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钟路区。”


    清冽磁缓的男声从后排座位传来,司机眉梢一扬,抬眼看向后视镜。


    乘客头上扣着一顶黑色渔夫帽,帽檐侧面穿着三个银质铁环,坠的帽檐下压,半遮着他冷淡的眉眼。


    司机视线下滑,目光触到他脸上的口罩时,眼底失望神色一闪而过:“钟路区?”


    雀燃抬眼,视线落到前方后视镜,和司机看过来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司机是个穿着前卫的年轻男人,头发|漂染成白色,扶在方向盘的手上涂满了纹身,复杂地暗色花纹一直延伸至袖口,他嚼着口香糖散漫道:“钟路区哪个位置?”


    雀燃说:“深渊。”


    话音落地,司机咀嚼的动作微微一滞,眼底浮起了一层暧昧的笑意。


    钟路区,著名的同志聚集地,一个长期被社会边缘化的地方。


    司机打开右转向,把车驶到路上,汇入车流。


    午夜刚过,红绿灯闪起了橘色的光,路上来往车辆寥寥可数,司机一路畅通无阻。


    进入钟路区时,街边的年轻人开始多了起来,红男绿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搂或抱,或暧昧谈笑。


    司机缓缓把车停到深渊酒吧门口,在雀燃付款间隙,闲聊一般地说:“深渊的招牌酒不错。”


    雀燃神情漠然,语气也淡:“是吗?”


    司机笑笑,并不介意他态度冷漠,说:“玩得开心。”


    关门声传来,司机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几秒,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到路上。


    他猜那位乘客一定不常来这些地方,所以一定不了解这条街上的酒吧每家都有每家的特色和规定,也一定不知道深渊的特色是拼桌、规定是两两拼桌成功才能入场。


    酒吧光线颓靡,顶上的灯线扩着暧昧的气息,将墙面染成余晖色,散出的光也泛着慵懒的味道,浅浅地洒在地面上,平铺出一层夜幕低垂氛围感。


    沉郁的音乐声流淌在空气中,不似想象中嘈杂喧闹,雀燃跟在服务生后面,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走进等候区。


    等候区地方不大,不过装修挺用心,吊顶银星点点,长方形的酒柜嵌在背景墙内,柜内暖黄的光落在不知名的酒瓶上,折出一片浮光掠影,雀燃目光闲散,四下看着,余光瞥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时,脚步微微一滞,停了下来。


    男人戴着口罩,头上扣着一顶棒球帽,此刻侧对着入口的方向坐着,在玩手机。


    他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椅背,修长笔直的腿裹在黑色牛仔裤里,随意轻敞着,上身是一件低领t恤,下摆松散地扎进裤腰,系在腰间的袢带泛着薄冷的光,在灯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服务生脸上挂起职业的微笑,走到了男人身旁,微弯着腰,语气轻缓道:“您好,二位可以入场了。”


    沙发上,男人慢吞吞地抬起了头,从雀燃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他帽檐下凌散在额前的红色碎发。


    是余诀。


    服务生指着等候区入口的方向道:“您好,能和您拼桌的人到了,二位可以入场了。”


    余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冷淡漆黑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气氛诡异地凝滞了。


    服务生不明所以,打破了沉默:“二位?”


    门侧,雀燃双手松垮地揣在裤袋里,背往后抵着墙,懒懒散散地靠在那儿,面无表情地说:“巧啊,余队。”


    余诀直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恢复一惯散漫模样,挑唇道:“真巧,sparrow队长。”


    听不懂华语的服务生:“...”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描述,服务生自入职后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再次提醒:“二位可以入场了,我现在带二位去419包厢?”


    雀燃眯眼:“二位?”


    余诀挑眉:“一个包厢?”


    服务生:“对,对啊,您二位只能去同一个包厢...”


    话音戛然而止,服务生表情一变,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但,服务生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又感觉他们实在是不太像是那种人。


    两秒后,服务生想开了,他本着人不可貌相,表面多冷淡,说不准背后就玩的有多野的想法,说:“或,或许您二位想再加一位?三个人也是可以的,就,就是,可能不太好拼。”


    说完又赶紧补充:“不过没关系,慢是慢了点,也不是没有,再说人多点也确实热闹。”


    余诀:“...”


    雀燃:“...”


    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


    服务生耐心等待着他们的回复,等了几秒,见两人谁有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急了,他想起刚才这两位客人交流的时候用的是外语,便问:“您二位是不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是,余诀和雀燃不约而同地想,那些字分开都能听懂,合在一起,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不过,只能去同一个包厢那句他们听懂了。


    应该是没有包厢了。


    服务生有些焦急,他不会说英语,这可怎么办。


    就在服务生一筹莫展时,余诀说话了:“sparrow队长。”


    雀燃闻声,往他那边看过去。


    四目再次相对,眉眼之间都透着不耐。


    两人态度不言而喻,都不愿意和对方共用一个包厢。


    片刻,余诀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向雀燃。


    木质男香漫在鼻间,惯常散漫的男声响起:“sparrow队长,如果我没记错,你不喜欢男的。”


    雀燃神色不动,看着他的眸子毫无波澜。


    余诀慢吞吞地补上了没说完的下半句话:“这是个gay吧,要么你换个地方?”


    雀燃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余诀眼底漾起兴致,目光在他脸上溜达了一圈,才似笑非笑地说:“我还有个朋友要来,sparrow队长介意吗?”


    雀燃:“我也有个朋友要来,余队介意吗?”


    余诀不置可否。


    难伺候的祖宗总算进入包厢,服务生松了口气。


    他指着木质圆桌上的二维码:“二位有什么需要扫码下单就行,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走出了包厢,并贴心地帮他们关上了包厢门。


    包厢逼仄狭小,被朦朦胧胧的光线笼着,营造出暧昧的氛围感。


    可惜,这点氛围感在那两个捂得严实的人摘下口罩后,直接散了大半,甚至还漫隐隐起了一阵山雨欲来的既视感。


    余诀一言不发地点完酒,没骨头似的歪在懒人沙发上,目光转向了与他一桌之隔的雀燃,眼神直白赤|裸,带着探究。


    雀燃靠着椅背,悠哉地翘着腿,在昏昧的光线里,坦荡地迎上了他视线。


    两人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这么长久静默地看着对方,直到包厢门被服务生敲响,三杯长岛冰茶摆在桌面上。


    雀燃表情顿了顿,定定看着桌上的长岛冰茶,一惯情绪不显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除冷淡之外的第二种表情。


    余诀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推了一杯长岛冰茶到他面前,自己拿了一杯,仰头饮尽。


    沉郁的音乐声萦绕在耳畔,随着渐重的鼓点,包厢内的光线又暗了几分。


    灰烬,打野位,人在华国,余诀的死忠粉,lnd的试训邀请。


    雀燃回过神,突然想笑。


    什么余诀的死忠粉,压根就是一个人。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长岛冰茶,又名失身酒,喝下去的时候口感酸甜,极具欺骗性,但几口下去头就会发昏发沉,后劲极大。


    手机传来嗡地震动声,雀燃在阵阵晕眩感中解锁了手机屏幕。


    灰烬:到了吗?


    雀燃半眯着眼,视线扫过他的备注名时,动动指尖,把“灰烬”修改成了“余诀”。


    他关上手机屏幕,问:“一会儿去哪儿?”


    包厢里没有别人,这话是对谁说不言而喻。


    余诀慢吞吞地掀起眼皮,薄情的桃花眼底潋滟一片,醉态很迷人。


    但说出口的话就没有那么迷人了。


    视线相交,余诀意有所指:“你疯了?”


    雀燃闻言,眉头轻蹙,几乎是在他一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如果换一家酒吧,“一会儿去哪儿”这句话从一个男的嘴里问出,余诀一定不会反问“你不是疯了”,而是会直接告诉对方,自己会去哪儿。


    但,这是一家gay吧。


    “一会儿去哪儿”这句话从一个男的嘴里问出,就会变质,会引人遐想,会让人误以为是约炮潜台词。


    雀燃懒得解释,淡瞥他一眼,径直出了包厢,连一句再见都多余和他说。


    街边的路灯灭了一大半,微风卷着落叶刮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雀燃从兜里找出烟,坐在便利店门口的石阶上,动作迟缓地点了一支。


    清白的烟雾弥散在空气中,叮地消息提示音从口袋传来,是余诀发来的。


    余诀:到哪了?


    雀燃烦躁地吐了口烟,回道:酒吧里有傻逼,江湖再见。


    酒吧内,余诀本着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想法,问他: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雀燃:酒吧对面的便利店。


    五分钟后,便利店门口。


    余诀看着坐在石阶上的雀燃,感觉自己好像就是那个酒吧里的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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