出租车:“迈腿,小心。”

    司机师傅回头看了眼后座上歪歪扭扭的人:“到哪里?”

    邹百辰抢先开口:“金厦名邸。”

    “还清醒着?”居然还能对答如流,展晗属实怀疑这小子到底醉了没有。

    “当然。”

    话虽如此说,邹百辰应答的时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一边倒,几乎靠在了另一人的肩膀上。

    不知道是不是洗衣液的味道,他闻到旁边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柑橘清香。借着酒劲,他干脆放纵自己无限制地贴近展晗。

    “一身酒味。”展晗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向旁躲了一下。

    邹百辰本想见好就收,却受重力收不住自己的倾倒架势,直接栽下去,脑袋砸在了他的大腿上。

    随着出租车行进,从外部投射进来的光线晦明晦暗。展晗那张好看的脸映着月光,现出一片迷离颜色。

    邹百辰的肢体仿佛不受大脑控制,就着仰身而视的动作,竟然伸臂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

    这一刻仿佛某种封印解除,一对纯粹如墨玉的瞳孔里,盛着让人怦然心动的魔力。

    邹百辰看得有些失神,直到感觉到自己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刚才倒下来时震到了脑袋,在酒精作用下突然一阵恶心。

    “哕——”

    他只是干呕了一声,还完全没有要吐的迹象,展晗便伸手捂住了膝上人的嘴,拇指还死死地抵在他人中的位置。

    刚刚那双温润漆黑的眼睛没有任何变化,开口却是威胁意味十足的警告:“你要是敢吐到我身上,明年生日就是你的祭日。”

    邹百辰的头昏沉沉的,根本没听清这人说什么,但好在胸口堆聚的不适感慢慢缓解。

    因为头下枕着的大腿柔软且高度适中,很快困倦来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有人拍了拍他的脸,耳畔传来迟疑的轻唤声:“邹百辰?”

    最终周遭一切都寂静下来,他竟然躺在展晗怀里睡着了。

    第30章

    ☪ 第 30 章

    ◇

    ◎一篇全是糟粕的东西◎

    天光明朗。

    邹百辰在陌生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环顾房间, 整个环境干净整洁,灰白配色营造出了艺术而冷静的氛围。

    在床边不远处的沙发扶手上搭着一件红色的校服外套。

    这应该是展晗的卧室。

    邹百辰看向身上轻飘飘的羽绒被,低下头深嗅了一口。他现在终于知道那小子肩头的柑橘香是哪里来的了, 连床衾间都是这股隐隐清香。

    抬碗看看表盘,这时间北高已经快上第一节课了。

    睡了这么久, 还是有点头疼。邹百辰晃了晃脖子, 刚想掀开被子, 忽然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伸手一摸竟然是一副银架无框镜。

    我靠。

    邹百辰锤着自己的头,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玩意怎么会在自己被窝里?

    他赶紧掀开被子走出房间, 来到复式二层的回廊边, 透过半掩的门板, 看到展晗正在隔壁书房里自习。

    这人果然换上了那副看起来就很乖的黑框, 顶着白皙面孔,低着头认真地演算着什么东西。

    听见脚步声响,对方合上书本抬起了头,视线落过来,开口解释道:“我昨晚实在叫不醒你, 而且你好像没带钥匙。”

    “昂——可能吧, 我前天在酒馆住的。”邹百辰尴尬地摸了摸额发,余光瞥到书房的沙发上有一床薄被,结巴着问, “你, 在这睡的啊?那我是,怎么上了你的床的?”

    展晗淡淡地回:“你自己非要往上爬, 我拽不下来……”

    草, 这一问一答是什么虎狼之词。

    俩人都意识到不对, 各自沉默了会儿。

    然后展晗接着开口:“你不用急着起来,我帮你请过假了。”

    “奥我不睡了。”邹百辰打了个哈欠掩饰方才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有些压偏腿的银色镜架放在桌上,“那个,你的眼镜。”

    “两千二。”展晗看也不看便报价。

    邹百辰讶异道:“镜片都没碎,你抢劫啊。”

    “喝醉了就喜欢摘别人眼镜,我的精神损失费远不止这些。”展晗不紧不慢的说辞实际上控诉了昨夜某人的酒品。

    “咳——”邹百辰咳了声,“要不,我给你戴回去?”

    “不麻烦你,转账就行。”展晗从宽阔的书台后走出来,视线下落,发现面前人是赤着脚的,便抬手指了指卧室另一边的推拉门,“先去洗澡吧,拖鞋、毛巾还有换洗T恤都在里面。”

    此时的邹百辰切身体会了「断片」是种什么感觉。他完全记不起昨晚的社死事件,更不想让人帮忙回忆,只好顺坡下驴:“那赔偿金额先待定。”

    说完,他赶紧转身进了浴室。热水器上显示的温度刚刚好,脱衣拧开花洒,很快浴室里便水汽充溢起来。

    二十分钟后,邹百辰擦干湿发走下楼梯,听到厨房里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展晗正在里面忙着什么。

    经过这一早上,邹百辰发现展晗家的床头、洗漱台镜子,还有冰箱门上,到处都是透明的便利贴,抄写着政治主观题答案和哲学原理。

    未免也太下功夫了吧。

    他正仔细看着便利贴上的字迹,展晗已经把一个陶瓷小锅端上了餐桌,还从冰箱里拿出几样爽口小咸菜。

    “吃饭。”

    盛满青菜虾仁粥的碗被递到了手边,邹百辰闷头喝了几口。宿醉之后的清淡暖粥让他的胃里舒服了许多。

    ——

    近日天气转凉,舟市持续降温。吃过早饭的两人又各自裹了件外套,一起打车去上学。

    正值第一节课间,15班教室里乱成一团。邹百辰和展晗刚在后排坐下就瞧见一道白花花的影子从前门窜了进来。

    “什么玩意从我眼前过去了?”邹百辰定睛一看才看出是穿着蓬松羊毛外衣的肖越。

    他大概也是刚来,满脸疲惫,同样都是醉宿,相比之下精神状态却差得远。

    “干什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邹百辰大着嗓门吐槽。

    前排的肖越也不甘示弱地回怼:“你以为我是你啊,还有人照顾。我昨晚上回去挨我姐骂,今早又被家里的猫一屁股坐醒,困死了。”

    之前闲聊的时候,邹百辰有听说过肖越是单亲家庭。他的父亲是常年奔波的商人,虽然能提供优越物质条件但是对子女疏于照顾。肖琦是医生,忙起来的时候,大概也是顾不上自家弟弟的。

    即便这些都是事实,可从他嘴里面说出来莫名惨兮兮的。

    邹百辰刚想再还嘴,却发现展晗正不明所以地盯着自己看,便只无辜地笑了笑。

    月考刚过后的这一日虽然是正常上课,但各科老师实则都在忙着批卷核分,课堂上也只讲些试题内容,没有留什么额外作业。

    邹百辰在展晗的床上睡了一晚,仿佛精神无比充沛,完全没再趴桌睡觉,大课间跑出去和其他班的捣蛋包打闹,还被老班逮个正着拎到了办公室。

    孟嘉的桌面上全是考试卷子,她负责的部分应该是填空,卷面上其他的题型都已经批完了。

    “我发现你怎么就没有个消停时候呢。剩下的活动时间你也别出去了,留在这里帮我干点活儿。”孟老师说着便拿了支红笔给他,吩咐说,“还剩下最后几张卷,批完核分。”

    找人帮忙还这么凶。

    邹百辰无声腹诽,拉把椅子坐下,从试卷堆里挑了第一考场的卷子出来做答案参考。

    “哱嘶嘶——”刚才一起玩闹的韩季峰在门口探头探脑,动动嘴唇发出声响,“嘛呢?”

    “没瞧见吗?我被抓壮丁了。”邹百辰头也不抬,快速地批了两笔。

    韩季峰放轻脚步走进来,看着卷子开口:“这摞好像是我们考场的。”

    “恩。”邹百辰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张18分的就是你的。”

    韩季峰向来不那么关心自己的成绩,反而看向了用做参考的一张。

    “喔,这谁的?第二卷满分啊。”他随手翻了一下,这张答题纸上没有任何一个失分标记。

    “我晗哥的。”虽然班级姓名的位置被装订了起来,但凭借他当时在考场里座位序号也能推算出来。

    “这么猛?那黎礼不是危险了吗?”韩季峰倚着桌角闲聊了两句,发现某处不妥后忽然语气一变,“诶,你故意压我的分是吧?这道题我和展晗都得一,为什么他对我错呀?”

    “是吗?你写的这个答案都看不清。”邹百辰仔细看他手指的位置,一本正经地耍套路,“而且我记得这题应该填负1。”

    韩季峰果然睁眼瞎掰:“对,我写的就是负1。”

    “你确定?”邹百辰见他傻傻地上套,挑了挑眉毛,“那我没给你批错,正确答案就是正一,没看见人家的卷子上画着对号吗?”

    “我弄死你。 ”韩季峰笑着拎起了死党的衣领。

    “哎呀就一道小填空,一百三十多都丢了,还差这几分?”邹百辰不耐烦地勾画一笔,然后把卷子都摞到一边,“不批了,出去一趟。”

    韩季峰追问:“又哪儿去?”

    “政治组。”邹百辰背着身答了句。

    每次考试结束后,窜到各办公室提前刺探分数的学生都不少。邹百辰跟随着小部队挤到徐老师的办公桌前。

    整个年级加在一起选择政治的学生也不多,试卷自然批得快些。各个考场的主观卷已经拆分开来混在一起了,整个办公室里铺得到处都是。

    邹百辰刚要上手,就听得徐老师的招呼声:“别瞎鼓捣了,你的卷子在我这儿。正要找你呢,过来。”

    政治老师正想和他探讨某道题目,邹百辰却兴趣不高,拖延道:“您等会再说哈,我找别人的。”

    “我看你是找打呢,麻利点!”徐老师催促。

    好在邹百辰动作迅速,几乎不用看名字,只瞧字迹就在一大摞纸张里翻到了展晗的主观卷。

    徐老师顺带着瞄了一眼:“哦,他的卷面我也有印象。这小子背得还行,可他不会答题啊。”

    她如是说着,手上便指出一处例子:“比如这道,知识点全部都对,却只得了一半的分,因为题目里给的材料一点儿都没结合上。”

    “行,知道了,回头我教育他。”邹百辰看得仔细,还若有所思,最后把答题纸卷了起来揣进外套口袋,“这张我拿走了啊。”

    说完他就要从人群中挤出去。

    徐老师在背后喊:“哎!你自己的还没看呢。”

    “我悟性高,上课的时候听您讲就行。”邹百辰没有再听政治老师后面的话,摆了摆手走出办公室。

    他刚离开政治组,恰好在中庭楼梯处撞见展晗,对方也刚从一间屋子里出来。

    邹百辰抬头看了看门牌:“哟,去语文组了啊。”

    展晗点头。

    “答得怎么样?在作文里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了,还不让我看。”邹百辰继续靠近,只瞥了一眼,却发现他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答题纸攥了攥,于是改为了调侃。

    展晗笑笑:“没什么,一篇全是糟粕的东西。”

    邹百辰还想再说些什么,背后传来孟嘉的声音:“邹百辰,我让你给我核分,你核哪儿去了?”

    “在这儿呢。”他连忙应答,然后转向展晗,“忙着呢,一会儿再说。”

    “好,我先回班了。”

    看着展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邹百辰重新回到数学组,一坐下却忽然回想刚才瞥到的作文题目和字迹都有点眼熟。

    那张答题纸怎么好像是自己的?

    他说谁是糟粕呢?

    “活儿没干完呢,瞎跑什么。”孟嘉的埋怨打断了少年飘远的思绪。

    邹百辰沉声嘟囔:“我就是过去看了看卷面。”

    班主任接着开口:“你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刚才英语老师还夸你呢,说阅读答得还行,卡也没涂错。”

    邹百辰痞痞地瘫进转椅,轻描淡写道:“害,新同桌的功劳呗。进考场前千叮咛万嘱咐的。  “确实。”孟嘉也赞同地点头,“难怪展晗说自己适合坐在后排,他真的比肖越更能带动你。 ”

    这话听起来就让人有些迷糊了,邹百辰嘶了一声:“什么意思?他们俩换座位不是肖越提的吗?”

    孟嘉却道:“肖越确实找过我,但是在展晗之后。”

    邹百辰不由得一怔:“他,怎么说的?”

    “展晗吗?他和我说觉得坐第一排太别扭了,想换到肖越那里去,而且年级第一的种子选手比他更需要各科老师目光的洗礼。”孟嘉拄着头回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发欣慰,“我当时还纳闷呢,这俩人居然正好想互换座位。而且我也怕你和展晗相处不来,他像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邹百辰没听进去别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件被实锤了的事情。

    展晗居然是主动换过来的。

    沉默着消化了两秒钟,他转而扬起唇角,笑道:“都容不下沙子,那哪来的珍珠啊,这个白切黑的小子容忍度高着呢。”

    作者有话说:

    邹百辰:主动和我一座,考完试还拿我卷子,他是不是很关注我?

    展晗:难道这两件事你没有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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