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廊里,时踪与贺真四目相对片刻,大概是觉得他脸色不虞,主动开口道:“抱歉,不过也不能怪我。”


    贺真沉着脸,声色很低地开口:“嗯。我知道。那边的岑千山过来了。”


    时踪用很无辜的语气道:“嗯,这是一方面。不过我刚想说的倒不是这个。”


    贺真问他:“那你想说什么?”


    时踪绕到他身后,瞥一眼他屁股上的鞋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只是想说,你要怪就怪古堡的地太不干净。我也没走几步,脚底怎么这么多灰?”


    贺真:“……”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径直走到编号为“”的房门口,屈指在房门上叩了叩,再回头看向时踪。


    “一会儿你先走,我断后。”


    时踪摆摆头:“都是大学生,左三丘比你好逗多了。”


    贺真:“…………”


    不再看时踪,贺真一言不发推开了门。


    时踪倒是迅速跟了过去。


    房门打开的一刹,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浓得化不开的雾。


    他们一同踏入那片浓雾,之后再度进入一个狭窄阴暗的空间,居然还是衣柜。


    不过这回的衣柜比上次大上不少。


    至少两个人不必紧紧挤在一起。


    时踪轻车熟路地小心动作,把衣柜柜门推开些许,这就再次看到了岑千山。


    从3月4日到6月7日,不过短短三个月,岑千山竟似乎已老了许多。


    他不再是干净帅气的、惹女明星青睐的编剧老师,而已成了一个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士。


    这间房应该是主卧,不过做了玻璃隔间,隔间内看样子是个书房。


    岑千山是个编剧,或许平时他就在这隔间里写作,写累了,从隔间里出来就是床,他能立刻上床睡觉。


    书房内,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的全都是书。


    书桌上、地上、乃至外面卧室的床上也都散落着书籍。


    也不知道是因为岑千山这个人从来都不爱收拾,还是说他只是最近比较颓废。


    这会儿岑千山正半躺在床上喝酒。


    他的神色颓丧极了。


    一边喝酒,他一边苦笑着自言自语:“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岑千山……你不屑于娱乐圈,不屑于曲意逢迎……你只想写出一个符合你心意与梦想的故事……可现在呢……


    “你写的是什么玩意儿?烂本子……全都是烂本子……为了赚钱而已……


    “你写来的男主角被人骂做是人渣,写出来的台词被人骂油腻……可这是我好不容易学来的啊。我以前也不会的……他们教我的泡妞技术……我学了……我也成功撩上了雨嫣……可是然后呢……


    “可她就是个什么男人都可以上的婊|子!她跟我好,只是想演我的戏……


    “哈哈哈哈,原来我的烂戏也有人抢着想演……


    “所以其实她也不值钱……


    “不……我爱她……我还是爱她的……


    “我真的是爱她的……”


    岑千山自言自语了许久,客厅忽得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叫声。


    听得出她试图喊得非常大声,大概是因为她想用尽所有力气来求救。


    可由于太过虚弱和惊恐,那声音也就显得格外微弱。


    伴随着喊叫声一并响起的,是疑似木椅滑过地板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听到这些声音,结合着记忆里岑千山把梁雨嫣从片场带走的桥段,时踪猜测,岑千山应该是绑架了梁雨嫣。把她带进这个屋子后,他应该将她绑到了客厅,并很有可能殴打了她。


    梁雨嫣先前被打得昏了过去,现在才醒过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发出了绝望的呼救,以及徒劳无力的挣扎。


    梁雨嫣的声音让岑千山一下子从梦呓般的状态中惊醒了。


    他的脸色骤变。看上去不再过分颓废,眼神变得严肃而又机警。


    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望了一眼客厅房间,岑千山走进了卧室边的浴室中。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块毛巾。


    很快他就拿着毛巾去到了客厅。


    躲在衣柜中的时踪看不到他去客厅做了什么。


    但从喊叫声消失这一事实判断,梁雨嫣的嘴被这块毛巾堵上了。


    过了一会儿,岑千山再度去到了卧室旁边的浴室。


    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打理得颇为整齐,脸上的胡子也没了,竟像是费了功夫将自己仔仔细细打扮了一下。


    床旁边的椅子上摆放着一套西服,西服还是放在干洗袋里的。


    看来它还没来得及被放进衣柜,也许才刚被送来。


    岑千山将干洗袋打开,将西服一丝不苟地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穿上了,甚至为自己系了一个红领结。


    做完这一切,他走至穿衣镜前,握起拳头给自己做了个类似于打气的手势。


    然后他挤出了一个笑。


    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人生已走至至暗时刻。


    强挤出来的笑容只会让人感觉到扭曲与古怪。


    岑千山面容英俊,五官非常出挑。


    可颓丧的眼神以及古怪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恶魔,无法让人心生半点好感。


    把自己收拾妥帖后,岑千山离开卧室,去到了客厅。


    时踪听到他这样对梁雨嫣开口——


    “雨嫣,你爱我吗?


    “从此以后,只爱我一个。好吗?


    “宝贝,现在我把毛巾拿出来了,你可以说话了。


    “但是你不可以对我撒谎。


    “你如果撒谎,我一定会看出来。


    “否则你和那些男人的事,是怎么被我发现的呢?


    “我最亲爱的宝贝,我不仅会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我甚至还为你的谎言计了数。


    “宝贝你听清楚了,但凡你再骗我一次,我就会在你身上动刀了。


    “你撒了多少次谎,我就在你身上划下多少刀。这个主意棒不棒?”


    岑千山话到这里,空气一度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梁雨嫣才用极度惊惶的声音开口。“你、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不会撒谎,我再也不会撒谎……求求你放过我!!”


    “好。我再重复一遍问题——


    “告诉我,你现在是否只爱我一个?是否愿意这辈子只守在我一个人身边?”


    “我、我我我……”


    “宝贝,记住了,你要说实话。如果你撒谎,我就动刀。”


    梁雨嫣崩溃地哭出了声。


    “放了我吧。求求你。我……我现在只感到害怕。千山,我害怕。放过我!我从没想过你居然……是、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是我贪慕虚荣,是我享受被很多人讨好的感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愿意以后尝试着只守在你一个人身边,可我现在、我现在……”


    岑千山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现在不爱我了,对吗?”


    梁雨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刀刺入血肉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声音并不大,但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时踪猜测,梁雨嫣应该是对岑千山摇了头,给了他一个否定答案。


    现在的岑千山,她当然爱不起来。


    按理她该捡好听的话说,按理她应该回答从此只爱他一个。


    可是她根本不敢撒谎。


    梁雨嫣很快尖叫出声。


    “你食言了……你食言了!是你不让我撒谎的……你不让我撒谎……


    “我……我好疼好疼……求求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千山……”


    岑千山接下来的声音如恶魔的低语——


    “你撒谎,我会划伤你的皮肤,我会折磨你,我会在你身上刻很多刀。


    “可如果你不爱我,我会杀了你。


    “宝贝你看,我从来不会食言。”


    “不……不——!!!!”


    “嘘。我喜欢你保持安静的样子。那样很乖,很听话。


    “那会让我知道。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乌云袭来,天气阴暗,风吹得窗户咔咔作响。


    不多时,一阵电闪雷鸣后,大雨倾盆而下。


    而藏在阵阵雷声、以及雨声中的,是客厅传来的一下又一下,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以及女子极度惊恐疼痛,却又因为毛巾堵住嘴而发出的呜呜声。


    岑千山就这样杀了梁雨嫣。


    时踪与贺真在衣柜里听到了全程。


    过了许久,岑千山离开了这栋房子。


    他走向客厅玄关的时候,脚步声显得疲惫且沉重。


    很快,汽车发动声响起,那是他离开了房子。


    时踪看向身边的贺真。“去屋子里看看?”


    贺真点点头,继而直接推开了房门。


    时踪若有所思看他一眼,试探性问道:“如果他去而复返,我们能听见汽车的声音,能及时躲起来,不被他看见。


    “但摄像头呢?你不担心他会录下自己的杀人过程?他也许会的,他已经病态了。”


    “你探索。我找摄像头。如果真有,那就把录像毁了。只要岑千山不看到我们的录像,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就没问题。”


    说着这句话,贺真已离开衣柜。


    时踪紧跟其后。来到卧室后,他先走到窗边往屋外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建在半山腰上的独栋别墅,刚才岑千山是开车绕着盘山公路离开的。


    这点倒是与大家之前得到的信息一致——


    岑千山在山间别墅杀了梁雨嫣。


    简单在卧室扫了一圈,时踪就和贺真去到了客厅。


    绑人的椅子倒在了地上,那上面布满了鲜血。染了血的绳子静静躺在旁边。


    梁雨嫣的尸体已被搬运到了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从她身上流的血已经把沙发整个染红了。


    在她身后的窗外,青山如墨,山脚的大海沐浴在美丽的晚霞中,就像是被血水染红。


    窗外山海相依,风景格外美丽。


    窗内发生的却是一场极其可怖的虐杀。


    时踪不再耽误,迅速在屋中找起了线索。


    贺真则在找摄像头。


    然而只过了大概十分钟,他们就收到了系统让他们离开的通知。


    两人只得经由衣柜重新回到古堡第三层。


    至此,这层楼只剩最后一扇门没有开启。


    第一扇门后的时空中,岑千山要么本人出镜,要么偷偷放了摄像头,时踪完全没法离开衣柜,否则会引发时空紊乱。


    至于第二扇门,时踪主要的时间也用来听岑千山杀人了。


    他离开衣柜探索的时间太过短暂,根本没法发现什么。


    因此基本可以判断,系统给出的“不能让门后时空的岑千山得知时踪存在”的规则,相当于只允许时踪旁观、旁听那两个时空发生了什么,而禁止他做出任何干预。


    他无法干预梁雨嫣出轨,无法阻止岑千山放摄像头,也无法阻止岑千山杀梁雨嫣。


    在这两扇门后的时空里,他完全无法左右这两人的任何行为,也无法见到任何npc,与他们产生交互。


    这两次他的活动范围通通被限定得很死。


    那么第三门后又如何呢?


    总该迎来一次相对自由的探索机会了吧?


    时踪料对了。


    走进编号为“”,他与贺真来到了一个小巷中。


    两人并没有贸然行动,直到附近一户人家传出了新闻播报的声音——


    “凶手岑千山已落网,被捕之前,他将《山海》全新修订版,他的创作心得,以及他杀人的原因,全部刊登在了网络博客中。


    “值得注意的是,有不少人在了这个故事后,居然觉得他可怜,觉得他有魅力,继而成为了他的粉丝。


    “此事影响很大,请家长注意家中青少年和儿童的心理健康,并予以积极的引导,切忌让孩子们盲目追星,更不可让他们崇尚犯罪……”


    岑千山既已落网,当然不必担心正面碰上他。


    这个副本可以自由探索了。


    确认这一点后,时踪立刻离开了那扇门。


    通往这个时空的门依然变窄也变矮了,得弯着腰才能经过。门上的编号布满铁锈,变得难以辨认。除此之外,整个门的颜色几乎与墙体融为了一体,很难被这里的普通人发现。


    门前方还放着几个垃圾桶,也就更加不易引起旁人的注意了。


    此地臭味熏天,时踪是捂着鼻子小跑着离开小巷的。无法在现实世界闻到气味的他实在没有过这种经历,走至巷子口后一把扶住了墙,没忍住弯下了腰,差点就要干呕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


    贺真走至他身后伸出了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背。


    察觉到什么,时踪迅速侧身躲开了,继而给了贺真一个颇为凌厉的眼神。


    除了第一次在客栈见到贺真,时踪表现得格外冷漠外,其余时候他都装得挺温柔的。


    这会儿他算是暴露本性了。


    那眼神俨然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真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也不知道是没察觉到时踪的眼神,又或者他只是毫不在意。


    收回手,他上下打量时踪一眼,问:“还难受?旁边有商店,我去帮你买点水。”


    时踪面色恢复如常,盯了贺真一会儿后,淡淡笑着道:“那你先得去搞点这个时代的钱。你打算怎么搞?”


    问这话的同时,时踪站在巷子口看向这座城市的一隅。


    这个副本居然把一座城市搬了过来,时踪不免有些惊讶。


    此时晨曦初至,上班的白领还没有出门,在街上活动的基本都是送货的、忙餐饮的、急着早起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的大爷大妈们。


    一个真实而又生动的城市就这么明晃晃地展示在时踪眼前,等着他从中抽丝剥茧找到对破解副本有用的线索。


    跟前两扇门一样,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一定会很有限。


    然而这么大一座城市,该怎么大海捞针地找出会对他们有用的线索呢?


    时踪有了主意。他侧头看向贺真:“我们要快点搞到钱。我打算去网吧看看岑千山的博客,看看他到底写了个什么剧本。另外,我还要查出他的地址,去他家一趟。


    “你呢?你的计划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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