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在陷入沉睡前, 桃卿闭着眼睛想象了一番自己和顾雪庭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

    上一世,他们师徒二人也曾利用蝉心丹在梦中相见,当时桃卿先一步服下丹药,便是顾雪庭进入了他的梦境, 梦中一派春日融融、溪水桃花, 他们相谈甚欢, 苏醒后桃卿恋恋不舍, 又数度缠着顾雪庭与他共梦。

    这一回是顾雪庭先行服药,变成由桃卿进入他的梦境, 桃卿迷迷糊糊地想着,想必师尊的梦境是很温柔的——

    然后他就在黑暗中感到了一阵剧痛。

    疼,真的太疼了, 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仿佛被人用刀割着肉, 流出汩汩鲜血, 他甚至可以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

    桃卿疼得想要尖叫,可他的嗓子也坏掉了, 只能发出残破沙哑的呜咽。

    他从来没这么疼过, 即使是庄宴杀他时,他受到最重的伤也只是被尖石划破足心, 庄宴抽出他元神的手法非常利落,没让他感觉到任何疼痛,而他现在疼得只觉得还不如被庄宴杀了。

    为什么他会在师尊的梦里这么疼?师尊在哪里,他怎么没有听到师尊的声音……

    短短几息时间,桃卿已经疼哭了,勉强睁开朦胧的泪眼, 无措地寻找着顾雪庭, 却发现身边并没有任何人在。

    周围光线昏暗, 可以勉强看清空间还算宽敞,但是高度不足一人,堆放着许多麻袋与杂物,身下微微摇晃着,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似乎是一座船舱。

    桃卿的头顶上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男人女人的欢笑声和靡靡乐曲之音,不一会又有一男一女走来,站在上面说起了话。

    “你帮我下去看一看,卿卿还活着没有,妈妈正等着我给她回话。”

    “妈妈叫你去看,你就自己下去,怎么指使起我来了?”

    “我……我有点怕,不敢看他。”

    “底下全是灰,我怕弄脏我的新鞋,算了,我看我们谁也不用下去,他伤得那么重,妈妈又不肯给他用药,再怎么命硬也撑不过今晚,直接给妈妈回话他死了就行。”

    “真是可怜见的……你是不知道,方才我亲眼看到妈妈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那血流的,太吓人了,妈妈当真下了狠手,我还从未见过她那么生气的样子。”

    “还不是他自找的,像他这样的绝色美人,别说我们,就是妈妈也是生平仅见,花重金买下他不说,还将他当成宝贝疙瘩养着,可这小子倒好,几次三番逃跑不说,这回竟然又划花了自己的脸、毒哑了自己的嗓子,妈妈不气疯才怪呢。”

    “他的脸和嗓子都治不好了?”

    “治不好了,就算他能活命,以后也只能当个满脸是疤的丑哑巴。”

    “他这是何苦呢……”

    “他以为这样妈妈就会把他扔出去,可妈妈偏不,还对他说「你嫌我这儿脏,我偏要让你死在这儿,做一滩最脏的肉泥」。”

    “……”

    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远去了,桃卿疼得脑袋发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卿卿」好像就是他,也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的他的确是在师尊的梦境中,但是这个梦境出现了一些变故。

    上一世他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大致是作为蝉心丹主药的蝉心草生长年份不够,不易在梦中唤醒服用者的神识,导致他们还在做梦,并没有在梦中苏醒过来。

    也就是说,他是清醒的,但师尊仍然在沉睡着,而且梦境不受师尊的控制,他才会变成梦境的一部分,扮演着某个身份。

    听那对男女所述,如今的他是一个名叫「卿卿」的凡人少年,因容姿美丽被鸨母买回花船上作为娈童培养,但「卿卿」性烈,为自保不惜毁容,激怒了鸨母,最终被毒打一顿外加挑断手脚筋后扔进船舱自生自灭。

    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桃卿艰难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果真看到自己身上血淋淋的,雪白的肌肤上全是鞭痕,手腕与脚踝上有着又深又大的伤口,把他的手脚全废了。

    “呜……”

    桃卿张了张嘴,连痛都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掉眼泪,眼泪淌过脸上的伤口,本该很疼的,可他已经疼得麻木,脸上的疼痛反倒不算什么了。

    进入梦境前他有多欢喜,现在他就有多痛苦,内心后悔着自己没有抢先吃下蝉心丹,否则他就不会在师尊的梦境中遭受这份苦楚了。

    可经过被庄宴追杀的那一夜,桃卿明白哭是没用的,他必须找到梦中的师尊,将师尊唤醒,才能结束这场噩梦。

    根据他前世的经验,师尊现在的所在之地离他应该不会太远,很容易找到,困难的是他该怎么逃出这个上锁的船舱,以及如何让师尊认出他。

    梦中的师尊说不定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弟子……

    桃卿小口地喘着气,艰难地爬到船舱口,用头顶了一下木板门,果然是锁住的,不过扣得不严,可以敞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通过缝隙,他看到了花船内部的场景。

    船中花天锦地,笙歌鼎沸,狎客们偎红倚翠,放浪形骸,美貌娼妓身着轻薄罗裙,赤着足踩在桌上跳舞,飞快地旋转,任狎客在她身上泼洒酒水,脂粉气与酒香交融一处,更为助兴,浮靡至极。

    桃卿渴望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顾雪庭的身影,却没能找到,更糟的是他的伤很重,一直血流不止。

    渐渐地,他的眼前越来越黑,身体也越来越无力,正当他快支撑不住时,突然感觉到外面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很古怪,就连奏乐声也没有了,仿佛时间凝滞,桃卿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狎客与娼妓们都怔愣地望着门口。

    明亮的琉璃灯映照出了两道人影,左边的是个落拓不羁的英俊少年,黑发绿眸,肤色偏深,黑色的道袍被他穿得松松垮垮的,袒露着结实健美的胸膛与腰腹。

    另一人则是位黑发白衣的年轻修士,姿貌绝丽清逸,如月华清辉、流风回雪,当他出现时,所有人都为他的光彩所慑,久久不能言语。

    船板下的桃卿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怔忪地望着那两人,他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分明就是年少时的孔致和顾雪庭。

    这应当是三百年前的师尊和师叔……因为此时的师尊尚未眼盲,修为也还在。

    看到顾雪庭的双眼,桃卿既激动又惊讶,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顾雪庭不曾蒙眼的模样。

    但与他想象中的温柔似水不同,顾雪庭的眼瞳似琉璃般澄净,又似寒潭般清冷,太过平静,仿佛天生没有情绪,任何事物都无法在这双眼眸中掀起波澜。

    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双眼睛……

    这个刹那,桃卿产生了十分怪异的熟悉之感,却怎么也想不起熟悉感的源头。

    他没有思考多久,身上的剧痛就让他回忆不下去了,现在的他一心只想唤醒师尊,赶快脱离这个可怕的梦境。

    他试图上下顶动木板门引起顾雪庭的注意,可是他近乎脱力,很难制造出什么动静,而奏乐的淸倌儿们又已回过神来,重新演奏起乐曲,他发出的轻微动静很快就被乐声掩盖过去了。

    桃卿只好停下来,重新积攒力气。

    他忍着疼,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师尊梦见风月之地,应当是要享乐吧,那他乐就乐吧,为什么他这个当弟子的还被关在船舱里遭罪?

    贵客临门,楼上的鸨母亲自下楼相迎,殷勤地笑道:“不知二位仙师光降,奴家有失远迎,还望仙师宽恕。”

    “不要紧。”

    孔致大度地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进船中,直接坐到了最上方的尊位:“去,把你家姑娘全都叫到这儿来,今晚我要挑几个最漂亮的伺候。”

    说完,他肆意地洒出一大把金珠,出手之阔绰令所有狎客眼红,鸨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忙让龟奴捡起金珠,拍拍手招呼道:“姑娘们都过来吧。”

    一时间,无论是已有恩客的娼妓,还是清闲着没有接客的,全都来到了孔致面前,个个都是花颜月貌的美娇娘,含情脉脉地望着孔致和顾雪庭。

    只是在顾雪庭面前,她们再姣好的容貌也变得黯然失色了,有狎客看得酸溜溜的,啐了一口,小声说道:“他是来嫖人的还是来被嫖的?”

    “不错,你们挨个上来给我看看。”

    孔致斜倚在座上,懒洋洋地招了招手,顾雪庭则后退几步,离娼妓们远了些,避开衣服沾染上女子的脂粉味。

    孔致见状「啧」了一声:“哪像是合欢宫出身的。”

    说着,他又洒了一把金珠,这回他洒得更随意了,弹得满地都是,龟奴们不得不满船乱跑捡起金珠,孔致看了哈哈大笑。

    其中几粒金珠弹到了船舱的木板门附近,一个龟奴匆匆跑来,发现木板门被顶起一条缝隙,立刻向下踩了一脚:“怎么又没关死。”

    随着他的动作,木板门透出的光越来越细,即将被扣死,桃卿心中一慌,吃力地用脑袋顶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震动。

    顾雪庭听到声音,冷淡的目光落在木板门上,开口问道:“船下关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桃桃:呜呜呜,师尊快来救我,好痛QAQ;

    顺便说一句,师尊没任何风流韵事,是极守男德的优秀无情道修士(面对桃桃之外的人)=v=

    感谢长眠的手榴弹和地雷5,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和Neverland小刺猬的地雷!=3=

    第52章

    面对顾雪庭的询问, 鸨母笑容不变,恭顺地回答道:“禀仙君,船下是货舱,用来储存酒水与吃食, 今天送来了一些山间野味, 尚未宰杀, 大抵是它们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打开看看。”顾雪庭说。

    鸨母面露为难:“这……畜生蠢笨, 若是飞出来,奴家担心会冲撞到仙君。”

    “让你打开你就打。”座上的孔致叼起一串葡萄, 慵懒地眯了眯眼睛,“还是你觉得你可以不听我们的话?”

    “奴家岂敢。”

    鸨母连连摆手,用眼神示意龟奴:“打开小门。”

    她的目光透出阴冷, 龟奴得到暗示, 在打开小门时故意用身体挡着, 轻巧地将桃卿的身体按了下去,保准他连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过去他们见多了这样的场面, 哪家父母哭着来船上寻人, 他们总是能用各式各样的手法将人藏起来,时至今日早就操练得十分娴熟了。

    将桃卿推下去, 龟奴也跳进船舱,三两下将他绑起来,然后拎出一只刚死的山鸡,提到船舱上边,讨好笑道:“扑出笼子的就是这只扁毛畜生,小的已将他打死了。”

    被绑起来的桃卿动弹不得, 躺在脏兮兮的麻袋间, 紧张地聆听着上面的动静, 期盼顾雪庭能下来找他。

    可让他失望的是,顾雪庭并没有进来查看情况,这很正常,以修士的洁净之躯,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奇怪的动静就走进凡人肮脏的船舱。

    师尊……

    桃卿眼角滑过泪水,虚弱无力地闭上眼睛,晕过去也好,死了也行,虽然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醒过来,但至少他不会这么疼了。

    ……

    可是桃卿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晕倒多久,再次睁眼时,他的四周依然是昏暗的船舱,浑身也还是那么疼,没什么变化。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重了,鲜血「嘀嗒嘀嗒」地流淌下来——桃卿终于察觉到好像不太对劲,船上太安静了,而且血是从上面流进船舱的,不是他的血。

    船上发生了什么事?

    鲜血令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努力地分辨着船上的动静,听到了孔致的声音。

    “这就齐了吧?”

    隔着一层地板,孔致数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一、二、三……不错,一共五只食心鬼,都在这里了。”

    在他面前,是五具奇形怪状的妖魔尸骸,它们的身上还穿着娼妓的轻薄纱衣,却肤色紫黑面目狰狞,显然是化形成娼妓后藏身在花船中的。

    狎客和娼妓们吓得面无人色,任谁也想不到,在这繁丽淫靡的花船上竟然藏着这么可怕的东西。

    更有甚者跑到船头上大吐特吐,他们很倒霉地与妖魔亲近过,现在又恶心又害怕,已经快晕了。

    孔致拿了把刀,熟练地剖开妖魔的肚子,取出它们的胆,他正是为了取这几只食心鬼的胆才拉着顾雪庭来花船上的。

    “多谢师兄为我掠阵,炼出的灵药我分你一半。”他将五只胆装进须弥戒指里,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虽然师兄大概用不上……毕竟这玩意是壮阳用的。”

    顾雪庭没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在船舱的木板门上,孔致见状挑了挑眉:“师兄很在意里面的东西?”

    “我下去看看。”顾雪庭微微颔首。

    “不用了吧?”孔致说,“底下又没藏着食心鬼,的确就这五只了……哎,师兄。”

    顾雪庭不做理会,走到木板门前,甩出一道灵气震断门锁,俯身伸出一只手,准备拉开舱门。

    门栓脏兮兮的,而他的手宛如白玉,无暇干净,好似天生就不该沾染纤尘,旁边的龟奴连忙上前替他拉开:“仙君请,不过下面灰大,是不是让小的先打扫一下再……”

    他说话时,顾雪庭就已经走进船舱了。

    船舱空间很大,高度却很矮,尚不足一人高,堆着满满当当的酒坛和麻袋,空气相当混浊。

    顾雪庭躬身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他没有退出,而是向更深处走了进去。

    莫名有些在意。

    “呜……”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极微弱的呜咽,如幼猫般脆弱而无助,已经很虚弱了。

    身形稍顿后,顾雪庭加快脚步,走到麻袋之间,看到被捆住的少年,瞬间瞳孔微缩。

    少年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闭着双眼,浑身是血,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皮肉翻卷起来,甚至难以分辨五官。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被鞭打的痕迹,衣服都被打烂了,手脚筋脉皆断,不自然地垂落下来。

    “啊哟。”跟过来的孔致扬了扬眉,说道,“好惨的小东西。”

    他嘴上感慨着,实则并没有上前救助少年的意思,一个凡人而已,死就死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方才他和师兄杀掉食心鬼后,那些凡人对他们感恩戴德,将他们视为救命恩人,还吵嚷着要给他们立生祠,他听了也是觉得很可笑。

    其实他没有救他们的意思,师兄更是,在他们修士眼中,凡人性命便如蜉蝣,朝生暮死,早死或晚死几年根本没区别,救了也是白费力气。

    他懒懒地招呼顾雪庭:“师兄,我们出……师兄?”

    在孔致惊讶而疑惑的注视下,顾雪庭给少年喂了一粒吊命的灵丹,接着松开他身上的绳索,动作轻柔小心,尽量不去触碰他身上的伤口。

    “师兄……”孔致语速慢吞吞的,神色古怪地问,“你这是做什么,该不是想救他吧?”

    顾雪庭只当他不存在,专注地望着少年,灵丹药效极好,少年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变得越来越浅。

    师、师尊……

    桃卿身上没那么疼了,虚弱地睁开眼睛,年轻修士清隽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底,让他心里一酸,眼中流下委屈的泪水,难过而眷恋地望向了顾雪庭。

    尽管容貌已毁,可他的眼睛依旧那么美,纯净明澈,蕴含着最柔软的感情,既亲近又依恋,仿佛会说话一般,告诉顾雪庭他有多需要他。

    顾雪庭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一时间,他的心仿佛包裹上了轻软的云朵,令他温暖不已,又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来了细微的战栗之感。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自觉地柔和了眸光,温柔地抚摸着桃卿的头发,好似他本就该这么对待他。

    桃卿泪眼汪汪地蹭着顾雪庭的掌心,呜,师尊果然很喜爱他,就算在梦中不记得他了,也还是对他这么好。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唤醒顾雪庭的神识,可不知他的嗓子是如何被毒哑的,竟然连灵药也治不好,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他还是个小哑巴?”

    孔致好奇地凑到跟前,顾雪庭伸手遮住桃卿的眼睛,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他不想让孔致看到桃卿的目光,因为没有人能抗拒得了那样的眼神。

    于是孔致只看到了桃卿满脸的伤口和疤痕,坑坑洼洼的,像是一条条蚯蚓叠在一起,不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真是个丑东西。”

    桃卿身体一僵,他活了两辈子,还从未听过别人骂他面貌丑陋,尤其是孔师叔,在他小的时候,师叔总是把他抱在怀里夸他是漂亮孩子,可是现在他居然说他丑……

    虽然这里是顾雪庭的梦境,但桃卿还是忍不住埋怨起了孔致,因为他知道这的确会是孔师叔该有的反应,如果他不是他的师侄,孔师叔肯定会骂他丑的。

    他心酸极了,忍不住掉眼泪,顾雪庭感觉到掌心中的湿润,知道桃卿被骂哭了,立刻冷下面色警告孔致:“师弟慎言。”

    “是我的错喽?”

    孔致不以为意,怎奈顾雪庭的神色实在是冷,他只好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小哑巴,我说错话了,我师兄肯定会治好你的伤,你会恢复容貌的,别把我的屁话放在心上。”

    “别这么叫他。”顾雪庭说,“他有名字。”

    孔致嘟囔:“你不是没问出来么。”

    “出去再问。”

    顾雪庭取出一根丝绸绑带,轻柔地绑住桃卿的眼睛,将他打横抱起,带着他走出船舱。

    孔致纳罕地问:“为什么要蒙住他的眼睛?”

    顾雪庭淡淡地说:“外面太脏了。”

    那样纯洁柔软的目光,就该一直干干净净的,不落入任何污浊与尘埃。

    他不必看别的东西,只要一直看着他就够了。

    顾雪庭抱着桃卿走出船舱,两人的身影一出现,鸨母就在心里暗暗叫苦起来。

    在窑子里当了几十年人精,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仙师这是瞧上卿卿了,方才他连姑娘们的脂粉香都不愿意沾上,现在却任由卿卿蹭他满身血,这不是偏宠是什么,难道血还能比脂粉干净吗?

    倘若被他知晓就是她挑断了卿卿的手脚筋……

    鸨母头皮发麻,表情却滴水不漏,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震惊与揪心,惶恐地说道:“这不是卿卿吗?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是谁干的?”

    “哦?”孔致从船舱底下跳了上来,拍拍手上的灰,似笑非笑地问,“你不知道是谁干的吗?”

    鸨母道:“禀仙师,奴家确实不知,否则奴家岂能容得下此等心狠手辣之辈在船上?”

    正好那小贱人把自己毒哑了,说不出话,这船上也没人敢供出她,大不了推出替死鬼顶罪,横竖她是要将自己撇干净的。

    “原来他叫卿卿?”顾雪庭问。

    见他没追问,鸨母悄悄松了口气,回答道:“不错,奴家也不知晓他姓什么,只知他名叫卿卿,「亲卿爱卿,是以卿卿」的「卿卿」。”

    “好名字。”孔致夸赞。

    顾雪庭微微颔首,低下头温和地叫了桃卿一声:“卿卿?”

    呜呜,师尊,是卿卿!

    桃卿点点头,蹭了蹭顾雪庭的胸膛,表示自己对他的亲近。

    顾雪庭很淡地笑了一下:“我名唤顾雪庭,「雪庭」二字取自「月照庭上雪,灿若玉玲珑」一句。”他顿了顿,“喜欢我的名字吗?”

    喜欢喜欢!

    桃卿将头点得更用力,师尊的一切他都很喜欢。

    顾雪庭温柔地说:“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嗓子,让你能够发出声音,到时你可以唤我「雪庭」。”

    做弟子的怎么能直呼师尊的名字,但桃卿还是点头了,反正他叫不出来,暂时答应下来也无妨。

    “乖卿卿。”

    顾雪庭夸奖他,突然话锋一转:“卿卿,鸨母说她不知道你是被谁伤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

    桃卿回想起那一男一女的对话,飞快地摇头,且不论「卿卿」的手脚筋就是鸨母亲手挑断的,若非遭她迫害,「卿卿」又怎会划花自己的脸,还毒哑了自己。

    “我明白了。”

    顾雪庭如春水般的目光凝结成冰,看向慌张起来的鸨母,轻声对桃卿说:“别怕,我会帮你讨回来的,你等一等我。”

    说完,他施了一道静音决,不让桃卿听到任何声音,抱着他坐上最高处的尊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所有人。

    “告诉我,是谁伤了卿卿,又如何伤了卿卿?”

    他声音冷漠,但在鸨母经年累月的淫威压迫之下,娼妓与龟奴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吐露实情。

    孔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拎出方才绑住桃卿的龟奴,将他的头颅一刀砍下,鲜血喷溅一地,脑袋骨碌碌地滚出很远。

    “我想你们这些凡人对我们修士的误解真的很深。”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孔致慢条斯理地抹着短刀上的血,笑着说道。

    “我呢,从来没想过救下你们,杀妖魔只是为了取它们的胆。在我眼中,你们这些凡人和妖魔没有区别,要杀就杀了,所以你们该不会真觉得我们两个比这个老婊子好欺负吧?”

    “不过我的脾气还是很好的,我师兄的脾气更差,我只是杀了你们其中一个,而我师兄现在是想杀了你们一船的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上方的顾雪庭,很笃定地点头:“嗯,他心情很糟,你们要小心了,他真的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娼妓和龟奴们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如竹筒倒豆子地说了实话,还你争我抢的。

    “是妈妈……不不,是那老婊子用鞭子毒打卿卿,还挑断了他的手脚筋,都是她干的!”

    “卿卿的脸和嗓子都是他自己毁掉的,因为妈妈逼他接客,说是给客人唱曲,可唱到一半,客人逼卿卿吃他的……给他吹箫,但是没成,卿卿自己跑了!为了不受辱,他这才毁了自己……”

    顾雪庭抚摸着桃卿的后背,神色阴冷,令人毛骨悚然:“他是谁?”

    “是住在城东的富商独子,姓刘。他今晚没来,仙君若要寻人,去城东一看便知,数他家的房子最大。”

    “都是因为妈妈与刘公子作威作福,卿卿才会这么惨,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求仙君放过我们!”

    “可你们也不无辜啊。”孔致笑吟吟地说,“你们有谁想着救下卿卿吗,没有吧,你们只是想着自己。”

    众人面色如土,按照孔致的说法,他们今晚每个人都休想活着出去,但顾雪庭没有杀他们,只是淡漠地对孔致说:“你与他们一样,方才也想丢下卿卿不管。”

    孔致讪讪一笑,顾雪庭的目光落在鸨母身上:“你过来。”

    “求仙君饶命,求仙君饶命!”

    鸨母亡魂丧胆地下跪磕头,“砰砰”地将额头磕出斑斑血迹:“奴家愿意毁掉自己的脸、挑断手脚筋给卿卿公子赔罪,只求仙君饶奴家不死!”

    顾雪庭细细打量着鸨母,却不像在看一个活人,当这双眼睛不蕴含任何感情时,就如漂亮的琉璃,纯净得十分可怖。

    他点点头:“你动手吧。”

    “是、是。”

    鸨母迭声应着,颤着手取来切羊肉的小刀。她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足够狠,当真一刀又一刀地割破自己的脸,割得鲜血淋漓,叫声之凄厉让几个娼妓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她几乎用刀将自己脸上的肉全都剜了一遍,鼻子都被削下一半,气喘吁吁地丢下刀,颤声问道:“仙君,您看可以了吗?”

    顾雪庭瞥了一眼,语气淡淡:“手和脚。”

    鸨母痛哭出声,接过一把更大的刀,先是挖断了自己的脚筋,又挑断左手手筋,最后的右手手筋是她宠爱的龟奴给她挑断的,当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疼到失禁了,身上散发出了难闻的腥臊味。

    她悲惨地倒在地上嚎哭着,而桃卿蜷缩在顾雪庭怀里,乖乖地闭着眼睛,已经睡熟了,静音决将他与花船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拿着刀的龟奴双腿发抖地问:“两位仙君,你们还要小的做什么吗?”

    顾雪庭抱着桃卿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经过孔致身边时对他说:“给她金子。”

    孔致笑着点头:“好。”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鸨母还能拿到金子,是补偿吗,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孔致取出两袋子金珠,随手抛给龟奴:“妈妈这么爱金子,就让她全都吃下去吧,这些小宝贝到死都陪着她,她该感到高兴才对。”

    “不,仙君,不,饶了奴……”

    鸨母目眦尽裂,像虫子一般在地上挣扎蠕动,蹭得满地是血,疯狂地想要逃离花船,却被几个龟奴按在地上,掰开她的嘴,准备将金珠一股脑地倒进去。

    “别这么急啊。”

    孔致悠闲地抱臂倚靠上画柱:“我闲得很,你们一粒一粒喂,让她慢慢咽下去。”

    鸨母恐惧地瞪大血红的双眼,眼看着龟奴拈起一粒金珠,向她的嘴里塞去。

    “唔、不!啊啊啊——”

    ……

    凄惨的哀嚎声回荡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顾雪庭一身月色如霜,抱着桃卿走在岸边,温柔似水地轻声说道。

    “睡吧。”

    作者有话说:

    桃桃:努力和师尊贴贴,让师尊感受到我们感天动地的师徒情!

    顾雪庭:他好爱我。

    顾雪庭:我呢?我好像也爱他。(逐渐变质中)

    试探着伸出兔爪打上了「一更」两个字,今天更新这么早,应该可以再挤出来一更吧…!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出自《世说新语惑溺》,作者刘义庆。

    月照庭上雪,灿若玉玲珑:出自《子夜四时歌五首》,作者胡汝嘉。

    感谢长眠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翩翩伪公子、璇ya和58498593的地雷!=3=

    第53章

    天色将明, 孔致哼着歌,心情很好地走出灯火通明的花船。

    在他身后,是一群面如金纸的狎客与娼妓,对鸨母长达两三个时辰的折磨把他们之中的许多人看吐了, 船中的气味变得十分难闻, 导致剩下的一部分人也吐了。

    对此, 早就开始使用闭气术的孔致无动无衷, 甚至看得很开心,他喜欢拿凡人找乐子,

    只是乐子到头来也有结束的时候,鸨母死了,他也该去找师兄了。

    孔致向顾雪庭传音, 得知师兄已经带着卿卿回到魔舟, 便朝着魔舟的方向走去。

    他们此行乘坐的是孔致的魔舟, 作为合欢宫少宫主,孔致出行从不肯亏待自己, 只他和顾雪庭两人, 就要乘坐五层魔舟,再配上百名奴仆与侍女伺候, 排场极大。

    在合欢宫,像他这样喜好享乐的人不在少数,合欢一道本就是纵欲之道,不仅是情欲,修炼者各式各样的欲望都会被成倍放大,是以能否得道, 全看能不能在纵欲中守住灵台一点清明, 把持住自己。

    修炼至今日, 孔致自认为做得还算不错,其中一部分原因还要归功于顾雪庭。

    他这位师兄走的是月神道,冷漠得像是无情道修士,每次看到他的冷脸,无论孔致有什么兴致,也能瞬间打消。

    也正因如此,他今日才格外惊奇,师兄实在太在意卿卿了,在意得一点也不像是平时的他,若非知道不可能,他简直会怀疑师兄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了。

    孔致走进魔舟,一路上,侍女们纷纷向他行礼,他未理会,直奔顾雪庭的卧房而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屋里。

    “师兄,我来了。”

    孔致敲敲门,走进顾雪庭的卧房,第一眼没看见人,但是屋里有动静,他便绕到屏风后一看,一下子没声了。

    顾雪庭素来洁净,在孔致看来他是有点怪癖,可此时此刻,浑身满是血污的桃卿就躺在他那张纤尘不染的床榻上睡熟着,而顾雪庭一点也不介意他弄脏了他的床,甚至正亲手为他除去血衣。

    为了处理桃卿的伤,顾雪庭回来后还没能来得及换衣服,一直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揭开粘连在桃卿肌肤上的破烂血衣,尽量不牵扯到伤口,脚下堆了一地血衣布片。

    隐约察觉到孔致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顾雪庭立刻拉下床幔,将桃卿遮得严严实实的,眼风冰冷地扫过孔致:“出去。”

    这是不想让他看到卿卿的身体?

    孔致挑了挑眉,听话地转身出去了。

    他还不想看呢,一个丑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倒贴他灵石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孔致好笑地坐在屏风外喝茶,等了小半个时辰,顾雪庭总算从屏风后出来了。

    他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迹,一边问孔致:“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孔致随意地说,“就是欺负卿卿的老婊子已经死了,我让她一粒粒吞下金珠,她还挺能吞的,吃了一袋半才死。”

    “嗯。”顾雪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再去帮我处理几个人。”

    “又是我?”孔致不满地抗议,“师兄,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少宫主,你别把我当成你的奴仆使唤行不行?”

    “……”

    “也成吧。”

    被顾雪庭没有情绪的目光注视着,孔致心惊肉跳,迅速改口道:“杀谁,城东的富商刘氏吗?直接灭门?”

    根据龟奴所述,富商刘氏的独子强迫卿卿为他吹箫,虽然没有成功,但孔致觉得他肯定在劫难逃了。

    “不必灭门。”果然,顾雪庭的目标就是他们,“女眷不动,去势全族男丁,让他们今后无法人道。”

    孔致「嘶」了一声,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一手比直接灭门还狠。

    “我知道了,保证一个不留,全部斩草……”他顿了一下,怪里怪气地接上,“除根。”

    顾雪庭颔首:“你离开之前,先去叫侍女为卿卿准备吃食,他是凡人,不可辟谷,苏醒后定会腹中饥饿。”

    “到底谁才是你师弟。”

    孔致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去了,为表示愤怒,他走之后没关屋门。

    顾雪庭没有理会他幼稚的举动,回到屏风后掀开床幔,静静地打量着床上的桃卿。

    桃卿失血过多,又饱受惊吓,现在睡得很香甜,一动不动的,眼睛上蒙着绸带,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他盖着被子,被子下的身体是赤裸的,纤细、温暖而柔软,揭开血衣后,刚好没有沾染血迹的肌肤白腻得发光,一看便知是娇养出来的。

    “……”

    顾雪庭轻轻摩挲着指节,依稀残留着方才的触感,好似被羽毛扫过,略带一点微痒。

    连带着心尖也好似被扫过了。

    “卿卿。”

    他俯下身体,嗓音温柔而低沉,贴着桃卿的耳畔说:“你该沐浴了,我来帮你。”

    他轻轻掀开被子,在桃卿身上披了一件轻软的外衫,横抱起他走出卧房,来到宽阔的浴堂。

    他要先把桃卿的身体擦拭干净,再涂抹一遍灵药,这样有助于伤口的恢复。

    浴堂里温暖如春,池水的水面上蒸腾着氤氲的热气,顾雪庭小心地将桃卿放在提前铺好的软塌上,尽量不触碰他的伤口。

    安置好桃卿,他开始解开自己的道袍,他也需要沐浴。

    才脱下一半,他听到后面传来细微的低哼声,软得像一团棉花,是桃卿醒了。

    桃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野内一片黑暗,他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正身处于顾雪庭的梦中,还被顾雪庭蒙上了双眼。

    为什么在梦里还会睡着?

    桃卿不是很能理解,但睡眠让他感觉很好,现在他身上几乎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愈合的伤口有点痒,但他搔不了痒,只好默默忍着。

    “卿卿醒了?”

    忽然,桃卿听到顾雪庭的声音自一侧传来,得知师尊就在身边,他立刻心安了不少,软软地发出一声呜咽,表示自己很想亲近顾雪庭。

    “是不是一直蒙着绸带不舒服?我帮你解开。”

    顾雪庭注意到桃卿一直在眨眼睛,长而纤密的睫毛带动着绸带微微颤动起来,便替他解开了,反正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考虑到桃卿的眼睛需要适应光,顾雪庭先伸手捂住了他的双眼,帮他过渡。

    这下就变成了长长的睫毛在他手心上扫来扫去,像两把不安分的小刷子,扫出了一种怪异的酥麻感。

    顾雪庭险些收回自己的手,可在适应之后,他竟有些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以至于桃卿完全睁开双眼时,他竟然感到了一丝遗憾。

    桃卿适应了光线,感激地看向顾雪庭,虽然他的容貌被毁了,可顾雪庭依然能够想象到他曾何其美貌。

    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眼睛,如清月朦胧,似银星流彩,纯洁而明丽,被他用信赖依恋的目光凝视时,就算是再厚重的坚冰也会被融化成潺潺春水。

    顾雪庭喜爱桃卿的眼睛,甚至在这双眼睛的映衬下,就连被毁的容貌都算不得什么了。

    他伸手轻抚桃卿的脸颊和眼尾,由衷地说:“卿卿真漂亮。”

    桃卿耳朵红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怎么也不能称之为好看,倒是师尊自己……

    他忍不住盯着顾雪庭发呆,年轻的修士只穿着如雪的中衣,黑发如瀑,俊美的面容露出浅浅笑意,可谓美色惊人,勾魂夺魄。

    师尊这样可真好看……可是为什么师尊会衣衫不整的,他们这是在哪儿?

    桃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他们不在花船上了,而是在浴堂里,更糟的是,他身上竟然不着寸缕……他被师尊看光了!

    他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了,怎么能在师尊面前如此丢脸……

    桃卿目光躲闪,面红耳赤,努力地想要蜷缩自己的身体,却被顾雪庭轻轻按住了膝盖。

    “卿卿不必害羞,我只是在帮你。”

    顾雪庭笑了笑,指尖抚过桃卿的眼睛,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

    “你身上很脏,我帮你弄干净。卿卿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我不是食言兔!立刻兔毛长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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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顾雪庭将手掌抚在桃卿的膝盖上, 微微俯下身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是想安抚桃卿,叫他别这么紧张。

    可是感受到他轻浅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时, 桃卿更是羞得想要晕过去, 不得不闭上双眼, 拼命地摇头拒绝。

    让他害羞的不是被人帮忙沐浴,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早就被人服侍惯了,可顾雪庭和别人不一样, 他是他最敬重的师尊,光是被师尊看到身体就够让他难为情的了,要是再劳烦师尊亲自帮他沐浴……

    一想到那幅光景, 桃卿就恨不得一头撞在柱子上晕过去。

    他哀求地望向顾雪庭, 摇头回绝着, 可顾雪庭只当他不习惯被人服侍,温柔地安抚道:“别怕, 我不会弄疼你。”

    当他作出决定时, 其实就已经意味着卿卿无法拒绝了,卿卿说不了话, 也走不了路,没有他就活不下去,既然他把卿卿救回来,就要对他负责到底。

    而且他并不觉得麻烦或者厌烦,不知为何,他对卿卿似乎有着无限的耐心, 甚至他喜欢卿卿依赖他的样子, 这会令他感到愉悦。

    顾雪庭拿起备好的丝绸手帕, 放在浴池的灵泉水中浸湿,轻轻抬起桃卿的下颌,从他的额角开始擦拭。

    “疼的话就叫一声,我会轻一点。”他说,“来,闭上眼睛。”

    呜,师尊……

    见事情已成定局,桃卿只得羞耻地闭上双眼,不敢再多看顾雪庭一眼。

    原本他觉得,自己在师尊面前最丢脸的事就莫过于解除牝牡术了,那时师尊少有地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今天……他竟然又突破底线了……

    桃卿很绝望,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顾雪庭醒来后不记得这个梦,不然他今后就真的再也没有颜面见他了。

    他的内心凄风楚雨,身体也轻轻颤动着,脸颊热得发烫。

    顾雪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很淡地笑了笑,温声说道:“你尽快习惯吧,在你康复之前,我天天都会如此帮你。”

    他这么一说,桃卿就更绝望了,羞耻得眼梢泛起了泪花,顾雪庭握着手帕擦干那一点泪痕,顺着脸颊的轮廓一路擦下去,清理着干涸的血污。

    顾雪庭喂给桃卿的丹药十分珍贵,一夜过去,桃卿脸上的伤口已经全部结疤,并且淡化了很多,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随着血污清理,即使伤疤纵横交错,也不难看出他五官姣好的轮廓,看的时间久了,顾雪庭觉得这样的桃卿也挺可爱。

    他不禁想,若是卿卿完全恢复原本的美貌,定会有许多人喜欢他……不,是人人都会爱他,他天生就该被所有人千娇万宠着。

    这个念头不知从何而起,但顾雪庭相当笃定,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师弟孔致一定会非常喜欢卿卿,还会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整日围着卿卿开屏。

    ……他一定要让卿卿远离师弟,离得越远越好。

    心中泛起淡淡的不快,顾雪庭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了。

    他将桃卿的脸擦干净,接着是脖颈与肩头,按照顺序温柔地擦拭下去。

    桃卿动不了,浑身虚软无力,任由顾雪庭摆布,他身上最重的伤集中于手腕和脚跟,由于筋脉被挑断了,只能缓缓生长,距离恢复还需要一段时日。

    在此之前,他拿不住筷子,也没法走路,顾雪庭理所当然地决定由他亲自照料桃卿,桃卿吃不了饭,他就一口口喂他,走不了路,他就走到哪里都抱着他。

    只要有他在,卿卿就算做个废物也没关系,而他也并不打算将照料卿卿的事假手于人,只有他才能将卿卿照顾好,并且不会动邪念,别人他都不放心。

    “卿卿疼不疼?”

    擦到腰腹,顾雪庭抬眸问询桃卿,桃卿微微摇头,脸颊涨得通红,别说真的不疼,就算是疼他也会忍着,他只求师尊快点给他擦完。

    “好,疼了就告诉我,不要忍。”

    顾雪庭换了条打湿的帕子,继续帮桃卿擦拭,灵泉水里加了灵药,是擅长医道的孔致帮忙准备的,有利于伤口的恢复,一会擦干净之后,他还会抱着卿卿进去泡一会。

    随着斑驳的血污被擦拭干净,桃卿真正的肤色逐渐暴露出来,浑身到处白得似雪,手肘与膝盖泛着珍珠浅粉,脚趾也是可爱的粉色。

    因为他肤色太白,落在身体上的嫣红鞭伤也不显得难看,反而透出了旖旎的风情。

    当真是……

    顾雪庭心中泛起了异样的情绪。

    不仅天生适合被宠爱,也很天生适合被人疼爱。

    他忽然开始好奇卿卿曾在花船上学过什么,是如何讨男人欢心吗?还是让人欢愉起来的技巧?

    在合欢宫中,顾雪庭常年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怎么感兴趣,可同样的东西放在卿卿身上,好像就变得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卿卿的眼神很干净,他大概很不喜欢这些东西,性子又执拗刚烈,宁可毁去容貌也不愿被别人碰一下。

    可就是这样的卿卿,如今却像是只温顺的小猫任由他摆布。

    不仅是反抗不了,而且他感觉得出卿卿对他没有丝毫厌恶之感,无论他做什么,卿卿都不会讨厌他,甚至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非常喜欢他。

    “卿卿好乖。”

    顾雪庭的眼中流露出笑意,扶住桃卿的肩:“前面擦好了,我帮你转身。”

    该擦的不该擦的都擦完了,事已至此,桃卿也心如死灰了,乖乖地配合着顾雪庭给他翻身。

    他露出白生生的后背,肩头轻微瑟缩着,泛起浅红,通红的耳朵也暴露无遗,顾雪庭看在眼里,沉默一会,还是忍不住抬手碰了碰桃卿的耳朵。

    “呜……”

    桃卿敏感地颤了颤,发出一声呜咽,他的耳朵温度滚烫,这抹热度顺着顾雪庭的指尖一直传到他心里,让他的心也没来由地热了一下。

    “别急,很快就好了。”

    他轻声呢喃,既是在安抚着桃卿,也是在安抚着自己。

    时间过去得似乎格外缓慢,桃卿恨不得融化进浴池里,化成一滩水流走。

    为了不让他感觉到伤口疼,顾雪庭的动作轻柔极了,捧着他的手与脚时,仿佛是在捧着一团云朵,不敢多用一丝力气。

    但桃卿宁可他粗暴一点,也不想再遭这份罪了,而且更恐怖的是,擦完了也不算完,他还要被放在浴池里继续泡澡。

    他自己站不住,就需要顾雪庭抱着他进去,顾雪庭脱下中衣,肌肤微凉,如若玉石般白皙无瑕,抱着桃卿走进淡玫红色的水中。

    顾雪庭说:“我帮你洗。”

    于是桃卿只能靠在他身上勉强站着,任他撩起泉水浇在自己身上。

    掺有灵药的泉水渗入伤口,带来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为了更好地吸收药效,顾雪庭轻轻摩挲着伤疤,再一次激起了桃卿本已麻木的羞耻心,他甚至羞到掉眼泪了。

    “别哭。”

    顾雪庭扶着桃卿,不方便为他擦眼泪,而桃卿落泪的模样既让他感到不忍,又让他觉得他无比可爱。

    “若是卿卿再哭下去……”

    他眸色微深,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吻去了桃卿眼角的泪水。

    “我只好这般替你擦眼泪了。”

    师尊!!

    全身的血直涌上大脑,桃卿的脑子里仿佛瞬间沸腾了,开始从七窍往外冒烟。

    一时情绪太过激动,他突然感觉到头脑十分晕眩,在他的视野中,天花板和灵泉池都在旋转不止,他坚持不住,终于昏了过去。

    ——

    “他没事,就是没吃饭体力不支,又在浴堂里泡药浴泡得太久,喘不上气晕倒了。”

    顾雪庭的卧房中,孔致为昏迷的桃卿诊治后,「啧」了一声说:“你别忘了,他和咱们不同,是个病恹恹的凡人,更需要吃饱饭,你应该先让他吃饱再去泡药浴的。”

    “所以卿卿并无大碍?”顾雪庭问。

    “什么事也没有。”

    孔致翻了个白眼,他在城东刘家到处抓人去势,不小心弄死几个,才搞到一半,就被顾雪庭匆匆传音叫了回来,还以为卿卿出了什么事,结果呢,就给他看这?

    他不禁很郁闷,他知道师兄是关心则乱,太过紧张卿卿,这倒没什么,可他们折腾的是他啊,他又招谁惹谁了?

    “我是欠你的吗?”

    趁着顾雪庭不注意,孔致坐在床边偷偷戳了一下桃卿的脸:“为你花钱,替你杀人,给你看病……你是不是我祖宗啊?你这小丑东西。”

    说着,他端详着桃卿的脸,发现擦净血污后,小丑东西好像是顺眼了不少,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的轮廓都异常柔美清秀,隐隐是个美人的样子。

    不过……

    他回头问顾雪庭:“为什么还不摘下他眼上的绸带?一直蒙着对他的眼睛不好。”

    顾雪庭说:“没有一直蒙着,方才摘过。”

    孔致:“那为什么又蒙上了,他眼睛受伤了?”

    顾雪庭:“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脏东西。”

    孔致:“这哪有脏东西?”

    孔致:“……”

    孔致难以置信:“你说的脏东西是我?”

    顾雪庭看他一眼,淡声应了:“对。”

    顾雪庭你他娘的——

    孔致在心里骂骂咧咧,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愤地起身嚷嚷:“我要走了,你没事别再找我了!”

    说着,他叫侍女捧来水盆净手,洗去手上的灵药味,方才为了给桃卿诊治,他摸了他的手腕和脖颈。

    只是在洗手时,他闻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香气,和他为药浴配的灵药不太一致,这似乎是某种花的香气。

    是桃花?

    孔致抬手嗅了嗅,确定这股清甜的香气就是桃花香,便随口问道:“你在浴池里放桃花瓣了?”

    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桃花,居然这么香,还这么好闻,弄得他也想要了。

    “我没有放。”顾雪庭早就注意到了这股桃花香,微微蹙眉道,“不是你配的?”

    在浴堂中他就闻到了这股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本以为是孔致的手笔,可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

    仔细想想,似乎是在他擦掉卿卿身上的血污后,这股特别的桃花香才逐渐显露出来,原本香气被血腥味遮住了。

    “当然不是我。”孔致诧异地说,“难道是天生体香?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体质吧?”

    他从须弥戒指里翻出一块用于测试灵根的问道石,塞进桃卿的手心里。

    很快,透明的问道石被桃粉色的雾气填满,整块石头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一朵朵娇艳的桃花盛开于粉雾中,散发出桃花的甜香。

    “师兄,这是……”

    孔致喃喃着,颧骨泛开兴奋的红晕,连深色的皮肤都遮盖不住,一双湖绿色的眼眸亮得惊人,热切地注视着桃卿。

    “天生媚骨……他是天生媚骨的体质!最极品的修道炉鼎!”

    作者有话说:

    是一只突然想开屏的孔雀和准备薅秃他尾巴毛的无情萨摩耶(

    感谢hinanaimaga和杜少陵的地雷!=3=

    第55章

    听到孔致的话, 顾雪庭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天生媚骨?”

    孔致满脸喜悦地点头:“不错。”

    天下大道三千,每个修士在选择适合自己的道法时,衡量尺度有三,即为灵根、根骨与心性。

    修道体质属于根骨的一部分, 包括天生剑骨、先天道体、混沌体、天魔体等等, 林林总总, 种类繁多, 而于合欢道一途,最极品的体质就是天生媚骨。

    天生媚骨之人生来容貌绝丽、倾倒众生, 若修炼合欢道,其修为将日进千里;若为人炉鼎,其元阴元阳就是天下最灵妙的仙药, 可助修士提升一个大境界。

    像是元婴期的顾雪庭, 他若取了桃卿的元阳, 便可以立刻没有任何关隘地提升到化神境界。

    师兄这是撞了天大的运气,捡到绝世宝贝了!

    孔致盯着桃卿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狂热了。要是可以, 他真想回到过去抽死那个嫌弃卿卿的自己, 还好师兄把卿卿带回来了,不然错过卿卿, 他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师兄,你改修合欢道吧,现在就采补了他。”

    他怂恿顾雪庭:“卿卿是你救下的,元阳自然该由你来取,我来做他的第二个男人。”

    顾雪庭皱起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见他不悦, 孔致会错了意, 还以为师兄是在叱责他劝他改道, 便说:“那好吧,可惜你修的是月神道,用不上炉鼎。既然如此,你不如把卿卿送给我,条件你尽管开,我都答应,我发誓我会对卿卿好——”

    话音未落,他瞳孔一缩,脸颊浮现出一道不浅的血痕,淌下了淋漓鲜血。

    “师兄……”孔致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独占卿卿,杀我灭口?”

    “闭嘴。”顾雪庭的声音冷得像冰,“天生媚骨又如何,卿卿不是任人亵玩的物件,他若不愿,没有人可以强迫他,更休说做你的炉鼎。”

    “可他只是一个凡人啊,我还用得着问过凡人的意愿?”

    孔致实在难以理解,因为被伤到脸,他也有些火了:“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自己就没感觉,自从遇到他,你就变得不像你了,过去的你杀人如麻、冷酷无情,可现在你居然跟我说要尊重一个凡人的意愿?你自己听听,可笑不可笑啊。”

    说着,他狐疑地打量顾雪庭:“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被他的媚骨迷惑了?”

    “我变成什么样,和你没有关系。”

    顾雪庭冷冷地说:“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炉鼎」两个字,否则下回你没的就是你的舌头。”

    孔致恼怒地与他对视半晌,忽然泄了气,无精打采地摆摆手:“行、行,我再也不会把他当成……那玩意了,我尊重他、爱惜他,像伺候小祖宗一样伺候他,这总行了吧?”

    顾雪庭蹙了蹙眉:“不必,你离他远点就够了。”

    “不好意思,远不了,我还得给他治伤呢。”孔致翻了个白眼,“别的不说,你也不想卿卿一直是这幅尊容吧?他原来一定是个大美人,恢复不了多可惜啊。”

    顾雪庭没有接话,如果卿卿对自己的容貌无所谓,其实他是不希望卿卿治好的,在他眼中,卿卿无论什么样子都佷漂亮,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吸引那些狂蜂浪蝶。

    但他知道卿卿想要恢复自己的容貌,便对孔致说:“一定要治好他。”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比你更想看到他原来的模样。”

    孔致一脸向往:“那可是天生媚骨,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的绝色啊。难怪那个老婊子会气到挑断他的手脚筋,如果是我眼看着卿卿毁了自己的脸,我也会气疯了。”

    他琢磨一下,又说:“可是我不会给卿卿伤害自己的机会,要是我先发现了他,我肯定把他藏起来,谁都找不到,更别说让他去接客……”

    他越说越离谱,顾雪庭抬手指门,眼神冷极了:“出去。”

    “不急,我想等卿卿醒过来,我还没跟他说过话呢……等等,师兄,有话好好说,我这就自己滚出去,不用你动手!”

    孔致连滚带爬地跑了,他跑得很急,然而还是被顾雪庭削掉了道袍的一截,像是条被主人抛弃的尾巴,孤零零地飘落到了地上。

    顾雪庭甩出道法决,毫不留情地烧掉了这块道袍,道袍是暗紫色的,颜色和花纹都着实骚包,和主人一样,看着就碍眼。

    “唔……”

    师尊……

    躺在床上的桃卿悠悠醒来,动了一下身体,听到动静的顾雪庭立刻转身走了过去,面露温柔的笑意:“你醒了?是不是饿了,来,我喂你吃饭。”

    ——

    意外发现桃卿是天生媚骨的体质之后,顾雪庭和孔致很有默契地保守了这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是桃卿自己。

    孔致按部就班地为桃卿疗伤,二人朝夕都会相见。顾雪庭本以为那日警告过孔致后,孔致就不会再打桃卿的主意,他这个师弟虽性情放浪,但骨子里是个知分寸的,不会惹怒他,可孔致对桃卿的执着远超他的意料,他还是借着看病的机会缠上桃卿了 。

    “卿卿记好了,我叫孔致,孔雀的「孔」,楚楚有致的「致」,我和师兄一样,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给桃卿看完伤口,孔致并未离去,而是坐在床边笑吟吟地和桃卿说起了话:“救下你的那天我说你丑,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们卿卿最貌美心善了,你就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吧,好不好?”

    桃卿点点头,他的眼睛依然被蒙着,看不到孔致,只能听着声音尽量面对着他,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师叔从小就疼他,这是一句话而已,他当然不会记师叔的仇。

    “我们卿卿真乖,不枉我为你洒金子还替你杀人了。”孔致哄着他,“欺负你的人全都遭到报应了,是我做的,你开不开心啊?”

    桃卿点点头,反正是做梦,没有人真的死了,不过哪怕是梦,师叔的这份心意还是让他感到很高兴。

    孔致笑了,丝毫没有将功劳全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的愧怍,就算是师兄指使他去的又如何,事的确是他干的,这是真的就够了。

    他又诱哄着问:“卿卿喜不喜欢我?”

    “嗯。”桃卿用力点头,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他当然喜欢师叔了。

    孔致心中一喜:“我也喜欢你,不如我们——”

    “孔致。”顾雪庭打断他的话,冷冰冰地说,“出来。”

    “什么事?我在跟卿卿说话呢。”孔致跟在顾雪庭身后走出卧房,懒洋洋地问,“师兄有何指教啊。”

    顾雪庭的眉眼笼罩着寒意:“我让你别打卿卿的主意,你敢不听我的?”

    “师兄误会我了,我可没把卿卿当成那玩意儿。”

    孔致说:“我是想和卿卿双修,我喜欢他,要是他也喜欢我,心甘情愿跟我双修,可不能算我强迫他吧?”

    顾雪庭更不悦了:“我让你离他远点。”

    “我不能听你的,你自己说过的,要尊重卿卿的意愿,卿卿喜欢我,你凭什么限制我和他往来啊。”

    孔致振振有词:“要是他天天只能跟你说话,那多可怜,他需要更多人陪伴他,你看我们刚才说话,他笑得多开心。”

    他说得不错,顾雪庭确实看到桃卿笑了,也看到桃卿点头承认他喜欢孔致,正因如此,他才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将孔致叫了出来。

    “你不配被卿卿喜欢,也不配说你喜欢他。”他冷冽地说,“你只是贪图他的体质和皮相,而不是喜欢他这个人。”

    “我就是喜欢他的脸和他的媚骨又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他的一部分吗,为什么就不能算是喜欢他这个人?”

    孔致觉得相当可笑:“师兄,你别忘了我们是合欢宫的人,喜好美色就是我的道法,凭什么我的喜欢就低你一等?”

    “我又不是朝生暮死的凡人,我可以保证卿卿永远青春常驻,不会为任何事忧心,到我死的那天,他都会这么美,所以我也会永远喜欢他,不会变心。”

    “当然,如果卿卿不想要我了,我们就好聚好散,我不会拦着他另寻新欢。”

    说完,孔致乜了顾雪庭一眼,哼笑道:“你情我愿的事,你也要拦?你才是不考虑卿卿意愿的那个人。”

    顾雪庭眸色转淡,如若冰封:“你就断定卿卿愿意和你双修?”

    “我不确定,所以才要努力讨他欢心。”孔致说,“他愿意选谁是他的事,但只要我成为最好的那个,我相信他会选我的。”

    顾雪庭沉默片刻,说道:“也许他的容貌不能恢复,亦或恢复后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美貌,你又待如何?”

    “卿卿恢复不了就是我的问题,是我太无能了。至于他不如我想象中的美,”孔致咧嘴一笑,“不可能,只有我想象不出他美貌的份,他不可能不美。”

    “……”

    “成了,师兄还有什么问题吗?”孔致打了个哈欠,慵懒说道,“要是你没事了,我就进去找卿卿说话了,他又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没立场拦着我不让我和他见面吧?”

    顾雪庭静默不语,他的确没有阻拦孔致的立场。

    孔致眉开眼笑,转身推门而入:“卿卿,我又来了。”

    师叔这么快就回来了?

    桃卿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待着,听到孔致去而复返,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孔师叔为人风趣,他很喜欢与师叔说话。

    孔致大咧咧地在床边坐下来:“我得到师兄的允许了,可以随便来找你玩,也可以摘下你的蒙眼布了。”

    他抬起手,隔着绸带轻柔地描摹着桃卿眼部的轮廓,低笑着问他:“你想看一看我的样子吗?”

    作者有话说:

    孔雀:抖尾巴,抖尾巴,开屏;

    萨摩耶:黑化中;

    先更一下,第二更会比较晚,宝贝们不要等,明早起来再看!=3=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和手榴弹,雩是美人雩的火箭炮,长眠的手榴弹和地雷2,以及攻宝没有妈、58160298、hinanaimaga、MATLAB绘图仪和41949659的地雷!=3=

    第56章

    按照梦境中的时间计算, 桃卿被顾雪庭救下已经有五六天了,可是他只在最初的那一夜看清了少年孔致的脸,剩余的时间他不是在昏睡,就是被蒙着眼睛, 再也没能亲眼见到孔致。

    所以当孔致问他想不想看他的样子, 桃卿很期待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多看一看年少的师叔, 这让他感到十分新奇有趣,而且师叔的相貌英俊夺目, 多看几眼也不吃亏。

    “好啊。”孔致笑了起来,“你来看看我,也让我看一看你的眼睛有多漂亮, 才会让师兄藏着掖着的, 舍不得与人分享。”

    他利落地解开绸带的结, 露出了桃卿闭着的双眼。

    其实他这么说,后半句话多是用来调侃顾雪庭的,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当真。

    他并不觉得顾雪庭会有藏宝的心态, 可是当桃卿睁开眼睛后,他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孔致不知道顾雪庭是怎么想的, 但如果他是顾雪庭,别说只是蒙眼睛,他是真的会把桃卿关起来,日夜守在他身边,让这双眼睛只能注视着他。

    真的太漂亮了。

    孔致怔怔地出神,几乎要陷入在桃卿温柔美丽的双眸里。

    这双眼睛如若绮丽的春水, 倒映着他的面孔, 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仿佛他的气息会吹皱这一池春水,而他舍不得自己的影子在春水中破碎。

    桃卿笑盈盈地望着孔致,眸光中充满了信赖和喜爱,这种柔软的感情令孔致莫名害羞起来,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看到了吧。”他轻咳一声,低声说道,“我就长这样。”

    看到了,年少的师叔果然也很风流倜傥,英俊非凡。

    见到长辈青涩的少年模样,桃卿心满意足,露出了又乖又甜的笑容。

    为了表达自己对孔致的喜欢,他抬起受伤的手,努力地蜷起手指,轻轻地勾了勾孔致的手指。

    谁知孔致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如同被踩到尾巴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怎么动手动脚的?”

    桃卿眨了眨眼,困惑地望着他,孔致也意识到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不由耳根一红,替自己辩解道:“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被你吓到了,你没被我吓到吧?”

    这倒没有,反而是被逗笑了。

    桃卿弯起眼睛,冲他摇了摇头,这时顾雪庭也走进屋中,琉璃般的双眼明明还是那么冷淡,孔致却觉得他的目光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讥讽,仿佛在嘲笑他居然还想和桃卿双修。

    孔致感觉自己好狼狈,真是待不下去了,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跑了:“我去看看药浴的药材准备得怎么样了。”

    呜呜,好,师叔有空再来。

    见他这么快就走了,桃卿有点遗憾,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着他的背影,其实他还想多看一看年轻的孔师叔呢。

    只是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另一道身影阻断了。

    顾雪庭来到他面前坐下,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地轻捋着他碰过孔致的手指。

    他状若不经意地问桃卿:“卿卿喜欢我师弟?”

    桃卿笑着点头,又蜷起手指挠了挠顾雪庭的手背,看,他的手已经可以动了,喉咙里也能发出一点声音了,也许过不了几天,他就能顺利地说出话,唤醒师尊的神识了。

    然而面对他的示好,顾雪庭并未像以往那样露出温柔的笑意,只淡淡说了一声:“吃饭吧。”

    侍女端来香气扑鼻的菜肴,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因为桃卿的手动不了,他吃饭也只能由顾雪庭亲手喂他吃。

    现实中的顾雪庭对桃卿的饮食喜好了若指掌,这一点在梦境里同样有所体现,不仅菜色几乎全是他喜欢吃的,而且才短短几天,顾雪庭就已经掌握了他的习惯,什么时候想吃饭了,饭要吃多少,哪样想多吃几口,即使他一个字不说,顾雪庭也从不出错。

    只是这顿饭,桃卿吃得很不是滋味,不是饭菜不可口,而是他察觉到师尊不高兴了,原因似乎和孔师叔有关。

    “你不要被孔致骗了。”

    沉默良久,顾雪庭蓦地开口:“他对你好,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并非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而是喜欢你的容貌和体质。”

    他顿了顿,终究说出了这个秘密:“你是天生媚骨的修道体质,若能与你合道双修,日后修炼都将事半功倍。”

    他知道凡人听不懂什么是天生媚骨,又将这番话细细地解释了一遍,桃卿懂倒是懂,但也渐渐听愣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不会吧,孔师叔真的想和他双修啊?

    对于孔致的某些举动,他并未多想,因为他自然而然地将孔致视为长辈,长辈亲昵小辈又有何妨?

    然而对于梦中的孔师叔来说,他确实就是个素不相识的凡人,在得知他是天生媚骨后,师叔没有直接把他关起来当炉鼎用,都算是他良心未泯了。

    他清澈的双眼中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顾雪庭看在眼里,轻声问他:“你喜欢他,你想和他双修吗?”

    不不不!他才不要和师叔双修!

    桃卿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摇头,目光里充满哀求。

    合欢宫禁止师徒通奸,师叔和师侄同样如此,他向来只把孔师叔当成敬爱的长辈,要是梦中的师叔想和他双修的话……

    他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脸都白了,他宁可咬舌自尽,在漫漫黑暗中等着师尊苏醒,也不会让师叔碰他一下的。

    见他既害怕又抗拒,顾雪庭冷峻的表情这才略略得到缓和,微扬唇角问:“你不愿意和他双修,对吗?”

    桃卿用力点头,顾雪庭又道:“那就离他远点,别和他走得太近。”

    说着,他看了看桃卿,觉得这不是桃卿自己能控制的,又补充道:“除了为你看病,我不会允许他私下找你了,你愿意吗?”

    桃卿其实有些不舍,但他更怕孔致看上自己,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他接近你。”

    顾雪庭眉眼中的冰冷缓和下来,染上温柔的笑意。

    他一口口地喂桃卿吃完饭,帮他漱口、净手,拭净双唇,轻轻地为他按摩手足,最后说道:“该上药了,我帮你脱衣服。”

    每日最磨人的时候又到了,桃卿涨红了脸,仍然很不习惯地闭上眼睛,像只布娃娃一般任由顾雪庭摆弄,被褪掉了身上的衣服。

    他双腿平放在床上,上身靠在顾雪庭怀里,浑身的肌肤白得发光。鞭伤一日日淡去,如今只剩下一些淡红色的痕迹,与雪白映衬着,更显魅惑勾人。

    顾雪庭取出药瓶,挖出透明的药膏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焐热,涂抹在桃卿身上。

    药的孔致每日配的,自从发现桃卿的体质后,药的味道就很淡了,淡到几乎没有,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喜欢别的气味遮盖住桃卿身上的桃花香,只想闻到桃卿自身的香气。

    又或者是他们的味道。

    “抬手。”

    他低声在桃卿耳边说着,不出意外地看到桃卿的耳朵变红了,他喜欢看到桃卿因他而害羞的样子,这会让他产生一种古怪难言的满足感。

    他顺着伤痕涂抹药膏,涂到淡粉处时,桃卿咬住下唇,身体一颤,又快哭出来了。

    “别哭。”

    顾雪庭娴熟地吻去桃卿眼角的泪水,将他的身体翻过来,让他趴在床上躺好。

    至于他自己,则是半跪在桃卿的上方,继续在桃卿的后背上涂抹着药膏。

    涂到最后,他忽然想到,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再能碰到这具身体,卿卿只愿意让他碰。

    不属于他,却又独独被他占据。

    他低下头,在桃卿的后背上落下极轻的一吻。

    好乖。

    作者有话说:

    孔雀:朝主人开屏到一半,忽然被薅下三根尾巴毛;

    萨摩耶:顶着无辜的嘴脸,蹬着后腿将尾巴毛扒拉到沙发底下藏好;

    感谢hinanaimaga、锈公子、长眠和太太饿饿饭饭的地雷!=3=

    第57章

    一转眼, 桃卿在梦境中已经度过半月有余,尽管最初处境凄惨,但有着顾雪庭精心的照料和呵护,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难熬, 身体日渐康复了。

    被挑断的手脚筋在灵药的滋养下重新长到了一起, 手和脚都能动了, 桃卿开始尝试着下地走路, 尽管走几步就会摔倒,但他仍旧很高兴, 这才发现自己这么怀念行动自如的日子。

    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唤醒师尊的神识了。

    桃卿开心地想着,孔师叔于医术一道技艺高超, 如今他的嗓子也好转了不少, 可以发出一些声音, 只是发声不够清晰,还要再多等几日才行。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其实桃卿还有点舍不得这个梦结束, 从上辈子开始算,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师尊亲近过了, 如今能和师尊朝夕相对,撇除上药太过羞耻这点,他真的非常开心。

    即使是在梦中,师尊认不出他的身份,却还这么宠爱他,可见师尊对他有多好, 日后他也要加倍对师尊好才行。

    正因如此, 桃卿每天心情都很好, 顾雪庭和他差不多,只要是在桃卿面前,他脸上的笑意几乎从未淡去。

    唯一心情糟糕的人就是孔致,因为他被顾雪庭禁止接触桃卿了。

    这一回是全方位的禁止,之前借着治伤的机会,他一天总能见到桃卿两三次,可桃卿的伤情稳定后,灵药的成分不需要调整,他没有用武之地,就彻底接触不到桃卿了。

    “你给我个解释。”

    孔致冷着脸找到顾雪庭,语气不善地说:“既然你说你尊重卿卿的意愿,那你凭什么拦着我见他?”

    “我没有强迫卿卿做任何事。”顾雪庭声线淡漠,“是他自己不想见你,不信你可以问他。”

    “你放屁!”孔致很不文雅地骂道,“卿卿怎么会讨厌我,一定是你教唆他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顾雪庭冷冷地看他一眼:“你该问你自己,你对卿卿怀的又是什么心思。”

    孔致不服气:“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我就是爱慕卿卿,怎么,不行吗?”

    “你爱慕的只是他的容貌,并非出自真心,对他也不够用心。”顾雪庭说。

    “我对他还不够用心?”孔致气笑了,“我为他杀人放火一掷千金,你倒是说说,还要做什么才算用心?”

    顾雪庭说:“如我一般待卿卿,才可称得上用心。”

    “……”

    孔致没吭声,这些日子顾雪庭是如何对待桃卿的,他都看在眼里,扪心自问,他确实是做不到也做不好,以他的合欢宫少宫主之尊,他从不需要屈尊纡贵地伺候谁。

    可是做不到又怎么样,不代表他对卿卿就不是真心的,真心又不是只能有这一种表达方式。

    想一想,他还能为卿卿做什么,做一些连师兄也没有想到的。

    忽然,他心里有了主意,英俊的眉眼舒展开来,咧嘴笑道。

    “那好,师兄,我就让你看看我对卿卿多用心。你是不是觉得你就是全天下对卿卿最好的人?等着瞧吧,我会向你证明其实你不是。”

    说完,孔致转身走了出去,不仅如此,他甚至直接下了魔舟,不见踪影。

    顾雪庭没有管他去哪里,也并未将孔致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不觉得孔致可以比他做得更好,他就是全天下对卿卿最好的人。

    又过了几日,孔致重新回到魔舟上,彼时顾雪庭正在扶着桃卿练习走路。

    “来,我放开你,你自己走,记得小心些。”

    顾雪庭扶着桃卿走过一段距离,察觉到桃卿有自己试一试的想法,于是不太放心地松开了手。

    桃卿没有搀扶任何东西,努力地走了几步,只是他的双脚仍然虚弱无力,站立不稳,顾雪庭立刻上前,让他倒在了他的怀里。

    被师尊平稳有力的双臂接住,桃卿苦恼地叹了口气,又失败了,看来他距离康复还有段时日。

    “慢慢来,别着急。”顾雪庭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道,“卿卿已经很厉害了,不要勉强自己。”

    桃卿朝顾雪庭露出笑容,他脸上的伤疤又淡去了不少,越来越无法掩藏他姣好美丽的容颜,只是轻轻一笑都格外牵动人心。

    顾雪庭既为他感到欣喜,却又不悦于侍女和奴仆们看向桃卿的目光,他想,他们惊艳于卿卿的美貌,却不在意他是怎样的人,只是贪恋卿卿的美色而已,肤浅又愚蠢。

    卿卿只剩他可以依靠了,也只有他,才会不求回报地对卿卿好。

    所以他永远不会离开卿卿,因为卿卿永远离不开他,他需要他。

    顾雪庭没有丝毫感到麻烦的意思,反而内心充满愉悦,扶着桃卿坐下来休息时,他温柔地说:“你的嗓子也快好了,不如现在就试着叫我一声「雪庭」?”

    他希望卿卿恢复声音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他的名字。

    “……”桃卿张了张嘴,面露为难的神色,摇了摇头,这太大逆不道了,他绝对不能直呼师尊的名讳。

    但顾雪庭只当他是无法发声,自然没有勉强,他与卿卿的时间还很长,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顾雪庭撩了下衣摆,半跪在桃卿面前,捧起他的脚,为他按摩四肢,忽然听到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孔致熟悉的声线随之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提高声调道:“卿卿,我回来了,你看我为你找到了谁?”

    顾雪庭微微皱眉,回头望去,只见孔致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

    她并不算多么美貌,至多只是清秀,但她的气质端庄温婉,如水一般温柔,盈盈的双眸望过来时,会让人很难拒绝她的恳求。

    顾雪庭隐隐觉得这双眼睛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就像是桃卿的眼睛。

    而看到年轻女子,桃卿蓦地睁大双眸,很快地,他的眼眶变红了,从座位上起身,跌跌撞撞地向着女子走去,尽管喉咙沙哑,却艰难而坚定地吐出了两个字,也是顾雪庭听到他所说出的第一句话。

    不是叫他「雪庭」,而是——

    “娘亲。”

    桃卿扑进年轻女子的怀中,伤感而眷恋地唤道。

    作者有话说:

    普通萨摩耶:热情摇尾巴欢迎主人妈妈的到来;

    无情萨摩耶:吃醋,加倍吃醋,你怎么可以先喊妈妈,就算是妈妈也不能比我更重要,好了提问,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对不起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有点蔫巴,更新就比较短小QAQ尽量明天多更一点,让这个梦暂时告一段落,小裴星桥他们就该上线啦=v=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鱼鱼鱼、hinanaimaga、MATLAB绘图仪、迦南、长眠和锈公子的地雷!=3=

    第58章

    桃卿眼尾泛红, 看着面前柔弱清秀的女子,内心激动又难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在师尊的梦中见到娘亲,他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她了——在他十七岁那年,他被娘亲送到合欢宫后, 她便化作一道清气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娘亲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而是他的养母。她名唤桃月枝, 本是合欢宫中的一棵桃树, 被太上长老花问仙随手点化,生出花灵, 幻化成了年轻女子。

    桃月枝不甘于只困于合欢宫一隅,便与花问仙拜别,畅游于陵游界天地。在她寿元将近时, 她捡到了一个遭人遗弃的男婴, 因男婴的襁褓中散发出桃花清香, 她觉得他和自己很有缘,于是收养了他, 并取名桃卿。

    桃月枝法力不高, 所以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寿元也只有区区两百载, 可是在桃卿心中,她就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在他年幼的时候,娘亲无微不至地关怀他、照顾他,为他做出最好吃的饭菜,甚至他所有的衣服也都是她亲手缝制的。

    等他长大一些,娘亲就教他读书写字, 带他云游各地, 领略了无数世间风光, 既有秀水明山、花朝月夜,也有八街九陌、万家灯火。

    正因为有娘亲的教导,他才与寻常修士不同,他喜欢凡人,也喜欢那些人间烟火,因为他们总会让他想起他与娘亲在一起时的日子。

    “娘亲……”

    桃卿抱住桃月枝,双眸通红,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桃月枝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轻拍桃卿的后背,轻声说道:“你还平安就好、还平安就好……”

    这么说着,她却心疼地掉了泪,因为她看到了桃卿脸上的疤痕。

    在被孔致请来的途中,她已经听说了桃卿的遭遇,不禁心如刀绞,她可怜的孩子在划花自己的脸时有多疼啊。

    孔致倚着门框笑道:“卿卿的家乡五年前发洪灾,和他的娘亲失散了,自此以后,卿卿到四处流浪,还被人牙子拐去……咳,不过总算是母子团聚了。”

    这就是桃卿在梦境中的身世了,梦中的他是凡人,桃月枝变成了他的亲生母亲,自然也是凡人。

    桃月枝垂泪拜谢孔致和顾雪庭:“幸得两位仙师救下犬子,奴家与他才得以母子重聚,来世奴家必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两位仙师的恩情。”

    “桃夫人不必客气。”

    孔致连忙摆手,虚扶她起身:“我喜爱卿卿,当然会将他的事放在心上。”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斜睨顾雪庭一眼:“师兄还说我对卿卿不用心吗,我可是把他失散多年的家人都找到了。”他微微一顿,故意加重语气,“是他最喜欢、最亲近的娘亲。”

    “……”

    顾雪庭沉默片刻,抬头笑着说道:“这是好事,还要恭喜桃夫人与卿卿了。”

    桃月枝破涕为笑,点了点头,给桃卿倒了杯水,让他润润沙哑的喉咙,又说道:“来,卿卿,随娘亲一起向两位仙师道谢。”

    “嗯!”桃卿点点头,真心实意地想要下跪拜谢,即使是梦,但他还是要感谢师尊让他再一次见到了娘亲,“多谢顾仙师和孔仙师……”

    呜,如今他还不是师尊的弟子,只能暂时叫仙师了。

    见他要跪,孔致反应飞快地拦住了他,将他半抱进怀里:“你就别跪了,不然伤口崩裂了,心疼的还是我们。”

    “那就留到日后再跪。”桃卿小声说。

    “不用,要是你真想谢我,”孔致粲然一笑,“不如叫我一声「阿致哥哥」。”

    这怎么行!

    桃卿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不,我不能这么叫。”

    “你嫌弃我年龄比你大许多?”孔致面露失望,“也对,按照你们凡人的年龄来算,我都能做你爷爷了,你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我怎么敢嫌弃孔仙师!”桃卿说,“是我……是我不配这么叫。”

    “怎么就不配,你最配了,除了你没人能这么叫我,他们都叫我「少宫主」的……”

    孔致还要哄他,却被顾雪庭冷漠的声线打断了:“够了。”

    他声音中蕴含了十足的冷意,听起来压迫感极强,桃卿吓了一跳,惊讶地望向顾雪庭,这时顾雪庭神色已缓和下来,将桃卿从孔致怀中抱了过去。

    “卿卿身体尚未痊愈,需要歇息。”顾雪庭礼貌而疏离地对桃月枝说,“我先带他回去上药,改日再让他与桃夫人叙旧。”

    桃月枝行礼道:“有劳仙师了。”她想了想,又问,“是仙童为卿卿上药吗?不若交给奴家吧,奴家是女子,又是卿卿的娘,比他们更心细些。”

    在她想来,一定是仙师的下人为桃卿上药的,总不会是仙师屈尊纡贵地亲自操劳。

    顾雪庭淡淡道:“奴仆粗笨,不堪大用,一直都是由我为卿卿上药。桃夫人一路风尘仆仆,定然劳累,请去歇息吧,卿卿由我看顾便好。”

    桃月枝怔了怔,但顾雪庭已经将桃卿抱起来走出去了。

    一路上,顾雪庭沉默着不说话,桃卿抱着他的后颈,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说:“您怎么了?”

    “无事。”顾雪庭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孔师弟是如何找到你娘的。”

    “是啊,真厉害……”

    桃卿感慨地说着,就连他也没想到竟然可以在师尊的梦中看到娘亲,也幸好师尊记得他的娘亲,否则他也不可能见到她。

    所以现在虽然他可以说话了,但他还是没有唤醒师尊的神识,再晚几天也不要紧,他还想再多看一看娘亲。

    “真是要多谢孔师……孔仙师了。”他面露笑意,温顺地靠在顾雪庭怀里,“当然我最该感谢的是您。”

    顾雪庭蓦地停下脚步。

    “卿卿,”他说,“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桃卿很想叫「师尊」,可惜他一叫,大约顾雪庭的神识就会被唤醒了,因此只能老老实实地喊:“顾仙师。”

    他以为这个称呼足够尊敬,然而才一出口,他就发现顾雪庭没了笑意,眼中亦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不对。”顾雪庭说,“别这么叫我。”

    “那……顾真人?”桃卿小心地叫着,发现顾雪庭依旧很失望,心里有点慌了,“我该怎么叫呢,您告诉我好不好?”

    顾雪庭叹了口气:“我和你说过,叫我「雪庭」。”

    “我……我叫不出口。”桃卿很惶恐地拒绝了,“我真的不配。”

    他作为小辈,直呼长辈的名字是犯忌,不可以这么叫。

    顾雪庭闭了闭眼睛,压抑住突如其来的焦躁之感,依旧温柔地说:“那就算了,我不勉强你,但「仙师」和「真人」都太疏远了,你姑且叫我「郎君」吧。”

    这回桃卿从善如流,郎君还是可以的,像是兰漪也会这么叫他:“顾郎君。”

    “嗯。”

    顾雪庭轻声应了,但依旧没见多高兴的样子,抱着桃卿回去上药。

    当他准备一如往常地脱下桃卿的衣服时,桃卿连忙按住他的手说道:“郎君,您已照顾我多日,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日后就由我自己上药吧,多谢您了。”

    顾雪庭手一顿,将手掌下压轻轻地按住他的肩:“为何卿卿忽然和我生疏起来了?是因为最疼爱你的娘亲来了,你才不愿和我亲近吗?”

    “不是的。”桃卿摇摇头,“和我娘没有关系,其实我早就不想麻烦您了,只是之前说不出话……”

    顾雪庭垂眸看着他。之前就不想让他帮忙上药了?若不是他,那卿卿想找谁,孔师弟吗?

    他放在桃卿肩上的双手微微收紧,孔致充满嘲弄的微笑仿佛就在他的眼前,无声地对他说着——

    卿卿第一个叫出来的人不是你,而是他的娘亲,他甚至不愿叫你「雪庭」,你只是救下他性命的「顾仙师」。

    你没有独占卿卿,也不是卿卿最亲近的人,他的娘亲才是。

    你才与卿卿相处了短短一个月,他人生的前十几年你不曾了解,更不曾参与,除了娘亲,卿卿或许还有其他许多重要的人,你又能排到第几?

    可是……不错,明明他们只认识了一个月,为何他就如此在意卿卿了?甚至连卿卿亲近自己的娘亲都会令他不悦……

    顾雪庭突然醒悟过来,师弟说得没错,他的心态不正常,从最初见到卿卿时就是,难道他真的被卿卿的媚骨蛊惑了?

    他蓦地松开手,用温和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动荡:“那好,你自己上药,我出去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

    “多谢郎君。”

    桃卿向他道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兰漪,雁雁就是对他这个师尊左一个「郎君」右一个「郎君」的,不由笑了一下。

    但落在顾雪庭眼中,这个笑容就像是如释重负一般,令他的心瞬间一沉,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受到桃卿的媚骨与体香的蛊惑,才会待他不同,顾雪庭找借口离开了魔舟,用拉开距离的方式将桃卿的影响降至最低。

    可是没有用处,在离开桃卿的这几日中,顾雪庭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想起桃卿,就连打坐时也仿佛会闻到一丝桃花香,幸而他身为元婴修士不需要睡眠,否则卿卿定然会每夜入他的梦。

    他果真不是被媚骨所惑。

    证实了这一点后,顾雪庭既感到欣喜,也有着淡淡的困惑,如若不是媚骨,那他为何唯独待卿卿不同呢?

    不管原因如何,顾雪庭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魔舟,几日不见,他就对卿卿甚是思念了。

    可魔舟上并没有桃卿的身影,桃月枝同样不在。

    “别找了,卿卿不在船上,他跟着桃夫人回家乡了。”

    在顾雪庭怔忪之际,孔致悠闲地抱臂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恶劣的微笑。

    “没错,卿卿走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离家出走的萨摩耶自己跑回来后,发现主人不见了。

    孔雀(抖尾巴):现在你是流浪狗了!

    无情萨摩耶拒绝听他讲话并且薅光了他剩下的尾巴毛。

    ——

    找到主人后。

    萨摩耶:汪汪?(主人,你见过黑色的萨摩耶吗?)

    桃桃:0v0?

    萨摩耶:汪。(你会见到的。)

    很晚很晚的时候会有二更,宝贝们不要等,明早起来再看,不要学我;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Xu和长眠的地雷!=3=

    第59章

    卿卿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几个字落入顾雪庭的耳中,令他的心瞬间冷了下去,可是看到孔致脸上的笑,他又立刻醒悟, 卿卿不可能说走就走, 更不会与他们永不相见, 否则孔致不可能笑得这么轻松。

    “卿卿人在哪里?”

    他一下子扣住孔致的手腕, 手上力道极大,孔致的手腕当即青了一圈。

    “嘶……”孔致疼得抽了口气, 嚷嚷起来,“放开,你要折断我的手吗?那你就永远别想知道卿卿家在哪里了!”

    顾雪庭放手, 看着孔致不停揉手腕, 眸光沉沉地问:“他们如今人在何处?”

    “想知道啊?”

    孔致后退几步, 突然转身就跑:“我偏不告诉你!你还不明白吗,卿卿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他的行踪, 否则就不会和你不辞而别了, 你在他心里……”

    话音未落,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中了, 疼得他几乎要吐血,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顾雪庭,你他娘的快放开我!”被巨大的灵压按在地上死活起不了身,孔致像条砧板上的活鱼一般弹跳扑腾,愤愤骂道, “不然我跟你——”

    忽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湖绿色的瞳孔猛缩一下。

    在距离他眼睛极近的地方,一道凝结的冰刺正悬于上方,冰尖几乎贴着他的眼球,寒气四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狠狠刺进去。

    “师……师兄。”

    少年吞了吞口水,声音弱下去不少:“都是亲师兄弟,有事好商量,何必动粗。你不就是想知道卿卿在哪儿吗,我这就告诉你,你先把冰刺拿开成不成?”

    顾雪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若琉璃,不蕴含任何情绪:“你先告诉我卿卿在哪里。”

    “在柳州,盛乡春溪镇!”

    眼看着自己的睫毛在眨眼时被冰刺削下去了一些,孔致毛骨悚然,承受不住地招供了:“卿卿也不是不辞而别,他给你留了一封书信,我不藏了,你快拿走!”

    他胡乱把书信塞到顾雪庭手里,顾雪庭终于放过了他,将书信拆开。

    由于桃卿的手伤尚未痊愈,书信是桃月枝代笔的,上面说他娘亲思乡心切,他陪娘亲回乡住一段时间,日后一定会去合欢宫拜访顾雪庭,到时再报答顾雪庭的恩情。

    手捧着书信,顾雪庭却没有放心的感觉。

    日后一定会来?可日后是多久,卿卿又真的会来吗?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就像是天上的风筝,上下不定,沉沉浮浮,系在风筝上的丝线掌握在桃卿手中,桃卿走到哪里,他的心就会被牵到哪里。

    他不能就这样等下去,卿卿还需要他。

    既然卿卿不便留下,那他去找卿卿就是了。

    顾雪庭珍惜地收起书信,转身向魔舟外走去。

    “等等,师兄,你要去哪儿?”孔致狼狈地爬起来,“你该不会是打算去春溪镇将卿卿抓回来吧?”

    顾雪庭摇头:“只是去看一看。”

    既然卿卿想陪伴桃月枝一段时日,他不会阻拦他,凡人生命脆弱,朝生暮死,而桃月枝并非长寿之相,陪伴不了卿卿几年。

    只有他才是可以永远陪伴卿卿的人,他将取代桃月枝,或是任何人,成为桃桃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按照书信上所写的地址,顾雪庭很快找到了桃卿和桃月枝的家。

    这是一座临近山溪的院子,院落中种着清香四溢的瓜果蔬菜,门扉上悬着新鲜的艾草枝叶,院中有几间茅草屋,中间的一座升腾起袅袅炊烟,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似乎与寻常的凡人人家没什么不同,可顾雪庭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可爱、最漂亮的家,因为卿卿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他在自己身上施加了障眼法,让别人看不见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庭院。

    桃卿和桃月枝正在做饭,桃卿烧火,桃月枝做菜,可能是因为手脚的伤没有好利落,桃卿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笨拙,一点也不像做惯这些事的凡人孩子。

    桃月枝温柔地对孩子说:“你要是累了就去歇息吧,娘自己也能应付得来。”

    “没关系,我不累,我就想帮帮娘。”

    桃卿抬头冲她笑了笑,他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当他清晰地露出自己清媚绮艳的面容时,顾雪庭身形一顿,望着他看了许久。

    尽管他并不在意人的皮相,可他必须承认,卿卿是他见过姿容最美丽的人。

    若要比喻,那么卿卿就是月,而他人是星,星辰再亮,也不能与明月争辉。

    幸而卿卿离去魔舟时伤疤没有完全恢复,否则顾雪庭可以想象得到,孔致一定会把卿卿关起来,绝不放他离开。

    至于他自己,他想,他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卿卿离开的。

    做好晚食,母子二人坐在小桌前吃饭,桃月枝自己吃得不多,慈爱地看着桃卿享用,开口说道:“你知道娘为什么要带你回来吗?”

    桃卿眨眨眼睛:“不是娘想家了吗?”

    “娘是想家,可未必要带你回来。”

    桃月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娘听闻孔仙师提及你有修道的天赋,你本该留在仙师身边,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娘当然也想让你留下,可是……”

    “我知道。”桃卿甜甜一笑,“娘亲舍不得我。”

    “不,只要是为了你好,我没什么舍不得的,可……”桃月枝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了,“我观那两位仙师似乎都对你有意,怕你求道不成,反倒沦为娈宠之流。”

    顾雪庭心里一沉,桃卿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娘,您别乱说!”

    “娘是过来人,看得明白,不会乱说的。”

    桃月枝放下筷子,索性与桃卿说开了:“我随孔仙师前来找你,一路上他对我颇为照拂,言辞有礼,可我不难看出他是心高气傲之人,对我客气不是我有什么面子,而是因为他属意你。”

    桃卿尴尬地说:“也许是孔仙师觉得我天赋出众,想收我为徒……”

    “娘也这么想,所以当时只是为你高兴,并未多想。”桃月枝说,“但见面后,他对你百般狎昵,还让你唤他「阿致哥哥」,这是师父对弟子的态度吗?”

    “……”桃卿臊得满脸通红,羞耻地说,“就算孔仙师喜好美色,但顾仙师霁月光风、渊清玉絜,是不可能对我心生绮念的,他只是将我当成小辈,才对我宠爱有加。”

    “顾仙师确实有将你当成晚辈照顾的意思,但也不尽然,就好像……”桃月枝迟疑一瞬,“他认定你归属于他,才会倾尽心力照顾你,既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他自己。”

    “您真是越说越不像样了。”

    桃卿的语气充满了无奈:“顾仙师喜爱我,只是我和他有缘罢了,说不定他将来还会收我为徒呢。”

    桃月枝嗔怪他:“你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一点防备也没有,看谁都像你师父?”

    “他们本来就……”桃卿小声嘀咕着,拉了拉她的手,“好了,娘,不要说这些了,反正我们都回家了,仙师们贵人多忘事,要不了几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那样最好,你陪娘待上几年,到时再去仙门拜师就不会受到妨碍了。两位仙师在门中地位不低,你不必求他们什么,做个普通弟子,踏踏实实修炼就足够了,修成之后,再娶一位贤妻,生下两个孩子,儿女双全……”

    她与桃卿叙起家常,语调温婉,言辞间都是慈母的拳拳之心,可对于顾雪庭来说却是那么刺耳。

    他转身走出屋子,飞身坐在屋顶青瓦上,望着明月自东山而出。

    皎皎银光如霜,映照在他清俊如仙的身影上,令那些潜藏在他心中的污秽无所遁形,全都暴露在了桃月枝眼前。

    她说得没错,自见到卿卿的第一眼起,他就认定没有人有资格接近卿卿、碰触卿卿,他想把这世上的一切都送给卿卿,却又觉得什么都配不上卿卿。

    他要守着卿卿才行。

    如此想着,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将卿卿视为己有了。

    他无法拒绝卿卿看向他的目光,卿卿喜欢他,而他更喜欢卿卿,如果说先前他只是不想让卿卿接触到那些配不上他的人,现在他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接触卿卿。

    他觉得卿卿是属于他的,可是他就配得上卿卿吗?他想也是配不上的。

    顾雪庭垂下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触碰过卿卿,还有他的嘴唇,也曾亲吻过卿卿,他始终怀着他的私心。

    卿卿夸他渊清玉絜,可他不是,其实他是一个很卑劣的人。

    也许他该远离卿卿的……

    明月悬于中天,顾雪庭无声起身,打算就此离开,却忽然发现院落里鬼鬼祟祟地潜入了几个男人。

    他们形容猥琐,满面淫光,望着中屋的眼神充满了贪婪。

    其中一个舔着嘴唇说道:“桃月枝那老娘们的儿子被她找回来了,你们也看见了吧,那小模样长得……可真是骚死我了。”

    “听说那小浪货以前还进过窑子,肯定被调教得很缺男人疼吧?今晚就让咱哥几个疼疼他,还有他那个寡妇妈,一起母子双收了。”

    “啧啧,看过她儿子你居然还惦记她,你可真不嫌那老娘们长得又老又丑……”

    他们走近中屋,拿出一根中空的芦苇杆,捅破窗户纸,准备往屋里吹迷烟,却忽然感觉到光线一暗,仿佛有黑云遮月,让他们一下子就看不清楚了。

    “操他老母的,这怎么……”

    他们抬头望月,却见月轮腥红,流下了淋漓鲜血。

    下一瞬,他们才意识到不是月亮红了,而是他们的眼前流了血,他们的头皮被整个划开,连头盖骨也不见了,露出了鲜活跳动的大脑。

    “啊……啊啊啊!”

    几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剧痛令他们想要捂住自己的头颅,可是他们又不敢碰,只能抓着泥土惨叫着爬行,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顾雪庭站在他们面前,雪白的道袍被血喷溅上污痕,如玉的面容也沾染了妖艳的鲜血。

    “你们不配想着他。”

    他琉璃似的眼瞳映出了几人的惨状,却平静得可怖,甚至唇边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所以你们不需要自己的脑子。”

    “你们不配看他,所以你们不需要自己的眼睛。”

    他话音落下,几个男人眼前一黑,眼珠被完整地剜了出来,随意地丢进旁边堆积的粪肥里。

    可他们感觉不到疼了,甚至听不到自己的惨叫声,只会像最下贱的牲畜,在地上打滚和爬行。

    “从你们的脏嘴里,也不配提到他一个字。”

    他们的嘴唇和舌头被利落地割下,然后是他们的手、他们的脚。

    一片又一片,他们全身的血肉全都被剜了下来,成了雪白的骷髅架子,只有肋骨间的心脏还在跳动。

    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没有死,是活生生地感受着自己是如何被顾雪庭凌迟的。

    顾雪庭的一身白衣已经变成了血衣,但他的双手还是干干净净的,因为他还要留着这双手触碰他的卿卿。

    他说:“当然,你们最不配的还是活在卿卿身边,让他看到你们。”

    骷髅架子中的心脏「嘭」地炸裂,恶心的肉沫溅了满地,顾雪庭跨过这几具骷髅,带着满身的血腥气轻轻推门而入,走进了中屋。

    “嘀嗒。”

    “嘀嗒。”

    血衣的下摆滴落着血珠,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冰冷而妖异。

    顾雪庭的步履缓慢而优雅,随手脱下血衣,走进桃卿的卧房,来到他的床前。

    屋中淡淡的桃花香与血腥气融合在一起,散发出腥甜的气息。

    顾雪庭垂着眼眸,看着桃卿沉睡的面容,月光下,桃卿漂亮的眉眼干干净净的,唇角微翘,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

    顾雪庭微微俯身,用指尖轻触上桃卿的面颊,一寸寸向下滑去,来到腰间,解开桃卿的衣带。

    漂亮到不可思议的雪白肉体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将桃卿抱进自己怀里,如同过去为他上药那般,轻柔地抚弄着温软的肌肤。

    “我想要你叫我「雪庭」,可是你说你不配。”

    他在桃卿耳边轻声呢喃着,自嘲地淡淡一笑:“不对,其实是我不配。”

    没有能配得上卿卿,也包括他,他同样配不上。

    可是他想得到。

    如同肖想着得到天上的明月,明知不配,但他还是想得到卿卿。

    倘若明月终将坠落,那为何不能坠入他的掌心中?

    他要卿卿做他的掌中之月。

    “卿卿……”

    唇边溢出微不可闻的叹息,顾雪庭低下头,轻吻上桃卿的前额。

    他一点点地向下吻去,每一个吻都轻若鹅毛,可桃卿似乎还是感觉到了,他动了动,迷茫地睁开双眼,眼中映入了顾雪庭的脸。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着梦中之梦,无意识地喃喃唤道。

    “师尊?”

    作者有话说:

    萨摩耶:狗生梦想是做一只天狗,上演天狗食月;

    感谢长眠和hinanaimaga的地雷!!

    第60章

    被顾雪庭抱在怀中, 桃卿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根本没转醒,只叫了他一声「师尊」,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往顾雪庭怀里蹭了蹭, 睡颜甜美而宁静, 顾雪庭环抱着他纤细的腰肢, 神色却已然凝结, 琉璃般的双眸浮现出了碎裂的细痕。

    随着这声「师尊」,沉睡的记忆被撬动开一角, 喷涌出许多熟悉的声音与画面。

    “弟子桃卿,见过孔宫主与顾真人。”

    ……

    “我主修月神道,乃是从无情中感悟至情, 这条道路并不适合你, 我教不了你什么, 你当真不后悔拜我为师?”

    “弟子可以在此立誓,绝不后悔拜您为师, 您就是弟子此生唯一的师尊。”

    ……

    “师尊, 是卿卿。我真的好想您……”

    “师尊……”

    “师尊……”

    ……

    够了。  够了。

    不要再让他想起更多了!

    顾雪庭的面容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怔愣地望着怀中不着寸缕的桃卿。

    可是很残忍地, 他全部想起来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是他服用蝉心丹后所产生的梦境,卿卿也不是什么柔弱可怜的凡人少年,他是他唯一的弟子。

    他们成为师徒已有近百年,这百年来, 他对卿卿倍加呵护, 如珍似宝地宠爱着, 卿卿亦待他敬重有加,因为卿卿是他的弟子,而他是卿卿如兄如父的师尊。

    可是在这个梦中,他都对卿卿做了什么?

    他亲手触碰了卿卿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渴望将他占为己有,甚至现在,他脱下了卿卿的衣服,想要对他——

    梦境骤然破碎,顾雪庭满脸冷汗地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眼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他从斑斓的梦境中跌入了现实的泥潭。

    出了梦境,他依旧是一个双目失明、修为尽毁的废人。

    他不能亲眼看到卿卿的容貌,可他知道,卿卿就是梦中的模样,这百年来他曾无数次地抚摸卿卿的脸,用这双手确认着他五官的轮廓。

    明明早已将卿卿的长相牢牢记在心中,他应该认出他的,然而他竟然忘却了一切,对卿卿动了不该有的邪念……

    滔天的愧疚与罪恶感淹没了顾雪庭,令他几乎无法呼吸,当年受损的心脉剧痛起来,疼得他不得不抓住前胸的衣襟,艰难地喘息着,伸出另一只手摸索着床榻上的丹药。

    可剧痛使他辨不准方向,他的手摸空了,身体重心不稳地向前倒去,狼狈地从床榻上滚落下来。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留在卧房外守夜的两个侍女被惊动了。

    “郎君?”

    她们匆忙地跑进屋中,发现顾雪庭心疾发作,痛苦地倒在地上,不禁花容失色地惊叫道:“郎君!”

    两人飞快地上前扶起顾雪庭,将养护心脉的丹药给他喂下去,顾雪庭的脸才终于多了一丝血色,不再像方才那般泛着死人的灰白。

    侍女们舒出一口气,利落地整理好床铺,扶着顾雪庭重新坐下来。

    顾雪庭背靠床头半坐半躺着,脸低垂下去一言不发,显得死气沉沉的。

    侍女忧心不已,其中一人轻声问顾雪庭:“郎君的心疾已经许久不曾发作了,为何今夜突然……”

    另一人不安地猜测着:“莫非与小郎君所赠的蝉心丹有关?”

    “小郎君”说的就是桃卿,在顾雪庭的清虚殿中,所有人都这般称呼他。

    听到她们提起桃卿,顾雪庭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嗓音沙哑地对她们说:“和卿卿的丹药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们不要将我犯心疾的事告诉卿卿。”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迟疑说道,“可是小郎君明日来看望您时,他自己也能看出来。”

    顾雪庭轻轻摇头:“我不会见他,你们就说我身体抱恙,不便与他见面,况且我……”

    他惨然一笑,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流下鲜血,映衬着他乌黑的发丝与苍白的面色,极红极艳。

    况且他也不配见到卿卿。

    他挥了挥手,让侍女们悄然退去,独留他一人在死寂的屋中枯坐一夜,直到天明。

    ——

    当顾雪庭从梦中醒来、梦境破碎时,桃卿却还做着甜甜的梦,梦见他跟随娘亲学习怎么打络子,准备亲手给师尊做一个出来。

    “娘亲,您看我这里编得对不对……”

    他呢喃着梦话,悠悠转醒过来,同时伸手做出一个递出东西的姿势,好似桃月枝真的在他身边一样。

    负责守夜的红飞和翠舞两兄妹听到床上传来动静,便走到床边,隔着一层床幔询问他:“郎君,您醒了?”

    “……”桃卿眨了眨水雾弥漫的双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红飞,翠舞?”

    他这是从师尊的梦中苏醒过来了?

    红飞应道:“是我们。如今已是巳时了,郎君可要我等侍奉您梳洗更衣,再用些早膳?”

    “嗯,来吧,我要起来。”

    桃卿从床幔后伸出手,任由红飞扶着他站起来,为他换上新衣,一列侍女捧着用具自门外鱼贯而入,伺候桃卿净面漱口,又为他呈上早膳。

    桃卿坐到桌前享用早膳,不禁感到遗憾,面前的食物虽可口精致,可他更怀念娘亲给他煮的粗面。

    唉,他好喜欢娘亲,要是这个梦能多延续几天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从师尊的梦中醒来呢?既然他醒了,是不是意味着师尊同样醒了,师尊醒来后还会记得梦中的事吗?

    一连串疑问自桃卿心中划过,使他心生困惑,因为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在梦中叫出过「师尊」,更不知晓顾雪庭在梦中找到了他,而他已经点醒了顾雪庭的神识。

    如果师尊还记得他是怎么给他上药的……

    桃卿耳根泛红,觉得自己又在师尊面前丢人了,可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甚至他还要去清虚殿拜见师尊,交待清楚蝉心丹失效的事。

    吃完早膳,桃卿看了一下时辰,按照顾雪庭的习惯,此时他大多是在烹茶,正好颇得清闲,他便给他发去了传音。

    但传音一连发去几遍,顾雪庭一直没有接起来。

    师尊这是怎么了,总不会还没起床吧?

    桃卿有些茫然,决定直接前去清虚殿拜见师尊,他乘坐法宝来到六出峰,行至清虚殿门口,就被侍女拦了下来。

    “抱歉,小郎君,郎君身体欠佳,不便与您相见,还是请小郎君改日再来吧。”

    “师尊病了?”

    桃卿闻言很是担心,这还是师尊第一次以这样的理由将他拦在外面,难道病得很重吗?

    他说:“既然如此,你们就更应该放我进去了,我身为弟子,理应为师尊侍疾。”

    “可是……”

    侍女面露踌躇,正在此时,一道朗笑声传来,对他们说道:“小乖说得不错,你们放他进去吧,不然他肯定放心不下。”

    “参见宫主。”

    见到来人,所有人纷纷下跪行礼,桃卿也正要执弟子之礼,却被孔致一把托住了。

    “你就不必和我客气了。”孔致笑了起来,牵起他的手向清虚殿内走去,“来,和我一起进去看看你师尊吧。”

    作者有话说:

    伤心的萨摩耶:我不该对主人动邪念;

    伤心的萨摩耶看到孔雀:谢谢,支棱起来了,千错万错孔雀就是有错,先把孔雀打一顿再说;

    孔雀:??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和万圣节的地雷!=3=

    第61章

    被孔致握住手的时候, 桃卿恍惚了一瞬,仍以为孔致是梦中那个对他有意的少年,不由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

    感觉到掌中一空, 孔致扬了扬眉, 回首望向桃卿:“怎么了?”

    他语气含笑, 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宠爱, 神色与梦中的少年相似却又不同,比起年少时, 如今的孔致已是成熟男子的外貌,身形高大,五官英俊, 气质也更为沉稳。

    桃卿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 他不是故意错认孔师叔的,要怪就只能怪蝉心丹塑造的梦境太真实了, 他摆脱不了梦境的影响。

    他只好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我不想被师叔牵着了, 师兄师姐们总笑我是小孩子。”

    “你不是吗?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

    孔致闻言一笑,重新握住桃卿的手, 这一回他扣得很紧,故意不让桃卿挣脱,毕竟他年纪也不算大,骨子里就有一股不驯服的劲,桃卿越窘迫,他就越要逗弄桃卿。

    桃卿无法, 只得被他牵着往前走。

    一路上, 他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没关系,这是他的孔师叔,师叔对他只有长辈对小辈的喜爱,没有其他情愫。

    反复念过数遍,桃卿感觉自己心态好了不少,终于能抬头直视孔致了:“师叔是来为师尊看病的?我师尊他怎么了?”

    孔致并不瞒他:“对,他心疾犯了,我来为他看看。”

    “心疾?”

    桃卿一怔,面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在此之前,他竟从未听说过顾雪庭罹患心疾:“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师尊怎么会患上心疾呢?”

    孔致道:“你师尊的心疾不是天生的,你也知道,他为了救我身受重伤,不仅全身筋脉尽毁,心脉也被伤到了,自那之后,他的心疾就时有发作。”

    “我竟然不知道……”桃卿十分愧疚,他可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弟子。

    “你知道才不正常。”孔致捏了捏他的手,表示安慰,“他的心疾很久没犯过了,上一次还是在两百年前,我娘兵解转世的时候,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孔致的母亲是上一代合欢宫宫主,同时也是他和顾雪庭的师尊,她兵解之前,将宫主之位和自己的全部修为传给了孔致,因此孔致才能在一百余岁时就成为大乘真君。

    听闻顾雪庭已许多没犯过心疾,桃卿脸色一白,该不会是因为蝉心丹的关系,师尊才会突犯心疾吧?

    可是上辈子师尊也吃过蝉心丹,并未出现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一次会……难道是他炼丹的手法不对,又或是蝉心草的年份不够?

    桃卿赶紧把蝉心丹的事和孔致说了,又取出丹方和自己炼制的丹药供孔致检查:“烦请师叔一观。”

    “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丹药?”

    孔致饶有兴趣地看过丹方和丹药,赞赏地点头说道:“炼出这味丹药的人真是天才,是你自己想出的丹方吗?”

    “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朋友。”桃卿含混地对付过去,现在他无心解释丹方的来历,更关心的是师尊的身体,“丹药和丹方有问题吗?”

    孔致说:“丹方中的灵药不会引发心疾。”他又取出一颗蝉心丹尝了尝,“你炼得也很好,这些丹药品质极佳,没有任何问题。”

    桃卿松了口气:“那我师尊是……”

    孔致摩挲着下巴揣测道:“难不成是他在梦中受了什么刺激?你们做了什么梦?”

    桃卿想了想,迟疑地说:“我不知道,我在梦中已经有数日不在师尊身边了,如果说梦里有谁能让师尊受到刺激……”

    孔致:“是谁?”

    桃卿:“那就是师叔您了。”

    孔致:“……”

    孔致若无其事地扭头:“还是别乱猜了,进去问问你师尊吧。”

    桃卿:“……”

    两人走进清虚殿,路过穿堂,来到顾雪庭的卧房。

    卧房很大,显得有些空旷,隔着几层薄薄的纱帘,桃卿一眼看到顾雪庭半卧在床榻上,身上只穿着中衣,面容苍白虚弱,双唇也毫无血色。

    他心里一下子疼得不行,向前走出几步,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尊……”

    听到桃卿的声音,原本如雕塑般静默的顾雪庭呼吸一顿,微微转过头,双唇翕动,难以置信地呢喃道:“卿卿?”

    “嗯,是卿卿来了。”

    桃卿心中酸涩,走到床边半跪下来,握住顾雪庭的手。

    “您突犯心疾,为何不愿与弟子说呢?弟子虽驽钝,却也想为师尊尽一份心力,还请您准许弟子为您侍疾。”

    这几乎是与梦中完全相反的情景,梦中卿卿被他照料,梦外他被卿卿照料,卿卿对他心意全部出于对师尊的敬爱,可他呢,他在照料卿卿时怀的又是什么心思?

    好似在油锅上煎熬,顾雪庭的内心充满着负罪感,他甚至开始庆幸自己看不见东西,因为这样他就不用面对卿卿了。

    尽管痛苦不已,顾雪庭还是佯装无事地露出微笑,对桃卿说:“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只是老毛病而已,让你师叔看过便好,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嗯,我替师兄看看。”

    孔致点头上前,运转灵力检查着顾雪庭的心脉,随口对桃卿说道:“小乖,你也去休息一会,我看你的气色也不好,脸都被你师尊吓白了。”

    桃卿摇摇头:“不要紧的,我没事,我想看看师尊怎么样了。”

    “也好,那你坐着看吧。”

    孔致不勉强他,吩咐侍女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头,桃卿乖乖坐下,距离顾雪庭越发地近了。

    顾雪庭目不能视物,其余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在呼吸之间,他不可避免地闻到了桃卿身上淡而清甜的桃花香。

    过去他只觉得这股味道很好闻,甚至颇有几分可爱,然而今天这熟悉的香气竟变得陌生起来,如丝如缕,勾人心魄,既妩媚又冶艳。

    自梦中的惊鸿一瞥后,他已经能想象得出桃卿正在用怎样的目光望着他。

    那一定是充满喜爱与依恋的目光,夹杂着浓浓的疼惜,令那双漂亮的眼睛染上泫然的水光,湿漉漉的,楚楚可怜又动人。

    想到这双令他无法忘怀的眼睛,顾雪庭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昨夜那狂乱旖旎的梦境。

    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绚丽,他记得他的卿卿双眸含情,温驯地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上药。

    卿卿雪白的肌肤温热而柔软,红润的双唇微微张开,吞下他递给他的丹药,唇瓣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他的指尖,如在亲吻。

    在身体上涂抹药膏时,他纤瘦的后背微微颤抖着,肩头泛起害羞的淡粉,乖顺地承受着落下来的轻吻……

    忽地,顾雪庭衣袖下的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深陷于肉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面容惨白,心口再次泛起剧烈的疼痛,矛盾的情感如同两只搏斗的猛兽,互相撕扯着对方身上的血肉,然而每一寸血肉都源于他的心头,他的心脏几乎被生生撕裂了。

    他是卿卿最敬最爱的师尊。

    却对卿卿心生孽欲。

    “师兄,静心凝神!”

    孔致感觉到顾雪庭体内的灵流变得十分混乱,不由深深皱起眉,立刻输入更多能力帮他调理和引导,同时取出几根极细的金针,插在了心脉附近的肌肤上。

    灵力被集中到心脏附近,活跃地窜动游走着,细细地平整着心脉中的淤塞,不过短短片刻功夫,顾雪庭疼得流了满头冷汗,身体也跟着微微痉挛起来。

    好在孔致的调理非常有效,持续几息时间后,顾雪庭的心脏就不再那么疼痛了。

    “好了。”

    孔致当机立断地拔出金针,和桃卿一起扶着他躺回床上,让他慢慢平复疼痛。

    顾雪庭呼吸微弱地闭着双眼,黑色绸带下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看到他如此虚弱的样子,桃卿心疼得要命,暗恨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侍女送来水杯和打湿的手帕,桃卿伸手接过,喂顾雪庭喝了点水,又轻柔地将湿手帕按在顾雪庭的额角上,帮他擦拭着冷汗。

    他难过地问孔致:“师尊每一次犯心疾都会如此疼痛吗?”

    “以前疼得更厉害。”孔致神色沉重,“我与母亲用尽种种办法,却无法根治师兄的心脉损伤,能做到的只有缓解。”

    桃卿吸了吸鼻子,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如果他能替师尊承受这份病痛就好了,师尊本来就已十分不幸,为什么还要遭受更多的痛苦?

    “卿卿……”

    顾雪庭轻声唤着他,吃力地抬起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微微笑了一下:“别难过。”

    “师尊……”桃卿的声音满含哽咽,明明师尊发病时如此痛苦,他心系的却还是安慰他这个弟子,这让他既温暖又伤心,“是卿卿无用,不能为师尊分忧。”

    顾雪庭的情感矛盾不已,可他对桃卿的呵护之心压过了一切,温柔地安慰道:“卿卿可以为我解忧的,只要你一切都好,我就没有忧愁了。”

    桃卿忍不住落泪,孔致见状抬手摸他的脸,替他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师尊人好好的,你总是哭什么。”

    他的手掌摩挲着桃卿柔嫩的脸颊,衣服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几种声音杂糅到一起,顾雪庭猜出他碰了桃卿,心跳立刻停了一瞬。

    梦中各式各样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控制突然涌出的情绪,语气冰冷地对孔致说道:“别碰他。”

    “这你都能听出来?”孔致悻悻地放下手,“这回我可没揉他的脸,只是替他擦眼泪,没欺负他。”

    顾雪庭冷冷地重复:“你别动他。”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行,别碰卿卿。

    这只是他身为师尊的关怀,他了解孔致,自己这个师弟并非良人,不能任由他招惹卿卿。

    “好好好,我不碰小乖了。”孔致嘟囔着,现在他可不敢惹顾雪庭生气,生怕他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顾雪庭说:“你可以走了。”

    孔致:“成吧。”用完就扔,他早就习惯了。

    桃卿看在眼里,破涕为笑道:“师尊与师叔感情真好啊。”

    孔致:“……”

    孔致欲言又止,最终放弃:“算了。”

    他没脾气地离开了,桃卿收拾好心情,继续帮顾雪庭擦拭额头上的汗。

    手帕顺着顾雪庭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擦下去,桃卿的手离顾雪庭的脸很近,顾雪庭便又闻到了他腕间淡淡的桃花香。

    可这股淡香中还掺杂着别的气息,他辨认了片刻,发现是伽南香。

    那是孔致身上的熏香气息。

    卿卿的手碰过孔致,时间甚至久到在指间留下了孔致的味道。

    顾雪庭蓦地抬手扣住桃卿的手腕,明明他的身体仍然虚弱无力,桃卿却觉得师尊将他攥得有点疼了。

    “师尊?”桃卿不明所以地轻唤他一声,“我弄疼您了吗?”

    顾雪庭不答,沉默不语地坐起身,将桃卿拉到床上坐好。

    他顺着桃卿的指尖轻嗅下去,从手臂到身体,好在其他的地方并没有染上伽南香,只是这只手有那股味道而已。

    ……不,他在做什么?这不是他的梦境,真正的孔师弟只把卿卿当成师侄而已,他明知道的,可为什么他还是会为此感到不快?

    顾雪庭在心中质问着自己,说出口的却是:“打盆水来。”

    侍女应声端来水盆,顾雪庭摸索着水盆边缘,将桃卿的手按在水盆中仔细地擦洗着,指尖摩擦过柔嫩的指缝,带来微痒的触感,每一处最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

    师尊为什么要给他洗手啊?

    桃卿茫然了一会,难为情地问:“师尊,我的手上有脏东西吗?”

    顾雪庭说:“不,卿卿很干净。”

    是别人太脏了,他们都不配碰触卿卿。

    他顿了顿,为自己的行为找了掩饰的借口:“我担心你的手会沾染到我的汗水。”

    桃卿毫不怀疑,亲昵地说道:“没有沾上,何况沾上又如何,我怎么会嫌弃师尊?”

    替桃卿擦完手,顾雪庭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桃卿想帮他换,却被他拒绝了,顾雪庭不肯让桃卿帮他做这些事。

    桃卿耐心地等到顾雪庭出来,他还有话想跟他说。

    “我很想知道,师尊为什么会突犯心疾?”他轻柔地问着,害怕可能会碰触到顾雪庭的伤心事,但这是必须弄清楚的,“您是不是在梦中遇见了什么?”

    “……”

    顾雪庭沉默下来。

    不错,他的心疾正是由梦境引起的,他在梦中将卿卿当成了可以亵渎的对象,醒来后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才会犯起旧疾。

    他应该向卿卿坦白并道歉,接着远离卿卿一段时间,让他不要来见自己,可是……

    回想起那抹令人厌恶的伽南香,顾雪庭轻舒一口气,露出温柔而困惑的神色,开口说道。

    “昨夜的梦?我记不清了,蝉心丹似乎并未生效。卿卿入过我的梦吗?”

    作者有话说:

    虚弱的萨摩耶:我快死了;

    虚弱的萨摩耶在主人身上闻到了孔雀味:谢谢气活了;

    ——

    桃桃:是谁亲了我一脸口水?QAQ;

    萨摩耶:汪?(对啊是谁?)(飞机耳)

    是放长线钓大桃的萨摩耶(

    感谢hinanaimaga、人生得意需尽欢和今天大大睡了吗的地雷!=3=

    第62章

    顾雪庭知道自己或许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该对卿卿说实话的,可他偏偏没有。

    不仅如此,他甚至谎称自己对昨晚的梦没有印象,他想, 卿卿大概也希望他不记得这个梦, 因为他这般说完后, 卿卿的呼吸明显一轻, 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为了一己私欲,他竟然对自己的弟子撒下谎言……

    被内疚折磨着, 顾雪庭的心隐隐作痛,可他同样能够感觉到,在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的角落, 竟诡异地生出了解脱的情绪, 好像这就是他所一直期盼着的选择。

    为什么不行?只要说一个小小的谎, 就能让卿卿高兴,也能让他自己高兴。

    如此一来, 他就不必躲开卿卿, 依然能每日与卿卿相见。

    不会出差池的,他可以控制自己。即便忘不了那个梦, 他也会继续扮演成一位好师尊,百般疼宠卿卿,将他想要的一切都送给他。

    最重要的是,卿卿不会知道他的不堪。

    他依然是他心中白璧无瑕的师尊。

    顾雪庭的神色平和而温柔,如波澜不惊的湖面,哪怕幽深处的湖水早已暗流涌动, 他也不会让桃卿看出丝毫端倪。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描摹着桃卿细嫩的掌纹, 温声问道:“卿卿的蝉心丹失效了吗?你可还记得我梦见了什么?”

    “大部分我都记得, 可是……师尊梦醒之时我恰好不在您的身边,不清楚您在梦中遭遇了什么。”

    桃卿露出懊恼之色,其实顾雪庭想得不全对,桃卿是庆幸师尊没有记忆,但他更在意师尊在梦境的遭遇,如果弄清真相,也许会对解决师尊的心疾有所帮助。

    顾雪庭故作不知,温声问道:“这是个怎样的梦呢?”

    桃卿含混地介绍:“我进入梦境时,师尊和师叔正在一条凡人的花船上斩杀食心鬼。”

    “是吗?这倒不完全是梦,三百多年前确有其事。”顾雪庭说,“那时孔师弟四处搜寻灵药炼丹,我为他掠阵,助他拿取药材。”

    不过那时他们没有在花船上救下什么毁容的凡人少年,杀掉食心鬼后就稀疏平常地离去了。

    卿卿成为他梦中的少年是由蝉心丹引发的意外,于他而言,这个意外或许会将他变得面目全非。

    至少现在,他的心态就和最初不甚相似了,他说了谎,而他并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后悔。

    卿卿……

    顾雪庭无声地默念着桃卿的名字,心中一片柔软,昨晚一夜未眠,如今他开始感到困倦了。

    黑暗之中,他听到桃卿对他说:“弟子欲为师尊侍疾,还请您应允弟子。”

    “好。”

    顾雪庭轻声应道。

    ——

    接下来的几日,桃卿一直住在清虚殿中,衣不解带地为顾雪庭侍疾。

    乐正兰漪一天到晚眼巴巴地盼着桃卿回来,可每天晚上,他总是听到同样的口信:今天桃卿也不回来,就宿在清虚殿中了,让他们自便就是。

    自便自便,自什么便?若是按照他的心意,他现在就该集结手下打到六出峰上抢人了!

    每晚听完口信,兰漪总是一阵气闷,觉得自己就像是刚过门就备受冷落的新妇,夫君忙碌不要紧,可是他怎么可以不回家睡觉呢,难不成半夜还有什么要忙的?

    啊呸,清虚殿中的奴仆侍女难道都死绝了吗,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做的,顾雪庭就偏要可着桃卿一个人使唤?

    兰漪出奇愤怒了,决定要是桃卿再不回来,他就亲自杀去六出峰上要人。

    好在这天下午,负责传口信的童子终于宣布桃卿晚上就要回来了。

    “除此之外,小郎君还托我为兰公子带来一样礼物。”童子说。

    乐正兰漪愣了愣,心道桃卿竟然还知道哄他,强忍着欢喜,神色忸怩地问:“是什么礼物?”

    “是一本珍贵的功法,名为《元髓道经》。”

    童子取出功法,交到兰漪手上:“小郎君说此乃衡常道君宿云涯所赠之物,还望兰公子珍惜观摩。”

    乐正兰漪:“……”

    乐正兰漪磨牙:“你说谁??”

    童子一脸肃穆和敬佩:“你没听错,昭元剑宗的衡常道君,他终于也成为小郎君的裤下之臣了……”

    乐正兰漪怒不可遏,待童子走后,他当场把书摔进了奓斗里,谁要这玉势精的破东西!

    他想不通桃卿为什么送他这东西,生了一下午闷气,用过晚膳后,桃卿终于回来了,兰漪看了他一眼,却不愿意上前迎他,依旧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对不起啊,雁雁,这几天我师尊病了,我要照顾他,这才冷落了你。”

    桃卿大概猜到他为什么生气了,虽然猜得并不全面:“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走过去,抚摸着兰漪的银发轻声哄他,兰漪见他略有疲色,心一下子软了,也罢,桃卿伺候他那个病痨鬼师尊就已经够累了,要是他继续还得理不饶人,那也太不体贴了。

    “我没生你的气。”

    兰漪拉着桃卿坐下,为他按捏着肩颈和手臂:“我就是……就是在想,我们的大典什么时候才能办,为什么我看他们一点准备的意思都没有?”

    “雁雁好乖。”

    桃卿被他捏得舒服,甜甜地笑起来:“你问大典么?大典隆重,不是我的长庚殿负责,而是由合欢宫的主殿羲和殿筹备,我早就嘱咐过他们了,如今应当已经布置好宫殿,也已制好请帖,就要发给宾客们了。”

    雁雁是他的第一个弟子,首徒的典礼都会格外隆重,是要在羲和殿举行的。

    兰漪眸光一亮,满腔哀怨瞬间一扫而空,兴奋问道:“郎君能否带我去看一看?”

    “当然可以。”桃卿有点愧疚,他就该带兰漪逛一逛合欢宫了,“你累不累?我们这就去羲和殿看一看吧。”

    乐正兰漪既高兴,又有点踌躇:“我当然不累,倒是你……”

    “我也没关系的。”

    桃卿莞尔摇头,带着兰漪出去了。

    他们乘坐法宝来到昆阳峰,刚巧桃卿的几位师兄师姐从峰下乘鹤而下,看到桃卿,俱是面露喜意,拍着云鹤的脖颈让它们停下:“卿卿回来了?”

    桃卿也停下法宝,同师兄师姐寒暄起来:“见过几位师兄师姐,我才回来几日,师兄师姐这是去峰上做什么了?找孔师叔议事吗?”

    “那倒不是,我们才从幻心塔出关,我跟你说啊……”

    师兄师姐拉着桃卿,和他说起他们在幻心塔中的遭遇。

    兰漪插不进话,只能一声不吭地听着,心中颇为不耐,他还等着欣赏贴在墙上的「囍」字呢!

    师兄师姐拉着桃卿聊了半晌,意犹未尽地停下,这才注意到桃卿身后的兰漪。

    银发蓝眸的少年容貌秀美绮丽,几人纷纷眼前一亮,很感兴趣地问:“你身后的美人儿是谁,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听到他们夸他是美人,乐正兰漪险些被恶心吐了,他最烦别人这么说他,怎奈这几人都是桃卿的师兄师姐,他总不能拂了桃卿的面子,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

    桃卿颇为无奈地说:“你们别这么叫他,他名叫兰漪,是我新收的弟子,我带他来正是去看一看羲和殿的典礼布置。”

    “原来是你徒弟啊。”

    听闻兰漪是弟子一辈,几人立刻收起满脸嬉笑,正经地打着招呼:“兰师侄。”

    “我不是……”

    兰漪拧起眉,他很不高兴桃卿居然介绍他是他的弟子,可当着人前他不好发作,只能隐忍下来,等到回去之后定要和桃卿掰扯个明白。

    桃卿的师兄师姐们年岁比桃卿大许多,至少也是元婴境界了,自矜于身份,他们不好意思在兰漪这个小辈面前说笑,于是很快与桃卿拜别,乘鹤而去了。

    桃卿带着兰漪来到羲和殿,羲和殿作为主殿,规模十分庞大,除一座主殿外还有数座偏殿,他们进了其中一座。

    “就是这一间了。”桃卿开心地向兰漪介绍道,“大典就会在这里举行。”

    这座偏殿宏伟辉煌,点着数百盏长明灯,将殿中映照得亮如白昼。

    但兰漪看着上方供奉的数十张祖师画像,露出了呆滞的表情,他从未听说过合籍大典是在祖师画像前举行的,这难道是合欢宫的独特风俗吗?

    桃卿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来为你逐一介绍本门的诸位祖师,你要用心记好,日后他们也就是你的祖师了。首先是我们的开山祖师,王——”

    “桃师叔!”

    突然殿外传来一道声音,一个稚嫩童子急匆匆地跑到大殿门口,粗喘着说道:“山、山下有客人来访,说是来找您的。”

    “客人?”桃卿眨眨眼睛,“是谁啊?”

    童子略显迟疑地说:“客人有两位,其中一位客人名叫楚幼荷,说是您的好友。”

    “幼荷来了?”

    桃卿面露惊讶,他记得分别时幼荷妹妹说的是要跟随门派一起来,如今竟是提前过来了吗?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见她。”

    不管怎么说,好友来访还是让桃卿很高兴的,他对兰漪说:“有朋友来找我,我去迎迎她,不如我们改日再看吧?我叫他们先送你回去?”

    兰漪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那我先去了。”

    桃卿拍拍他的头,和童子一道下山,来到山下接待来客的偏殿。

    “幼荷,我来了,你在不在?”

    桃卿走进偏殿,殿中空荡荡的,却是不见人影。

    “幼荷?”

    桃卿疑惑地提高声音,绕过画柱兜转:“你——”

    忽然,一只手蒙住他的双眼,将他眼前的光牢牢遮住了。

    同时他的腰被有力的手臂环住,让他陷入了一个充满青竹气息的怀抱中,他的耳边响起了含笑的清朗男声。

    “对不起,幼荷妹妹不在,倒是有星桥弟弟和之涣弟弟等着你。卿哥哥,你想我们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星桥:surprise;

    感谢绮桾的手榴弹和地雷15(我数了好几遍应该没数错吧),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和翩翩伪公子的地雷!

    第63章

    听到身后的声音, 桃卿立刻辨出了来人的身份,虽然不是幼荷,但他们的到来同样让他感到欣喜。

    “星桥,之涣!”

    他甜甜地叫着他们, 想要拨开宿云涯捂住他眼睛的手, 好好地与他们打个招呼, 却被宿云涯牢牢抱在怀里不准他挣脱。

    “不要动, 让我抱一会。”

    宿云涯说:“我们许久不见,你就这么小气, 连让我抱一抱都不肯?”

    “我没有不肯。”桃卿闻言停下动作,乖乖地让他抱,撒娇似的抱怨道, “只是你为什么要遮着我的眼睛, 我都看不见之涣了, 之涣,你在哪里?”

    “卿卿。”

    裴之涣的声音适时响起, 冷如碎玉的声线带着淡淡的温柔, 就在离桃卿不远的地方。

    为了让桃卿确认他的位置,他牵起桃卿的手, 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拢住他的五指:“我们来见你了。”

    “嗯。”桃卿觉得裴之涣应该在看着自己,便朝他露出笑容,“我好高兴。”

    宿云涯轻捏一下他的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遮住你的眼是为了吓你一吓,我不开心,方才你满面笑容走进来, 是不是听闻楚道友来找你, 你就迫不及待地飞奔下山了?”

    他不说还好, 一说桃卿就气哼哼的:“你可真是会倒打一耙,我还没怪你假借幼荷的名义骗我呢,你居然先怪起我了?”

    说着他又指责起裴之涣:“你也学坏了,居然跟星桥合起伙来骗我!”

    “抱歉。”裴之涣说,“我惹你生气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些许紧张,桃卿瞬间心软了:“没有,我不会生你的气。”

    他想,以之涣这样的性情,一定鲜少与人玩闹,他肯和他开玩笑,说明是很愿意亲近他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生气。

    他温柔地对裴之涣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当然不必那么拘束。”

    但是他不对之涣发脾气,不代表他就能轻易放过星桥了,哪有这么坏的人,每次见面都要捉弄他。

    他向后摸索着,没好气地掐了一把宿云涯的大腿:“不许欺负我!”

    “哪里欺负你了。”

    宿云涯任桃卿磋磨他,无奈地笑道:“我们两个日夜兼程赶到合欢宫,每日只调息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御剑赶路,还不是因为你说你想早点见到我们。”

    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

    桃卿算了算东西两洲往返一次的距离,再对照他们离去的时日,果真每天差不多要御剑十个时辰,不由心疼起来,内疚地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们不必这么辛苦的。”

    “只是随口一说?”

    宿云涯放下遮住他双眼的手,轻捏一下他的鼻尖:“我们可不这么想。”

    重获自由后,桃卿睁开眼睛,先映入他眼中的身影是裴之涣,年轻的道君垂眸看着他,望向他的目光极柔和,透出深深的思念。

    “卿卿……”

    他唤着桃卿的名字,停顿片刻,低声说道:“我很想你。”

    说完,他的耳根泛起薄红,目光也微微移开,好似很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但是他握着桃卿的手却始终没放开,反倒更收紧了些,将两人的十指交叠到一起。

    他的掌心很热,因为肌肤相贴,沁出微微的潮湿,这股热度传上桃卿的手心,让他跟着脸颊有点红了,不知为何,看到裴之涣这么羞涩的样子,他也有点害羞了。

    他真的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从裴之涣口中听到这种话,明明他性格冷淡又不善言辞,想必一定是非常思念他了,才会忍不住将自己的心绪宣之于口吧?

    桃卿既害羞又开心,多多少少也有点虚荣心被满足的骄傲感。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之涣有多讨厌他,现在还不是照样对他这么好了?当然,他也会加倍对之涣好就是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欺压他。

    桃卿又转过身看向宿云涯,宿云涯笑吟吟地望着他,仍是那副爽朗清举的好风姿。

    见两人神采奕奕,没有因赶路而生出疲态,桃卿放下心来,他可不希望他们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累出什么毛病。

    宿云涯故意说:“原来你说你希望我们早点来只是随口一说啊,你可真没良心。亏我们都盼着见你,不辞辛苦地赶过来,你却还要气我们和你开玩笑,你这个坏桃桃。”

    桃卿被他哄得晕乎乎的,心里软成一团,哪里还记得怪罪他们假冒楚幼荷,反倒自责起来,愧疚地说:“没有……不是随口一说,我只是不想你们太劳累,其实我真的盼着早点见到你们。”

    “现在见到了感觉如何?”宿云涯笑问,“是不是比见到楚道友更开心,你更喜欢我们两个?”

    “是啊……”桃卿只好对不起楚幼荷了,“我更开心了。”

    “还有呢?”

    “还有……”桃卿小声说,“更喜欢你们。”

    “只是说一说,就没什么真正的表示?”宿云涯道,“我还以为能被桃桃抱一抱呢,可惜只有我一厢情愿地抱了你,你都不愿意抱我……”

    桃卿最受不了宿云涯这样说话,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就是每回都上当,这回也照样一脑袋扎进他双臂间,紧紧地箍住他劲瘦精悍的腰,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他怀里。

    “我抱你,我抱你!”他将脸埋在宿云涯的颈窝间,足足抱了好一会,含糊不清地说,“这样够了没?”

    “不太够。”宿云涯摸了摸他的后背,“日后每天这样抱一抱才好。”

    可真能得寸进尺!桃卿想着,偏偏还没什么脾气,是他自己央求他们过来的,他还能说什么?

    又抱了许久,宿云涯才松开桃卿,桃卿一脱离他的怀抱就开始大口地喘气,都是他自作孽,抱得太紧了,宿云涯又身高腿长的,他个子矮上一截,所以整个人陷了进去,抱得呼吸不畅,脸都闷红了。

    宿云涯抚弄他热扑扑的脸,低声一笑:“我感觉到你是如何想我的了,是不是恨不得化在我怀里?”

    才不是!

    桃卿气恼地挥开他的手,又有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裴之涣走了过来,垂眸望向他,轻声问道:“卿卿能不能也抱抱我?”

    “当然好了。”

    今晚的裴之涣已经几次三番让桃卿意外了,但是注意到裴之涣看着他的目光,他又觉得也没那么惊讶了……就是太想他了。

    桃卿轻柔地抱住裴之涣,像是一片羽毛落入他怀中,甜滋滋地想着,看来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同样重要,或许都不输给星桥了。

    他想起原著小说中的结局,裴之涣和宿云涯成仙后时常论道,忍不住心生向往,说不定还能再加他一个,以后就是他们三个一起玩了。

    裴之涣抱住桃卿,安静地闭上双眼,呼吸间萦满清甜的桃花香气,既轻轻拨动着他的心弦,也让他的心柔软而安宁,想要见到桃卿的渴望在这一刻全部得到了填补。

    过去他总是要求自己嘉言懿行、知礼守仪,他素来做得很好,可如今见到卿卿,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无法克制的时候,只想如衡常一般拥他入怀。

    他睁开眼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细细地看着桃卿娇艳的面容,关心地说道:“你好像瘦了一点。”

    “的确瘦了,腰也变细了。”宿云涯说,“我记得你提过庄宴已经回灵照鬼城了,你不必再为他烦恼,那还有什么是值得你忧心的?”

    桃卿上回与他们传音是在魔舟上炼制蝉心丹的期间,那时顾雪庭当然还没犯心疾。

    想到顾雪庭的身体,桃卿有点低落地说:“我师尊生病了,这几日我在为他侍疾。”

    “顾真人?”宿云涯意外地问,“他生了什么病?”

    桃卿说:“是心疾。三百多年前,师尊为了救下孔师叔,受伤很重,伤了心脉,就此落下病根,前几日又复发了。”

    对于合欢宫的这桩旧事,裴宿二人都有所耳闻,裴之涣道:“久闻孔宫主乃杏林圣手,竟然连他也无法治好顾真人吗?”

    桃卿忧心忡忡地点头:“好在师尊平日身体康健,他已经有两百年不曾复发心疾了,此次也是意外,有孔师叔的调理,如今已经恢复如常了,我才能下山见你们。”

    “早知道就不让你下山迎接我们了。”宿云涯说,“顾真人好转便好,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他一定也不希望你为他累病了。”

    桃卿冲他们一笑:“我是乘着法宝来的,才没有多累。不过时辰很晚了,确实该休息了,我叫人领你们去宝仪殿,明日我们再见。”

    宿云涯问:“宝仪殿是你居住的宫殿?”

    “不是,我住在长庚殿,宝仪殿是门中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宫殿。只是这几日我为师尊侍疾,又没想到你们来得如此快,还没有叫他们布置好你们住的地方,明日我再让你们来我这里住。”

    桃卿当然也想让他们住到自己这里,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等到楚幼荷来了,他还想邀请她也一起住进来。

    还有清月仙子……虽然他总是要求她和他撇清关系,否则对她名声不好,可小姑娘一心惦念着他对她的救命之恩,将他视为亲兄长,等到师尊的生辰礼一到,她肯定也要不顾他人非议住进来,想必到时一定挺热闹的。

    桃卿在心里暗暗感慨着,倒是有些期待那是怎样的场景了。

    他正要唤童子过来为裴宿二人领路前往宝仪殿,却听宿云涯说:“不必了,我们不去宝仪殿,去你的长庚殿便好。”

    “可是房间都还没收拾好……”

    “我们不去客房。”宿云涯笑着说,“就去你的卧房,今晚我们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桃桃:你们的男德都去哪里了!QAQ;

    裴之涣:四处流浪的小奶猫,被桃桃领回家后,因为性格和经历问题一点也不亲人,但现在已经学会跟在主人脚后跑了,听到主人招呼会马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宿云涯:诡计多端且黏人的成年猫猫,最喜欢跳上桌子,把爪爪搭在主人心爱的水杯上,做出要推不推的样子,直到桃桃答应要给他亲亲抱抱还允许他今晚上床睡才会收回爪子,轻巧地跳进主人怀里;

    ps:清月仙子在27章提到过,是桃桃捡的凡人女婴,后来把女婴送到仙修门派收养了(因为这个门派离得最近,而且掌门人也不错)

    这一更算是补上昨天的更新吧,晚上还有一更=v=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万圣节、hinanaimaga、渡源寻玙、绮桾、土呀土豆呀、璇ya和Neverland小刺猬的地雷!=3=

    第64章

    星桥和之涣要与他一起睡?

    或许是因为宿云涯的神色太过坦然, 桃卿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多想,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这就叫他们在我的卧房里多放两张床, 还是可以摆得下的。”

    “谁说要多放两张床了?”宿云涯莞尔, “我们与你同榻而眠便好。”

    他此言一出, 裴之涣和桃卿齐齐地望向他, 桃卿难以置信,表情都懵了, 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怎么行,我怎么能和你们睡在一起!”

    宿云涯说:“我打算为你注入灵力调理身体,你为了照顾顾真人将自己累得清减了, 手摸着也凉, 精气不足, 使用起灵力是不是不太顺畅?”

    他确实说中了,桃卿自己也注意到了, 但他没太在意, 觉得回来吃点丹药再休息一下就好了,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谢谢你为我着想, 星桥,但是不用了,我不要紧的,你们才更需要休息。”

    桃卿心里暖暖的,但还是婉拒了宿云涯的提议。

    因为不管怎么想,和他们睡在一起都太不男德了, 何况他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 无论怎么样, 他都不太可能对床上的他们保持无动无衷……

    光是想象一下,桃卿的心就颤抖了,忙说道:“你们今夜还是去宝仪殿吧。”

    “要是我不想去呢?”

    宿云涯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灵力充沛,都没什么问题。何况就算我们不为你注入灵力,我们照样可以一起睡,难道你没和同门的师兄弟一起睡过吗?”

    “对我们而言这是家常便饭了。尚在凡俗界时,我曾住过客栈的通铺,都是与十几人混睡一处,后来拜入师门,也曾几度与师弟们同榻而眠。清玄,你应该也曾经历过吧?”

    “是。”

    裴之涣颔首,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不知为何,想到将与桃卿共用一张床榻,他竟产生了紧张的情绪,就好似他不该和桃卿一起睡。

    可是他又忍不住期待。

    这一刻,裴之涣清楚地感觉到了,对于他而言,桃卿和旁人是不一样的,然而到底有何处不同,他还答不上来。

    听完两位道君说的话,桃卿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原来单纯地和别人睡觉是那么常见的事情吗?

    “我当然没和我的师兄们一起睡过了。”他讪讪地解释,“在我们合欢宫,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人躺在一起却什么都不做的时候。”

    至今为止他只遇到过两个例外,一个是庄宴,一个是雁雁,雁雁是他的弟子,不能算进去,至于庄宴……不提也罢。

    “试一试吧,和朋友抵足而眠也是一种乐趣。”

    宿云涯撩了撩桃卿耳边的碎发,眼中笑意弥漫:“还是说你对我们心怀不轨,不敢和我们一起睡?”

    “没有的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桃卿就心虚了,但他怎么可以让他们怀疑他心怀不轨,于是当即改口道:“你们今晚就和我一起睡,不过真的不必为我调理,我没问题的。”

    “我听你的。”宿云涯轻轻一笑,“那就走吧。”

    桃卿只好带着两人回转青鸾峰,半路上他想反悔,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又上了宿云涯的当,然而被宿云涯随意一哄,他就又昏头了,甚至觉得自己今晚不和这两人睡就是他不够清白。

    回到长庚殿,桃卿吩咐侍女为两位贵客准备寝具,又关心地问道:“雁雁回来了吗?”

    那时他为了迎接「幼荷」,就吩咐童子先将兰漪送回来,现在大殿中不见兰漪的人影,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侍女道:“禀郎君,兰公子已经回房了。他似乎心事重重的,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说话他都不理。”

    心事重重?雁雁是在气恼他丢下他了?

    桃卿有点担心,来到兰漪的房间门口,却发现屋中灯火已熄,他想兰漪应该是睡了,就静悄悄地走了,没有惊动屋中之人。

    他折返回去,裴之涣和宿云涯都在等他,他想了想,先对两人道:“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帮帮我。”

    “什么事?”裴之涣问。

    “我还没带雁雁见我师尊,因为我想叫他先练好《养气诀》,在师尊面前展示,只是我不太会教徒弟,没能把雁雁教好,你们能不能帮我教一教他?”

    “《养气诀》吗?没问题。”宿云涯说,“我与清玄虽未收徒,却为许多师弟师妹上过课,《养气诀》早就教过他们十数遍了。”

    裴之涣颔首:“交给我们便好。”

    “太好了。”桃卿双眸亮晶晶的,“我就知道找你们肯定没问题。”

    雁雁终于有救了!

    说话之间,他们来到卧房,桃卿发现金玉和翠舞已经利落地将床铺好,摆上三人的枕头和被子,不自觉地身体一僵,他真的要和他们一起睡了……

    好在床够大,就是睡五个人也没问题,只要他缩到最里面,不去看他们和碰他们,就不会被他们认为心怀不轨了。

    桃卿在心里琢磨好了,先去沐浴,因为两位道君也要用浴池,今天他洗得很快,穿衣时他特意嘱咐良缘:“中衣穿两层吧。”

    “两层?”

    良缘略显惊讶,不过他什么都没问,顺从地为桃卿穿上了两层中衣,将肌肤的每一处都遮得严严实实的,男德到不能更男德。

    桃卿在镜前照了照,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满意地回到卧房,询问排在他后面沐浴的裴宿二人:“你们需不需要叫人服侍?”

    “不必了。”宿云涯起身往屋外走,经过桃卿身边时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去床上等着我们吧。”

    桃卿拍他一下:“你别这么说话!”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宿云涯笑着出去了,只留下裴之涣和桃卿两人在。

    裴之涣看向桃卿,桃卿身上穿着洁白的中衣,中衣宽大,反倒衬得他腰身纤细,衣袖将他的手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小截手指,指尖泛着漂亮的粉。

    “……”

    年轻的道君闭了闭眼睛,轻按胸口的位置。他体内的蛇毒分明已拔除干净,但是看到这副情态的桃卿,他的胸腔中竟升腾而起了隐隐的悸动。

    为什么会这样?

    他睁开双眼,压下心中的丝丝绮念,取出三张符篆交给桃卿:“这是我师尊写下的三道符篆,每一道都相当于大乘真君的全力一击,你收下吧。”

    他先前就说过要将符篆送与桃卿,不过桃卿知道它们有多珍贵,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你送给我真的不要紧吗?我可是合欢宫的魔修……”

    裴之涣摇摇头:“师尊知道我请他书写符篆是为了送给你,他反倒很高兴。”

    他一直觉得师尊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乐于见到他与桃卿关系亲密,这一回更是恨不得画三百张符送给桃卿。

    只是大乘真君画一张符便要耗费无数灵气,三张就已经将门中的灵气抽走了大半,若是再抽下去,灵气干涸,门中之人在三个月内就休想修炼了。

    桃卿得知云河老祖甚至挺喜欢他这个小辈,喜不自胜地收下符篆,小心放进须弥戒指里:“多谢之涣,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当面拜谢云河真君。”

    裴之涣露出淡淡的笑意:“你喜欢便好。”

    “当然喜欢。”

    桃卿眨眨眼睛,与裴之涣四目相对,当他发现裴之涣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眼中的寒冰总会化作春水时,不禁心里一甜,脱口而出道:“之涣,你对我真好。”

    裴之涣微微一怔,熟悉的悸动感让他的心跳加速了,他不由自主地说道:“还会对你更好。”

    “……”

    他的赤诚总是会让桃卿感到羞赧,正当他想着自己该如何投桃报李地回答他时,宿云涯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清玄,你去沐浴吧。”

    他身上携带的清新水汽冲淡了空气中似有若无流淌的情愫,裴之涣微一抿唇,起身说道:“好。”

    裴之涣离开卧房,宿云涯转身脱掉刚刚换上的道袍,桃卿见他似乎有要就寝的意思,连忙先一步上了床榻,钻进了最里面的被窝,将自己整个裹住,只露出小半张脸。

    “这就躺下了?”

    宿云涯将道袍挂到架子上,回首看向桃卿,笑着说:“我以为你会躺在我们两个中间,一边是我,一边是清玄,难道不合你心意吗?”

    桃卿拽着被角说:“我睡相不好,还是躺在里面吧,免得我半夜打你们。”

    这自然只是一个借口,其实他的睡相相当不错,至少他从未听过庄宴说过什么,也没见庄宴被他打过,真是可惜了,怎么就没打死他。

    “睡相不好,有多不好?”

    宿云涯眉眼弯弯地说着,上床来到桃卿身边,摸了摸他的脸:“我专治睡相欠佳,不如让我替你看一看。”

    “不用,没什么好看的……”

    桃卿将被子拉得更高,遮住整张脸,不准宿云涯再碰他,谁知被角忽然被整个掀开,一具温热的身躯从外面钻了进来,和他一起被笼罩进昏暗又满是桃花香气的被子下。

    “看一看吧。”他贴着桃卿的耳朵低声说着,呼吸很热,“不看怎么能好?”

    作者有话说:

    天很冷,猫猫要钻被窝!

    感谢hinanaimaga和万圣节的地雷!=3=

    第65章

    被子蒙在两人头上, 圈出了一方昏暗而狭小的天地。

    桃卿本来就觉得闷热,宿云涯钻进来后,更是加倍地让他喘不上气,只要稍一用力呼吸, 就会闻到青竹的气息。

    两人距离极近, 身体不可避免地有了碰触, 桃卿能感觉到宿云涯的手臂和胸膛都硬邦邦的, 线条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隔着两层薄薄的中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度。

    黯淡的烛光映照进来,宿云涯的面容有些模糊, 眼眸却分外明亮, 灼灼地望着桃卿。

    桃卿被他看得心慌, 脸闷得红红的,用力地推他一下:“进来做什么, 你快出去!”

    “说了替你治睡相啊, 免得你半夜打我。”

    宿云涯将他的手抓进自己掌心里,含笑说道:“若是我把你抱在怀里, 压着你的手脚睡一整夜,你是不是就不会乱动了?”

    桃卿闻言更惊慌了,连连摇头道:“刚才是我骗了你,其实我睡相很好的,没人说我乱动!”

    “「没人说」?”宿云涯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他的手指,“那就是有人见过你的睡相了?是谁?”

    桃卿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 立刻窘迫得后背出了层薄汗。面对追问, 他支支吾吾地撒谎道:“不太记得了, 可能是我的侍女……”

    “是庄宴,对不对?”

    宿云涯冷不丁地发问,桃卿被他问得一愣,神情中露出了破绽。

    “好你个坏桃桃,居然骗我。”宿云涯看出他说谎了,伸手扣上他的后腰,轻捏了一下腰眼,“你与庄宴是怎样睡的,分开睡还是在同一个被子里?”

    “当然是分开睡的!”

    桃卿被他捏得腰眼酸软,谎言说得十分坚决。方才他的迟疑出卖了他,这一回就要吸取教训,不能再吞吞吐吐的了。

    “真的?”

    宿云涯语调微微上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着桃卿,桃卿心里发虚地同他对视,终是忍不住视线游移,又被瞬间识破了。

    “你又说谎。”宿云涯目光锐利地说,“看来不罚你是不行了。”

    桃卿有点不安:“你想做……啊,好痒,别碰我的腰,好痒!”

    伴随着腰间软肉传来的瘙痒之感,桃卿几乎是尖叫一声,像只虾子般弓起身体,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宿云涯居然将挠他的痒痒肉当成了惩罚。

    “就要让你记住。”

    宿云涯搔着他的腰侧,无论桃卿怎么躲,他的手始终如影随形地瞄准上去,如弹琴般灵巧地拨弄:“你说好与我最要好的,结果还是比不上庄宴吗?”

    “没有,不是,我跟你最好!”

    桃卿笑得浑身发抖,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断断续续地求饶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啊!”

    他想往后躲,碰到的却只有墙壁,躲来躲去,最后竟直直地撞进宿云涯的双臂间,被他抱个正着。

    被子终于被他们挣开了,桃卿颤抖地蜷在宿云涯怀里,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面颊如抹了胭脂般泛起艳丽的嫣红,方才他真是笑得半死也憋得半死。

    宿云涯终于停手,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抚摸他的后背,帮他平复呼吸:“这下肯与我一条被子睡了?”

    “肯了、肯了。”

    桃卿实在怕了,指尖发颤地攥住他的衣摆,吸了吸湿漉漉的鼻尖,主动讨好地说:“我和星桥最好了,自然要盖同一条被子睡。”

    宿云涯垂眸望着他的脸,低声笑问:“你再说一遍,当初你是如何邀请庄宴与你共眠的,就如何邀请我。”

    桃卿不满地腹诽他讲究真多,面上却一副乖乖的样子,软声央求道:“好星桥,今晚你和我睡好不好?我一个人睡不着。”

    “说得不对。”宿云涯低下脸,贴上他的额头,彼此呼吸交融,“你也该叫我「哥哥」,快叫「星桥哥哥」。”

    “你做梦!”

    这下桃卿又不干了,挣脱开宿云涯的怀抱往床下逃,他宁可痒死也不会叫星桥一声「哥哥」,明明年纪小他许多,怎么天天想占他便宜!

    “想往哪逃?”

    宿云涯扣住他的脚踝,将他扯了回来,捉住他的脚搔他的足心:“你叫不叫?”

    “不……呜,不叫!啊!”

    桃卿像条砧板上的活鱼,身体一弹一弹的,表情又哭又笑,正值此时,沐浴回屋的裴之涣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桃卿被宿云涯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之涣,救救我!”

    发现裴之涣进屋的桃卿连忙朝他伸手,望向他的眼睛湿漉漉的,面颊染着薄汗,贴伏细碎的黑发,艳若桃李,活色生香,令裴之涣微一晃神,只觉得他漂亮至极。

    很快,他收敛心绪,不赞同地对宿云涯说:“你又捉弄卿卿。”

    他朝着床前走去,桃卿犹如见到救命稻草地往他身上扑,胡乱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桃卿用的力气太大了,裴之涣只穿着中衣,这下被他拉得直接衣襟大敞,露出白玉般的胸膛,还被桃卿的指甲不慎抓出几道红痕。

    “衡常,你收敛些。”

    裴之涣顾不上疼痛或整理好衣襟,直接将桃卿从床上抱了起来,一手揽着桃卿的后背,一手放在他的大腿之下,让桃卿在他身上半靠半坐着,将人抱到一边。

    桃卿抱住他的后颈,靠在他身上喘匀气,气呼呼地朝宿云涯吐了吐舌尖,想让他叫他哥哥,白日做梦!

    “还是之涣最好了。”他甜甜地夸奖裴之涣,“只有你不会欺负我。”

    “他不会欺负你?”宿云涯换了个姿势,侧卧于床,单手支着太阳穴,笑吟吟地说,“也不知和我一起假冒楚道友骗你的人是谁。”

    “一定是你带坏了之涣。”

    裴之涣坐下来,桃卿就坐在他的大腿上,委屈巴巴地朝他抱怨:“你看星桥又欺负我,我都被他磋磨成什么样了。”

    刚才在床上的一番挣扎确实让他变得惨兮兮的,不仅发带彻底散开,垂落下柔顺的乌黑长发,他的两层里衣也活生生地掉了一层,只剩一件在身上,变得皱巴巴的。

    裴之涣冷冷地瞥了宿云涯一眼:“卿卿已经很累了,若是你精力无穷,不如去庭院中练剑,别打扰他休息。”

    “你冤枉我了,可不是我故意折腾他,是他自己骗人在先。”

    宿云涯轻笑一声:“况且磋磨人的也不止我一个,桃桃,你自己看看你把清玄弄成什么样了?”

    桃卿闻言一愣,低头看向裴之涣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将他的胸膛抓破了,浅浅的血痕上冒出一点血珠,在净白的肌肤上透出几分妖冶之感。

    裴之涣看着虽瘦,身体却是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千锤百炼而来的,不仅环抱住桃卿的双臂平稳有力,胸膛和大腿也很结实,桃卿坐在他腿上,屁股已经感觉有点硌了。

    裴之涣抱着桃卿,感受正好完全相反,他只觉得桃卿像是一团棉花糖,身体又轻又软,散发着甜甜的香气,令他一抱就舍不得放开。

    他沉默不语地抱着桃卿,桃卿也忘了说话,不由自主地被他胸膛上的伤口吸引了视线,落在这么暧昧的地方,简直就像是……在欢好时抓伤的。

    桃卿难为情地红了脸,更悲哀的是,他发觉自己还是喜欢看裴之涣这样,正如他们初见那夜,他对裴之涣又亲又咬的,还在人家的肩上留下了一枚牙印。

    好要命,他果然就不该和他们一道睡,他是真的做不到不心旌摇曳……

    桃卿痛苦地眼馋着,却又什么都不敢做,只能颤着手取出玉润膏递给裴之涣:“对不起,不小心伤了你,我这里有药,你拿去涂一下吧。”

    说着他就打算起身从裴之涣腿上跳下去,可裴之涣没有放开他,反倒将手收得更紧了,因为他不想放开他。

    “之涣……”桃卿小声叫他。

    裴之涣抿了抿唇,垂眸说道:“你没穿鞋袜,还是不要下地了。”

    “可是我不下去,你该怎么上药?”

    “那就,”裴之涣轻声问道,“卿卿来帮我上药,可以吗?”

    他帮裴之涣上药?

    桃卿睁大眼睛,那不就是要碰到之涣的胸口?他怎么可以……

    “卿卿。”裴之涣的声音放得越发低了,“有点痛。”

    “我这就给你上药!”

    一听到裴之涣说他痛,桃卿担心自己是不是抓得太深了,再管不了许多,伸出一根手指挑出一点玉润膏,温柔地涂抹在了伤口上。

    他指尖落下的一瞬间,裴之涣的后背微微绷紧了,他的伤口不是疼,而是痒,桃卿的动作太轻了,好似鹅毛轻柔地扫了过去,令他险些忍不住伸手捉住桃卿的手腕。

    桃卿按照伤口的走向,轻柔地将药膏抹了上去,伤口有三道,他就这么重复了三遍。

    涂到最后一遍时,他感觉到裴之涣的呼吸加重了,胸膛随着吐息而起伏,紧绷的肌肉带动着他的指尖一起微微颤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摸到裴之涣的心跳得很快,但尚未等他来得及深思,裴之涣就轻轻抬起他的手腕,声音略含沙哑地说:“可以了,多谢。”

    桃卿立刻缩回手,红着耳朵问道:“不疼了吧?”

    “是。”

    其实裴之涣本就没感觉到疼,那只是他不想放开桃卿的借口。

    三道伤痕已经被玉润膏消除了,侧卧于床榻上的宿云涯笑着说:“好了,桃桃,你消气了没有?”他拍了拍床,“过来,该歇息了。”

    桃卿身体一僵,他早就不恼宿云涯了,可是……

    裴之涣抱起桃卿,将他轻轻放到床上,他才一坐下来,宿云涯就伸手将他拉倒了,欺身上前按住他的腰。

    他身后,裴之涣也脱下鞋履上床了,和宿云涯一起,一左一右地将桃卿夹在中间。

    宿云涯哄着桃卿:“睡吧。”

    “……”

    桃卿欲哭无泪。

    可是他怎么睡得着啊……

    作者有话说:

    桃桃:被猫淹没,不知所措QAQ;

    说起来问宝们一个问题,就是,我不是经常说双更但是会晚么,其实我说双更也是为了督促我自己写出来双更,如果没有承诺的话,我就容易偷懒,就天天单更,但是我说双更确实是会晚,虽然不会鸽,说有就是有,最多晚一天,所以你们是愿意看比较准点的单更,还是容易晚点的双更?要是你们不嫌弃我会晚,那我就明天双更……(伸出试探的兔爪)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手榴弹,啾咪大大求更新-的地雷2,以及Neverland小刺猬、一章50币!58498593、老司机带我、hinanaimaga、MATLAB数学与计算机的语言和锈公子的地雷!!

    第66章

    原本桃卿计划得很好, 就算他跟裴之涣和宿云涯同床共眠也不要紧,反正床够大,又有三条被子,只要他睡在最里面不乱动, 怎么也不会碰到他们, 出不了问题的。

    然而现实是, 三条被子被抱下去两条, 剩下的一条不够大,宿云涯相当不见外地叫来了良缘, 让他为他们换一条大被。

    良缘笑着应了,哪怕桃卿竭力阻止,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取来了被子, 说穿了良缘就是希望侍奉自家郎君的人越多越好, 桃卿愤怒地决定要扣光他这个月的月俸。

    被子换好, 良缘体贴地为他们熄灭了屋中的烛火,静悄悄关门出去了。

    屋内安静下来, 三人躺在同一床被子下, 桃卿苦不堪言地被裴之涣和宿云涯夹在中间,距离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他们的手臂。

    桃卿安静地闭着眼睛, 假装自己要睡觉了,但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呼吸间萦绕着莲与竹的清冽气息,被子里被烘得很暖,甚至是热,不一会他的鼻尖就出汗了。

    好在那两人都没说话, 不至于持续刺激他脆弱的心灵, 桃卿保持着平躺的姿势, 一直躺到身体僵硬,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后他开始做梦。

    或许是受到了气息的影响,他梦见宿云涯带他出去玩。浩渺的月色之下,宿云涯为他舞剑,他倚在软塌上边吃着葡萄边欣赏,心情十分惬意。

    但这个梦很快就变了味道,梦中的他似乎把宿云涯当成了供他取乐的伶人,看到起兴时就往他脚边扔了许多灵石,要求他脱掉上衣后继续舞剑。

    宿云涯从善如流地脱了道袍与中衣,赤裸着精悍健美的上身舞剑给他看。

    他出了薄汗,身体在月色下泛着迷人的光,细小的汗珠顺着肌肉的纹路向下流淌,隐没于微微露出的人鱼线中。

    桃卿看得沉醉,朝宿云涯招了招手叫他过来,近距离地欣赏这具强悍的肉体半晌,尤嫌不足地往宿云涯的裤腰里塞了一把用来取灵石的纸票,要求他脱下裤子,连亵裤也不要留。

    宿云涯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当真开始解裤带,这个时候桃卿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醒来后受惊不轻,呼吸急促地喘了几口,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滚到宿云涯怀中了。

    他身体一僵,抬头对上宿云涯的双眼,发现宿云涯是醒着的,侧卧身体支撑着头垂眸看向他,另一只手把玩着桃卿的黑发,将其中一缕绕到指尖上不停地旋转。

    “怎么不睡了?”他低声问桃卿。

    桃卿尴尬得不敢看他,猛地往旁边一滚,差点撞到裴之涣身上,好在裴之涣可能是睡着了,没什么动静,不过他实在没勇气回头确认。

    同宿云涯拉开距离,桃卿总算能发出声音了,不过语调轻飘飘的:“你不也没睡?”

    “我原本睡着了,但被你弄醒了。”

    黑暗中,宿云涯低笑一声:“你的脸很烫,胡乱说了些梦话,好像是什么「快脱了,不然不给你钱」,你梦见了什么?”

    他居然说了这些梦话,还被星桥听到了?!

    一股血直往桃卿脑袋上涌,让他羞耻得快要昏迷了,双唇颤抖了好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不是,你别多想,我……我只是做了噩梦!”

    “噩梦啊?”

    宿云涯声音含笑,捉住他的手指往他胸膛前一按:“难怪要咬人,桃桃真可怜。”

    桃卿的指尖被迫按了上去,果然摸到一个不浅的牙印,整个人顿时颤抖了,难道是因为他在梦里吃了葡萄吗?

    “我就这么被你咬醒了。”宿云涯说,“你的睡相果真不怎么样。”

    “对不起……”桃卿窒息地道歉,他就说他不该和他们一起睡的!

    “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宿云涯很大度地拉开衣襟,“不如让你咬个够?”

    “我去倒杯水!”

    桃卿哪里敢接他的话,连忙找了个由头,打算直接跑出卧房随便找个房间睡,可睡在外侧的裴之涣打乱了他的计划,开口说道:“我去吧,卿卿。”

    裴之涣起床倒水,桃卿逃跑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只能欲哭无泪地问道:“你也醒了?”

    “嗯。”裴之涣轻声应着,没有告诉桃卿其实他根本就没睡着,方才桃卿的梦话他也一字不落地全听完了。

    卿卿在梦中叫了一声「星桥」,大抵是梦见了衡常。

    裴之涣自然看得出桃卿做的不是噩梦,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几分,却什么都没问,将茶杯抵到桃卿唇边喂他喝水。

    桃卿本想自己接过杯子喝水,这下只得就着裴之涣的手喝完了。

    裴之涣放下茶杯,重回到床上钻进被子,语气淡淡地说:“睡吧。”

    桃卿硬着头皮说:“我应该出去睡,我睡相这么差,会打扰得你们也休息不好。”

    宿云涯莞尔:“不要紧,我们不怕被打扰。”

    “可我受到噩梦的惊吓,一时半会睡不着觉……”

    裴之涣说:“别怕,我讲故事给你听。”

    他们三言两语就把桃卿所有的话都堵回来了。

    桃卿绝望地躺回床上,努力瞪大眼睛,试图直接熬夜到天明,可裴之涣当真为他讲起了游记与杂文故事,声线平静和缓,在他的安抚下,桃卿很快熟睡过去,比刚才睡得还要沉。

    宿云涯轻轻笑道:“有色心没色胆的坏桃桃。”

    裴之涣偏头望向桃卿,依稀能看到桃卿娇美的容颜,嫣红的唇瓣上染着水光。

    不知为何,他忽然回想起静室中的那一夜,桃卿对他的百般痴缠。

    那时面对卿卿的亲吻,他的心中只有冰冷的厌恶与愤怒,可如果是现在的他,他还会拒绝卿卿吗?

    似乎不会了,他拒绝不了卿卿,甚至在听见卿卿在梦中叫「星桥」的那一刻,他希望卿卿也能梦见他、叫他的名字,不论是什么样的梦都可以。

    “唔……”

    桃卿发出微弱的呢喃,又开始不老实地动作起来。

    有人睡在他身边时,感受到热源的他会无意识地黏过去,这一回他是往裴之涣那边钻,熟门熟路地钻进了裴之涣的怀里。

    裴之涣身体一顿,心底弥漫起淡淡的欣喜,方才他欣羡于桃卿和宿云涯亲近,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他自己。

    他温柔地抱住桃卿,桃卿将脸埋在他胸前,不知梦见了什么,呼吸很急促,哀声说着梦话:“之涣,求你了,不行……”

    他的声音既可怜又甜腻,如若融化的蜜糖,流进裴之涣的心里。

    裴之涣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泛起酸软的感觉,涌现出奇异的爱怜之情,让他的指尖轻轻颤动起来。

    在卿卿的梦里,他究竟对卿卿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这般央求他?

    但桃卿没有再说梦话,裴之涣无从得知他梦见了什么。

    怀抱着桃卿,他默念起清心的经文让自己静心凝神,勉强睡下了。

    可惜的是,这些经文并不能清净他的梦,他也梦见了桃卿。

    还是那间秘境中的石室,然而他与桃卿的身份彻底调换了,身中藏云蛇毒的人变成了桃卿。

    桃卿满面绯红地倒在石床上喘息着,张着嫣红的唇,舌尖微吐,脖颈与面颊都被汗水染得湿漉漉的。

    “之涣,我好难受……”

    桃卿落着泪哀求地朝他伸手,浑身香气迷人,眉眼艳丽到极点。

    梦中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桃卿在石榻上磨蹭着小腿,发出难受的呜咽,低声问道:“如果我救下你,你日后会不会夜夜思念我?”

    “我会、我会,我每日都会想你。”桃卿哭着说,“求你了,之涣,给我解药……”

    “好。”

    他脱下不染红尘的洁白道袍,自身却已化作红尘,低头吻上桃卿的双唇。

    ……

    裴之涣低喘着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没有睡过去多长时间,但桃卿已经不在他怀里了,滚来滚去,他又滚进了宿云涯怀中,宿云涯正扣住他的手腕为他注入灵力。

    见裴之涣醒来,宿云涯低声道:“他精气受损,易惊厥多梦,还是该调理一下。”

    果然有灵力注入后,桃卿睡得安稳了许多,一动不动地特别乖,也不再胡乱做梦说梦话了。

    “好。”裴之涣闭了闭眼睛,披上道袍走下床,“我出去转转。”

    宿云涯颔首,抚弄着桃卿的头发目送他出去了。

    裴之涣步入庭中,夜色幽凉如水,很适合平复他体内的燥热。

    他终于察觉到他对桃卿心存欲念。

    蛇毒早已清理殆尽,无法影响到他,这是出自他本心的欲念,他渴望亲近桃卿,无论是情感还是身体,他都渴盼着桃卿能垂怜他。

    裴之涣素来清心寡欲,一心求道,可他并不厌恶自己的欲念,刚好相反,对桃卿的欲念十分契合他的心境,它出自他的本心,一切都是他甘愿的。

    他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绮梦,梦中的桃卿从他的手掌上叼走棋子,放在口中轻含,直到染上淋漓的水光。

    鬼使神差地,他取出了桃卿送给他的传音符。

    桃卿的传音符是特制的,材质如坚硬光滑的玉石,雕刻成桃子的形状,通体淡粉,只有指甲大小,甚是可爱。

    裴之涣垂眸看着这颗小小的粉色玉桃,月色下的他黑发白衣,清冷淡漠,如若盛开的纯白昙花。

    他却轻捻起玉桃,正如梦中的桃卿口含棋子,将玉桃含入口中,在淡色的双唇与殷红的舌尖中若隐若现。

    也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满足他心中的欲念。

    他对卿卿的欲念。

    作者有话说:

    主人和猫猫共度的夜晚;

    主人:撸猫,吸猫(甚至咬了一口),看猫片;

    猫猫:开桃罐头,吸桃薄荷,咬逗猫桃;

    给有强迫症必须想起前文的宝的提示:

    1.静室中桃桃强吻小裴:1-2章;

    2.小裴以前做过的梦:14章;

    3.桃桃的传音符:6章,形如粉桃子,只有指甲盖大小,玲珑可爱(我写出这样的传音符就是为了小裴含在嘴里玩的!)

    探索双更失败了…!明天,明天我看看能不能补,可能是不行了,因为我得想一想后面怎么写,就不能更新太多字数0v0;

    感谢鳩籨的手榴弹,以及53638573、hinanaimaga、E酱和万圣节的地雷!=3=

    第67章

    转日清晨。

    睡梦中的桃卿又做了很不男德的梦, 蓦地惊醒过来。

    睁眼时他尴尬得不行,毕竟两个春梦对象就睡在他身边,一时半会他真不想看见他们。

    幸好裴之涣和宿云涯也确实不在,进屋服侍的金玉和翠舞说他们去庭院中练剑了, 见桃卿睡得熟, 就没有惊动他, 这让桃卿不由松了口气,

    金玉为他绾好头发,笑着问道:“两位道君舞剑的身姿当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郎君可要前去一观?”

    桃卿立刻摇头,他巴不得离那两人远些,怎么可能上赶着见他们:“你们快去把之涣和星桥的房间收拾出来, 今天一定要布置好, 怎么能让客人和我住在一起, 太失礼了。”

    翠舞眨眨眼睛道:“可是道君们很愿意同郎君住在一起呀,方才宿道君还跟我们说今晚也要和郎君一起睡。”

    “到底谁是你家郎君, 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桃卿没好气地捏她的脸蛋, “良缘就被我扣了一个月的月俸,难道你要有样学样吗?”

    “婢子不敢。”翠舞求饶。

    她还是个小姑娘, 桃卿不想为难她,随便拍了拍她的发顶就收回手:“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雁雁醒了没有?我想去看看他。”

    金玉答道:“兰公子没有出房,还不知有没有醒。”

    雁雁还没出来吗?

    时辰已经很迟了,桃卿有点担心兰漪在闹别扭,毕竟昨天他带兰漪参观到一半, 就丢下他下山接人了, 兰漪心里有怨气也很正常。

    他该去安慰一下雁雁的。

    如此想着, 桃卿匆匆用完早膳,便来到兰漪的卧房门前。

    他伸手敲门,温柔地唤道:“雁雁,你在不在?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你能不能——”

    「给我开门」几个字还没出口,屋门自里面霍然洞开,银发蓝眼的俊美少年站在门后,眼神阴郁地望向桃卿。

    他出现得突然,桃卿吓了一跳,何况兰漪脸上还没有丝毫笑意,当他不笑时,桃卿就觉得他挺吓人的,这样的念头他已经产生过数次了,可没有哪次给他的感觉是这样鲜明的。

    “雁雁?”

    他轻轻地叫着兰漪的小名,伸手摸他的银发:“你不开心吗?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好,我不该半道丢下你的。”

    乐正兰漪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没关系。”

    他真不清楚桃卿是不是故意这么问的,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到现在。

    真正让他压抑不住愤怒的是桃卿准备的仪式,那到底是合籍大典还是拜师大典,桃卿是不是一直在糊弄他,他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昨夜他按照桃卿的嘱咐回到青鸾峰,却始终心神不宁的,一想到那满殿的祖师牌位,他心里就特别焦躁,到底忍不住折返回去,偷窥他们是如何准备大典的。

    他悄悄地蹲在大殿的房梁上,观察着下方的侍女与奴仆,只见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布置,布局考究,选用的礼器也样样珍贵,可见对典礼的重视。

    可兰漪越看越心凉,因为无论他怎么看,这些礼器也不是应该在合籍大典上出现的,反而有好几件是拜师时才能用上的。

    他们准备的是拜师礼!

    意识到这一点后,乐正兰漪脑子里嗡嗡的,但这时他心里其实还抱有一线希望,也许是他找错了地方,又或者是他认错礼器了,总而言之桃卿是不会骗他的,他们就是要举行合籍大典。

    他努力说服着自己,直到几个年轻的合欢宫弟子走进来,充满欣羡地打量起了大殿。

    “这就是小师叔给新来的师弟准备的典礼吧?”

    其中一人说:“新师弟叫什么来着,兰漪是吗?他可真走运,摊上小师叔这么一个好师父,我当年拜师的时候什么仪式都没有,师尊就直接把我踹出宫历练了。”

    “要是我能拜小师叔为师就好了,呜呜,我也想被他这样的大美人宠爱……”

    “你们都想拜小师叔为师吗?我就不想,我只希望他是我的师弟,这样我就可以邀他同我共修合欢道了。只可惜师叔就是师叔,师徒两辈若是厮混在一起算是通奸,按门规会被逐出合欢宫的,真遗憾。”

    “想得倒美,全天下爱慕小师叔的修士多如过江之鲫,你算什么东西,还能轮得到你和他双修?”

    “多管闲事,我就随便说说都不行了?小师叔又不知——哎哟谁打我?!”

    这弟子猛地感觉到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差点把他砸晕过去,脑袋上也流血了,疼得要死。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满是血的脑袋低头一看,发现砸中他的是块梁木,不知为何竟掉了下来,抬头向上看,果真缺了好大一块,得了,他可真倒霉。

    房梁上没有人影,乐正兰漪早已离开了羲和殿,方才他没忍住,硬生生地将梁木掰下了一段,但他恨不得自己拧断的是那个弟子的头,又或者是桃卿那截纤细的腰。

    他的双眼中一片猩红,遭到背叛的滔天愤怒令魔息在他的体内不断涌动着,喉咙里溢满了血腥气,却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杀人,这里是孔致的地盘,一旦他动手,孔致肯定不会轻易和他善罢甘休,说不定还要把他绑起来交给他的叔父乐正珣。

    可是桃卿……桃卿怎敢这么对待他?!难道他对他的那些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吗,只把他当成一个玩物,玩过就扔,随便扔给他一个弟子的位子就要把他打发走了。

    合欢宫师徒不能通奸,这也是在告诉他,日后他们就划清界限了,他休要对桃卿痴心妄想百般纠缠。

    桃卿从来没想对他负责,更没想过与他合籍,什么成为恩爱道侣,婚后要两个孩子,全都是他自作多情痴人说梦。

    乐正兰漪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怒和怨恨,一口气跑出合欢宫,来到了山下凡人居住的外九城。

    虽然时辰已是深夜,但外九城中仍然十分热闹,游人众多,一盏盏花灯将集市映照得亮如白昼。

    乐正兰漪独自行走于人群中,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孤零零的,又冷又孤独。

    在极致的愤怒之后,自心底涌现而出的是庞大的失落与酸楚,令他满面的怒容渐渐化成了伤心的表情,眼中的猩红黯淡下去,恢复成清澈的淡蓝色,隐约有水光浮现出来。

    “咦,爹爹,你看他的眼睛会变颜色!”

    路过的凡人小女孩惊奇地指着兰漪的眼睛,她爹爹一眼就看出兰漪是修士,惊慌失措地捂住女儿的嘴,厉声呵斥道:“别乱说话!”

    说完他点头哈腰地冲兰漪道歉:“真是对不住了仙师,小孩子童言无忌,对您失礼了,望仙师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回去就揍她!”

    兰漪瞥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他自然不会跟小孩计较,况且现在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更别提发火,发不出来了。

    男子边道歉边往后面退去,谁知小女孩调皮得很,竟摆脱了爹爹的束缚,一溜烟地跑到兰漪面前。

    她举起手里的糖人对兰漪说:“你怎么哭了?我把我的糖人分给你,你别哭了好不好?”

    “燕燕!”她爹叫着她,吓得声调都变了。

    兰漪怔了怔,低头看向小女孩:“你也叫「雁雁」?”

    “是呀。”

    小女孩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她说燕子只生活在温暖的地方,她希望我也如此,人生处处温暖如春。如果你也叫「燕燕」,那说明给你取名的人一定也很爱你。”

    泪水一下子就从乐正兰漪的眼睛里涌出来了。

    “他才不爱我……”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雁一到秋天就会南飞,他分明是希望我像大雁一样,时辰到了就滚蛋,不要再纠缠他了。”

    他这一下哭得小女孩都懵了,她无措地回头向男子求助:“爹爹,他怎么哭了?”

    “仙师,您这是……”男子见兰漪的样貌年龄不大,想起了家里的大儿子,不由心生同情,小心翼翼地问,“被合欢宫里的哪位仙师伤了心?”

    乐正兰漪眼圈泛红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男子斟酌着字词:“其实大家都知道,合欢宫的仙师们比较……嗯,风流多情,我们山下的这些凡人见过太多失意的仙师了。”

    好啊,敢情合欢宫还是一脉相承的负心薄情啊,难怪桃卿骗起他来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

    乐正兰漪擦着眼睛痛骂:“桃卿那个王八蛋!”

    “原来是桃仙师啊。”男子的眼神更同情了,很熟练地数着,“你是第七十九个因为桃仙师受情伤的仙师了。”

    听闻此言,乐正兰漪的一颗心彻底碎成渣了。

    然而事已至此,他反倒想找桃卿彻底问个明白了,既然早晚要抛弃他,那当初为什么要招惹他?

    桃卿以为他堂堂的魔尊之子是可以轻易玩弄的,玩腻了就丢掉再换下一个?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桃卿这辈子都休想摆脱他了!

    伤心够了,兰漪又振作起来,重新杀回了合欢宫。

    此时此刻,面对若无其事跑来找他的桃卿,兰漪露出一抹冷笑,冰冷地质问他:“你当初收下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玩我吗?”

    桃卿目露惊讶之色,他完全不知道这一夜兰漪都经历了什么,茫然地问:“你怎么会这样以为,我当然是真心想让你当我的弟子。”

    弟子弟子,又是弟子!

    装得可真好啊,他就想问问,有哪个师尊会把《陵游南风图文集》这种淫书拿给弟子看还让他学习的?

    正在兰漪怒不可遏地要把《图文集》甩到桃卿眼前之际,远处忽然走来了两人,兰漪一看清来人更是脸都气白了,那两根玉势精居然又来了!

    “桃桃。”

    宿云涯满面笑意地叫了一声桃卿,裴之涣也深深望着他,低声唤道:“卿卿。”

    两人才练完剑,浑身蒸腾着微微的热气,翠竹与青莲的气息更加鲜明了。桃卿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避开他们的目光,小声说道:“你们来了。”

    “是啊,我们来了,你怎么没来找我们,害我们在外面等你好久,还想着练剑给你看呢。”

    宿云涯亲昵地揽过桃卿的肩,又笑着看向乐正兰漪,和气地打起了招呼:“又见面了,兰师侄。”

    乐正兰漪眼中杀机毕露:“你叫谁师侄?”

    被宿云涯叫「师侄」对他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可最让他难受的并不是宿云涯,而是桃卿在见到裴宿二人时的羞怯神态,回想起来,桃卿似乎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兰漪体内的血仿佛都变成了流淌的醋,让他又酸又难过的,望着两位道君的眼神也更阴冷了。

    他没有掩盖他的敌意和杀气,宿云涯扬了扬眉,似笑非笑起来:“叫的就是你啊,怎么了,兰师侄?”

    “雁雁,不可无礼。”

    桃卿轻轻地训斥了兰漪一句:“快向两位道君问好,我请他们来做客,也是为了让他们教你《养气诀》,过几日才好拜见你师祖。”

    他不说《养气诀》还好,一说起来兰漪就更生气了,不由怒极反笑道:“是吗,让他们两个教我《养气诀》?好啊,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如何教我。”

    他的态度简直堪称飞扬跋扈,饶是桃卿也有点生气了,可此时他忽然收到传音,是来自白复玉的,叫他过去一趟,他有要事和他商量。

    “好,师兄,我这就过去。”

    桃卿断开传音,板着脸看了兰漪一眼,又对裴宿二人说:“还要劳烦你们帮我教一教雁雁了,从前是我的错,太过宠爱他了,但你们不必手下留情,若是他不听话,你们尽管罚他就是了。”

    “好,你放心去吧。”宿云涯笑着说。

    桃卿离开青鸾峰,前往白复玉所在的木蛟殿。

    他落座后,白复玉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不能收兰漪为徒,他的身份有问题。”

    ——

    长庚殿中,自桃卿走后,乐正兰漪就彻底气焰嚣张起来,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一条腿还翘出去踩着凳子。

    他冷笑着对裴之涣和宿云涯说:“不是要教我《养气诀》吗,好啊,我洗耳恭听,你们是要讲勉子铃怎么塞还是悬玉环怎么戴?”

    裴之涣和宿云涯虽修道多年不沾情事,但并非对房中术一窍不通,对这两样大名鼎鼎的淫具他们都有所耳闻。裴之涣微微蹙眉:“你说的这两样与《养气诀》有何关系?”

    “还跟我装傻?”

    乐正兰漪嗤笑一声,直接甩出一本《陵游南风图文集》给他们看:“就是这个啊。”

    《图文集》被甩到地上,翻开的那一页刚巧是《合欢秘事》,上面写着:

    【《合欢秘事》第十九回 :俊裴郎蒙眼幽欢,俏桃桃解衣媚客。】

    作者有话说:

    猫猫们集体观看起了《猫和桃桃》,绿茶布偶即将被羞愤的主人拎着后颈肉教训(?

    俊裴郎蒙眼幽欢,俏桃桃解衣媚客:仿照自《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原章回名如下:

    第四回 :赴巫山潘氏幽欢,闹茶坊郓哥义愤。

    第三十五回 :西门庆为男宠报仇,书童儿作女妆媚客。

    第四十五回 :应伯爵劝当铜锣,李瓶儿解衣银姐。

    勉子铃和悬玉环:同样出自《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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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乐正兰漪扬了扬下巴, 向裴宿二人示意着那本被他扔到地上的《陵游南风图文集》,嘲弄地问:“裴道君不妨自己拿去看看,你想教我哪一样?”

    扫见《合欢秘事》这个文题,裴之涣动作一顿, 俯身将书捡了起来。

    宿云涯也凑了过来, 两人先是看了看书的封皮, 只见最外层的封面是《养气诀》, 里面的内封写着《图文集》的标题和卷数。

    “这就是《陵游南风图文集》?”宿云涯道,“有所耳闻。”

    你当然听说过这本书了, 甚至你和桃卿的奸情都被写进书了!乐正兰漪恶狠狠地磨牙。

    “《合欢秘事》,「俊裴郎蒙眼幽欢,俏桃桃解衣媚客」, 「裴郎」和「桃桃」?”

    【……  紫霄派铩羽而归, 将他们的天才首徒裴道君留在了合欢宫。

    孔宫主爱怜怀有身孕的桃桃, 便把裴道君赏给桃桃做炉鼎,供他吸收精元。

    裴道君的手脚被红绸绑在床柱上, 双眼系着绸带, 神识和灵力一并受封,不能视物。

    黑暗中, 他听到了柔软衣料摩挲的声音,桃桃托着肚子轻地轻爬到他腿上坐了下来,怯生生地说:“抱歉,裴道君,可我真的需要借你的精气一用……得罪了。”

    裴道君看不到桃桃的面容,但只听声音, 这无疑是个美人。

    天生媚骨的体质令桃桃身上散发出了桃花幽香, 除此之外, 还有一股淡淡的乳香味。

    他感觉到面上扑来一股热气,似乎是桃桃俯身贴了上来,想要动一动捆在他手腕上的红绸,那股乳香味也愈发明显了。

    忽然,一滴水落在裴道君的唇瓣上,他不慎吃了进去,唇舌间尝到了丝丝的奶甜味。

    “啊,对不起……”

    桃桃的语气有点慌乱,伸出柔软的手替他擦拭着嘴唇:“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流得太多了,一会我去换衣服……”】

    这之后就是一番裴郎品桃的描写,裴之涣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去,每一行都看得很细。

    不难看出书中人物的原型就是他和桃卿,笔者桃陵乐乐生应当就是合欢宫的修士,因为从细节的描写中可以看出桃陵乐乐生不太了解他,却对桃卿非常熟悉。

    多半是卿卿的师兄或师姐。

    裴之涣知晓合欢宫风气开放,其行事不能按照仙修的标准评价,因此他并未斥责什么,只是耳根泛起薄红,默不作声地看着。

    其实他对这类书并不感兴趣,看过几次也心如止水,但因为主人翁是他与卿卿,这个故事带给他的感觉就不同了。

    ……如果卿卿不厌烦,那么他也是喜欢的。

    他继续往下看,这一章回讲的都是桃桃借精气的故事,借到最后,桃桃受不了地啜泣,低声唤道:“哥哥,夫君……我好想你……”

    裴道君只是一个炉鼎,自然不可能是桃桃的夫君或孩子的父亲,宿云涯问兰漪:“书中桃桃的夫君是谁?”

    这两个奸夫装什么傻,这很难猜吗,明明他们早就经历过一遍了!

    乐正兰漪不耐烦地回答:“当然是庄宴了。”

    “庄宴?”宿云涯问,“有没有关于他和桃桃的书?借我看一看。”

    他问得坦然,兰漪露出倒胃口的表情,从须弥戒指里翻出另一卷《图文集》扔给了他:“你自己看。”

    宿云涯接过书,打开匆匆扫了几眼,这一卷的《合欢秘事》章回题为“第八回 :桃桃含羞嫁夫君,鬼君乘醉共云雨”,讲的是庄鬼君与桃桃的婚事。

    这一章的开头讲到庄鬼君因功法存在缺陷,需要借用幻心塔改善,便前来合欢宫拜访。

    站在塔上,庄鬼君遥遥望见了美貌无双的桃桃,对他一见钟情,便向合欢宫提出了要迎娶桃桃的请求。

    合欢宫答应将桃桃许配给他,新婚之夜,桃桃揭开喜帕,才第一次见到庄鬼君,原本他听说迎娶他的是一位五百岁的化神鬼君,忍不住担心对方又老又丑,谁知庄鬼君竟如此俊美风流,让他一下子羞红了脸。

    【“夫……夫君。”  桃桃牵着庄鬼君的衣袖,面颊红红地唤着,庄鬼君闻声一笑,伸手拆下他头上繁复的发簪,放下如瀑的黑发:“不妨叫得再亲密些,叫我「相公」如何?”

    “我当然是愿意的,可是,相公……”桃桃期期艾艾地吐露了实情,“我的身体和常人不同,我是个双儿,相公不会觉得恶心吗?”

    “双儿?”庄鬼君一把揽过桃桃的腰,将他放在自己腿上,“我不曾见过双儿,只听说可以受孕?乖,脱了让相公好好看一看。”】

    接下来就是醉酒的庄鬼君吃了三天三夜桃的情节,没过多久桃桃就怀孕了,这一段宿云涯翻得飞快,基本上就是只打开掠过一眼,裴之涣更是一眼都没看。

    宿云涯合上书,但是没有还给兰漪,要笑不笑地问:“你竟然敢看你师尊的风月文章,他知道这件事吗?”

    “他怎么不知道,我拿到的第一本《图文集》就是他亲手送给我的,还让我照里面写的学。”乐正兰漪冷笑连连,“现在也是,他还让你们两个教我里面的东西。”

    宿云涯说:“我猜这篇《合欢秘事》中也有关于我的章回?”

    “废话!”兰漪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咬牙切齿地说,“你在跟我炫耀吗?”

    “自然不是。”宿云涯气度从容地应答,“我只是觉得将全书通读一遍后,我才能弄清我可以教给你什么,给我吧。”

    我呸,好一个厚颜无耻的伪君子,不修魔可真是屈才了!

    乐正兰漪一连呸了好几声,不过没关系,姓宿的玉势精不是想看吗,那他就成全他,反正这一章也写得特别恶心,看不吐他的。

    他把最新卷的《图文集》甩了出去,露出个满怀恶意的微笑:“你自己拿去看。”

    “多谢。”

    宿云涯伸手接过书,打开来一看,只见章回名写的是:“第三十一回 :宿道君初见佳人,娇桃桃再逢旧爱。”

    他好笑地说:“原来我这么晚才出场?”

    裴之涣也走过来看书,两人对前面的剧情不甚了解,继续看下去就发现桃桃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为什么失忆了?”

    乐正兰漪纳闷自己为什么还要给奸夫们讲解剧情,他又不是说书的,不过为了恶心宿云涯,他还是老实交代了:“桃桃怀了庄鬼君的孩子,因为一些原因,孩子没有了,他受到刺激失忆了。”

    宿云涯问:“什么原因?”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看你的吧!”

    兰漪绝口不提是因为魔尊之子糟蹋桃桃,把桃桃当破布娃娃玩,他丢不起这个人。

    他语气凶狠,宿云涯见状也就不再问了,继续看了下去。

    衡常道君杀名在外,魔门修士人人畏惧,不过桃陵乐乐生对于宿道君似乎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竟把书中的他塑造成了隐忍温柔的形象,宿云涯翻过几页,就给出了一个最直截了当的评语:“如果兰师侄不说,我会认不出这是我。”

    在书中,失去记忆的桃桃倒在了昭元剑宗的山脚下,宿道君对他心生同情,带回宗门悉心照料。

    宿云涯评价:“我不会随意照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宿道君和桃桃日久生情,准备成亲,桃桃生得很美,宿道君时常被他挑动欲念却还要独自隐忍,坚持在婚前不碰桃桃。

    这让宿云涯笑了一下:“我也不会对桃桃这么温柔。”

    后续的情节是,就在宿道君和桃桃举办合籍大典的当日,桃桃的旧爱庄鬼君找上门来,误以为自己被桃桃背叛了,于是在合籍大典上当着宿道君的面强要了桃桃。

    桃桃陷入昏迷,庄鬼君打算杀了宿道君,幸好裴道君及时赶到,两位道君合力将庄鬼君击退,又一起抱着昏迷的桃桃去了灵泉。

    宿云涯看完后平和地问兰漪:“后续情节呢?”

    乐正兰漪这个气啊,他本以为宿云涯看到自己在合籍大典上被当场戴绿帽的情节会非常生气和恶心,谁知这厮竟然这么淡定,一点反应都没有,沉稳得像个绿毛王八。

    他心里更憋屈了,翻了个白眼说:“我怎么知道,你问桃陵乐乐生去。”

    宿云涯若有所思地合上书,正此时,良缘敲了敲门走进来,笑着问道:“我听闻两位道君与兰公子正在谈论《合欢秘事》?”

    “不错。”宿云涯笑道,“不知良管事有何指教?”

    良缘道:“《合欢秘事》的最新章回已经写出来了,不知三位可要一观?”

    作者有话说:

    良缘:被郎君罚了月俸,我知错了,下次还敢。

    是三只坏猫猫聚众吸桃,好猫猫不可以学的哦(

    涉及到《合欢秘事》情节的章节:12章和23章的后半部分,有需要的宝可以翻一下前文——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hinanaimaga、李二狗、土呀土豆呀和一江飘零的地雷!=3=

    第69章

    《合欢秘事》这么快就出新章回了?

    兰漪愣了愣, 在心里一算,发现时间不对,距离《图文集》发行的日子明明还很远。

    仿佛看出他心中的疑惑,良缘笑着说:“《图文集》尚未发售, 现在有的只是新章回的初稿, 笔者桃陵乐乐生就在合欢宫, 我等才能提前看到新章回的内容。”

    宿云涯也笑了笑:“果然桃陵先生就是合欢宫的道友, 敢问是哪一位的笔名?”

    良缘道:“不是单独一位,而是几位真人共用的笔名, 由他们轮流执笔。两位道君和兰公子可要看这一章回的成稿?”

    “看个屁。”

    兰漪没好气地说着,虽然他是好奇剧情,但这回该轮到这两个奸夫翻来覆去吃桃了, 现实里他看着他们品桃不够, 难道还要在书里找憋屈吗?

    但显然宿云涯和裴之涣的想法与他不同, 对良缘道:“有劳良管事了。”

    良缘取来了抄录的书稿副本,裴之涣和宿云涯将书稿摊在桌上, 一起观看。

    本章的章回名还没有拟, 但主要讲的就是裴道君、宿道君与桃桃三人。

    上一回讲到桃桃被庄鬼君折磨得昏迷过去,两位道君抱着他来到灵泉清洗身体, 宿道君这才知晓失忆的桃桃就是合欢宫千娇百宠的小师弟,而现在他成为了他的道侣。

    他们将桃桃放进温暖的灵泉水中,洗到一半,桃桃转醒过来,看到自己浑身遍布的青紫痕迹几乎崩溃了,一边哭一边瑟缩着向宿道君说对不起, 他被陌生男人弄脏了。

    【“你不用说对不起,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宿道君心疼地哄着桃桃, 而裴道君也忍不住伸出手,顺着桃桃纤瘦的脊背线条抚摸他的伤痕。

    桃桃这才发现还有另一个男人在场,被吓得脸色转白,躲进宿道君怀里:“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哥哥,我害怕,求你快让他走!”

    裴道君知道桃桃已经不记得他了,可看到他戒备惊惧的神色,他的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明明是桃桃将他当成炉鼎与他欢好、让他忘不了他的,可如今抛弃他的人也是桃桃,那他呢,他又算是什么?

    宿道君抱着桃桃温柔地哄:“没关系的,桃桃,你不用怕他,他是我的好友裴道君,方才与我一起救了你,他不会害你的。”

    桃桃便不理裴道君了,他啜泣半晌,环抱着宿道君的腰轻声问:“哥哥,我不干净了,你会嫌弃我吗?”

    宿道君擦去桃桃脸上的泪,柔声哄道:“我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

    “那你疼疼我好不好?”桃桃泪水涟涟地哀求着,哭泣的模样美极了,“求你了,哥哥,桃桃想被你疼,你不要嫌弃桃桃……”】

    看到这里,宿云涯勾起唇角,举着书稿问良缘:“几位真人把桃桃写成这样,是不是从来不敢给他看这篇《合欢秘事》?”

    良缘颔首承认:“不错,郎君从未看过《合欢秘事》。”

    桃卿没看过?

    乐正兰漪怔了怔,桃卿不是叫他好好学吗?难道他想让他学的不是这一篇?

    宿云涯说:“难怪几位真人行文颇为恣意,百无禁忌,若是被桃桃发现,他一定会相当生气。”

    良缘但笑不语,裴之涣和宿云涯不再多言,继续往下看。

    小说中,宿道君爱怜桃桃,自然任他予取予求,裴道君在一旁看着,心中酸楚嫉妒,忍不住对桃桃说「我这一身也任你采撷」,并在宿道君的默许下加入了他们。

    两位道君一起翻来覆去地吃桃,这一段桃陵乐乐生写得激情四溢,洋洋洒洒地写了足足两万余字,香艳得仿佛连读者都能闻到桃子汁的甜美香气。

    但不得不说桃陵乐乐生写起剧情相当差劲,这章回的结尾又有了很离奇的展开。

    与两位道君双修过后,桃桃不仅身体康复了,他还恢复了记忆,想起原来庄鬼君才是他真正的夫君,可他不仅背叛了庄鬼君,甚至弄丢了他们的孩子,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魔尊之子。

    “这合理吗?”

    乐正兰漪气愤地说:“我从未听过双修能治好人的脑子!”

    如果双修能治脑子,那天天纵欲的桃陵乐乐生早就该写出旷世奇作而不是这些屎一样的剧情了。

    宿云涯回头看他一眼:“你不是说你不看么,怎么还是来了?”

    乐正兰漪只当没听见,见文稿中提到了魔尊之子,宿云涯又迟迟不翻页,他急得立刻自己伸手去翻。

    恢复记忆的桃桃伤心欲绝,他无法憎恨两位道君,满腔的悲愤怨怼都只能算到魔尊之子头上,正在此时,魔尊之子突然来到了昭元剑宗。

    出现在桃桃面前的魔尊之子模样狼狈,竟失去了一条手臂——那日的决战终于有了结果,魔尊之子大败,被庄鬼君斩落一条手臂后逐出了天魔境。

    乐正兰漪:“……”

    这他娘的凭什么。

    在逃亡的路上,失去了桃桃的魔尊之子终于醒悟,原来他一直深爱着桃桃,可他从前不懂爱,反而对桃桃百般折磨和羞辱,等到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早就为时已晚。

    至于后来,文稿中是这么写的。

    【历经千辛万苦,魔尊之子终于找到了桃桃,他在桃桃面前跪了下来,向他诉说爱意,祈求他原谅自己,但桃桃只是红着眼睛说:“我不会原谅你。”

    魔尊之子面露痛苦之色,哑声哀求:“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向你赔罪?”

    桃桃浑身颤抖着,在他面前扔下一把匕首,冷漠言道:“你自宫吧。”

    只有魔尊之子自此以后做个无根之人,他才能忘记以前的那些噩梦。】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乐正兰漪:“……”

    乐正兰漪勃然大怒,猛地将稿子砸到门上:“是哪条狗写的,给我滚出来,我才要阉了你这条写文的狗!”

    “兰公子慎言,真人们都是你的长辈,你不可对他们无礼。”良缘不赞同地说,“只是你为何这般气愤,莫非是在为魔尊之子鸣不平?”

    乐正兰漪身体一僵,一下子冷静多了:“当然不是,我气愤的是……魔尊之子还不够惨,郎君遭了这么多罪,光是缺胳膊断鸟真是太便宜他了。”

    “原来如此,兰公子果真一心向着郎君。”

    良缘缓和下神情:“请公子放心,几位真人已经为魔尊之子安排了最坏的结局,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就连魂魄也只能看着桃桃与旁人欢好。”

    兰漪脸都气绿了,这他娘的到底是谁写的,是谁!跟他有仇是不是!他非得弄清楚桃陵乐乐生是哪几条狗不可!

    宿云涯将文稿重新整理好,却没有还给良缘,而是暂时自行收起,笑着说道:“写得很有趣,我都快相信桃桃是双性之身了。”

    兰漪怔忪一瞬,脱口而出道:“他不就是双性吗?”

    “自然不是,你为何会那般以为?”宿云涯说,“桃桃身体正常,合欢宫只有一门牝牡术,修炼后可按自身心意自由变化为雌雄同体,不知桃桃有没有练过。”

    说罢,他上下打量着兰漪,目光很是锐利:“你似乎对桃桃有所误解,他从未让我们教你这些东西,而是真正的《养气诀》。”

    ——

    木蛟殿中,白复玉和桃卿面对面而坐。

    桃卿困惑地重复着白复玉的话:“师兄觉得雁雁的身份有问题?”

    可是雁雁不就是魔人坊的奴隶吗,能有什么问题?

    “不错。”白复玉点了点头,“我派人到魔人坊查证,发现兰漪的身份毫无问题,太过干净了,反而不正常。”

    “魔人坊的奴隶们几乎个个来路不正,但兰漪不一样,根据调查显示,他是因为家中过不下去,自己卖身于魔人坊的,被坊主出高价买下,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反倒透出了蹊跷。”

    他把搜集来的证据拿给桃卿看,桃卿看过一遍,发现自己无法否认,的确显得可疑,但是……

    “师兄,我相信雁雁,他可能有事瞒着我,但是绝不会害我。”

    桃卿冲白复玉笑了笑,的确,或许兰漪的身份并不简单,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何他上辈子会突然不辞而别了。

    不过与兰漪一起生活过几年,桃卿同样相信兰漪绝不会害他,在他心里,兰漪始终都是那个乖巧听话的雁雁。

    他对白复玉说道:“师兄放心,我会自己查清雁雁的身份,给你一个交待的。”

    “不是要你给我什么交待,我就是担心你。”白复玉叹了口气,“你就执意要收他做徒弟?”

    桃卿点头:“是的,师兄,我心意已决。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青鸾峰了,之涣和星桥来找我了,我还要招待他们。”

    “……”白复玉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放人,“去吧。”

    桃卿飞快地跑了,白复玉静坐片刻,神情透出几分晦涩。

    他不曾向卿卿言明,其实他手中掌握的证据不止这些,还有庄鬼君给他送来的消息。

    庄宴的鬼使曾查证过魔人坊死去的奴隶和炉鼎,这些不曾转世的鬼魂曾说过兰漪是突然出现在魔人坊的,那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因见他样貌出众,坊主便救治了他,打算日后把他当成炉鼎贩卖。

    白复玉拿起一枚不曾断开的传音符,对另一端的人说道:“庄鬼君,你都听见了,卿卿并不打算赶走兰漪。”

    “……”

    在遥远的重台界,灵照鬼城的边缘地带。

    天空中阴云密布,乌黑庞大的城池高墙耸立,立于黑黢黢的焦土之上,鬼城的黑暗与幽冥永恒不变,唯有一抹刺目的鲜红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庄宴一身红衣,低垂着妖异俊美的眉眼,站在腥红的血泊之中,脚下是一片狰狞的残肢断臂。

    就在刚才短短几息时间内,他杀光了两个化神鬼君与十数个元婴鬼君,并将他们的元神完全搅碎,连一丝一毫都没能逃出去,再无转世的可能。

    在场唯一的活人是柳猫儿,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了,颤着声说道:“庄师弟,你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点……”

    在鬼城城主无定老祖的座下,他是与庄宴关系最近的师兄,可也算不上多亲近,所以他很怕自己会沦落到同样的下场。

    要知道这十几个人都是庄宴的师兄弟和师侄,他本以为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庄宴能多少留点情面,放他们的元神转世,可庄宴下手狠辣至极,丝毫不顾同门的情谊,这让他怎能不心生畏惧。

    听到他说的话,庄宴漠然地擦去手上的血,只淡淡说了一声:“我必须尽快结束,卿卿还在等着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

    拉出好久不见的狗狗遛一遛!

    非常有才的@朱云景宝贝补齐了《合欢秘事》前十章的章回名,贴出来给大家欣赏一下,真是太强了!!

    第一回 :入合欢得见师兄,美桃桃初尝云雨;

    第二回 :路师兄计慰娇客,桃小郎再现风情;

    第三回 :蒙垂怜桃桃拜师,授功法仙师恣乐;

    第四回 :度陈仓师徒密会,赴巫山桃桃告饶;

    第五回 :泄春情东窗事发,触宫规授人以柄;

    第六回 :苦桃桃含泪相从,白师兄夙愿得尝;

    第七回 :两师兄狭路相逢,斗平手三人共枕;

    第八回 :桃桃含羞嫁夫君,鬼君乘醉共云雨;

    第九回 :深耕耘鬼君俯首,纵声色桃桃承欢;

    第十回 :误插柳桃花结果,得音讯魔子拈酸;

    感谢琉東氏的浅水炸弹和地雷,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老司机带我的手榴弹,以及hinanaimaga和万圣节的地雷!=3=

    第70章

    卿卿卿, 又是这个小宝贝卿卿,他可真好奇,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将他这个冷酷无情的师弟迷得神魂颠倒的, 而且一迷就是这么多年?

    柳猫儿心绪复杂, 竖在头顶的两只红色尖耳也跟着动了动。

    他生前是只赤狐, 死后开启灵智做了鬼修, 化为人形后,为自己取名「猫儿」, 因为比起狐狸,他更想成为一只可爱的狸奴。

    他的人形倒是像猫儿一般乖巧无害,个子不高, 脸圆圆的, 眼睛也圆圆的。

    柳猫儿长得好欺负,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虽是庄宴的师兄, 但修为远不可与庄宴相提并论, 修炼两千年也只有区区元婴圆满而已,在无定老祖座下的弟子中是排倒数的。

    但唯有一样, 柳猫儿生性狡猾,最会看人,他之所以能够在这炼狱般的灵照鬼城中苟活至今,就是因为他懂得抱大腿,哪条大腿能越长越粗壮,哪条大腿明天就被晒成风干火腿, 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得八九不离十。

    而庄宴, 就是至今为止给他感觉最不一般的人。

    在上界之下的众生界中, 共有三十界,他们所在的此界名为重台界,与其他二十九界不同,重台界鬼道盛行,活着的生灵从不知修仙为何物,就算是拜祭神道道主莫不臣,也只是把道主当成神仙,却不知道主是一名神道修士。

    直到生灵死去之后,如若有修道机缘,他们的魂魄就会飘至灵照鬼城,成为一名鬼道修士,没有修道机缘的魂魄则会进入六道轮回。

    大多数魂魄飘到灵照鬼城时都浑浑噩噩的,柳猫儿自己也是,初入鬼城的他就是个灵智不开的普通畜生,直到踏入鬼城的领土上才会重新生出神智。

    可庄宴不一样,他是自己神志清醒地走进鬼城的。

    他到来的那一日,无定老祖遣出化身亲自相迎,惊动了整个鬼城。

    城门下聚集着无数亡魂,柳猫儿变回原形,灵活地窜到最前头,亲眼看着庄宴一步步走了过来。

    五百年前,庄宴穿着一身黑衣,每走一步,衣摆边缘就会滴落鲜血,他的脚下也随之生出一片血泊,血泊之中浮现出狞恶凄厉的鬼脸。

    这是因为庄宴杀了太多人,罪业滔天,数百亡魂横死不散,趴伏在他的背上,他每走一步,都如背负山岳般沉重,自衣摆流淌而下的鲜血是属于庄宴自己的。

    无定老祖法力通天,化身只挥了挥衣袖,那数百残破的亡魂瞬间灰飞烟灭,因为他们没有修道之缘,就不能踏入灵照鬼城。

    亡魂消散的瞬间,庄宴的脚步凌乱了一瞬,身形有些踉跄,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头颅微微垂下,一言不发地向无定老祖行了一礼。

    无定老祖非常欣赏庄宴,正是因为他狠辣至极,背负着数百条人命的血债,当场决定将庄宴收为弟子。

    无定老祖酷爱收徒,且不论资质和修为,凡是合他眼缘的就收,最多时座下弟子可达上千人,他收下庄宴并不稀奇,但这些都不影响柳猫儿格外看好庄宴。

    或许是因为本体是只狐狸,柳猫儿趋利避害的本能格外强烈,他相信庄宴日后必定不同凡响,在其他人尚在观望之际,他就已经毫不犹豫地抱上了庄宴的大腿。

    而事实证明,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

    在过去的五百年中,无定老祖门下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至今尚未魂飞魄散的百不存一,而庄宴不仅是其中之一,他甚至超越了无定老祖的历代弟子,成为了大名鼎鼎的灵照鬼君。

    如今世人一提起「灵照鬼君」四字,所记得的人只有一个庄宴。

    只是自数十年前庄宴前往陵游界后,就鲜少再回灵照鬼城了,在鬼城的影响力一天不如一天。

    柳猫儿早就听闻庄宴是被卿卿迷了眼,沉溺于美色之中,毫无夺位之心,为此还曾懊恼过自己押错了宝,可现在一看,庄宴的可怕更胜于从前了。

    为了能早日夺得少主之位、回陵游界见卿卿,庄宴自回归之时就开始大开杀戒,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已经杀了十几位师兄弟。

    柳猫儿深深觉得,庄宴就是卿卿的一条狗,整日在卿卿面前摇尾乞怜,只要卿卿流露出任何要抛弃他的迹象,这条狗就会发了疯似的咬人,只为求来主人垂怜的一瞥。

    要是哪天卿卿不在了……

    一想到那种可能,柳猫儿就不寒而栗,妈的,怕不是整座灵照鬼城都保不住了?所以说他可真讨厌狗。

    好在此时此刻,卿卿的狗还没犯疯病,只是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与远在陵游界的白复玉进行着传音,讨论着兰漪的身份。

    庄宴开口道:“我记得卿卿说过,陵游界的魔修门派都要听从天魔境的号令。”

    “不错。”

    白复玉说:“只是如今天魔境大乱,影响力远不如从前。三个月之前,寂圣魔尊兵解转世,其胞弟乐正珣暂代魔尊之位,但难以服众,魔尊之子乐正泱下落不明,或许正在暗中筹划如何重新夺位。”

    庄宴道:“你不妨查一查天魔境。”

    经他提示,白复玉豁然开朗:“庄鬼君言之有理,天魔境经此大乱,想必有众多修士下落不明,也许兰漪就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多谢鬼君!”

    “白真人不必多礼。”庄宴道,“我不在陵游界,还要多劳烦真人照料卿卿,若是兰漪对卿卿图谋不轨,真人不必手下留情,杀了便是。”

    “鬼君放心,我都明白。”

    白复玉应了一声,很快挂断传音。

    庄宴收起白复玉的传音符,又取出一枚玲珑可爱的玉桃,轻轻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冷峻阴沉的眸光顿时柔和下来,在玉桃上轻轻落下一吻。

    柳猫儿被他温柔的表情变化吓得尖耳都趴下了,他真是快吐了,他宁可整日对着疯狗一样的庄宴,也不想看到他露出这副嘴脸,仿佛能随时摇着尾巴去舔卿卿的脚。

    幸好庄宴很快就收起了多余的表情,冷淡地对柳猫儿说:“回城。”

    柳猫儿松了口气,召唤出自己的坐骑,庄宴的蛇鬼也从幽冥深处爬了出来,载上庄宴,缓缓地向着黑暗的灵照鬼城游去。

    小鬼们蹦跳出来,摇着铃铛为他们开道。

    “鬼君出行,四方朝拜!”

    “鬼君出行,四方朝拜!”

    在城池边缘游荡的亡魂们听到铃声,纷纷跪伏下去,如一片白色的海,簇拥着庄宴进入鬼城。

    ——

    与此同时,桃卿回到了长庚殿。

    穿过游廊时,他想起白复玉跟他说的话,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的。

    雁雁的身份不简单,那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如果他直接问,雁雁会说实话吗?

    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雁雁的名字会不会也在《魔圣》中出现过?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还未等桃卿来得及深思,他的思绪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已经走到了兰漪卧房的门口,听到兰漪语气激动地说着话。

    “胡说八道,桃卿肯定对我动了心思,不然他怎么会给我《陵游南风图文集》?我的第一本《图文集》就是他送给我的!”

    什么?他什么时候给过雁雁这种书啊?!

    门外的桃卿霍然睁大眼睛,受惊不轻,甚至没注意到兰漪竟直呼他的名字。

    兰漪继续说:“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书中有一篇文章名叫《纯情主人霸道鼎》,讲的就是魔君倾慕炉鼎,于是假借收徒的名义将炉鼎收为弟子,与他成日厮混,若是桃卿对我无意,他怎么会用这篇文章暗示我!”

    他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他就是……就是玩腻我了,才要把我用过就丢,你们两个那么受宠,早就品尝过他的滋味了,又怎么会懂我的心情!”

    他越说越离谱,桃卿的脸色早已变得红白交错,推门而入呵斥道:“雁雁!”

    在他开门时,一页纸张从门缝上掉落下来,刚好掉进了他的怀里。

    桃卿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就看到「桃桃」「裴道君」「宿道君」等字眼,愣了一下,拿起纸张仔细地看了起来。

    在场的另外四人神色同时起了变化,方才兰漪将书稿摔在门上,散得到处都是,宿云涯逐一捡回,谁也没有注意到竟然落了一张。

    而这一张书稿写的内容是:

    【桃桃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上,雪腻的后背出了薄汗,如美玉一般温润细腻。

    几滴乳汁滴落于地,桃桃看得双颊通红,却又十分伤心,明明他的孩子已经没了,为什么还要残忍地让他流出乳汁呢?

    他低声啜泣道:“你们快走吧,不要了,我不要你们了……”

    “不行,桃桃,的你身体尚未恢复,我和裴兄自然要治好你。”

    宿道君将他拉起来抱进怀里,落下细密的亲吻,裴道君亦靠近过来,火热的胸膛紧贴桃桃的后背,轻吻他的黑发。】

    桃卿:“?!”

    这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三猫聚众吸桃,被桃当场抓获!(在逃狗狗独自吸桃就没有事情)

    继续贴上@朱云景宝贝无比牛的《合欢秘事》的章回名:

    第十一回 :喜得子情好日密,乐新婚蜜里调油;

    第十二回 :嫩果熟任君采撷,春风发桃汁四溢;

    第十三回 :得急报鬼君归城,趁虚入蜂狂蝶闹;

    第十四回 :顾真人窃香盗玉,郁桃桃孕中多思;

    第十五回 :惹觊觎宵小上门,遇仙师魔子铩羽;

    第十六回 :音书无桃桃思夫,见师尊裴郎接令;

    第十七回 :莺燕啼被翻红浪,玉雪香银河倒倾;

    第十八回 :待日暖花开灼灼,倦桃桃横窗浅卧;

    第十九回 :俊裴郎蒙眼幽欢,俏桃桃解衣媚客;

    感谢一章50币!hinanaimaga、璇ya、Neverland小刺猬和土呀土豆呀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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