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着让周围的人都退了出去,地上跪着的也压去了地牢,只剩下莫御和姜越明二人,他沉着眸子道:“太后自来不给自己树敌,要说内里的恩怨,只有她与钱庄的关系素来僵硬。”
莫御:“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疲惫地叹了口气,“朕也不知是否该猜测怀疑李诩,再者此事自多年前便已这样,若真是他,为何等到如今才动手?”
“多年前?那皇上可知是何原因?”
“太后痛恶南蛮人,先皇刚继位不久时才能尚不足以支撑皇帝的位子,心性尚嫩,以至于那时国土衰弱,兵民惶惶,而太后中途辗转几回,曾一度流落到荒地,被一群南蛮人抓了去,关在一处暗房里□□了将近十日才被人救出,这也是太后厌恶南蛮人的原因,甚至到后来欲图将所有南蛮人赶尽杀绝,但被先皇拦了下来。”
皇帝缓缓说道:“而就在多年前,李诩娶了一名南蛮女子为正妻,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令太后听闻当场摔了茶杯。”
钱庄早在多年前就已盛兴,李诩与皇室也交情不浅,双方常有来往,多少人在民间传着李家钱庄是皇室御用钱库的名头,太后自然不可能不气。
“但你们也知晓,李家的钱庄对于皇室来说确实无比重要,朕只能在其中调和,太后清楚局势也退了一步,虽然关系僵硬,但也没再爆发矛盾。”
莫御沉默了,此事疑点重重,确实如皇帝所说,钱庄财大势大,若真的记恨太后,没必要等了这么多年才动手。
皇帝闭了闭眼睛,“所以朕此次来,有一件事要吩咐殿前司,莫卿便留在皇宫调查,朕需要姜骁卫领兵去一趟钱庄,封止出入,但不必闹出太大的动静。”
姜越明弯腰叩手,“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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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的屏风之内,有一人躺靠在床榻上的身影,整间屋子里弥漫着股浓烈的药味及参汤的味道,屏风内的人摆摆手对把刀架在梁有今脖子上的男人示意,“松开他吧。”
男人迟疑了一瞬,慢慢松开了刀子后退了两步,但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梁有今的一举一动。
“好久没见您了。”梁有今摸了摸脖子对李诩说道。
“……”
御药局迫于压力很快得到了结果,同时蔻丹的来源也有了消息,正是由钱庄进贡到太后的宫殿里的,这一切都将矛头毫无疑问地指向了李诩,调查的过程很顺利,就像李诩从开始就没打算要掩饰一般。
梁有今一个人走出来没多远,一名男子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过来,他径直经过梁有今,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嘴里一边骂骂咧咧地,“一群疯子!老子可不奉陪了!”
李诩虽然只有一个亲女儿,但李家旁系亲属有不少,以往他每回来钱庄,侧一边的窗牖下会挂着许多女儿家的玉绫,这对她们极为重要,而梁有今方才发现那些玉绫已经全部消失了,遗落下些碎步仍旧挂在线绳上,随风飘荡。
若是不出所料,那些女儿家此时应该都搬离离这里,而剩下的这些人……
梁有今的思绪被拉回,因为那边的男子还未跨出门槛,一名小侍童便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一边喊道:“皇宫,皇宫派禁卫军来了!”
“你说什么!?”男子听到这话腿都软了一下,不可置信道。
梁有今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有冰冷的铠甲和兵器摩擦发出的声音,以及沉重密集的马蹄声,他瞥见男人面色因为慌乱而发白,蹙了蹙眉,紧接着就有士兵持着兵器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将里面的人都强行赶到了外面。
梁有今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其中,这才发现原来钱庄里还藏着不少人,大都是些人高马大的男子,也有少数的女子,他们显然没想到禁卫军会突然来钱庄,一个个皆是面如灰土。
几十号人就这样被压到了账房前偌大的庭院空地上,四周皆有士兵如一堵墙似的站立监视着。
脊背微弯的李诩手脚上皆被束上了镣铐,被两名士兵压着跪在地上,他的神情看起来无比镇定,就像那个一朝之间从钱庄庄主变为阶下囚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大人,四处都搜遍了,这里已经是全部的人了。”士兵小跑着过来汇报。
姜越明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直低着头的梁有今这才意识到来人是谁。
嗒嗒的脚步声随之响起,姜越明面无表情地在几十人面前一排排走过,眼睛一个个地捕捉着他们的面容和神色,一边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梁有今稍稍握紧了拳头,直到姜越明走到他面前,步子终于停了下来。
“你到这来干什么?”
梁有今一动不动,也不回答。
“梁仲乐。”
梁有今终于抬起头与姜越明对视了一眼,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梁有今顿了下才回道:“过来送个东西,顺便喝了杯茶。”
姜越明抓住梁有今的手腕,将他人群里拉出来,“你回去吧。”
“不着急,”梁有今停下脚步用另一只手抓住姜越明抓着他手腕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姜老四,皇上派你来做什么?”
“既是皇上的命令,你不必知晓,”姜越明叹息一声,稍稍软了语气低声劝道:“回去吧,牵扯到其中对你没有好处。”
自御药局的结果出来后,皇帝的状态变得更加不好,姜越明收到了急令要立即将李诩压送回皇宫,庄内的其余人等则被重重士兵看守在此,等候发落。
梁有今就目送着他离开的身影。
因为姜越明临走前嘱咐了句,那些士兵并没有约束梁有今的来去,直接眼观鼻鼻观心地将他当成了空气。
梁有今的目光在人群里掠过一遍,发现李辙并不在其中,可整个钱庄已然被禁卫军给围得严丝合缝了,他理应还在这庄子里。
李诩亲口告诉梁有今,李辙并非他在外的私生子,他不过确实是南边的一个商户罢了,因为某些原因,二人达成了你情我愿的交易,而李诩的目的实则很单纯地为了自己的女儿,所以才凭空找来一名私生子想要撕开殷翟明接近李以南的真面目。
“你是梁成勋的儿子,小时候还叫我一声李叔,若是不想被牵累,我劝你快些离开这里。”
梁有今觉得他话中似有别的含义,但那时来不及多想,禁卫军就已经围了庄子。
不久后一只信鸽飞进了钱庄,落在了一名士兵的肩膀上,他取下信鸽脚边挂着的纸条,展开一看后面色猛然一变,立刻指挥周围的士兵道:“这庄子里有密道,李家小女李以南还未寻到身影,继续搜!”
“……”
李诩被押送到皇宫时,并未被直接关入大牢,而是戴着镣铐被压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红着眼睛一把揪住了李诩的领子,怒声吼道:“你这混账东西,枉费朕以往这般信任你!”
李诩头发散乱,木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衰败的气息,“臣愧对于皇上,但太后,不得不死。”
皇帝一把将他扔在地上,气极反笑,“你说,朕倒要听听,你这不得不杀害太后的缘由。”
李诩似乎并不愿提及,沉默地撇开了头,皇帝见状,胸口起伏更大,一旁的公公看得心惊胆战的,“李诩,杀害皇族是诛九族的死罪,不只是你,与你牵系的人同样逃不掉!你难道就没想过后果?”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跪在地上的李诩显然是被刺痛了,他神情甚至不再木然,而是烧起了一团火,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后果?还需要什么后果?太后和殷翟明二人联起手来,欺骗她、玩弄她、□□她,如今落得这副境地,死了怕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费力的嘶吼而破音,因为牙齿咬得太用力,甚至嘴边都溢出了鲜血。
姜越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诩,眼眸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什么。
“……你说什么?”皇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诩,见他嘴角扬起了一抹扭曲的笑容,呵呵笑道:“皇上还不知道吧,是殷翟明盯上了钱庄权财,不择手段靠近我的女儿,花言巧语蒙骗她的感情,我为了让以南看清真相,谎称有了名私生子,但谁知太后听闻后从中作梗,对二皇子循循善诱,他们将以南囚禁起来,关在地下室用当年太后同样经历过的事情来对待她,然后把我的女儿,像条狗一样扔在了大街上!”
“……她还是个孩子,”李诩心碎欲裂,老泪纵横,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李以南在大街上被发现时遍体鳞伤,不着寸缕,奄奄一息的模样,再晚发现一刻,她就已经闭了气。
“太后曾受了折磨,被南蛮人所侵害,可她凭什么,要将这股莫须有的仇恨算到我一对无辜的妻儿身上……”
李诩的妻子在诞下李以南后身体依然很健康,只是后来就突然离奇死亡了,离奇二字是假话,若要细细追根算来,必然是是太后从中作鬼,李诩纵然悲痛万分,但为了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子,只能选择忍了下来。
李诩说到这里,身体已经完全脱了力,他的口鼻中溢出乌血,整个人往旁边扑通一声倒下。
皇帝僵硬的深思被唤回,立马对旁边的公公吼道:“快!把御医喊来!”
公公不敢耽搁,撒腿跑了出去。
御医在查看过李诩的情况后,松了口气,对皇帝汇报道:“皇上,他只是气血攻心,暂无性命之忧。”
皇帝脸色苍白地揉了揉眉心,摆了摆手,“王公公,将李诩带下去,派人看顾好了。”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刚想出声劝皇帝休息下,外面就小跑进来了一名传话的太监,他匆忙在皇帝面前跪下来道:“皇上,那边传来消息,钱庄失火了!”
“你说什么?”
“本,本来,守在钱庄的一批禁卫军收到了李以南还在钱庄内的消息,正派人搜查时,钱庄突然失了大火,且火势凶猛,根本无法扑灭!”
皇帝像是也料到了一般,扶着桌子身形有点不稳,“看来李诩这次是要把事给做绝了。”
王公公立刻紧张地要上前扶住他,“皇上,您注意龙体啊!”
“王公公,你先扶皇上去休息吧,我去一趟。”姜越明说完,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后,神色凝重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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