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是傅昭第一次申请约会。

    她回去之后想了想,觉着最适合她和时楠之间的活动还是“散步”或者“兜风”——这是时楠离开之前,她们最经常做的一项活动。

    在想不到其他活动项目的时候,重新再做以前一起做过的事情,也许会带来更多惊喜。

    可惜现在是冬天,兜风这项活动实在不适合。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散步。

    但散步看起来,像是一项没怎么花过心思准备的活动。

    傅昭目光落到时楠大衣衣兜里,里面有一只温温软软的手,是她现在应该牵着的手,而不是该孤伶伶放在大衣兜里的手。

    可是……

    她盯了好一会,才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会无聊吗?因为单单只是散步。”

    “不会啊~~”

    时楠侧眸望过来,眸光映着笑意,“之前要么就是在路上奔波,要么就是开不停的会,能有时间散散步,已经算是很满足了。”

    “那就好。”傅昭应了一句,瞄了一眼时楠还没拿出来的手,抿着唇,“我还以为……”

    “第一次约会,我就没有表现好。”

    “为什么这么觉得?”时楠扬了扬眉梢。

    傅昭没说话,沉默一会,尽量维持着自己脸上的平静,尽量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自己的手伸进了时楠的衣兜里。

    暖热指尖相触,却还是不自觉地轻轻颤了一下。

    她顿了一下,却也没有退缩,而是在衣兜里直接扣住了那只柔软的掌心,然后十指相扣。

    “手有点冷。”她没有回答时楠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扑哧——”

    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接着是慵懒轻柔的嗓音,“那可能还是你自己的衣兜比较暖和,你的衣服比较厚。”

    话音刚落,相握着的手就一起被拿了出来,从一个衣兜到了另一个衣兜。

    并排的距离也被拉近。

    肩抵着肩,脚步跟着脚步,手牵着手。

    在嘈杂的人群和缭乱的目光里,像一对普通得再不过的小情侣。

    如果真的是就好了……她不是南柯岛的岛主,不会因为心理阴影去不了RT星球,这样的话,她和时楠也不会需要一直维持着“异地恋”的模式。

    在这一瞬间,傅昭冒出了这么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可下一秒就又被理智推翻。

    克制而冲动。

    她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还是开了这个口,“过些天……我去RT星球看你,怎么样?”

    旁边的人步子顿了一下,把迈出去的她也扯了回来,定定望着她,“不行。”

    傅昭知道时楠会是这个回答,却还是生起了挣扎一番的想法,目光落到时楠眼底,小声说着,“我以后总是需要去RT星球的……不可能永远不去。”

    她刚刚冒出了点想要说服的心思,就被时楠识破,接着掌心被惩罚式地捏了一下,传来轻轻的刺痛感。

    “那就等两年再说。”时楠沉默地盯着傅昭一会,在对方眸光里捕捉到了期待的神色,心里软了一下,可嘴边还是没松口,

    “再过两年。”她轻轻阖了一下眼皮,“到时候你想来就来,想去哪里……都可以。”

    傅昭眸中染上困惑,“为什么两年。”

    “如果仅仅是因为水土不服的话……”她声音小了下去,染上了点心虚,“过两年也没用。”

    “其实……”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说出口,“如果是水土不服的话,要多去那边适应才会变好。”

    “不是吗?”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小,气势也弱了下去。

    时楠反而牵起唇角笑了笑,把手臂抬高,用着轻软的力度,揉了揉她的头。

    掌心柔软,动作轻缓。

    可说出口的话还是残酷无情的两个字,“不行。”

    傅昭泄了气,她不是不知道时楠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她第一次去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让时楠产生了不安的情绪,可陆景墨已经被关了进去,水土不服也只是一件可以克服的事情。

    对时楠来说,这两件事,不该让她这么坚决。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前世发生的事情,可已经过去两年,一切都和原来不一样了,所有的时间线,所有会发生的事情,都完全改变。

    连她家里那棵前世从没开过花的芍药,最近也有了开花的迹象

    那前世那一件纯偶然的事件,也理所当然地不会发生。

    在合理推测下,她有理由觉得,时间节点早已经改变,原有的时间轨迹早已被改变。

    所以,她真的还要等两年吗?

    就算要等,也应该是等过了她的25岁生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过几天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耳边冷不丁地响起了这句话。

    傅昭猛地回过神来,就对上时楠那双漂漂亮亮的茶褐色眼眸,她茫然地转了转眼睛,过一会眸光闪烁,说出了自己最想要的礼物,

    “我最想要的礼物,就是被允许去RT星球看你。”

    时楠停下步子,侧头看她,挑了挑眉心,“这件事再说。”

    “其他的呢,类似于比较实质性的礼物,比如说车,房,或者私人飞行舰……”

    傅昭看了时楠一会,对方已经完全转移了话题,并不打算再讨论这件事。她也只好作罢,认真想了想,回答着时楠的问题,

    “这些我都有,要这么多也没用。”

    “那你想要什么?”时楠像是一定要问出个好歹来,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傅昭心不在焉地阖上眼帘,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时楠不会允许,可是除了这件事,她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她拥有的,比她想要的东西更多。

    亲人尚在,感情亲密,没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朋友此时此刻就在身边,只要她想就能见面,时常相聚,还各自实现着自己的理想。

    爱人正爱着她,节奏和进度正好。就算是异地恋,有一点不好,但也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南柯岛安安稳稳,岁月安好,岛民平安喜乐,犯罪率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

    傅昭左思右想,给了时楠一个最符合自己现状的答案,

    “我想要的已经拥有了,想做的事情也已经在努力中,所以现在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

    “但只要是你送的,我应该都会喜欢。”

    *

    在时楠离开的前三天,在傅昭生日的前两天,傅昭开始变得特别忙起来。

    白天几乎不能在家里见到人影。

    晚上下班也总是踩着月光回来。

    所以在那天散步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抽出时间约会过。

    就算是生日当天,傅昭也没能准时下班。

    直到月亮从窗户边上偷偷爬了上来,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傅昭没抬眼,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来,慢慢走近,包装精致的礼物盒映入眼帘,方方正正的盒子,绑着细软的绸带。

    “生日快乐,我亲爱的岛主~~”

    轻松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昭愣了愣,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人,湖蓝色的针织衫,亮紫色的半身裙,还有……

    原本黑色细软的中短发,变成了飘逸卷曲的红色长发。

    扎眼又吸睛。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孔微言的穿搭,良久,抿着唇说了一句“谢谢”。

    孔微言眨眨眼,撩开自己飘逸的红发,努了努嘴,“怎么不打开看看?”

    傅昭这才把自己视线从孔微言这身亮眼的穿搭中移了开来,移到眼前的礼物盒上,伸手解开绸带,“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咯。”孔微言含糊不清地回答。

    狐疑的念头一闪而过,傅昭看了孔微言一眼,手上动作放慢许多,“该不会是什么恶作剧的东西吧。”

    孔微言翻了个大白眼,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原来你这么想我。”

    “我是那种,在你生日还要搞事的人吗?”

    傅昭仔细想了想,语气轻松,点了点头,“是。”

    “……”孔微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放心,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很正常。”

    孔微言这么信誓旦旦,傅昭反而有点不放心起来,她动作顿了顿,但还是拆了开来,“最好不是,如如果是的话,我会直接扔了。”

    “……随你。”孔微言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想到认识这么久,我们之间却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

    “你觉得这像话吗!!”

    “嘭——”

    傅昭抬了一下眼,面无表情地从盒子里拿出那本《alpha易/感期以及标/记注意事项》,非常厚,看起来有几百页,扔到桌上还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我没当面扔进垃圾桶里。”她言简意赅地补了一句,“是出于对你的尊重。”

    “这有什么好扔的,这哪里不正常了。”孔微言一脸莫名其妙,光明正大地宣称,“这不是每个alpha都应该学习的知识吗。”

    “我是怕……”她凑了过来,声音小了下去,“万一碰上了意外的情况,你不会,就丢人丢大发了。”

    “所以还是早点学习比较好。”

    “我跟你说,这真的是我看过众多评价,搜索来的,大家都觉得理论和实践结合的一本书……”

    孔微言说起这些来,永远是像开闸一样,滔滔不绝。

    alpha是需要学习这些知识没错,可傅昭却觉得孔微言这些话听到耳朵里,变成了有指向性的话,她及时打断了孔微言的话,“我是一个还没有进入易感期的alpha。”

    “听不得这些。”

    “这怎么了?”孔微言在她耳边恶魔低语,“第一次易感期,这不是正好吗?”

    “正好你那些还没开封的抑制剂,可以一直不开封。”

    傅昭沉默一会,觉得自己有些睁不开的眼皮,越发疲倦起来,她推开了孔微言,面不改色心不跳,“你什么时候走。”

    “还有……你为什么突然在身上穿这么多颜色?”

    为了不让孔微言继续这个话题,傅昭轻轻阖上眼皮休息,想了想,干脆把话题转到了自己刚刚就想问的问题上,她顿了顿,“像是碰上了春天……”

    孔微言十分遗憾地撇了撇嘴,为傅昭不肯开窍而遗憾。她摆了摆手,回答着傅昭的问题,“之前穿黑白灰,这不是想显得我成熟稳重一些吗?”

    “但现在我觉得,还是这样有记忆点一些。”

    “能让别人记得住我。”

    “谁记不住你?”傅昭懒懒地抬了下眼,抓住了关键点,“之前也没见谁记不住你。”

    “哎呀……”孔微言摆了摆手,含糊不清地回答,“没有谁,我开玩笑的。”

    “不过就是想穿多点颜色,发挥我美貌的优势罢了,毕竟……”

    她嘴边东扯西扯地说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到了傅昭脸上,果不其然,傅昭已经阖上了眼皮,像是在听她说话,却又像是睡着了。

    孔微言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毛毯给傅昭轻轻盖上,又调高了些暖气温度。

    “啪啦——”

    移动的时候碰到了书桌上的什么东西,似乎是掉了下去。

    孔微言回头,是一份文件。

    文件上说,鉴于孔微言署长在多场活动中表现优异,现将西群岛的葡萄庄园作为奖励,赠予孔微言署长。

    攥着文件的指尖紧了紧。

    小屁孩。

    孔微言轻轻喊了一句,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天她叹的气都可以绕整个太阳系一圈了。她望了一眼靠在椅子上睡熟了的傅昭,把文件按照刚才的角度又放回到了桌上。

    才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

    傅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里。

    但下一秒肩上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整个人被按回到了椅子上,继续窝着。椅子是时楠精心给她挑选的办公椅,符合人体工学,靠起来的时候特别舒服。

    温软的指尖覆上太阳穴,带着微热的温度,轻轻柔柔地给她按揉着,舒缓了不少刚醒过来的眩晕感。

    “醒了?”

    熟悉的嗓音轻懒润耳,轻飘飘地传入耳膜,是她最近听起来最安心的声音,缓解了她刚从梦中惊醒的心慌意乱。

    “嗯……”她安心地阖上了眼皮,轻轻开口,“可能是事情太多了,最近有点累,连在办公室睡着了也没注意。”

    “要注意劳逸结合。”

    简简单单的一句嘱咐,飘在耳朵里,润透在心里,傅昭唇边不自觉地漾起弧度,心底也越发觉得惬意,“知道了。”

    “嗯。”时楠轻轻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起来,带着刻意放缓的呼吸,以及隐隐约约的笑意,“刚刚有人来过吗?”

    “孔微言来过。”

    傅昭心不在焉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随意闲聊一般地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头上的动作没停,缓缓地在太阳穴处绕着圈,身后温软的身躯靠近了些,弯了些腰,有细长卷曲的发丝垂落下来,带着扑鼻的清香。

    接着是一声轻轻柔柔的笑声,像冬日最温暖的热炉里吹来的暖风,此时此刻飘在空中,旖旎又轻盈。

    笑得傅昭有些渴,口干舌燥越发严重,她不自觉地又问了一句,“怎么了?笑什么。”

    接着从头顶的呼吸变缓了许多,传来的嗓音尾音上翘,娇懒中带着丝缱绻的笑意,

    “你桌上的书,总不可能是你自己买的吧。”

    第72章

    桌上的书……

    傅昭猛地反应过来,睁开眼睛。

    “alpha易/感期以及标/记注意事项”几个大字,砸了过来,像惩罚的大石头,在空中旋转放大,接着全都砸了过来,砸得她头晕眼花。

    暖热的气息从头顶洒了过来,夹杂着轻懒的笑意,从每一处没有衣料遮挡的皮肤处,渗透进去,让她心里瞬间烧得不行。

    傅昭慌里慌张地扯过几份文件,把那几个显眼的大字全都遮住。

    时楠似乎是对现在的情况了然于胸,没有说什么让她继续不好受的话,只这么轻轻柔柔地继续帮她按着头。

    可时楠越是没反应,她的反应就越大。

    和上次泡温泉的时候一样,时楠并没做什么,傅昭的想法就已经飘出了天际,就算只听着声音,也会在声音上发挥着自己无比充足的想象力。

    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时楠什么都没说,但她脑子里总是不停地冒出:时楠会怎么想她?时楠会不会觉得她和那些alpha一样,只想着这些事?

    诸如此类的想法一旦冒出来,就绵绵不绝起来。

    傅昭喉咙微微滑动,觉着自己是该说些什么解释,可思来想去,最后只干巴巴地冒出来了一句,“这是孔微言……恶作剧的。”

    “嗯……”时楠应了一声,尾调轻轻懒懒,指尖下落到她耳垂上,放轻了力度揉了几圈,“不是生日礼物吗,怎么又变成恶作剧了?”

    傅昭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下一秒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在时楠的指尖即将继续下落,虚虚绕着贴着阻隔贴周围的皮肤的时候。

    她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呼吸滞住,意乱心慌。

    “她送过来的生日礼物,不就是恶作剧吗?”傅昭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眼神飘来飘去,一会在时楠脸上,一会又在盖住那几个大字的文件上。

    飘忽不定,心绪不宁。

    时楠看着她,安安静静,过一会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开口,“原来是这样。”

    “什么是这样?”傅昭落入了圈套,懵懵懂懂地反问了一句。

    时楠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水杯放到桌上,朝她笑了笑,眸光在夜灯下微微晃动,“我之前问你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你说你不知道。”

    时楠靠近了些,视线黏着她的目光,气息缠绕在她脖颈,“现在看来……”

    傅昭越发慌张起来,后腰抵上了身后的办公桌,红着耳朵,支支吾吾地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你急什么?”

    时楠莞尔一笑,右手擦过她的腰际,搭在她身后的办公桌上,翘起来的眼睫微微颤动,“我又没说这是你想要的生日礼物。”

    眼前的人眨一下眼,慵懒又旖旎。

    腰侧的手近在咫尺,炙热又酥麻。

    傅昭轻轻呼出一口气,侧了下头,躲过时楠直勾勾盯过来的视线,勉勉强强地说了一句,“我没急。”

    声音细得像是蚊子在嗡嗡叫。

    傅昭自己都这么觉得,头也低了下去,直到脚尖被碰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发现时楠的鞋正抵在她的鞋尖,轻轻碰了碰,接着挪开。

    时楠弯着眉眼,唇边漾起弧度,在她耳边放轻了声音,“不过我猜你应该很喜欢这个礼物。”

    “不然也不会,连睡觉都不收起来了。”

    傅昭瞳孔微缩,嘴巴张张合合。

    但下一秒时楠却先于她“扑哧”地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头,

    “逗你的,笨蛋~~”

    “走吧,去领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时楠笑盈盈地拍了拍她的脸,接着拉远了些距离,指尖隔着文件,在那本厚成字典的书上点了点,“对了,记得把这个生日礼物也带上。”

    “毕竟是微言的一份心意。”她补了这么一句,有些刻意。

    傅昭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时楠已经走远,她的视线在被白色纸张压着的书籍上停留一会,眉心皱着又松开,似是做了几番思想斗争,最后咬牙切齿地把书收到了公文包里,一起拿了出去。

    时楠说的对,毕竟是孔微言的心意。

    就算她不看,也没必要留在办公室里,而是应该放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接灰。

    至于其他的,她……

    傅昭轻轻吸了口气,把心底的躁动压了下去。

    她没有什么想法。

    真的没有。

    真的。

    *

    时楠带傅昭去的地方,在她家隔壁,也就是时楠家里。

    时楠送傅昭的礼物,是让她做个杯子送给时楠。

    “哪有人送别人生日礼物,是让别人送她东西的。”

    傅昭语气轻松,顺着时楠的动作套上了围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也觉得这份礼物再好不过——毕竟她也突然想清楚了一点,她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和时楠待在一起。

    在生日这天和时楠一起度过,创造出独一无二的回忆,就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有啊,这个人就是我~”时楠帮傅昭系好了围裙,又干脆替她把白衬衫的袖口挽了起来,唇角微微牵起,“我这几天思来想去……”

    “到底什么样的生日礼物,你才会喜欢,毕竟我们的南柯岛岛主,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前两年把该送的也都送了。”

    “最后,我有了一个想法,就是让你亲手做个杯子给我,也许会发掘出来新的爱好也说不定。”

    傅昭安安静静地听着时楠说着,乖乖地顺着时楠的动作,左手袖口挽起来后又伸出右手,笑了笑,“应该是。”

    “喏~~”

    时楠塞了另外一条围裙过来,主动张开了双臂,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轮到你给我系了。”

    傅昭下意识地接过围裙,怔了几秒,目光落到时楠张开的双臂上,脚步打了个转,想绕到身后给时楠系。

    可时楠却拦住了她的步伐,跟着她一起打了个转转。

    “面对面。”时楠扬了扬下巴,“怎么给女朋友系个围裙,还要躲来藏去的吗?”

    在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傅昭不会这么扭捏。

    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傅昭只要和时楠稍微靠近一些,就会不自主地想起那几个印在脑子里的大字。

    这个礼物,炸开了花,炸得她脑子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平心而论,分化之后,她学习的那些生理知识里,不是没有关于易感期和标记的内容,以前她学了就学了,不会当回事。

    可现在,她和时楠的关系改变了。

    一切理论,都有了可以指向的对象。

    她为自己的想法羞愧,却控制不住,这让她有点慌张。

    “嗯?”

    耳边传来慵懒的声线。

    傅昭回过神来,看着站在面前仍张开双臂的时楠,抿了抿唇,还是以着正面相拥的姿势,环了上去,给时楠系着围裙。

    她下意识的,在她的手臂和时楠的腰之间,隔了点空。

    像两个客客气气的朋友。

    于是,时楠理所当然地不开心了,靠近了些,一把搂住她的腰,头还肆无忌惮地靠了上来,搭在肩上,轻轻蹭了蹭。

    刻意隔开的那点空,瞬间消散。

    手臂贴紧了温热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恰恰好好的,卡在她手臂之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

    柔细顺滑的发丝,垂落在肩侧,胸前,有馥郁清香在鼻尖萦绕了几圈,绕到了心尖尖上。

    傅昭喉咙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颤了颤,却又在意识到之后倏地滞住,努力地缓了缓,才安然无恙地打好了围裙上的结。

    “好了。”

    她说了一句,手却突然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偏偏时楠也没有放开她,就这么抱着她,蹭着她,贴着她。

    “以后你还要注意一点?”肩侧传来的声音被放轻,又有点闷闷的。

    “什么?”傅昭几乎不敢说长句,因为只要说的句子长了点,她的声音就不自觉地发着颤,嗓子也像是冒烟似的,干涩喑哑。

    “拥抱的时候……”

    时楠把她的手捞起来,覆到了该放在的地方,“也要记得抱着我。”

    手有了可以落下的地方,却又觉得掌心传来的温度灼人无比。

    傅昭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扣紧,轻轻开口,“我知道了。”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时楠松开她,牵着她到了拉胚机旁坐了下来,“你等下看我怎么操作,然后想一想你想做的造型。”

    距离拉远了些,傅昭松了口气,悄悄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嗯……上午吧。”时楠开了机器,把泥放了上去,指尖轻轻探到了泥上。

    机器慢慢转动,白皙葱白的指尖被染上灰泥,陶泥在巧妙的指尖动作下逐渐形成该有的形状。

    造型是生动的,是活泼的。

    却远没有她眼前的时楠,来得生动,来得活泼。

    傅昭定定望了一会,没有出声,她怕她一说话,就想问时楠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她不能让时楠分心。

    “我可能不能去送你。”她说了这句话,垂了下眸,“明天上午要和几个署长开会……如果开完会来得及的话,我就去送你。”

    “你把手放上来,试试。”

    时楠说着就干脆把傅昭的手扯了过去,放在已经成型的泥胚上,这才回答了傅昭的问题,“其实也不用送……”

    “我下个月就回来了。”

    “而且难道每次都让你送吗?”时楠顿了顿,声音有点漫不经心,“你有事情要忙,我也要忙,这点小事,没关系的。”

    “嗯。”傅昭轻轻应了一声。

    “嗯?”时楠抿紧了唇,按住她的手,“就一个嗯?”

    温热的体温,裹着微凉的灰泥,覆在手上,有些黏,有些湿。

    气氛旖旎又缱绻。

    傅昭抬起眼睛和时楠对视,目光落到时楠微微晃动的眸光里,笑了一下,又低头看着她们相握的两只手,“你都说了是小事,现在还要怪我了。”

    时楠不说话了,眼睫垂下,只把她的手推开,力度不大,可终究还是带着气的,甩了她一身泥。

    傅昭看了看时楠,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却又在时楠马上要抬眼看她的时候,敛了下去。她轻咳一声,“过些天跨年,我申请来RT星球看你?”

    时楠动作顿了顿,又把她的手扯了过去,看她动作不太标准,又时不时伸出指尖给她调整一下,过了好一会,等胚泥又重新成了型,才开口,“再说。”

    “都‘再说’这么多次了……”傅昭放轻了声音,“到底要在什么时候说?”

    时楠抬眼看傅昭,对上了那双温温润润的琥珀色眸子,知道不能再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就轻轻叹了口气,今天是傅昭25岁的生日,按理来说,只要过了今天,那件事情就彻底过去。

    那她到底还在担心些什么呢?

    她总是想着再过些时候,再过几年,可说到底,她总不可能让傅昭永远待在南柯岛不出去,总该有些新的尝试才对。

    一直这么害怕的话,这个问题永远没办法解决。

    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问题。

    时楠想清楚了这一点,目光在傅昭身上停留一会,黑长发被绑成了低马尾束在脑后,修长笔直的脖颈从白衬衫领口露出来,颈后贴着银色阻隔贴的地方微微凸起。

    又是习惯性地贴着好几层阻隔贴,这是傅昭的习惯,分化成alpha之后,总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信息素,所以采用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至少贴三张阻隔贴起步。

    甚至在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还会贴上五张。

    虽然时楠没试过贴这么多层阻隔贴,虽然阻隔贴很薄,但她也能够想象得出来,这么多层阻隔贴贴在后颈软肉处会有多憋闷。

    时楠想到这里,就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个让她总是担心不已的小alpha,第一次易感期还没来临,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姿态,生怕会在易感期时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而伤害到别人。

    或者是说,傅昭最怕的是伤害到她。

    不知道傅昭的第一次易感期,会是在什么时候。

    这样下去,人都要被贴变形了。

    时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会,扬了扬眉梢,放轻的声音里多了分绵软和悠长,

    “如果你在第一次易感期之前……”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等傅昭抬起那双懵懂无知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目光落到公文包里露出来书页一角上,等傅昭也跟着她把目光落到那本书上之后,勾起唇角轻轻一笑,继续开口,

    “看完那本‘生日礼物’的话~~”

    “就可以来RT星球找我了。”

    第73章

    傅昭度过了她的二十五岁生日,安安稳稳的。

    没有遇到任何突发状况,她们只是一起在家里做完了那个奇形怪状的杯子,一起度过了这个平平安安的十二点。

    过了23:59分,时针数字变成了0,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时楠一直担心着的事情,终于落下了帷幕。

    不过,她还是没让傅昭离开。就算这件事已经完全过去,她还是保留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让傅昭存在于她的视野里,的这个习惯。

    她想和傅昭一起度过这个晚上。

    可由于小alpha对这种行为感到非常慌张,也非常无措。

    所以她们像最开始那样,她躺在床上,傅昭躺在另外一边的沙发床上。

    两张床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却又在伸手之后可以碰到对方。

    时楠对这个距离有些不满,毕竟在傅昭分化之前,这两张床的距离要近得多。

    于是,她看着已经阖着眼皮打算睡觉的傅昭,一时之间有些气不过,伸腿轻轻踢了一下傅昭的腰侧,用的力道不大,碰到的地方倒是软得出奇。

    接着傅昭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光清亮,眼中涟漪随着窗外的月光微微晃动,“不睡吗?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走了。”

    “睡不着。”时楠阖上眼皮,语气漫不经心,“我想了想,你明天还是别来送我了。”

    “真的?”传来的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丝困意,还有悉悉簌簌地整理被子的声音,“那我就不去了,其实……”

    时楠不想再听下去,干脆转了个身,背对着傅昭,恨不得把翻被子的声音弄得天翻地覆才好,省得听这些气人的话。

    身后的动静消停一会,接着刻意放小的声音传入耳膜,“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困了。”时楠抿着唇,垂着眼帘。

    “不刚刚还说睡不着的么……”傅昭声音更轻了,伴着温热的呼吸传过来,“那你睡——”

    没等傅昭这句话说完,时楠又转了过去,直直盯了傅昭半天,对上那双像小狗一般的纯粹清澈双眸,半认输似地轻叹了口气,“其实什么?”

    “啊?”傅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地转了转眼睛,睫毛翘了翘。

    时楠目光落到傅昭被扯乱的衣领处,白皙通透的皮肤露了一大片出来,锁骨线条平直,骨感明显,性感又迷人。

    但只看了这么一眼,很快被整理好的被子盖住。

    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用那双懵懵懂懂的眸子看着她。

    时楠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看着傅昭的眼睛,眸光微闪后恢复平静,“你刚刚说不去送我,其实什么?”

    “噢是这个。”傅昭想起来了这件事,眸光又清亮了几分,柔润软轻的嗓音在静谧的室内响起,

    “我不是很喜欢离别这件事。”

    “虽然知道我们也许不久之后就会见面,也知道你又不是不会再回来了,但我就总是觉着,特别不喜欢离别当时的氛围,也许过几个小时过几天我就习惯了,但在这之前……”

    “要经历一次离别,经历一次送别,我要嘱咐你很多事,你也要嘱咐我很多事。”

    “然后我站在原地,看着你的背影慢慢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其实……”傅昭抿了抿唇,又紧了紧自己的被子,整个人像是蜷缩在里面,“比起不喜欢,更多的是,讨厌。”

    她泄气地松开了自己紧紧咬着的下唇,唇色有些发白,“我讨厌离别,也讨厌送别。”

    “可能是因为我特别任性吧……”

    “不是。”时楠很快否定了傅昭的说法,定定望着她,眸中微微颤动,“不是任性。”

    “能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在心里憋着,就不是任性。”

    傅昭能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让时楠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每次她离开的时候都是头也不回,而傅昭总是待在原地那个看着她背影的人。

    如果让她现在,每次都眼睁睁地看着傅昭离开,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她能理解傅昭,也能感同身受。

    时楠盯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傅昭的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那我们以后就不要送来送去,也不要离别了,不管是我离开南柯岛,还是……其他的。”

    “都不要互相你送我我送你,这么约定好不好?”

    傅昭怔怔地盯了她一会,良久,唇动了动,“那如果我不去送你的话,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时楠柔和地弯起眉眼,手缩了回来,“说清楚的事情,我就不会难过,也不会钻牛角尖。”

    “因为我理解你的所有想法。”

    傅昭这下才终于放轻松了些,唇边漾起了弧度,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但你也得理解我。”时楠看了傅昭一会,眸光微微晃动,心不在焉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傅昭愣了几秒,眸中染上困惑,“理解什么?”

    小狗眨着单纯无害的眼睛,探出小爪子试探了几下,结果还是乖乖跳进了猎人准备好的坑里。

    时楠勾起唇角,迎着傅昭愣愣投过来的视线,干脆利落地揭开被子走下床,挤到了傅昭的那张沙发床上,还肆无忌惮地搂住了她的腰,毫无顾忌地把头放在了傅昭的肩窝上蹭了蹭。

    热意包围住了全身,呼吸萦绕着周围。

    时楠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嗓音放轻,

    “理解我需要抱着女朋友才能睡好觉。”

    靠着的怀抱几乎是一瞬间就僵了起来,紧张感顺着绵软热烈的呼吸传了过来。

    “你放松一点。”时楠闭着眼睛,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我……”傅昭磕磕绊绊的,说不出来话,身上的热度也快速攀升。

    “你别说了。”时楠睁开眼,食指竖在傅昭双唇之间,触感温软,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这上面,嗓音轻懒,“我要睡了,真的困了。”

    傅昭一下不吭声了,只用那双清清亮亮的眸子看着她。

    眼底隐隐约约含着些雾气,动如夜幕中微微流动的星辰,静如山顶清澈见底的潺潺潭水,灿烂又温软,明亮又干净。

    时楠有些吃不消这样的眼神,于是她凑近了些,闭上了眼睛。

    松开了食指,取而代之的,覆在上面的,是她的唇。

    一如既往地软,齿间唇间相触,酥软中带着一些痒意。

    呼吸软绵,纠缠在一起。

    其他地方也软,也热,不自觉搂到她腰侧的掌心,慢慢攀附上到脸颊上的掌心……

    良久。

    时楠主动拉开了距离,在傅昭睁开那双朦胧又迷离的双眼的时候,笑着闭上了眼睛,头埋到了肩窝里,舒服地蹭了蹭,

    “好了,我睡了。”

    “你也睡。”

    两句轻飘飘的话,打断了逐渐上升起来的房间温度。

    头顶的呼吸急促,过了好一会才缓下来,又是试探性地开口,“确定要在一张床上睡吗?”

    “嗯……”时楠憋住笑意,“怎么了吗?”

    傅昭顿了顿,支支吾吾地开口,手脚都不自然地动了动,“我现在是alpha……”

    “alpha怎么了?”时楠无辜地眨眨眼,“你又不是其他那些alpha。”

    “毕竟……”她伸出食指,在傅昭的锁骨处,轻轻柔柔地圈了几个圈圈,嗓音轻懒,带着一丝倦意,

    “你不是特别会忍吗?”她这么说,理直气壮。

    傅昭哑口无言,放弃式地沉默了一会,紊乱的呼吸缓了下来,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理了理被子,传出来的声音被放轻了许多,

    “那就睡吧。”

    再是,小心翼翼的,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时楠轻叹口气,安抚式地勾住傅昭的手指,

    “我只是怕,明天早上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

    “所以,就今晚,抱着睡好不好。”

    话音刚落,靠着的肩膀就近了一些,接着是温温软软的手把她搂住,轻轻的声音,顺着温热的呼吸从头顶传了下来,

    “好。”

    *

    时楠其实是舍不得睡着的,就像她说的,只要她睡着了,一睁开眼睛,傅昭可能就已经不见了,她们就要分居两地。

    可她还是没能撑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晴天,金灿灿的晨光顺着敞开的窗帘,斜映到室内,明亮又璀璨。

    窗外的雪已经化了不少,暖黄的晨光映在薄冰上,反而越发显得熠熠生辉起来。

    床边还留着一些热意,似乎是刚走不久。

    时楠抿着唇,从床上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又躺回到了大床上,而旁边沙发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得方方正正起来。

    她盯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洗漱之后下来,桌上是家政机器人已经做好的饭菜。

    索然无味,如同嚼蜡。

    不过,也许是她胃口不太好罢了。

    吃完饭,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她们约定好了不去送别,也不在每次离开之前说些要分别的话,所以时楠忍住了再去找傅昭的冲动,而是以平常心去对待这件事。

    她收拾好了所有衣物,锁好了门。

    也没留任何东西,只是平常心就好,她这么嘱咐自己。

    又不是以后不能联系了,该说的还是一样可以说。

    她和傅昭之间,总是要习惯这种平常心的。

    时楠维持着这个想法,带着自己的行李,一出门,还没上车就撞到了一个人。

    肩膀上传来冲击感,力道却又很快轻了下去,接着冲击感消失,有柔柔的力道从手臂传来让她稳住了平衡,这才抬起眼看自己撞到的人。

    黑亮柔顺的长发被束成低马尾放在脑后,额侧几缕黑发垂落下来,随着风轻轻飘动。

    眼型狭长,柔和黑眸平静温和,眼尾处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夺目又明艳。鼻梁挺翘,薄唇微抿。

    黑色风衣,胸口口袋处放着一束没有开的芍药花,浅粉微白的花瓣合成小花苞,在清早晨光下多了几分剔透和朦胧。

    红色泪痣,粉色花束。

    本是明媚璀璨的装扮,可在这个黑衣女人身上,却又显得清冷孤寂,冷淡疏远。

    时楠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笑着开口,“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路——”

    女人没等她说完,微微颔首,没再说些什么,就转了身。

    黑色风衣衣角被风轻轻扬起。

    时楠的视线在黑衣女人身上停留一会,等人消失在拐角处了,才若有所思地收了回来,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可能是刚刚那么大幅度的相撞,黑衣女人胸口放着的那束芍药花,却像是纹丝不动。

    也可能是她快要失去平衡之后,手臂处传来的柔软力量。

    是她看错了吗?

    她怎么觉得,那个黑衣女人明明是没有和她有任何身体接触的。

    “时小姐。”

    司机开了车过来,下车把她的行李抬到行李箱里,为她打开车门,“岛主让我送您去舰场。”

    时楠回过神来,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里,朝司机笑了笑,“嗯好,谢谢。”

    这个时间的舰场很热闹,人来人往,你拥我挤。

    但傅昭安排好的司机,还是给时楠安排好了所有的登舰手续,周到而得体,让这次离别又多了几分圆满。

    没有哭哭啼啼,没有抱着不肯走,没有说来说去说不完的话。

    只有默契不语,安安心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一切都很好。

    除了……

    时楠往后靠着,抱着双臂陷进柔软的座位里,脑子里总冒出一个声音:

    如果在她走之前,能再看一眼傅昭就好了。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看一眼。

    下一秒另外一个声音又冒出来:不行,如果再见一面的话,离别的情绪肯定会加重。

    这样更不好受。

    时楠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干脆阖着眼皮靠在座位上休息起来,也许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到RT星球了,那就不用这么犹犹豫豫的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时楠逐渐放空了自己的意识。

    直到旁边座位上的人坐了下来,发出了悉悉簌簌的声音,似乎在整理行李。

    发出的声音不算大,只是时楠自己比较敏感。

    她眉心不自觉地轻蹙下去,抿着唇刚想说些什么,似有似无的熟悉清香味飘了过来,萦绕在鼻尖,提醒着她旁边的人是谁。

    怎么会呢?

    她强调自己不要抱有期待,因为如果没有期待的话,就没有失望。

    可尽管这样,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带着自己心里的希冀,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女人,正转头和舰机上的服务人员轻声说着些什么。

    接着服务人员轻轻点头,拿了两条毛毯过来。

    女人接过毛毯,轻轻说了一声谢谢,转过头来,琥珀色眸子里光突兀地颤动了一下,动作也顿了几秒。

    良久,反应过来,又把手里的毛毯盖到了时楠身上,抬手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柔顺蓬松的黑发倾泻而下,自然垂落在肩头,映得光洁的脸庞越发白皙。

    明亮的眸光闪烁一下,纤细骨感的指尖从袖口探出来,把桌上放着的丑杯子推了过来,红鼻子蓝眼睛——时楠没做过这么特别的杯子。

    清润好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可怜巴巴,

    “你忘记带这个了……没有送出去的话,那我的生日礼物就不算送到。”

    白皙指尖在上面点了点,眸光微微晃动,有点躲闪的意味在里面,

    “我本来是打算等飞行舰起飞之后再坦白的。但你现在发现了,我只能说……”

    “你忘记把我带上了。”

    第74章

    傅昭花了五天,加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班,完成了七天的工作。

    换来了可以去RT星球陪伴时楠的这三天。

    也许这三天里,时楠需要去公司,时楠可能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整天都有时间陪她,甚至有可能大部分时间是她一个人待在RT星球——就像时楠前几天这么做的一样。

    可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就算她们相聚的时间不会很长,但她就是想这么做,并且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她心底的愉悦感也就越强。

    兴许是因为,在RT星球,她知道时楠会在这一天回来。

    白天的等待,也会因为夜晚的来临,而变得有所期待起来。

    她喜欢这种期待。

    但时楠不一定喜欢。

    傅昭回忆起时楠之前对于她来RT星球的态度,算不上松口,只是比起以前来说好一些。

    飞行舰准时起飞,失重感传来。

    她却是松了口气,把为这次“长途旅行”所准备的瓶瓶罐罐摆到桌上,语气轻松地像是在随意闲聊,“水土不服的药,易感期之前的安抚药,抑制剂,我带了很多……”

    “噢对了,还有阻隔贴。”

    她指了指自己后颈处贴着的几张,可看着时楠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神,她的声音又小了下去,“还有很多在包里,懒得拿出来了。”

    时楠没急着说话,就这么顺着她的动作扫了几眼桌上的物品,视线就又移到了她脸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语调漫不经心,

    “最重要的东西没带。”

    “什么?”傅昭下意识地反问过去,手不自觉地插进衣兜里,摸到小布兜里确认的两个环后,紧蹙着的眉心才舒展开来,语气轻了下去,“应该都带了的。”

    时楠撑着脸看她,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声线慵懒,“书不是没带吗?”

    “什么书?”

    傅昭脱口而出后又后悔了,因为她已经知道时楠问的是什么书。等时楠抬眼看她,眼尾挂着清浅的笑意的时候,她脸颊发烫,轻轻咳嗽一声掩盖自己的羞赧,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总不可能让我等下一到RT星球,就马上让我回去吧。”

    她仗着飞行舰已经起飞,干脆耍起了无赖。

    “嗯,我是不会。”时楠没有反驳,只是清了清嗓子,眉梢微微挑起,“但我可以生气,我可以到那边之后不理你,我可以每天待在公司……”

    她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去。

    因为那双干净纯粹的琥珀色眸子,盯过来的时候,实在是太软和了一些,亮晶晶的,真诚又无辜,让她心软,让她吃不消。

    于是,她放弃了逗傅昭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开口,

    “但我不会。”

    傅昭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收起了自己眼巴巴的眼神,语气悠闲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会。”

    “嗯哼~~”时楠没有否认,笑着看她,别在耳后的发丝垂落下来,修饰着流畅的脸型线条,旖旎又柔软,“因为我还有其他办法。”

    这次没等傅昭开口询问,她就先说出了口,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刻意放轻的语气,含着清浅的笑意,

    “不告诉你的办法。”

    傅昭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后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场景,呼吸不自觉地紊乱起来,喉咙吞咽一下,“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提前回去的。”

    她继续逞强。

    但下一秒头顶就传来柔软的触感,接着一股力道传来,带着她整个人,顺着力道轻轻地靠在了时楠肩上。

    “笨蛋~~”

    轻轻的呼唤声从头顶传来,声线柔润似风,“头会不会晕?”

    傅昭怔了几秒,身体放松了下去,感受着自己脸颊处传来的温热触感,轻轻开口,“不晕。”

    “我之前按照医嘱,吃了预防高空头晕的药。”

    “那就好。”

    顺着轻轻柔柔的声线,有温软的指尖抚过她的眉心,拂过她的发丝,擦过她的耳际。

    舒坦又受用,让她觉得自己像只被顺毛的狗狗。

    她动了动喉咙,轻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会说我的,甚至还觉得你要生气……”

    “说你做什么,生气又做什么?”时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多了几分温柔,“我不想把我们两个独处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用的事情上面。”

    “毕竟这是你用那么多加班时间换来的。”

    “太珍贵了,我舍不得。”

    傅昭彻底放松了下来,这些天的劳累有了休憩的地方,她轻轻阖上了眼皮,“那以后,像这种情况经常发生的话,可以吗?”

    “不可以。”

    拒绝的声音很轻,接着有微热的指尖覆到了她的脸颊上,捧着她半张脸,“因为你也得给我机会,让我做做这样的事情。”

    “总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把这些机会全占了吧。”

    轻轻柔柔的嗓音从头顶传了过来,傅昭只剩下笑意挂在脸上了,时楠没有怪她,也没有说她,用“机会”这个词,把她的所作所为定了性。

    这是件好事。

    傅昭安下了心,捧着脸颊的掌心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轻懒的声线再次响起,“好了,想睡就先睡一会,我看会书,等下到了喊你。”

    傅昭轻轻点了点头,缓下了呼吸,就这么靠着时楠的肩上,闻着鼻尖萦绕着的熟悉清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意识消散之前,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刚刚桌子上有书吗?

    好像是没有的。

    那时楠,到底是在看什么书呢?

    *

    梦境是重复的。

    不知是真还是假,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只要一睡过去,眼前就又会是同一个场面。

    漫天的雪花飘扬,在朦胧的夜灯下摇曳起舞,轻飘飘的,落下来的时候带着寒意。

    一块一块,白色雪花,混杂在一起,落到她的身上,她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那张脸庞上。

    她躺在一个柔软温热的怀抱里,有铁锈味的液体不断地从喉咙里涌出来,让她说不出一句话,胸膛却无法控制的,在剧烈的起伏,带着热意带着疼痛。

    很痛的,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带着热意的掌心捧着她的脸,惊慌失措,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眼前的人先是震惊,接着有无数颗眼泪,从那双无措的茶褐色眼眸里滴落下来,坠到她的脸上,带着烫人的热度,和从口中涌出来的那些血混杂在一起。

    是时楠。

    时楠似乎在说些什么,眼眶里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控制不住地坠落下来。

    可傅昭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扯动着她的伤口,以及在耳边跳如鼓点的心跳声,沉重,逐渐变慢。

    眼皮越来越重,她想要阖上去休息一会。

    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却还是在她自己的耳边,喧嚣如鼓。

    她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在她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之前,从她喉咙里冒出来的,是汹涌不断的鲜血,是烫人的,可身后却又是冷冽的。

    带着寒意。

    她可能是躺在雪上。

    是冬天吗?

    她正这么想着,就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声叹息,在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里,有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近,停在她身边,接着似乎有人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她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暗红色的皮质风衣,裹着柔细的腰肢,长发飘逸在空中,可同样在空中飘逸着的雪花,却没有落到这个人身上。

    应该是个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脸。

    但传过来的声音却清晰无比,传达到了心底,清冽朗脆,

    “傅昭,你的遗憾是什么?”

    *

    遗憾?

    她会有什么遗憾呢?

    傅昭猛地睁开眼睛,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大片的红和飘曳的雪花瞬间在眼前消散,面前是熟悉的舰机内环境,脸颊温软的触感传来,提醒着她还靠在时楠肩上。

    嘈杂的环境声响起——悉悉簌簌的翻页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飞行舰飞行过程中产生的机器运转声……

    很明确,她刚从梦中醒来。

    又是这场梦。

    但与之前做过无数次的梦境又有不同,这次多了一个穿暗红色风衣的女人。

    明明是做过无数遍的梦境,却始终对不齐所有的记忆碎片。

    到底是这一次的梦境是真实的记忆,还是之前所有的梦境是真实的记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为什么和之前的都不同?

    她前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前世的时楠,和她的关系,是否真的如她现在的记忆碎片所组合起来的一样呢?会不会其实……也是缺少了一部分记忆的?

    这些问题一旦冒出来,就没完。

    越来越多的怀疑,伴随着这场梦境袭来,让傅昭有点恍惚。

    直到身旁传来带着担忧的嗓音,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她回过神来,额头上的冷汗被轻柔地擦拭去,温热的掌心覆到了额头上。

    “还是又水土不服了……”时楠说着就轻蹙起了眉心,“头晕吗?”

    傅昭轻轻摇了摇头,“不晕。”

    “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她补了一句,“没什么大事。”

    时楠看她,眸子里的光倏忽明灭,“到了之后做个检查,如果还是水土不服……下次就还是别来了。”

    “嗯。”

    傅昭点点头,眼神温和又缱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轻轻喊了一声时楠的名字。

    时楠歪头看她,茶褐色眼眸里的光微微闪烁,过一会垂下眼帘,“就算你喊我老婆,也要先把检查做了。”

    傅昭笑了笑,眸子坦率地看向时楠,

    “我不是说这件事。”

    “那是说什么?”时楠漫不经心地回了这么一句,松了贴着她额头的掌心,又打开刚刚看书的平板电脑,在星网上搜索着“做噩梦的反应和水土不服的反应的区别”。

    傅昭安静地看了时楠一会,指尖攥了攥,闭了闭眼轻吸口气平静下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睫毛微微颤动,声线里带着一丝紧张和局促,

    “虽然知道现在说这个你可能会觉得奇怪,说实话我也觉得奇怪。但刚刚的噩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有些后悔。所以从噩梦醒来之后,我下定决心,以后要经常说这句话……”

    她顿了顿,等时楠那双泛着清浅光芒的茶褐色眸子望过来的时候,一直攥紧着的指尖放松了下去,接着是山呼海啸般涌来的情感,摧毁了她现在所有的克制和收敛。

    为了防止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跳得过快而爆炸,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顺着自己的心意,轻轻说了一句,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要走剧情咯

    第75章

    我爱你。

    这句话,比“我喜欢你”听起来似乎要沉重许多。

    所以即使在之前告白的时候,傅昭也没有说这句话。她总觉得,随随便便把这句话挂在嘴巴边上,不太合适。

    可要是认认真真地说出来,又不知道会不会给听到这句话的人,带来负担感。

    所以她从没说过这句话。

    所以她说完之后,反而又开始臊得慌起来。虽然把这句话说出来,要比她想象得简单许多。

    “叮咚——”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您已抵达RT星球海川市……”

    舰内广播中传来声音,刚刚好打断了她说完这句话留下的空白时间。

    傅昭暗暗松了口气,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转移话题,目光飘来飘去,就是不去看时楠,“我……这个……咳咳……”

    “我们……走吧。”

    好不容易把一句话支支吾吾地说完,却又拿着自己的行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泄气地又坐回座位上,背挺得笔直,脸红得发烫,

    “就……只是突然想说了。”

    “如果……如果……”她有些说不下去,缓了口气才把这句话说完,“如果你听着有什么负担的话,就当……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直到把这句话说完,她才觉得空气中飘着的热气收敛了一些起来。

    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攀附到了她的耳垂上。

    接着是手腕上传来的软热触感,白皙纤细的指尖覆在上面,将她的手腕拉了过去放在腿上,十指相扣,指尖交缠,轻轻摩挲。

    手心传来的热度,似乎染到了脸上。

    “为什么要当你没说过?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负担?”时楠看着她,眸光轻轻晃动着水光,睫毛轻轻颤着动人的弧度,声音放轻了许多,带着点哄小孩的软轻语调,

    “如果这个时候,我说我爱你的话,你也会当我没说过,也会觉得有负担吗?”

    轻轻柔柔的声音灌入耳膜,抵得过周遭事物发出的所有声音,在这一瞬间,傅昭明白了时楠的意思,她忐忑的心脏被时楠轻声细语地安抚下来。

    “不会。”她的目光落到时楠眼底,唇不自觉地漾起来。

    时楠扬起唇笑了笑,抬起她们十指相扣的手扬了扬,弯起来的眉眼温柔又缱绻,嗓音轻轻,

    “所以……”

    “我也爱你。”

    “我爱你”和“我也爱你”这两句话,完全是不同的意思。

    是单向和双向的区别。

    幸运的是,傅昭说出去的是前者,收到的回复却是后者。

    这真是无比圆满的一问一答。

    如果她前世也说出这一句话的话,是不是也会有一定的不同呢?

    傅昭忍不住这样想,却又马上止住了自己的心思,现在和前世不同,既然已经重新来过一次,那她就不需要再去想前世的那些遗憾了。

    因为,那些遗憾,到现在为止已经完全被弥补了。

    傅昭回过神来,坦坦荡荡地直视着时楠,相握住的掌心紧紧相贴,眉眼弯了下去,给了时楠一个她这时候最应该给的回应,

    “我也爱你,比你想象得还要多。”

    时楠怔了几秒,眸中闪烁着微光,“嗯,我也是。”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呐?”

    耳边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句“起哄”的声音,傅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斜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女人,看到她望过去,还朝她们眨了眨眼睛,

    “我是说,婚礼准备在南柯岛办,还是在RT星球?”

    “会邀请我吗?”

    还没等傅昭开口回应,女人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应该会邀请我吧,毕竟我们可是生死之交的关系。”

    “沈采薇?”

    傅昭认出了眼前的女人,想到刚刚和时楠说的那些话被沈采薇听到了,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回RT星球了。”

    沈采薇撇了撇嘴,“我说,你们结婚应该会喊我吧?”

    “别到时候我只能在报纸和星网上,看到你们结婚的消息。”

    她鼓起脸,瞪着眼睛,“那我可是会伤心的,如果一声不吭地就被你们踢出婚礼邀请名单的话。”

    “说什么呢你?”时楠轻描淡写地挽起了傅昭的胳膊,拎起了行李只留下了一句话,“如果结婚的话,南柯岛和RT星球,自然都是要举行婚礼的。”

    “你说对吧?”

    “昭昭~~”

    冷不丁地听到这声称呼,傅昭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转了转眼睛,看到时楠笑靥如花的表情后,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在沈采薇面前装亲热,但傅昭还是配合着时楠的想法,放轻了声音,

    “都听你的,楠楠。”

    于是被落在身后的沈采薇快速追了上来,眨眨眼睛,语气有点急切,“那我呢,我能去参加婚礼吗?”

    “你一个被我拒绝过的人,这么想去参加我的婚礼做什么?”时楠拉着傅昭往前走,心不在焉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

    沈采薇一脸奇怪地看过来,摸着自己的下巴,“结婚当然要去看热闹了……”

    “特别是你们的世纪婚礼,特别是你们两个……”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睛,说出口的话从善如流,“这不是和我关系不错吗?”

    她说着说着,还亲热地搂住了傅昭的肩膀,和她们一起下了飞行舰,往外走着,“当然要去凑个热闹。”

    时楠停了下来,尾调懒懒拖着,听起来就像是在敷衍,“是,你说的对,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那我有机会被邀请了?”沈采薇语气激动起来,“我能带一个人去吗?”

    “带谁?”傅昭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沈采薇却又住了嘴,扭扭捏捏地开口,“咳咳……当然是我老婆了。”

    “你结婚了?”傅昭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却又不知怎么松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个月吧,她喜欢低调,所以没公开。”沈采薇扬了扬眉梢,“商业联姻,但她很好,我很喜欢她。”

    “恭喜。”傅昭眸中闪着欣慰的光。

    时楠动了动唇,这下终于集中注意力起来,朝沈采薇也点了点头,“恭喜。”

    “谢谢。”沈采薇正经起来,清了清嗓子,“你们不会因为我的婚礼没邀请你们,就也不邀请我去你们的婚礼吧?”

    “嗯。”时楠果断应了一声,眼皮都不抬一下,“你说的对。”

    沈采薇愣住,“不会吧,不会这么狠心吧。”

    “我之前真的因为联系不上你,时楠你不是在全星际乱跑吗,又怕耽误你的事情,所以才没想着去打扰你的……”

    “至于傅昭……”她抿了抿唇,“你不是不让她来RT星球吗?”

    “你怎么知道?”傅昭捕捉到了关键,眸中染上困惑,“时楠不让我来RT星球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沈采薇摆了摆手,“孔微言说的。”

    “为了避免误会,我特意先去问的她,她说你之前水土不服,所以时楠不让你来这边。”

    “原来是这样……”傅昭点点头,这也是说得通的。

    她没太在意这件事,只盯着自己和时楠相握着的两只手,视线在上面停留一会,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放进衣兜里,攥住了那个小布兜。

    最近几天,身边有不少人提起她们结婚的事情,这是在其他人以为她们早就在一起的情况下。但其实真正算起来,她们在一起也没过多少天。

    不该这么急的。

    傅昭抿紧了唇,眸子垂了一会,掏出了自己放在衣兜里的手,把沈采薇搂住她肩膀的手掰了下来,温声说了一句,

    “结婚的事情还不急。”

    “但如果我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的话……”

    她忍不住在脑子里设想这个场面,眉眼不自觉地弯了下去,“一定邀请你来作婚礼祝词。”

    沈采薇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没计较傅昭毫不客气的动作,只又拍了拍傅昭的肩,一脸欣慰,“那你一定记得,我会从现在就开始准备祝词的。”

    她说完这句,又看了看前面的时楠,凑到傅昭耳边压低了声音,

    “最好早一点。”

    “别让我们等太久了。”

    沈采薇没等傅昭作出回应,就朝远处的白车挥了挥手,热情洋溢,接着就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朝她们笑了笑,

    “记得邀请我!!”

    她喊了这么一句,就又转身往白车那边走去。

    车里面有个人下了车,棕发黑衣,气质温婉,伸手拥住了跑过去的沈采薇,沈采薇就像只小狗一样在人身上蹭着,抱着。

    “那应该是她的……”傅昭看着这样的场景,不自觉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接下来的字眼又让她踌躇犹豫了一会,才慢慢说出口,“……老婆了。”

    毕竟“老婆”这个词,也被她们用过几次。

    特别是时楠。

    “嗯?”时楠回头看她,嘴角噙着笑意,“喊我做什么?”

    傅昭愣了几秒,明白过来后有些局促,“我没喊你……”

    “没喊我?”时楠反问过来,挑着眉心,“那是在喊谁?你还有其他的老婆吗?”

    傅昭抿唇,“没有。只是怕你觉得——”

    “怕我觉得有负担?”时楠抱着双臂,视线攀附在她身上,“都说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

    “我这个人,就喜欢听这些好听的……”

    她走近了些,倾身过来,肩后的发丝随着倾身的动作慢慢垂落在胸前,眼中微微涟漪波动,“所以……”

    “不管你是说你爱我……”

    “还是喊我老婆。”

    “我都只会觉得开心,觉着高兴,不会觉得有负担。”

    时楠说完这些,眸子坦坦荡荡地望过来,温柔又缱绻,

    “你明白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傅昭微微一怔,迎着时楠那双映着自己的茶褐色眼眸,她本来是觉着自己明白的,可时楠这么一说,她却又不明白起来。于是她轻轻咬着下唇,试探性地开口,“是什么意思?”

    “笨蛋~~”

    时楠轻轻喊了一声,眼中还是含着清浅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指着那边亲亲热热的沈采薇两人,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我们也会是那样的关系。”

    “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感情,不用担心我会不会有负担,也不会说了什么话马上又收回,对待我的时候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变成被星际法律认可的那种关系。”

    时楠顿了顿,眸光微微晃动,

    “也就是说,我其实是想和你结婚的,你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白!

    第76章

    这是一句最直白不过的话。

    傅昭就算是再不明白,也得明白了。

    像是随风传来的一句话,痒痒地扫过她飘在空中的那颗心脏上。

    接着有无数朵花,在她心脏上炸成一片片,飘飘软软的,落在她心底。

    脑子是混乱的,心底是愉悦的。

    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回应,可话到嘴边,那在心底炸成一片片的花瓣,似乎又到了她的嘴边。

    于是,她怔在了原地,呆呆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现在是,在向我求婚吗?”

    周围成群作队的人聚集又散开,来来往往,从她们身边经过。

    微风拂过,人影汹涌,周遭所有的声音仿佛停止了些,空气中卷着些淡淡的香味,只剩下一个时楠。

    “求婚……”

    时楠重复了这两个字,定定望着她,眉梢弯了下来,“算是吧。”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做好了,随时成为傅太太的准备。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毕竟我也知道,这一切都太快了些。”

    “我只是……”她捋好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朝已经上车的沈采薇那边点了点头,轻咬着下唇,“今天听说沈采薇也结婚了,突然就生起了这个想法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傅昭垂下眼睫,手放进衣兜里,“我没有想多。”

    “我只是……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但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的意思,只是觉得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快到有些不真实,像是一眨眼,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一眨眼周围所有的人就都在提起我们结婚的事情……”

    “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我有些害怕。”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觉,自己前世的遗憾似乎都在被弥补,这本该是件好事,可她内心里似乎总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这些事情本不应该如此顺利。

    是因为前世的阴影吗?

    傅昭恍惚地想着。

    “害怕什么?”

    时楠松开了行李箱,走近了些,目光落到她眼底,轻轻抱住了她。

    腰上有暖意传来,温热的掌心贴紧在腰侧,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时楠蓬松自然的发丝,以及白皙中透着粉的耳朵。

    轻轻的拥抱,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有用。

    傅昭环住时楠,学着沈采薇刚刚的姿势,在时楠肩侧蹭了蹭,舒适的触感减轻了不少突然上涌而来的不安,她声音放轻了许多,

    “没事。”

    “似乎人都有这样的心理,当所有的事情都顺着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害怕这一切戛然而止,在某一个时刻,全都消失。”

    “我应该是想太多了。”

    怀里的时楠动了动,搭在她腰侧的掌心扣紧,嗓音被周遭的风吹散许多,“如果你害怕这一切来得太快的话,我们就放慢速度。”

    “我这个人很有耐心的。”她轻轻拍着傅昭的背,“就算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什么的,我都可以等。”

    “我只要清楚你的心意就好,其他的细枝末节,都不在乎。”

    “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傅昭安安静静地听完了这一段话,心底的不安被抚平许多,她摒弃了脑中繁杂的思绪,下巴在时楠的肩上蹭了蹭,

    “嗯。”

    “但还是不要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了。这样我也觉得太久了。也许,就像孔微言说的那样,我们不需要纠结那么多弯弯绕绕,提前进入幸幸福福的状态,也是一件好事。”

    “其他的事情,一旦考虑太多,就太浪费时间了。”

    热意混杂着绵软悠长的呼吸,卷到了耳边,轻轻的声音飘了上来,

    “那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那先从那本书开始吧,你得加快学习的速度了。”

    拥抱瞬间僵住。

    真是一个煞风景的事情。都怪孔微言。

    傅昭抿紧了唇,松开时楠,想着等下给孔微言打电话还得警告一下她,以后不许做这种事。她维持着脸上的镇定自若,转移了话题,

    “走吧,该回去了。”

    “怎么了?”时楠明知故问,还捏了捏傅昭的指尖,“这种事情,不是本来就要做好准备的吗,我只是怕你到时候不会……”

    傅昭不吭声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回头看着时楠,耳根子涨得通红,一如既往。

    时楠轻轻叹了口气,凑到傅昭跟前,捏了捏她的脸颊,“不学就不学吧。”

    “那我们先回去——”

    她扯着傅昭就想走,却在下一秒又被攥了回来,对上那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接着是白皙的脸庞被涨得通红,出口的声音磕磕绊绊,

    “我会学的。”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时楠了,她反应过来,“扑哧”笑出了声,却又在迎上傅昭那双认认真真的“小狗眼”之后,勉强憋着了笑。

    她想了想,突然在心底冒出了一个念头,抬起手揉了揉傅昭的头,给小狗顺了顺毛,说出口的话一点也不敷衍,

    “嗯,好,我们学就是了。”

    *

    于是,在RT星期的这三天里,听时楠说了傅昭打算认真学习的孔微言,又发来了电子版的。

    于是,傅昭只能硬着头皮学了起来。

    反正她一个人待在RT星球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时楠白天要上班,傍晚时候才会回来。

    她正好可以看看。

    之前刚分化为alpha的时候,她只囫囵吞枣地看了看关于“三性知识”的这一部分,那时记着学会控制信息素,好出去看时楠。

    所以也没学得多认真。

    这种知识,应该是高中阶段就应该学习的。

    可惜……她那个时候满脑子都觉得beta不应该学习这些,也就没怎么看过。

    综上所述,她应该学习一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傅昭做好了心理准备,坐在时楠家别墅院子里,轻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划开了第一页。

    第一章:临时标记和永久标记。

    临时标记属于暂时性标记,在alpha信息素注入之后,omega腺体内的临时标记会随时间推移而消失。永久标记不可改变,除非omega运用医学手段摘除腺体,但摘除腺体对omega身体会产生不可挽回的副作用。

    两种标记方式,均会对alpha易感期和omega发热期产生缓解作用。

    ……

    和耸人听闻的书名完全不同,书本内容完全只是一些文字理论性内容,这让傅昭松了口气,也有了继续阅读下去的想法。

    学习一些该学习的生理知识,总归是有用的。

    例如这个临时标记和永久标记。

    区别很大。

    她还得搞清楚,临时标记和永久标记的更大区别,在实践上的区别。

    这么想着,她翻开了第二页,但没等她继续安心看下去,门铃声就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傅昭锁上平板,打开监视器看了看——金发的沈采薇站在门外,笑容满面春风,热情洋溢地挥舞着双手,

    “傅昭!我来找你玩。”

    沈采薇?

    为什么会来找她?

    傅昭虽然疑惑,却还是把平板放下,打开门走了出去,“你找我玩?”

    “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好玩的?”

    沈采薇顺手搂住了她的肩,笑嘻嘻地开口,“我看时楠不是每天都很忙吗,怕你一个人无聊,就想着带你在这边看看。”

    “你不忙吗?”傅昭顺嘴就问了一句,明明双料影后才应该是最忙的职业,怎么会有空带她去玩。

    沈采薇懒懒摆手,语气轻松,“自从结婚以后,我就没接戏了,已经属于是半隐退状态,所以有的是时间。”

    “半隐退?”

    傅昭愣了愣,她一向没怎么关心沈采薇的事情,没想到结婚之后的沈采薇,竟然选择了半隐退。

    “那你每天做些什么?”

    沈采薇抬眼看她,清了清嗓子,“当然是和我老婆待在一起了,她去哪我去哪……”

    “哦对了,你和时楠还没结婚。”沈采薇又恍然大悟,自顾自地补充了几句,“所以你可能还不知道,被永久标记的omega,很难长久离开自己的alpha,不管是频繁的发热期也好,还是平时还好……”

    “待在alpha身边的时候,omega会更有安全感。alpha也是这样,只想每天和自己的omega黏黏糊糊的,黏在一起。”

    “永久标记之后,AO信息素融合在一起,就会增强彼此之间的依赖性。很多结婚的AO,一旦分开,就会焦躁不安,甚至发生易感期和发热期失控的状态。”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就不长时间到处跑去参加全星际的活动了,一般出去也就是两三天的事情……”

    沈采薇说着说着,傅昭的步子就停住了,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看着她紧皱着眉心。

    沈采薇被盯得发慌,胳膊缩了回去,“怎么了?”

    傅昭沉默一会,轻轻摇头,“没什么。”

    “真的?”沈采薇狐疑地问了一句,转念一想又突然想到了傅昭在纠结些什么,她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住了嘴,毕竟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一插嘴,就变成她的不是了。

    于是,她果断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前面有一家很不错的酒馆,我请你喝酒吃饭~~”

    傅昭还在恍惚着,听到沈采薇说“喝酒”的事情,猛地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面前已经停了一辆车,沈采薇还替她打开了车门。

    她马上摆了摆手,转头就想回去,“不用了,我不喝酒,而且我还没换衣服……”

    “哎呀没事——”

    沈采薇热情地把傅昭拉上了车,扬了扬下巴,“又不是什么正式场所,去吃个饭,穿这身完全没问题。”

    “不喝酒也没事,我们单纯吃个饭也可以。”

    沈采薇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傅昭又已经被拉上车,到嘴边的“拒绝”二字再也说不出口,她迅速整理起自己脑子里飘荡着的那些思绪,轻轻点头,

    “那就去吧,我和时楠打个电话说一声。”

    “芜湖!!”沈采薇开动车子,扬着眉梢,“以后再有人说我怕老婆,我就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怕老婆的一个人。”

    傅昭一时语塞,却还是默默打了个电话给时楠,不管旁边开车的沈采薇怎么挤眉弄眼。

    她不是怕老婆。

    只是尊重。

    毕竟出门在外,去哪里都通知一声,这是礼貌。

    *

    沈采薇说的地方确实很安静,她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可以欣赏窗外的风景,也基本没有人上来打扰。

    “你看,我就说环境好还好吃吧,我之前经常来。”沈采薇拿起桌上的平板点了几个菜,“我点几个招牌菜,你试试看,有没有特别忌口的东西?”

    傅昭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摇头,“没什么忌口的。”

    “哦对了……”她抿着唇,说出来的话又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意味,“生冷和辛辣的不要。”

    “嗯?”沈采薇愣了几秒,反问过来,“你怎么了?”

    “病了?我是不是不该带你出来吃饭?”她自顾自的嘟囔着,“万一吃出什么事情,时楠还不会把我剐了?”

    “没有。”傅昭很快否认,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医生说我第一次易感期预计会在这个月,所以让我忌生冷和辛辣,不然会产生不适前兆。”

    沈采薇点点头,眼巴巴地盯着傅昭看了一会,欲言又止。

    傅昭被盯得有些不痛快,她放下水杯,迎着沈采薇看过来的视线,踌躇了一会,无奈开口,“有什么事?”

    “没什么没什么……”沈采薇很快否认,摆着手,却又像是随意闲聊般地开着玩笑,“只是觉得新奇,毕竟这么大了还没经历易感期的alpha不多见了。”

    “而且像你这样,纯洁的跟张白纸一样的alpha,也不多见。”

    傅昭被沈采薇好奇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慌,顿了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耳边就传来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声,

    “本该是延迟分化,却又受到其他因素影响,提前分化的alpha……”

    “也很难见到。”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她们斜对面桌,坐着一个瘦高的男性alpha,面容清秀,短发刘海柔软地落在额头上,穿着灰色头套卫衣外搭西服外套,气质温润,看上去年纪轻轻。

    刚刚出声的应该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

    这个念头还没在傅昭脑子里冒出来多久,她还没开口询问,旁边沈采薇就惊呼出声,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盛运,你怎么在这?”

    第77章

    这个看起来像个高中生的人,是盛运。

    在沈采薇的提醒下,傅昭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却又恍惚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之前没见过盛运,也就不知道盛运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可她实在想不到,叱咤风云的盛氏总裁,看起来会这么年轻,人畜无害的气质,温温润润的声音,似乎没有来自alpha身上的任何攻击性。

    而且一点也不冷漠。

    她明明记得,自己看到的那本以时楠为视角的小说里,描述的盛运是一个冷漠寡言的霸道总裁,可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人,几乎和霸道总裁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

    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似的,沈采薇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解释,“盛运不是前两年去其他星球开采矿石了吗?听说出了点事情,回来整个人就变成这样了,整天待在家里,温和地像条家养小狗。”

    “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碰上他。”

    原来是这样。

    傅昭顺着沈采薇的话,往盛运那边看了一眼,面容清隽的男青年也朝她轻轻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把戴着的无框眼镜摘了下来。

    站起了身,有往她们这边走来的趋势。

    沈采薇瞬间“噌”地一下换了个位置,挡在了傅昭面前,一脸警惕地盯着一步步走过来的盛运,“你过来干什么?我们不熟,打个招呼就可以了,不需要凑这么近说话。”

    盛运在她们对面自顾自地坐下,听到这句话笑了一下,嘴边的梨涡漾起来,多了几分温和,“既然是打招呼,还是这样的距离比较合适。”

    “你觉得呢?傅岛主。”

    傅昭眸光微微颤动,把沈采薇挡在前面的胳膊扯了下来,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你好,盛总裁。”

    “既然招呼已经打完了,你可以自便。”

    “我想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桌吃饭的程度。”

    “为什么不可以?”盛运漫不经心地抬眼看过来,指了指沈采薇,“据我所知,我应该和沈采薇处于同一个位置,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呢?”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但沈采薇觉得盛运是在挑衅,于是她气得拍了一下桌子,虎着脸,眼睛都瞪圆了,“盛运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们两个吃饭关你屁事。”

    傅昭安抚性地拍了拍沈采薇的肩,抬眼看了看盛运,心平气和地给出了答案,“因为她很可爱。”

    意思是盛运不可爱。

    盛运显然也明白傅昭的意思,只微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弯唇笑着开口,语调温和,

    “显然,能给出这样的答案,傅岛主才是最可爱的那一个,我本来很高兴认识你来着……”

    “但既然这么可爱的傅岛主,觉得我不可爱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免得影响二位吃饭的心情。”

    盛运说完,又微微颔首,起身出了酒馆。

    得体规矩,礼数周到。

    傅昭视线在走远的盛运身上停留一会,今天应该算是她和盛运的第一次接触,与她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唇枪舌剑。

    只是客客气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盛运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更加不知深浅。

    这番接触下来,她不相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盛氏总裁,真的会像外表如此温和;她也不相信,盛运跑到时楠家里附近的酒馆,真的只是偶然。

    而且……

    “总之,你要小心点他。”

    耳边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傅昭的思绪。

    傅昭回过神来,侧眸看向沈采薇,“你刚刚说什么,我有点走神……”

    “我刚说了这么一大堆你没听见?”沈采薇口干舌燥地喝了口水,对上傅昭那双懵懵懂懂的眸子,又放弃式地把空荡荡的水杯放下,像开闸一样滔滔不绝地数落着盛运的事情,

    “你之前没在RT星球所以不知道,盛运这个家伙,可比你想象得要危险许多。”

    “初中他就闹出了杀害家族表弟的事件,听说是因为表弟说了他一句“beta不配当继承人”吧,然后就死在了他房间。但那时候盛家把这个事情压了下来。对了,那时候他的预分化检测也是beta,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又在十八岁时正常分化为alpha了。”

    “不是延迟分化吗?”傅昭听着皱起了眉心。

    “不是。”沈采薇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后来就是正常分化为alpha了。”

    “分化为alpha之后,盛运这个家伙也没有收敛,一旦有人提起他之前预分化检测是beta的事情,第二天就没了命。看到等级比他高的alpha,还要把人家腺/体挖出来,喂给他们家狗吃。”

    沈采薇越说,脸上的表情就越发厌恶,“直到这次他从开矿的星球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换了个性子,也没穿出来新的可怕的传闻。”

    “希望是真的变了,而不是藏着掖着准备什么事情吧。”

    沈采薇说着说着,就发现自己旁边的傅昭没了声,她摇了摇傅昭的手臂,“怎么了?你怎么走神了?”

    傅昭沉默一会,目光落到自己面前的两个水杯上,一个七八分满,水只喝了一口;另一个空荡荡的,里面的水已经被沈采薇喝完。

    “沈采薇,你的等级是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抚过自己额头冒出的冷汗,问了这么一句。

    沈采薇僵了一下,面上安静,语气轻松,“A级,怎么了?”

    “那盛运呢?”傅昭侧眸望着沈采薇,目光灼灼。

    “他啊……”沈采薇笑了一下,睫毛低垂下去,指尖轻轻扣在桌面上,“听说是S级呢。”

    傅昭轻轻点了下头,把自己面前的水杯推开,站起了身,温和开口,“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这不好吧。”沈采薇眨眨眼,尾调懒懒拖着,“好不容易才来RT星球,这顿饭我不请都有点说不过去,你说对吧?”

    傅昭双手插进兜里,镇定自若地笑了一下,

    “不用了,你的邀请,我消受不起。”

    话音刚落,酒馆处所有的“客人”全都聚集了过来,人影憧憧,晃得她有些头晕。

    应该是因为她刚刚喝的那口水。

    沈采薇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指尖,抬眼看着傅昭,柔和地弯起眉眼,“你怎么突然问我的等级?”

    “我还以为,你会毫无防备,把那杯水全喝了呢?”她把手帕扔在桌上,站起了身,似是叹气,又似是觉得可惜,“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和我说说吧。”沈采薇阖上眼帘,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

    傅昭手撑着桌子,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她缓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你刚刚说的这些事情,以盛家的手段,完全可以全部遮掩下来不让一个人知道,可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不信盛家会让这种丑闻泄露出来,既然你能知道,那说明其他人也有可能知道,但我为什么没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过这件事。”

    “除非——”

    “除非……”沈采薇打断了她的话,眼睫动了动,嘴角扬起心不在焉的笑容,“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也是我家里帮我遮掩下来的。”

    “除非我才是那个杀害表弟,喜欢挖alpha腺/体的那个人。”

    傅昭闭了闭眼轻吸口气平静下来,“沈采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起残害别人,你更应该修正自己错误的观念,你不是说很喜欢你老婆吗?为什么又要做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沈采薇盯着她,眸中染上困惑,“那些人在背后嘲笑我是个beta的时候,说我不配当继承人的时候,有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一个预分化结果,就断定了我一辈子没办法成为alpha的人,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父亲因为这个预分化结果,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全都给了我那个不想干的表弟的时候,有想过为什么吗?”

    “你们这些alpha,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有想过为什么吗?”

    “你们这些alpha?”

    傅昭晃了晃头,开始模糊的视野让她有点头晕,眩晕感变得越来越重,她的思绪没办法集中,却还是抓到了这个关键点。

    沈采薇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如你所见,我现在还不是完全的alpha。”

    “因为我并没有分化成为alpha,只是‘借’了一些别人的信息素。”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但只要挖了你的腺/体,再和之前那些实验样本进行对比,提取出关键分子,如果成功了,我将会是一个完完整整的alpha。”

    傅昭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盯着沈采薇看,“完完整整的alpha,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

    沈采薇怒吼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死死盯着她,声音嘶哑,“你别跟我扯那些大道理,你不是我,你在南柯岛快快乐乐,没人说你不配当南柯岛的岛主,区区一个延迟分化而已,永远没办法跟我感同身受。”

    “你只需要,乖乖把你的腺/体奉献给我就好了。”

    傅昭盯着怒火中烧的沈采薇,知道再说些什么沈采薇也听不进去,她撑着桌边的手掐得发白,狠下心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眩晕感被疼痛感替代,缓过了口气后,她干脆利落地从自己兜里掏出刚刚藏好的餐刀,一个转身把沈采薇扯了过来,瞬间餐刀抵在了沈采薇的脖颈上。

    “放我出去。”

    傅昭警惕地盯着围过来的众人,威胁式地动了动自己手里的餐刀,利刃划过,有血迹顺着指尖流了下来,“不然在我死之前,先死的就是你。”

    沈采薇没想到傅昭还有这手,她垂下眼帘笑了笑,抬起眼的时候目光微凛,“你们先让开,让她出去。”

    话音落下,围着的众人散了开来,警觉地看着傅昭的动作。

    “你小心点,别割着我了。”沈采薇轻叹口气,尾调懒懒地拖着,“不然到时候就分不清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害了。”

    傅昭瞥了一眼,抵着的餐刀又离脖颈近了几分,轻轻迈着步子往门那边走,“我没有把你的脖子直接割断,已经是宽容了。”

    “扑哧——”沈采薇笑出了声,眼泪都差点没笑出来,“这么小的餐刀,是不可能把我脖子割断的。”

    “你可真是天真烂漫。”

    傅昭没回应沈采薇,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重,她需要珍惜时间和力气走出酒馆。

    “怎么不说话了?”沈采薇还在继续说着,像以前那样叨叨个没停,“其实像你这样的alpha真的不多,对了,我之前也说过,你就像一张白纸那么纯洁……”

    “我还挺喜欢你的。”

    傅昭没理沈采薇,警惕地盯着跟过来的其他人,走出了酒馆门,几队黑衣人围了上来,领头地带着墨镜和耳麦,对她轻轻颔首,掏出了证件,

    “傅岛主,我们是时楠小姐为您安排的保镖。”

    保镖?

    傅昭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对了,时楠之前的确说过给她安排了保镖,现在看来就是眼前这些人了。

    “你们怎么证明?”为了确保安全,她还是问了一句。

    保镖冷静地从兜里拿出手机,凑到傅昭耳边,“时楠小姐的电话。”

    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时楠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带着担忧和急切,“傅昭你没事吧?”

    确确实实是时楠。

    傅昭松了口气,晃了晃自己变得越来越重的头,放轻了声音,“我没事,是沈采薇。”

    “其他的事情等下见面再说。”时楠的呼吸也跟着缓了下来,声音放轻了许多,夹杂着些担忧和后怕,“没事就好,现在先把人给他们处置。”

    “我现在在车上,等会来找你。”

    “嗯。”傅昭轻轻应了一声,抬眼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保镖,声音染上了些缱绻,放慢了许多,“那就等会见。”

    电话挂断,保镖收回了手机。

    “这位还是我们来处理吧。”保镖伸了手过来。

    傅昭扫了一眼沈采薇,被押着的人比她想象得要漫不经心许多,似乎压根不在意这件事。她有些不放心,松手之前就叮嘱了几句,“一定要把她盯紧——”

    话还没说完,一股大力从腰侧传来。

    她吃痛地缩了手,陡然间餐刀从手中坠落下来,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处的腺/体就传来一阵针锥似的刺痛,像有什么刺了进去。

    冰冷的液体,从腺/体处,快速地灌入了血液。

    在保镖的帮助下,她用力推开沈采薇,忍着痛把插在自己腺/体处的注射器拔了下来,里面蓝色通透的液体只剩下了一点,应该是全都被注射了进去。

    一瞬间,浑身力气轻了许多,血液开始翻涌。

    似乎有火从全身上下喷涌而出,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在她各处器官汹涌澎湃着。

    涨得她发疼,头晕目眩的感觉也越来越重。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眼皮重得越来越抬不起。

    声嘶力竭的沈采薇被保镖按下,嘴角却还挂着笑意,“我说了,像你这么纯洁的alpha不多见了,我其实很喜欢你。”

    “也很喜欢你的腺/体。”

    “可惜啊,它现在被毁了。”

    “对了,顺便说一句,不仅仅是腺/体,你整个人,也被毁了。真是要感谢陆景墨之前扔的那个药剂,听说这是她最新的研究成果,可惜啊,她没有研究成功,反而让我捡了回去,而且第一个使用的竟然是我……”

    恶心作呕的声音传入耳膜,偏偏一字一句都无比地清晰,让她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重,却还是努力集中注意力,思考着现在的情况。

    被毁的意思是,她会死,还是其他的情况。

    她现在弄不清楚。

    可最清楚的一件事,她已经知道了。

    傅昭盯着被保镖拖着离开的沈采薇,颤颤巍巍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有烫人的液体不断从后颈处喷涌出来,顺着脖颈流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晕成鲜红色的印迹。

    有保镖想扶她起来,有人在尖叫,有人凑过来喊她的名字。

    周围全是人,傅昭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了身,没再看沈采薇一眼,推开了自己眼前所有的人。

    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愤恨、不平、恶心,所有诸如此类的情绪全被一种情绪压下。

    她需要再见时楠一面。

    告诉时楠,她很爱她。

    告诉时楠,她这一次,没有遗憾了。

    告诉时楠,别因为她再遗憾下去了。

    她得告诉时楠才行,她还有很多话想说的。

    她无比迫切的,想要再见时楠一面。

    万一,万一,这一次真的没有机会了怎么办?

    她们可是说好的,要等会见的。

    *

    道路两旁的树木在风中轻微摇曳,空气变得寒冷,正午刚过去不久,天色还是很亮,有细碎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纷纷扬扬,洒在周边的树木和建筑物上,洒在在路上奔走的行人身上。

    有两个人站在路中央。

    一个黑衣黑发,高挑清冷。

    另一个红衣红发,慵懒风情。

    迎面而来的是跌跌撞撞的人影,全身上下鲜血淋漓,还有不停的鲜血从后脖颈处冒出。

    这么一个人走在路上,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可那些视线,却没有一束停留在路中央的两个人身上。

    直到踉踉跄跄的人,在漫天的雪花里奔跑着,穿过了这两个人的身影之间,像是什么都没碰到,继续往前跑着。

    人影走过,留下了一地的血迹。

    “我以为你会心疼。”黑衣女人淡淡抬眼看了一下红衣女人,“至少得帮她去该去的地方,让她不至于这么难受还要浪费力气在路上。”

    “不心疼。”红衣女人垂下眼帘,目光在地上晕着的血迹上停留一会,眸光微微颤动后恢复了平静,抱着双臂靠在树上,笑了一下,“都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心疼的。”

    黑衣女人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身影,满身鲜血的人在雪中奔跑,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悲切凄楚的场景。她收回视线,语气轻得像天边飘下来的雪花,“这么多血,应该会很痛。”

    “痛就痛吧,痛醒了才好,这是想要挽回遗憾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红衣女人没再看远去的身影,闭了闭眼,尾调懒懒拖着,“怎么……难不成你还心疼起别人来了?”

    黑衣女人望过来的眸子未起波澜,“我死的时候,流的血可不只是这么一点。”

    “我倒是忘了。”红衣女人懒懒抬眼看了一眼天,“比起你我死的时候,这些都只是小场面。不过,其实来来往往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识过比你死的更惨烈的。”

    “走吧。”黑衣女人没有回答红衣女人的话,只望了一眼从天边飘落下来的雪花,清润的嗓音在空气中拂起涟漪,“要去收拾了。”

    “该提醒她们的,你都已经提醒了,再违规的话……”黑衣女人回过头来,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身后的红衣女人,“不只是你,风间也会受到惩罚。”

    “都这么久了,她们也是时候醒来了。”

    红衣女人眼睫动了动,垂落下来的手指动了动。

    天边飘扬的雪花大了许多,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瞬息之间,地上就积了一层薄雪,铺满了白,遮去了之前傅昭路过时留下的血迹。

    “只是想保持原状。”红衣女人耸了耸肩,像是随意闲聊一般地轻声开口,把胳膊搭到了黑衣女人肩上,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黑衣女人胸前的白色芍药花束上,“那说好了,你去帮我接时楠。”

    “我累了,不想去接两个人,也不想重复的话说两遍,像之前刚开始那样,车轱辘话来回说,我可累死了。”

    “而且时楠又是一个疑心重重的,我怕她看见我,没说几句话就拿刀冲过来了,就算伤不到我,解释起来也费劲得很。”

    雪花飘落下来,却没有在她们两人身上停留。

    黑衣女人抬眼看过来,双手插在衣兜里,面无表情,“我也可以帮你去接傅昭,她看起来比时楠好相处得多。”

    红衣女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苦大仇深地瞪着黑衣女人,“之前不都说了是你赢了吗?还一定要我承认,我是真的很舍不得她吗?”

    “不需要你承认。”黑衣女人的目光落到天边飘落的雪花上,停留一会,轻轻开口,“这场雪已经是很好的证明了。毕竟你没有为其他人,专门下过雪。”

    她收回视线,低了一下眉眼,云淡风轻地开口,

    “南柯岛从没下过雪。”

    “不是吗,傅云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

    不要忘记沈采薇是影后,演技很好!而且之前的故意接近也很明显。

    第78章

    很显然,沈采薇才是那个最可怕的人。

    甚至于说,盛运,才是那个被邀请过来的人。也许沈采薇也是用了什么方法,和盛运达成了什么交易,让盛运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

    而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原本是沈采薇所设想的,傅昭“遇害”的时间和地点。

    作为时楠曾经最狂热的追求者之一,盛运有动机,又在场,自然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而已婚的沈采薇,早在第一次和陆景墨相斗的时候,就已经摆脱了嫌疑,是合理合情的证人,本来能够完美地全身而退。

    但没想到傅昭能在被下了药的情况下反抗,并且还把她带了出去,而且外面还蹲着一队时楠安排的保镖。

    所以沈采薇破釜沉舟,干脆和她同归于尽。

    因为沈采薇知道,这件事暴露之后,她会跟陆景墨一起蹲大牢。

    傅昭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切却已经尘埃落定,没了挽回的余地。

    她不知道沈采薇给她注射的药剂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全身都痛得发胀,像是带着无数个看不见的小伤口,泡进了盐水里,痛楚直达神经和骨髓。

    特别是后颈腺/体处还在冒着滚烫的热意,有液体不停从里面涌出来,再顺着脖颈流下来,滴在地上。

    一滴一滴,鲜红淋漓。

    她已经没了刚开始的力气,一步都跑不动,只能在路边坐了下来,用尽所有的力气撑着自己睁不开的眼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

    靠坐路边的树旁,指望着经过的人里,或者是车里。

    有她的时楠。

    天色比起刚开始暗了不少,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渐渐丧失的感官,而觉得天黑了下来。

    很冷。

    冷寂寒风拂面,和她上一次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上次没这么冷。

    这一次应该是在下雪的。

    冰冰凉凉的碎雪卷着风,一圈一圈地刮下来,飘下来,落到她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眼前的一切都被白雪遮上一层朦胧的白纱,不停有人停下来,带着惊恐的表情看向她,下一秒却又面无表情地路过她,走开了去。

    这些人有点奇怪。但她已经没心思去思考这些事情了。

    只期盼着,等待着,她的时楠,能快点来。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抱着这样的希冀,她撑着自己最后一点力气,等来了在路边急刹住的一辆车。

    模糊不清的视野,满眼的白,又是大片的黑。

    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从车上下来,朝她奔了过来,带着不停飘落下来的雪花,带着她所有的期盼。

    几乎是在人影出现的那一瞬间,她胸口绷着的那口气倏地松了下来。

    于是不知怎么,霎那间,带着铁锈味的咸湿液体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红色血迹喷溅在面前的冰天雪地里,和纷飞的雪花缠绕在一起,再一起卷落在地上。

    抑制不住的咳嗽,夹杂着喷出来的那几口血。

    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呼气吸气,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好在,她没等多久。

    冰凉的掌心就覆到了脸颊上,指尖却是控制不住发着抖,慌慌张张地捧着她的脸。

    温热的呼吸也喷洒了过来,带着哽咽,断断续续,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没事的。”

    以往轻轻柔柔的嗓音,被哭腔浸透,恸哭着,甚至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傅昭忍着后颈的疼痛,吸了一口气,用了些力气扬起唇角,又伸出了手,想给她的时楠擦擦眼泪。

    可近若咫尺的脸庞,不管她再怎么伸手,却怎么也碰不到。

    茶褐色眼眸里瞬间被泪水盛满,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已经盈满泪水的眼眶里坠了出来。

    一颗一颗,滴落在她怎么也抬不起的手背上。

    烫得她眼眶也跟着发热起来。

    烫得她全身发胀的感觉更甚。

    傅昭看着时楠,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你……哭了。”

    “你别说话了。”时楠抱着她的头,让她靠在她怀里,一字一句都带着浓厚的哭腔,“我……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了,我们再撑一会,再撑一会就好了。”

    “没事的,会没事的。”

    时楠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掉,和傅昭身上的血混杂在一起,将身下的雪染成了大片的红。

    “嗯。”

    傅昭撑着力气笑了一下,轻轻阖了一下眼皮又睁开,“我其实是想说点什么,来逗你开心的。”

    “但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强忍住自己眼底的泪水,“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没力气就别说话。”时楠的声音不自觉高了起来,却又在意识到之后马上放轻了些,紧紧拥着她的肩膀,似乎要把她揉在怀里,“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就好了。”

    视线开始模糊,全身的痛意都在逐渐消散。

    傅昭很想陪着时楠再等一会,但她再怎么想,也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没机会了。

    她颤颤巍巍的,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那个小布兜,却没了打开的力气。

    “你……你帮我打开一下。”

    她喘着粗气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咳嗽起来,又是一阵汹涌的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不。”时楠摇头,强撑着眼泪,唇抿得发白,“等以后,以后你好了,再自己打开。我不会帮你的,你休想。”

    这可真是让人为难的一句话。

    傅昭盯着时楠看了好一会,眼底蕴满了泪水,“我怕……没有机会了。”

    时楠看过来,执拗坚定的眼神,没坚持多久就破了防,强撑着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她垂着眼,没说一句话,只是把那个小布兜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到了傅昭张开的掌心里。

    一对戒指,安安静静地放在了掌心。

    傅昭看了一会,笑了一下,“原来你知道了?”

    “嗯。”时楠轻轻应了一声,拥着她的力气越来越紧,“所以你如果要求婚的话,也等好了才求,现在……现在……”

    她说着又有些说不下去,眼泪夺眶而出,指尖开始发颤,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发抖起来,声音提高了许多,“该死的,怎么救护车还不来。”

    “时楠……你听我说。”

    傅昭勉强抬了抬眼皮,抑制住自己喉咙里的咳嗽,“如果我死了——”

    “死”这个字一说出口,下一秒她的唇就被堵住,柔软的掌心,带着刺骨的寒意,以及浓厚的血腥味。

    “不会的,你别说这个字。”时楠咬牙切齿,摇着头不肯让她继续说,传到耳边的声音撕心裂肺,“我不会再失去你的,绝对不会。”

    傅昭忍不住咳了一下,汹涌的液体喷在时楠掌心里,掌心的力气瞬间消散,慌慌张张地捧着她的脸,

    “为什么还不来?”

    时楠泣不成声,头低了下来,沾染着血迹的发丝垂落到了傅昭脸上,有碎雪落在发丝上,带着寒意,“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

    “我想了很久……”

    傅昭整个人有些发酸,也有些发胀,“为什么我在……第一次死了之后,会重新来过,会重新再遇到你。”

    “我一直……一直以为,是上天的垂怜,因为它可怜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迎着时楠恍惚的眼神,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说一句话都变得无比地困难,“但其实并不是。”

    “可能是因为我……我上次太不甘心了,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很多……很多话没说。”

    “如果……我的重来,是因为我不甘心的话,那下一次应该没有……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这样也好……”

    又是一口血,喷涌而出,她差点没说完这句话。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重,呼吸声也越来越慢。

    傅昭缓了缓,攥住时楠的手腕,迎着时楠泪如雨下的脸,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说着,“如果……如果再重来一次,让我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死亡,再让你经历一次这样的生离死别的话……”

    “我宁愿停留在这一刻,再也不重新来过。”

    “我不要让你永远陪着我,停留在这个只转动不往前的齿轮里,你应该……应该有持续往前走的未来,你的结局,不应该止步……止步于此。”

    “兴许……兴许我会怪……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雨天,砸在脸上的雨水,很疼,很冷……也会怪我们……那一次相遇的时机不太对,我很狼狈。”

    “但我不会怪你,也不会再怪我自己只是个beta……不配和你在一起。”

    “因为……因为能重新经历这一段美好的时间,已经是……是我觉得最圆满的……结局了。”

    说完这一大段话,傅昭几乎是用完了体内的所有力气,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只能勉强睁开眼睛,想再多看几眼时楠。

    所有感官在逐步消散,视野越来越模糊,抱着自己的双手力气也越来越松。

    除了声音,她几乎感受不到时楠的存在。

    “嗯……嗯,我知道……知道的。”

    “我已经足够……足够幸运了。”

    传入耳膜的声音哽咽,一字一句,“能有幸……再和你认识一次,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一辈子做过最值得的一件事。”

    “我爱你,傅昭。”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你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因为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永远……比你想象得要爱你得多。”

    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几乎听不清。

    傅昭得到了算是安心的回答,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忍着自己喉咙里汹涌的液体,最后一次回应了时楠,

    “我……也爱你,永远比你爱得多。”

    她说完这句话,心底的遗憾散去,只剩下不舍。可再怎么不舍,耳边的撕心裂肺也越来越遥远。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呼吸,却也又像是天涯海角。

    脸上传来的触感也渐渐开始消散,直至再也感觉不到,怀抱热度的存在。

    掌心里的两个戒指再也握不住,随着垂落下来的手臂,似乎是落到了地上。

    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像是在提醒着她,从那个夏天开始的美好又再次戛然而止,似乎她做了最大的努力,也没办法去拥有最美好的结局。

    但那个初夏的海浪声很大,蝉鸣声很响。

    她们再一次重逢的时机,很美好。

    她不会再怪时楠,不会再责怪自己不够勇敢,也不会再有遗憾。

    因为这一次,她已经是心甘情愿了。

    就算是戛然而止,她也觉得算是足够幸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泪目了

    第79章

    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

    纷飞的大雪,随着怀里人体温的渐渐消退,逐渐变小了些,没了开始的纷纷扬扬,只有零星的雪沫子在空中飘荡着。

    刚刚还鲜活着的人,拥在怀里,却已经逐渐被飘落的雪花浸透了凉意。

    时楠不知道在雪地里等了多久。

    还是没能接受,她又再一次失去了傅昭,这个残酷的事实。

    攥得紧紧的手腕,已经没了生机勃勃的脉搏。

    周遭的风,的空气,都是寒冷的。

    她全身僵着,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像是被寒意渗透进了五脏六腑。

    她愣愣看着已经失去生机的傅昭,紧紧咬着唇不松开,直到唇瓣上传来浓厚的血腥味,她也没意识到松开这件事,胸口仿佛被什么勒住。

    很疼很疼。

    唯一能感受到的热意,就是从夺眶而出的眼泪,再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傅昭的脸上。

    她用尽全力拥着傅昭,抑制不住的恸哭从喉咙里涌出来。

    直至再也忍不住。

    她就这么坐在路边上,失声痛哭起来。

    绝望而崩溃。

    直到面前的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从透明到实实在在地浮现在她眼前,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像是在做梦。

    如果真的是在做梦就好了。

    可不是。

    是她之前撞到的那个女人,黑色风衣,身材高挑纤细,站得笔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茶黑色眼眸里泛着冷清的光,清亮又深邃,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琢磨不透。

    也是,能这么凭空走出来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她看得透的呢?

    时楠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咬紧着的下唇倏地松开,伤口被寒意侵染,传来刺骨的痛,可她顾不上这些,双眼含着泪看着眼前的人,

    “你能不能……再救救她……再救一次就好了。”

    黑衣女人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把自己胸前的芍药花束拿了下来,肌骨匀称的手指攥着白色未□□的花束,递到了她面前。

    时楠愣住,下意识地接过。

    弹指之间,周遭的环境全都变换,漫天的雪地变成了错落有致的木质房屋,宽敞明亮,室内灯影摇曳。

    她和刚刚的黑衣女人,面对面,分坐在木桌的两旁。

    只那么晃了一下眼,怀里又变得空荡荡起来,仿佛刚刚怀里抱着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时楠恍惚着,垂下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之前还血迹斑斑,她记得全都是……傅昭的血,可现在已经是干干净净起来,不染一分尘埃。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在看些什么,黑衣女人懒懒抬了一下眼,开口解释,

    “我不喜欢血,所以替你清理了一下。”

    就算是再慌乱,也明白了现在不是她能理解的状况。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黑衣女人,刚刚还在她手里牢牢攥住的芍药花束,又好端端地放在了黑衣女人的大衣胸口口袋处。她垂了下眼帘,再抬眼的时候,紧紧咬着下唇,尽量让自己发着颤的声音平稳下来,

    “你救救她,再救救她。”

    黑衣女人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煮开的茶壶,从倒扣着的一圈青绿色茶杯里拿了一个出来,轻轻摆在桌上。

    “时楠,这是你经历的第十一个南柯岛的初夏。”

    “却是第一次,经历南柯岛的冬天。”

    淡薄冷冽的语调,像是说着一个再平静不过的事实,却像是沉重的石头落水,惊起满池的涟漪,也像是沉甸甸的锤子,砸在了她的心脏上。

    时楠愣住,开口的嗓音干涩,“什么意思?”

    黑衣女人没看她,专心致志地倒着茶,茶水顺着茶壶嘴倒到茶杯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清润淡漠的嗓音,再次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平平淡淡地向她阐述着一个惊人的事实,

    “第一次,你选择永远不去南柯岛,永远不见傅昭,但后来你们还是重逢了,后来你被陆景墨盯上,傅昭因为救你,一个人死在了冰冷刺骨的大海里,这是意外。这一次你自杀未遂。”

    “第二次,你去了南柯岛,默默跟在傅昭身边,却不和傅昭见面,你被陆景墨盯上,傅昭因为救你,一个人死在了漆黑无望的森林里,是意外。你自杀未遂”

    “第三次,你去南柯岛和傅昭退了婚,这次是沈采薇,而傅昭因为救你,死在了山脚下,尸体无人问津,是意外。你自杀未遂。”

    “……”

    “第九次,你没和傅昭退婚,和傅昭相爱,搞定了沈采薇和陆景墨。但后来你去了omega救助中心当志愿者,被人盯上。傅昭因为救你,死在了一个非常偏远的星球,尸体被狼叼走,凶手是你所处omega救助中心的敌人。你自杀未遂。”

    “第十次,也就是这一次,如你所见,你没和傅昭退婚,和傅昭重逢并相爱。这次傅昭的死不是因为救你,完全是因为那个姓沈的。”

    “你不记得以上的事情,是因为你的记忆暂时还没恢复。但是你已经求了她很多遍了,傅昭死了十一次,你就自杀未遂了十次——跳海、跳楼、上吊、复读、……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所以她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看得出来,你非常爱傅昭。”

    话说完了,茶也就倒好了。

    黑衣女人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推了过来,指尖扣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时楠愣了好久,盯着眼前的茶杯,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原来事情比她想象得要更加复杂。

    她以为重来的机会,只不过是一次次的重蹈覆辙。

    良久。

    她整理好了思绪,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紧紧盯着眼前的黑衣女人,仿佛在寻求什么答案,开口的嗓音苦涩,“那,我还有机会吗?”

    “再来一次的话,我还可以救她的。”

    黑衣女人没有很快回答,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瞥她一眼,没有一丝波澜,出口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没有了。”

    三个字,把时楠所有的希冀全部踩在脚下。

    时楠思维停滞了下来,垂着眼,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她趴在桌上,肩膀不停地颤动起来,泪水氤氲,染湿了垫着的衣袖。

    “你哭什么?”

    头顶传来平平静静的声音,“虽然没有机会再留在这里,但你们两个是时候回到现实中去了。”

    哭声瞬间止住。

    时楠猛地抬起头来,眼眶里的泪水还在打转,指尖攥得发白,“是什么意思?”

    黑衣女人抬眼看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视线在她身上停留,

    “如果我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有神的,你会信吗?”

    攥着的指尖倏地松开,时楠轻轻点头,“都亲眼所见了,有什么不信的。”

    黑衣女人听到这句话,皱了一下眉心,轻声嘀咕一句,“那为什么她不信?”

    不过转眼她就又正色起来,轻轻开口向抱着希冀的时楠解释,

    “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的,但不是我们两个,我们只是不死不灭,还算不上神。”

    说完这句她就松开了蹙着的眉心,盯着时楠那双充满着希冀的眸子,头撑在脑侧,如墨的黑发从肩侧垂落下来,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她轻声细语地开口解释,

    “在不死不灭的我们当中,有一位专门处理人世间的遗憾,遗憾可以是没说出口的生离,也可以是无法挽回的死别。总之,符合她挑选标准的人,就可以进入她营造的遗憾之境,挽回自己的遗憾。每个人进入遗憾之境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没在遗憾之境挽回的话,回到现实也没办法再想起在遗憾之境的记忆。”

    “你和傅昭,都是被她选择的人。而恰恰好好,你们的遗憾之境是重叠的。所以,你之前经历的一切,傅昭也经历了。”

    “而你们真正的时间线,其实还停留在傅昭被捅刀的那个瞬间,等下你们两个醒来之后,就会回到该属于你们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瞬间。”

    “那我们再回到现实,也是会回到那个瞬间吗,那傅昭……”时楠想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可她完全等不及让黑衣女人说完,就着急地问了起来,“她……会死吗?”

    黑衣女人眸子未起波澜,懒懒扫她一眼,“不会。”

    时楠胸口提着的那口气落了下来,信息量太大,她只能被迫接受,却无法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所幸,黑衣女人再次开口给她解释,

    “你们在那个瞬间就已经进入到了遗憾之境,你以为的她被捅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包括她的死亡、赠予财产,以及后来傅晚清的死亡——这一切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情,而是按照推演会发生的结果。”

    “她把你们的时间线停在了那一刻,让你进入遗憾之境之前,经历‘原本应该经历的结局’,只是为了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遗憾究竟是什么,仅此而已。所以,你们清醒之后,就会回到原来的那个时间节点。而因为这一次你们成功经历了遗憾之境……”

    黑衣女人说着眉心就皱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敲着木桌的指尖也顿了一下,“作为真正的神的奖励……”

    “傅昭被捅刀之后也不会死亡,只会流点血。”

    这真是时楠最近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无法形容自己听完这一切之后的感触,是后怕,是欣喜,也是怅然若失。

    她是该感谢“遗憾神”的,她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眼眶里溢着的泪水消了下去,“谢谢你……”

    “不该谢我。”

    黑衣女人打断了她的话,眸光闪了闪,“我不是那位。”

    “任何人都只有一次经历遗憾之境的机会,而你们失败了九次,第十次才成功,才有了这次完完整整的经历,才直面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想挽回的遗憾。”

    “最想挽回的遗憾?”时楠重复了这几个字,阖上眼帘,“指的是我不想让傅昭因我而死,傅昭想鼓起勇气接受自己的身份和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吗?”

    “嗯。”

    黑衣女人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向远方,“来到你们这个时间线,本来应该是她的奖励,但她因为给了你们十次机会,又变成了惩罚。”

    “我们这个时间线?”时楠愣愣问了一句,“我以为你们,是能够自由穿梭时空的?”

    黑衣女人看她一眼,平淡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涟漪,“不是。”

    “我们所处的时间线,是三万年以前。这次能过来,也是因为她获得了神的奖励。结果没想到,本来的奖励,现在变成了惩罚。”

    “我这次过来,也是为了警告她不要再继续了。所以,如果你们这次没成功的话,我也会把她带回去。”

    “但幸好……”时楠动了动唇,眼睫垂了下去,“我们成功了。”

    “茶水凉了……”黑衣女人轻轻说了一句,接着从自己胸前插着的那束芍药花花苞上,扯了一个花瓣下来,扔进茶杯里。

    花瓣飘在茶水上,缓缓沉落,最后消散在茶水中,再也消失不见。

    “时间到了,你们该回去了。”黑衣女人松开了支着脸颊的手,抬眼看她,“把这杯茶喝了。”

    时楠目光落到茶杯上,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着,没有急着喝,而是先问了一句,

    “我喝了的话,是要忘记什么事情吗?”

    黑衣女人安静看着她,眸光深邃,有细碎的流芒划过,

    “放心吧,不会忘记你的傅昭。”

    “你们该忘记的,是见过我们的事情。等你们醒来之后,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们的存在,只会觉得自己是又重新来了一次,会回想起之前所有的记忆,然后无比幸运的……回到了现实中的那个时间节点。”

    “喝吧。”黑衣女人又低声催促着,

    时楠端起茶杯,要凑到唇边的时候,又顿了一下,“最后一个问题,我能问一下,你是谁,她又是谁吗?”

    “既然注定要忘记……”黑衣女人抬眼看她,眼中涟漪波动,“为什么还要知道?”

    时楠放下茶杯,杯底触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抿着唇,“起码我能知道,帮过我们两个的人,到底是谁。”

    黑衣女人看着她沉默一会,眸光移向窗外,漫不经心地开口回答,

    “连月初,生于庆和673年,死于庆和689年。”

    “傅云起,生于建元14年,死于建元31年。”——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云起姓傅诶……

    加更一章!

    第80章

    傅昭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是死了。

    可再睁眼的时候,她又像是活了过来。

    面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是南柯岛,也不是RT星球。

    夜色像是浸透了墨,凝寂,天边挂着一轮朦胧皎洁的弯月,漫天璀璨的繁星,又将沉寂的夜划破,带来朦胧的光彩。

    草丛里飞着几个零星的萤火虫,散着熠熠的荧光。

    有点像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古老的世界,因为她去过的所有星球里,都是没有萤火虫这种生物的。

    所以她只能说,像是活了过来。

    傅昭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到自己眼前的木桌上,对面坐着一个红衣红发的女人,微风拂过,额发飘起,眉眼明艳大方,眼尾狭长,五官立体带着些攻击性,澄澈明亮的眼眸却又减淡了这分攻击性,多了一分柔和。

    她确定之前没见过这个女人,却又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傅昭默不作声地盯了一会,想起之前红衣女人和她说的一切,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心,“你的意思是,你是我姐姐?”

    “准确来说……”红衣女人尾调懒懒拖着,“是你前前前世的姐姐,一切都得从三万四千五百五十年前说起……”

    “等一下……”傅昭及时打断了红衣女人,抿着唇,“我不是不想听你的故事,只是我想先知道你的名字,这是礼貌。”

    “嗯?”红衣女子扬了扬眉梢,眉眼柔和了几分,像是随意闲聊般地开口,“我不知道营造了多少个遗憾之境,问我名字的,你还是第一个。”

    傅昭愣了几秒,动了动唇,“你不是说,是我姐姐吗?”

    “我想知道我姐的名字,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对啊,很正常。”红衣女子轻笑一声,声音放轻了许多,又补充了一句,“是前前前世。”

    傅昭不想再和红衣女子纠结“前前前世”这个问题,视线停留在红衣女子身上,“那你叫什么?”

    红衣女子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木桌上倒了杯茶喝起来,喝了几口,视线飘到窗外看了一会,才悠悠开口,

    “傅回,字云起。怎么样?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你以前叫傅愈,字长乐,是我唯一的妹妹。哦对了,我们还有一个兄长,叫傅景,字翰之。”

    傅云起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茶杯倒扣在木桌上,垂下眼帘,声音平静了下去,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慢条斯理,像是随意出口,却又带着难以察觉的黯然,

    “但是后来,父亲母亲,兄长还有你都死了,是因为我。”

    “再后来,我变成了这副不死不灭的样子,不知是永恒的存在,还是无尽的消亡。”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话语里的神伤,傅云起说完之后又停住,抬眼看她的时候眼尾含着笑意,语气也变得轻松下来,

    “故事说完了,是不是很精彩?”

    傅昭定定望着傅云起,轻轻点头,“起承转合都有了。”

    “和我一个朋友,讲故事的方式很像。”

    “她也是一句话就能把所有的故事都说完,和你一样,不过她上次讲的那个故事,是关于她喜欢的人。”

    “你也有吗?喜欢的人?”傅昭补了一句。

    傅云起垂了下眸,又重新拿起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开口时漫不经心,似乎不准备回答她这个问题,

    “喝完就走吧,到时间了。”

    傅昭目光落到眼前的茶杯上,茶水正冒着热气,她抿了抿唇,“看起来还有点烫,可以再问几个问题。”

    傅云起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笑出了声,觉得眼前的人倒是有些可爱,语气悠闲地开口,“三个问题的时间。”

    “你仔细想想有哪三个问题。”她眼神轻飘飘掠过面前的茶杯落到傅昭脸上,盯着她看了一会,眨眨眼睛,“只准问三个哦~~”

    傅昭轻轻点头,眸子坦率地看向傅云起,

    “第一个问题,关于你的惩罚,到底要怎么才能结束。”

    傅云起倏地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可置信,她没想到傅昭第一个问题就这么不好回答,于是她恍惚了片刻,指尖扣在桌面上敲了敲,节奏很快,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在被惩罚?”她反问过去。

    傅昭眸光闪了闪,面不改色地盯着傅云起,“这很简单。”

    “第一,你说父母兄长……和妹妹都已经去世,只留下你一个人不死不灭,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第二,你还要专门处理别人的遗憾,重复见证这么多生离死别,一遍遍加深自己对某个遗憾瞬间的痛苦;第三……”

    她顿了顿,有点不忍心开口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傅云起没在意这件事,只定定望着她,嘴角牵起,带着笑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傅昭没想到傅云起是这个反应,就犹豫着吸了口气,蹙着眉心把剩下的话说完,

    “在我看来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而是一直不断被困在别人的遗憾之境里,应该是曾经做了什么事情……让真正的神,降下了这个对你的惩罚。”

    扣在木桌上的指尖僵住,突兀地颤了一下,傅云起低了下眉眼,扬起唇角轻笑起来,抬眼的时候满眼欣赏的意味,“不愧是我妹妹,一下子就分析了这么多出来。”

    “嗯,我是被惩罚的那个。”傅云起干脆利落地承认,清了清嗓子,语调漫不经心,“至于你的问题,我还要被惩罚多久,我也不知道。”

    “也许,要等真正的神,放我离开;或许又是需要找到真正的接班人;再或许……”她抬头望了一眼天,指尖微微一动,有萤火虫顺着窗户缝飞进来,萦绕在她们周围,却又在一瞬间被茶杯扣住。

    轻微的扑簌响声过后,茶杯里的动静消失。

    傅云起盯了一会,抬眼朝傅昭笑了笑,“永远被困在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傅昭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唇抿成了紧紧的一条线,把茶杯揭了开来,奄奄一息的萤火虫过了半刻,就飞起来朝窗外飞了过去,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她松了紧咬的唇,轻轻开口,“不会的。”

    “我相信任何错误,都有被改过的机会。既然祂让你有了这个可以改变其他人遗憾的能力,那总有一天,你会逃出这个惩罚,获得自己想要的。”

    傅云起嘴唇蠕动了两下,“也许吧。”

    “这个问题结束。”她果断转移了话题,“接下来问第二个。”

    “之前母亲说我的订婚对象,其实是我曾经自己做下的选择。”傅昭抿住了唇,攥住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是因为我自己,还是因为你。”

    “嗯……”傅云起拖长了尾音,懒懒开口,“这真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

    “要是我说是因为你的话……”她停顿一下,看到傅昭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的表情,又笑出声,“那你和时楠的故事,岂不是牵扯到前世今生了。”

    “生生世世纠缠的神仙眷侣,虐恋情深?你爱我的时候我不爱你,我爱你的时候你已离去……”

    “可惜并不是。”

    傅昭得到了干脆利落的回答,攥住衣角的指尖松了开来,“那就是因为你了。”

    “嗯哼~~”傅云起瞥了一眼傅昭,眼神温和起来,“前面九次都没成功,第十次有了改变,所以眼看着这次要有成功的迹象,有个好朋友拜托我使了一点小手段。”

    傅昭没来得及纠结傅云起的好朋友是谁,只纠结一个问题,她用着试探的目光看向傅云起,“和你那个喜欢的人没关系吗?”

    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继续开口,“我还以为,你和你喜欢的人虐恋情深,你爱我的时候我不爱你,我爱你的时候你已离去,所以你才会后悔自己曾经退婚的选择,所以才让我也不要主动去退婚,因为怕我重蹈你的覆辙?”

    傅云起微微怔了怔,眸光微闪后恢复平静,十分遗憾地撇了撇嘴,“剧本很精彩,也很合理。”

    “可惜并不如你所想。关于这件事,只有以上我说的这个理由,只是为了让你不要后悔,仅此而已。”

    没等傅昭继续开口追问,她又垂下眼帘,心不在焉地转移了话题,“好了,第三个问题。”

    “问完你就应该醒了。”

    “这么快。”傅昭伸出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摩挲,刚刚还烫人的杯壁,确实已经温了下来,没有刚开始那么烫人,是合适的入口温度。

    “最后一个问题……”

    她低头想了想,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我可以不喝这杯茶吗?孔微言。”

    话音落下,室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缓缓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面前的傅云起再次开口,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抱怨,“我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结果是看出来了不和我坦白,还在这和我躲猫猫呢?”

    傅昭轻叹口气,“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说话的语气,方式,小动作,全都一模一样。”

    “对对对。”傅云起嘟囔一句,“我还故意收敛着来着。”

    说完她又轻咳一声,“不过你还是必须要喝这杯茶,不然进入遗憾之境的人这么多,知道我的存在的人这么多,早就乱套了。”

    “你专为解决人的遗憾而存在……”

    傅昭轻轻说了这么一句,端起了茶杯,抬眼的时候双眸里的光芒闪烁,“神却不允许她的存在被世人知晓,真是够残忍的。”

    傅云起愣了一会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傅昭的脑袋,压低声音,

    “小屁孩乱说些什么,小心被祂听到了让你万劫不复,管你什么九次遗憾之境还是真正的现实,祂全都让你失败。”

    “既然你现在能好端端的回去,虽然我需要受到一定的惩罚……”她顿了顿,“但也说明,我现在做的事情,是被祂所允许的。”

    “祂这次,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如傅云起所说,本来是不符合规定的事情,神却允许傅云起这么做了。

    也许真的如她所想,看似神在惩罚傅云起,其实可能也是在让她悔过,想清楚自己的遗憾到底是什么。

    傅云起给别人营造遗憾之境的同时,神也在给她营造遗憾之境。

    看来这个神,比她想象的,要平易近人许多。

    傅昭想清楚了这点,眉目舒展开来,看向傅云起的眼眸涟漪微微波动,“虽然这声姐姐我还是喊不出口……你也一定要让我喝这杯茶。”

    “但在喝之前,我还是想说。”

    她放轻了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孔微言。”

    “还有,傅云起,希望你早点解脱惩罚,脱离这种永恒却又漫长的痛苦。”

    “也许你的惩罚,就会在下一个瞬间结束。”

    傅云起迎着傅昭坦坦荡荡的视线,眼睫动了动,轻轻开口说了一个字,

    “好。”

    傅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唇凑到茶杯边沿,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空气中泛起涟漪,傅昭的身影逐渐被周遭环境所吞噬,直至再也消失不见。

    屋内回归平静,昏黄灯光摇曳。

    傅云起盯着面前那个早已空了的木椅好一会,胸口剧烈疼痛澎湃袭来,她再也忍不住,手撑住木桌,喉咙里的液体喷涌而出。

    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来无边的孤寂和冷清。

    直至空气中再次泛起涟漪,黑色身影踏了进来,驱散了室内的冷清。

    “阿寻。”她恍惚着喊了一声。

    黑衣女人没应她,轻叹口气,指尖微动,座椅上木桌上的血迹瞬间消散,恢复如初。

    接着走了过来,白皙如玉的指尖从衣兜里伸出来,覆在她的手腕上,嗓音清润,语气凉薄,似乎是在责怪她不争气,

    “神的奖励,就是让你把她的伤,转移到你自己身上吗?”

    傅云起怔着看着自己的手腕,有清凉的气息从覆着的掌心处透入,将胸口的疼痛压下不少。

    她挣扎着把黑衣女人的手腕移开,“治不好的。”

    “这是我该承受的惩罚……”她垂下眼帘,语气里藏着悲楚,“别浪费你的力气了。”

    黑衣女人没有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微微颤动着,执拗地攥住她的手腕。

    傅云起用了些力道,把黑衣女人推开了些,捂着自己的胸口,站起身又是有汹涌的液体喷了出来,溅在地上,有些可怖。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血了。

    特别是,还是她自己的血。

    傅云起愣愣地看了一会,直至眼前的大片血迹又再散去,恢复如初。

    黑衣女人过来扶她。

    她抬眼看着黑衣女人,眸子里倏忽明灭的光,变得柔和许多,

    “阿寻,长乐说我们总有一天,能够从这种漫长的痛苦中解脱,她说神之所以会把我们留住,不让我们归于尘土,已经是在给我们机会了。”

    黑衣女人没说话,眼睫动了动,垂着眼看她,深邃的眸底像极了外面深沉的夜色,仿佛穿过了现在的时空,遥望着无边无际的回忆。

    傅云起继续说着,似是呢喃,又似是和眼前的人说话,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天真烂漫,纯真赤诚。”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似有似无的悲哀和心酸,呼唤了一声,似乎希望眼前的人能回应她,

    “阿寻……”

    “这是我欠她的。”

    黑衣女人停留在空中的手垂落了下去,垂下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眼底的情绪淡得几乎看不出,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嗓音轻得似乎被外面的风揉散了,

    “这里是三万年以后,既然你已经来了这么久……”

    “就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们两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她们两个的故事不会在《岛主》里写啦,就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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