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被裴之涣和宿云涯一起看着, 桃卿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猫盯上的小老鼠,尾巴被他们按在爪子下,跑不掉不说,还要惨遭百般戏弄, 一直到他筋疲力尽为止, 他们才会将他吞吃入腹。
问他更喜欢谁, 他当然答不上来, 更不敢回答。因为无论他说哪一个,剩下的那个肯定会不依不饶的, 质问他为什么不说自己。
呜呜,救命,难道这就是不守男德的代价吗,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放过他啊?
打又打不过, 跑也跑不掉, 桃卿心酸极了,为了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他不得不弱声弱气地向他们讨饶:“求求你们, 不要欺负我了好不好?”
宿云涯忍俊不禁地问:“明明只是让你回答一个问题,怎么就是欺负你了?”
“那说完之后呢?”桃卿敢怒不敢言, 只能小声抱怨,“要是我的回答不能让你满意,你肯定还要磋磨我……”
宿云涯惊奇地说:“桃桃变聪明了。”
烦死了!桃卿气哼哼的,轻轻挣脱开裴之涣的怀抱,一左一右地牵住两人的袖角,软软地说:“好不好啊, 放过我……”
“也不是不行。”宿云涯看了看他的手, 笑了起来, “只要你叫我一声「星桥哥哥」。”
他先前就不止一次地让桃卿叫他「哥哥」,都被桃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回桃卿依然不想答应,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别想!”
“你当真不叫?”
“我不……啊!”
桃卿话没说完,宿云涯就捏着他的耳垂,指尖在耳根后面轻轻地打了个旋,酥su麻麻的,痒得桃卿瞬间涨红了脸,忍不住叫出声来。
“不叫也没关系。”宿云涯低声一笑,“你可以等着我今晚去找你。”
“别……我叫,我叫!”
被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桃卿实在是怕了,面红耳赤地小声唤道:“星桥哥哥……”
他眉头微蹙,双眸中含满盈盈水光,忍不住轻轻咬住嫣红饱满的唇,声音甜软,显得可怜至极,却也可爱至极。
宿云涯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他突然伸手搂住桃卿的腰,将他抱在怀里,抬手用指腹轻按他的唇瓣,嗓音微哑地说道:“好桃桃,再叫一声。”
“星……星桥……”
桃卿的声音一直在颤,耳朵红如滴血,无论如何也再叫不出第二声了,正此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腰际又多了只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
裴之涣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我呢,卿卿,你叫我什么?”
桃卿眼睛瞪圆,唇瓣颤了颤,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不会也要我叫你「哥哥」吧?你才刚过弱冠之年,我大了你快一百岁!”
“修道之人不论年纪,只论强弱。”裴之涣道,“卿卿要与我作过一场吗?”
桃卿当然不敢,虽然裴之涣比他低一个小境界,但即便是五个他也打不过裴之涣,裴之涣和宿云涯一样,可以横扫同等大境界的修士,像他们这样的绝世天才,不能只以境界来衡量他们的战力。
裴之涣淡淡一笑:“既然如此,卿卿该叫我什么?”
桃卿难为情极了,不由面颊飞红,眼中泛起一点湿意:“之涣哥哥……”
“嗯。”
裴之涣应了一声,眼眸幽深地凝视着他,似乎还没听够,等着他再叫下一声。
桃卿羞耻到了极点,终于爆发了,恼羞成怒地推开他们两个:“我不叫了!!”
打死也不叫了!!
“好了,别生气。”宿云涯低笑一声,伸手抹掉桃卿眼梢的泪珠,温柔地哄他,“既然你不肯叫我「哥哥」,那我叫你「哥哥」好不好,嗯?卿哥哥?”
“不准叫!”桃卿更是臊得厉害,气呼呼地骂道,“宿星桥你好烦啊!”
说着,他又瞪了一眼裴之涣:“你更烦,你们都烦死人了!这是最后一次,不许你们再对我这样了,不然我就把你们两个统统赶下山去!”
“「这样」是什么样?”宿云涯问,“不如你说得更清楚些?”
这还用得着说清楚吗,你们做的、你们做的每一桩事都很过分……
桃卿哼哼唧唧了好一会,才红着脸慢慢说道:“是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现在我生气得很,要是想让我原谅你们,你们就必须跟我约法三章。”
裴之涣看着他,应道:“好,你说。”
桃卿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第一,晚上不准和我一起睡觉,你们有房间,回你们自己的房间住。”
“第二,不准对我搂搂抱抱的,没有经过我的准许,不要碰到我的身体。”
“第三……”他见两个人都没作声,大着胆子试探地说,“要是我和别人相看,你们两个都不准跟过来,不许打扰我们。暂时就这样,你们清楚了没有?”
“只有这些吗?”宿云涯问,“有没有什么四章五章的?”
“现在还没有,你们先答应这三条就行了,我就可以原谅你们。”
说完,桃卿警觉地盯着这两个人,心里默默想着,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让他们答应这些条件,不然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他会离家出走离开合欢宫的!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这两人怎么说,他都要抗争到底,谁知出乎他的意料,宿云涯竟然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没问题,我同意,你说的我都会照办。”
“好。”裴之涣也轻轻颔首,“我答应你。”
他们就这么同意了?
桃卿的目光茫然一瞬,有点不可思议地问:“你们没什么别的想对我说的?”
“有。”裴之涣道,“抱歉,卿卿,惹你生气是我们的错,我会反思自己。”
“你要求我做的,我向来都会答应你。”宿云涯叹口气,“哪怕桃桃要疏远我,但只要能让你高兴,我自己伤心也无所谓了。”
听到两人说的,桃卿瞬间心软,险些动摇了,其实他没有多生气,只是害羞而已,外加担心天道的责罚……
可是想起自己以前屡屡被宿云涯哄骗的经历,再想起裴之涣含着玉桃的双唇,桃卿的心瞬间变得比生铁还硬,相当冷漠地说:“嗯,你们知道就好,那就快走吧,没事不要来烦我。”
见他无动于衷,裴之涣和宿云涯的动作都微微一顿,好像没有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点首应道:“那好,你自己多保重。”
说完他们转身离开了偏殿,背影很快融入于人群消失不见了。
他们真的走了吗?
桃卿探头探脑地走了出去,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命令脚镯上的玄虺重水:“找出跟踪我的人,飞到他们的头顶上。”
几滴玄虺重水飞了出去,找到了几个人,不过都是一些爱慕桃卿美色的修士,想要寻到机会和他说说话,没什么恶意,当中并没有裴之涣和宿云涯的身影。
玄虺重水是乐正兰漪亲手炼制的,他是化神真人,即使桃卿法力有限,但驾驭它寻找化神以下的修士完全不是问题,由此他确定裴之涣和宿云涯果真没跟着他。
桃卿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才不相信这两个人会就此放弃。
但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下山的好机会。
桃卿立刻用传音符联络了良缘,叫他送来了几身全套的行头、一个简易的小丹炉,以及五千灵石,打算将它们拿去送给崔觅。
他先前就注意到崔觅的衣裳很破旧,为此崔觅颇为局促,让他不由感到心疼,也有些自责于自己没能早些为崔觅做考虑。
先前崔觅走得匆忙,没能与桃卿交换传音符,桃卿便派红飞翻看了宾客的花名册,寻到了空青派的落脚地——玄虺重水不具占算神通,无法按姓名找人,方才它能找到跟踪桃卿的人,靠的是感应他们的神识。
红飞很快将空青派的住址回禀给了桃卿,是在外九城的其中一城内,桃卿乘鸾车到达此处,发现是一间很破旧的民宅,全派十几个人就窝在两间小小的厢房里。
虽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但空青派的氛围其乐融融的,弟子们共同研究着一道丹方,因为没钱买灵药炼丹,只能凭经验冥思苦想着丹药的药性,掌门捋动胡须,和蔼地看着他们。
崔觅自己则是面冲墙壁,盘腿坐在地上,认真地盯着墙上的数张白纸,纸上赫然列着十数种丹方。
桃卿定睛一看,正是他交与崔觅的残方,崔觅无愧天才之名,才分别一个时辰,就已经想出了如此多的配方,甚至有几种已经接近正确的丹方了。
崔觅望着丹方,苍白面孔上的神色极为专注,桃卿不忍心打扰他,本想在旁边多坐一会,但空青派掌门看到贵客光降,不敢怠慢,立刻拍醒了崔觅:“桃道友来看你了!”
“桃……桃道友?”
崔觅呆了一呆,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难为情地说道:“对不起,叫你看到我这一副邋遢样子……”
他此刻身上穿的衣服更破更旧,甚至有好几个破洞,露出了里面的中衣,赴宴时的那一身虽然有补丁,却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平时根本舍不得穿。
可如果他知道桃卿会来,说什么他也会把好衣服换上了……
桃卿温柔地说:“崔道友典则俊雅,渊清玉絜,即使没有俗物衬托,也如琳琅珠玉一般,令陋室生光。”
说着,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自己带来的储物袋交给崔觅:“今日得见崔道友,我甚是欢喜,但我颇为俗气,只能以财物赠与道友,聊表我一二心意,还望道友不要推脱,助我一解心中之忧。”
崔觅迟疑地接了过来,用神识粗略一扫袋中之物,立刻一惊,惶恐地推了回去:“不、不,桃道友,我不能收,这太多了!”
桃卿平时看小说都是几万几十万地砸,但其实五千灵石就已是一笔巨款了,可供空青派全派上下衣食无忧地生活两三年。
当然这仅仅只是将衣食住行算在内,并不囊括采买灵药的花销,丹修之道就是靠灵石砸出来的,否则空青派的丹修们也不至于一个个穷得两袖清风的。
于是桃卿很认真地说:“这怎么能算多,光是崔道友帮我解开残方的价值就已经远远超出五千灵石了,到时我还要分润给道友更多的灵石。”
说着,他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因为他上辈子就发现崔觅很吃这一套,根本看不得他失望:“还是崔道友改变主意,不想帮我了?”
“没这回事!”
崔觅知道桃卿这是在激他,却依旧很着急地否认了,同时缩回手:“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罗天大醮结束前,我一定会将残方完整地交给桃道友。”
“那就好。”
桃卿展露笑颜,与崔觅交换传音符,最后对他点点头说:“既如此,我就不多打扰崔道友了,我们明日青鸾峰上见。”
言罢,他又与掌门拜别,离开了宅院,崔觅手握桃卿的传音符和储物袋,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满心失魂落魄的,似乎神魂都要随着桃卿飘走了。
方才为桃卿姿容所摄的弟子们这才回过神来,吱哇乱叫地朝着崔觅冲了过去:“师叔,快说,你和桃前辈是什么关系啊!!”
离开宅院后,桃卿并未立刻返回合欢宫,而是走进了一座香火鼎盛的神祠,这间神祠祭拜的神君正是神道道主莫不臣,他先前答应过卯神使的,一定要前来祭拜莫道主。
身为魔修,桃卿没有请过莫道主的神像,只能来神祠祭拜,莫道主也是唯一一位能在合欢宫山脚下开设祭祀的神道修士。
这是桃卿首次前来专程祭拜莫道主,以往他都是外出办事,在经过神祠时顺便为道主上香,但这回他要认真而虔诚地拜一拜。
他跪在蒲团前,手持神香专注地祭拜着莫不臣,在心中向莫不臣说了许多话,诸如感谢道主庇护师尊,今后他一定会多多前来祭拜道主,为道主供奉香火云云。
合欢宫中,正在闭关打坐的莫不臣蓦地睁开双眼,望着满天的五彩愿力,抬手用指尖轻轻一点,将纯白色的愿力吸了过来。
是桃卿的愿力,他果真按照他的嘱咐,去神祠祭拜了他。
莫不臣微微点头,略一思忖,招来寅神使,将自己的白兔面具交到他手中:“把这张面具送给桃卿。”
既然桃卿这么喜欢兔耳朵,那他就送给他这张面具,用来交换更多的愿力。
“仆遵命。”
寅神使接过面具,正要离去,却听到莫不臣再次开口:“先等一等。”
莫不臣凝视着手中的愿力,这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忽然转化成了淡淡的粉色,这意味着桃卿有了新的愿望。
这回是什么心愿?
莫不臣用双指捻着愿力,聆听着桃卿的心声,发现他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些有的没的。
都是什么「希望之涣和星桥今晚不要来和我一起睡了」,「不想再被他们搂搂抱抱了」一类的话。
其实桃卿不是在许愿,他只是把神像当成了倾诉的对象,在心里胡思乱想的,可是因为他没有离开神祠的地盘,他的这些心声同样被愿力算成了愿望,令白色愿力染上了色彩。
莫不臣盯着淡粉色的愿力看了一会,不想和别人一起睡啊……
他抬起平静的双眸,对寅神使补充一句:“叫桃卿今晚过来,和我一起睡。”
既然不想和别人睡,那就和他一起睡吧,也许这样会产生更多的愿力。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和我的愿力atm机睡在一起,他就会给我吐出更多的愿力;
桃桃:??
感谢hinanaimaga、Neverland小刺猬和璇ya的地雷!!
第92章
莫不臣身为渡劫修士, 无须睡眠,他日夜兼修,已经有上千年没有休憩过一刻了,乍一提出他要和桃卿共眠, 便显得十分怪异。
但寅神使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是应道:“谨遵神尊之命。”
莫不臣稍一思忖, 又道:“晚上再叫他来吧。”
来了直接睡下就好, 白天的时间他还要修炼。
“是,神尊。”
寅神使转身离去, 只留下丰姿秀逸的少年轻闭双眸,趺坐于蒲团上重新入定。
——
桃卿在神祠中停留许久,将莫道主好好祭拜过一遍, 又捐了些香火钱, 便离开了外九城, 乘上鸾车折返合欢宫。
半路上楚幼荷给他发来了传音,桃卿接通起来, 对面的少女娇嗔着说道:“怎么宴席一结束你就不见人影了, 难道是故意躲着我不成?”
“怎么会。”桃卿发誓真的没有,他躲裴之涣和宿云涯还差不多, “我有些私事,来了外九城一趟,你现在人在哪里?”
他先前就和幼荷说好了,生辰大典期间她就在他的青鸾峰上住,人多热闹,而且也可以防着之涣他们。
“当然是在前往青鸾峰的路上。”楚幼荷说, “你猜我遇见了谁?我遇到清月妹妹了。”
清月也在?
桃卿怔忪之际, 传音符中响起了少女清冷的声线, 轻轻地唤着他:“阿兄。”
“清月……”
桃卿有点尴尬,他和清月也是好久没联系了,之前烧爱慕者们的东西时,他不甚顺手也将清月的传音符烧了,后来一直没时间找她,就断了音讯。
不过从私心来说,桃卿也是不希望清月和他过从甚密的,当年他救下还是婴孩的清月,将她送至仙修大派翠虚观,如今她是仙门中最玉洁冰清的仙子,桃卿不想让她因为自己堕了名声。
但小姑娘一心仰慕他,将他视作亲兄长,从不在意旁人的风言风语。
此时此刻,面对桃卿两个多月的冷落,她也完全不生气,甚至带着淡淡的欣喜说道:“今天在宴上得见阿兄,我真的很高兴,许久不曾照面,阿兄依旧风华倾世,光彩照人。”
“清月也要住进你的青鸾峰,你知道吧?”
楚幼荷问着桃卿,她与清月关系向来不错,得知桃卿居然那么久没联系清月,她有点替她生气:“你一个做哥哥的,竟然这么久没联系妹妹,难道你要弃她不顾吗?”
“当然不是,我也很着急,都怪庄宴烧了清月的传音符!”桃卿果断把锅甩给庄宴。
“哼,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当时偏不信,非要说他对你很好。”
出于对情敌的厌恶和嫉妒,楚幼荷忍不住数落了桃卿几句,桃卿乖乖受着,鸾车行驶的速度也快,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停在了青鸾峰的山脚下。
桃卿刚一走下车,一道纤细的身影就飞快地冲了上来,紧紧地将他抱住,冰肌玉骨的绝色少女扬起面容,依恋地叫了他一声:“阿兄。”
“清月。”
桃卿虚托着她的手臂扶她站好,让他特别难为情的是,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幸好之涣和星桥不在,否则让他们看到清月抱他,还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将不该存在的念头从脑海中挥去,桃卿仔细地打量起清月,心蓦地柔软下来。
加上前世的时间,他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她了,那时她已与道侣合籍,两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如今的她气质虽清冷,却仍显得稚气未脱,还是不染红尘的少女之貌。
清月姓江,跟随的是翠虚观掌门的姓氏,「清」字则是她自己取了「卿」的同音字,以此来表达她对桃卿的感激。
在桃卿打量江清月的同时,她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蓦地开口问道:“我听闻阿兄最近在与人相看,结果如何,阿兄有意中人了吗?”
被十几岁的小姑娘问到相看的问题,桃卿险些呛到,轻轻地呵斥她:“你年纪还小,不要打听这些事,专心修你的道,我还没校考你近日的修炼成果呢。”
“阿兄尽管校考,如果我都完成了,阿兄也该回答我的问题。”
江清月一双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执着地望着他:“我不小了,上个月我有了未婚夫,师母也教过我玄素之术,如今我通晓人事,说不定懂得比阿兄还多些。”
桃卿一听有点发愣,这才想起原来清月和她的道侣这么早就订婚了,他还真不好拿出长辈的派头压她,毕竟他还停留在相看的阶段上,而清月已经有未婚夫婿了。
江清月说:“方才你见过他,他是镜花道派的弟子,明天我领他过来给你看。”
桃卿前世只见过她道侣一面,就是在他们举行合籍大典的时候,不是很有印象了,便问道:“领给我看不要紧吗,他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不会的,宴席结束后,他还向我夸奖阿兄很好看。”
江清月认真地说:“况且他不敢对阿兄有意见,要是他敢说你的坏话,我就立刻退了这门婚事,我不需要一个不敬阿兄的道侣。”
桃卿闻言心里一暖,但下一刻就开始头疼了,因为江清月又问道:“阿兄想找什么样的道侣,男子和女子都可以吗?”
“你阿兄将来的道侣一定是个男人。”
楚幼荷酸溜溜地说:“先是与庄宴那么亲密,昨日又和沈争鸣相看,还有衡常道君和清玄道君形影不离地相伴,你看他像是要找女子的样子吗?”
桃卿一噎,很想反驳她也不一定,可事实就是如此,与他关系亲密的男子可比女子多多了,而且他好像也确实更喜欢男子,日后十有八九就是要找个男人做道侣了。
见他默不作声,楚幼荷更是酸得冒泡了,江清月想了想,很直白地问着桃卿:“既然有宿道君和裴道君在身边,阿兄为何还要跟沈魔君相看?他不如这两位道君多矣。”
她明晃晃地贬低着沈争鸣,但桃卿真没什么好说的,这是实话,只好搪塞道:“我跟星桥和之涣只是朋友,他们看不上我的。”
骗人,谁信啊!
楚幼荷瞪了桃卿一眼,才不相信他说的话,她见过裴宿二人看桃卿的眼神,绝对是喜欢他喜欢得紧,错不了的,不然她楚幼荷的名字就倒着写!
可是卿哥哥坚持要与他人相看,就证明他与这两个人没什么发展,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楚幼荷心中一喜,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生辰大典期间好好表现,至少要让桃卿答应和她相看。
三人聊了片刻,登上青鸾峰,回到长庚殿时,只有裴之涣在,宿云涯外出未归,过了半个多时辰才与桃卿发来传音,询问他一桩事。
“不止我可否领我着师弟南舟去长庚殿见你?”
宿云涯笑着问:“他对你印象很好,一直想来拜访你,与你多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你带他来吧,今晚就让他在我这儿住下。”
桃卿很高兴,他对南舟的印象也很不错,上次在昭元剑宗的别院见面,这孩子嘴很甜,一直夸赞他,可见是真的喜欢他。
后来他连累南舟被星桥罚抄剑诀,他还有些过意不去,也不知星桥最后有没有免去他的罚抄。
不多时,宿云涯带着南舟过来了,少年的身高比上回见面时又抽长了一截,一身淡青色的弟子常服,衬得他更加英姿飒爽。
他的嘴还是那么甜,一见面就热情地和所有人打起了招呼:“桃前辈,清玄前辈,楚仙子和清月姐姐,你们好。”
说完,他夸赞起楚幼荷和江清月的美貌与天资,饶是江清月性子清冷,也被他哄得露出微微笑意,楚幼荷更是与南舟一见如故,没过一会就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和裴宿二人共同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桃卿起初还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对他做点什么,可是并没有,无论是裴之涣还是宿云涯,都是目不斜视的样子,看都没看他几眼,更不要说是任何亲密举动。
桃卿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一丝失落,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开心,只要他们能遵守约法三章,他今晚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不多时,金玉和翠舞前来通禀晚食已经准备好了,六人落座,吃得差不多了,南舟和楚幼荷都在兴头上,趁着人多,场合又放松,突然提议要玩行酒令。
“行酒令?”
江清月疑惑地问着,她虽然是在凡人家中出生,但她自小在翠虚观长大,清修十数年,从未听说过行酒令这个酒局游戏。
“就是一种游戏,谁输了谁就要被罚喝酒……”南舟简单地给她解释了一遍规则。
当他提到游戏的方式一般都是作诗时,江清月茫然了一瞬:“可是我不会作诗。”
“没关系,我们都是修士,又不是凡人酸秀才,谁会作诗啊。”
楚幼荷美眸一转,瞬间有了主意:“我们不作诗,就讲志怪故事当做行酒令,你们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说:
猫猫们:使坏时间到;
垂耳兔:禁止对桃卿搂搂抱抱;
可恶,这几天一直被叫出去玩,本来想写长点的,但是实在没时间,明天还得出去我以我的兔毛发誓,之后我一定要多多双更555;
感谢hinanaimaga和liki的地雷!=3=
第93章
听闻南舟和楚幼荷提议要玩行酒令, 桃卿满脸都是拒绝的神色,这主意当然不怎么样,他才不要喝酒!
他立刻说道:“我就不玩行酒令了,不过你们五个人可以玩。”
“为什么?”楚幼荷失望地问, “难道卿哥哥怕鬼?”
“我不怕鬼, 只是我戒酒了。”
桃卿一本正经地说着, 虽然他没听过几个志怪故事, 但鬼还是不怕的,否则他没法和身为鬼修的庄宴相处那么多年的。
“我记得你以前明明很喜欢喝酒, 为什么忽然戒了?”
楚幼荷并不甘心,试图博得桃卿的通融:“今时不同往日,难道就连你师尊的生辰也不能跟我们喝几杯吗?”
“方才在宴席上喝过了, 私下不能再喝了。”桃卿态度坚决地摆手, 不行就是不行, 他可不要再挨之涣和星桥的欺负了。
楚幼荷难掩失落之色,她本来打算得很好, 在听志怪故事时佯装害怕, 扑到卿哥哥怀里增进感情,可谁知卿哥哥压根就不想参加, 那她还玩什么行酒令啊!
宿云涯忽然微微一笑:“桃桃到底是怕鬼,还是不想喝酒?这两者并不相同。”
“当然是为了戒酒。”桃卿一口咬定。
“如果允许你以茶代酒呢?”宿云涯说,“输了酒令我们喝酒,你只饮茶,这样如何,你要不要和我们玩?”
桃卿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 让他以茶代酒?星桥真的有这么好心?
“阿兄……”
江清月望向桃卿, 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渴望之色:“我想和阿兄一起玩行酒令。”
桃卿知道江清月很喜欢志怪故事, 他听过的几个故事全是她讲的,想到自己多年不曾陪伴过她,桃卿心软了,点头同意道:“不喝酒的话就没问题。”
只要他不醉,之涣和星桥就拿他没办法了。
“太好了!”南舟欢快地说,“我这就去做些准备。”
他飞快地吃完饭,借用了一间空房间,说是提前做些布置,桃卿没有多想,还叫红飞带上人帮他。
一直到吃完饭,桃卿都对裴之涣和宿云涯十分警惕,认为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哄他喝酒,但是没有,这两人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连话都没和他多说几句。
他们真的变老实了?
桃卿将信将疑,和几人来到了南舟准备的房间,才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就猛地一停,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房间好黑漆漆的洞口,地板中央点着一支白蜡烛,烛火幽蓝,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除此之外,屋中到处都一片昏黑,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哪处角落布置了风符,吹起阵阵阴风,引得烛火摇曳,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女子幽怨的哭泣声也随之一并传来。
“呜……呜呜……”
听到这阵凄惨悲凉的哭声,桃卿心里发毛,忍不住扭头问南舟:“这也是你布置的?”
“没错,我将鬼母蛛的毒液洒到了学舌草上,就弄出了这样的效果。”南舟一脸骄傲,“是不是很有意思?”
“嗯……挺有趣的。”
桃卿点点头,夸奖着南舟,脸上却言不由衷地流露出了一丝慌张之色,等一等,虽然他知道这些都是南舟做出来的效果,可是未免太逼真了,他、他有点怕……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妙,可是后背被江清月轻轻一推,只能顺水推舟走了进去,不得不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没关系,他不怕鬼的,就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布置还不适应,一会就不怕了。
六人在白蜡烛的四周围成一圈坐了下来,桃卿左边坐着楚幼荷,右边坐着江清月,裴之涣和宿云涯则坐在他的对面,距离他有三尺之远。
被白蜡烛的幽蓝鬼火映着,每个人的面孔都显得有些阴森森的,让桃卿心中越发惴惴不安。
南舟负责主持场面,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被剪得歪七扭八的小纸人,笑着说道:“「击鼓传花」不符合现在的气氛,我们来玩「抛绣球」吧……嗯,是我自创的说法。”
他将小纸人放在六人之间,用灵力轻点它的脑袋,小纸人便披上了一身大红嫁衣,如同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子。
南舟讲解规则:“和击鼓传花类似,新娘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开始讲志怪故事。”
“讲故事的人是否受罚,和受到惊吓的人数有关:每一次有五个人听故事,假如半数以上的人受到惊吓,讲故事的人就不必受罚,受罚的将会是被惊吓到的人。”
“反之,如果被惊吓到的人没有超过半数,讲故事的人就会受到惩罚,不怕的人越多,他就会喝得越多。”
规则并不复杂,大家都没异议,这个在凡人眼中会显得不伦不类的行酒令就这么开始了。
新娘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在众人之间绕着圈的走动,随着它的步子,奇怪的滴水声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血腥气越发浓郁。
桃卿浑身冷飕飕的,正想着南舟是从哪里得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小法术的,突然被吓了一跳——新娘忽然在裴之涣面前停了下来,抛出一颗人头绣球,尖声大笑起来。
这意味着他是第一轮被选中的人。
但裴之涣没有接绣球,而是将它扫落到一边,毫不犹豫地举起酒杯:“我受罚。”
他不讲故事,没人被他吓到,按照规则他要饮尽五杯酒。
酒水是良缘准备的,取来的都是陈年灵酿,度数不低。五杯酒下来,裴之涣如玉的面容泛起浅浅的红,望了桃卿一眼,有着说不出的诱惑,勾得桃卿心里一颤。
“第二轮开始了。”南舟再一点小纸人,充满希冀地说,“前辈们都认真点,给我点面子,不要不讲故事直接弃权啊!”
这一回新娘选中了江清月,将人头绣球抛给她,江清月很给面子地接住了,语气淡淡地说:“我要讲一讲我的亲身经历。”
她讲的是自己和同门师兄下古墓时经历的怪事,光是「亲身经历」这几个字,桃卿就觉得十分瘆人了,何况江清月的语调虽缺少起伏,却极其应景地用法术弄出种种怪音,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声线,模拟出师兄和恶鬼的说话声,令人如临其境,越发地可怖。
桃卿越听越紧张,心脏怦怦直跳,指尖的温度已经完全冷了,他敢肯定清月是和南舟学坏了,她以前讲的志怪故事完全没这么可怕的!
江清月神色幽幽,声音轻而缥缈。
“就在此时,我师兄突然感到自己的右肩被人拍了拍,他身后来了人——”
这个瞬间,桃卿感觉到自己的右肩背轻轻拍了一下,不由脸色发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后面有东西!”
南舟同样感觉到自己的右肩被拍了拍,神色骇得不轻,当即拔剑向身后一刺,却落了个空,他的身后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只是江清月施加的法术。
江清月为了吓人,给每个人都施加了拍肩的小法术,可裴之涣和宿云涯都怡然不惧,身体不曾移动分毫。
楚幼荷也受到了惊吓,虽然反应没这么大,但为了和桃卿亲近,她假装自己被吓得浑身瘫软,往桃卿的方向一歪。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桃卿坐得不稳,直接身体向前一扑,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刚好与她错过了。
眼看着他的脸就要扑上宿云涯的大腿,忽然一道法术落了下来,让他的身体悬在半空中,没有继续向前倾倒,扶着他慢慢坐了回去。
这道法术是宿云涯施加在桃卿身上的,他遵守着桃卿所说的约法三章,没有伸手直接扶住桃卿,只是用法术将他托住,关心地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星桥。”
桃卿拍拍自己的胸口,平复着激烈跳动的心脏,小声地回答着。
其实刚才宿云涯没有伸手,反而让他感到了一丝失落,他是希望星桥能拉他一把的,用他的掌心温暖他冰冷的手,再摸摸他的头发,可遗憾的是,星桥这回竟然真的很听他的话,完全没有要触碰他的意思……
那之涣呢?
桃卿急需一些安慰,忍不住眼巴巴地望向了裴之涣,裴之涣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与他对视后微微颔首,开口说道:“没有大碍便好。”
不是的,他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现在他是真的怕了……
桃卿很想要他们的摸摸抱抱,却根本难以启齿,是他自己说过不准他们碰他的,当初那么信誓旦旦,现在却这么快就要说话不算话了,以后他哪里还好意思再说一次呢?
至于其他三个人,他就更不好意思提了,南舟年纪小他太多并且不是很熟悉,江清月和楚幼荷都是女孩子,他钻进她们怀里像什么样子。
可是、可是他又真的害怕,为什么志怪故事中的鬼比庄宴还要可怕……
桃卿满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第二个志怪故事讲完了,江清月吓到了三个人,不用受罚,需要接受惩罚的是桃卿、南舟和楚幼荷。
南舟和楚幼荷各饮了一杯酒,桃卿喝的是茶,第二轮到此结束,新娘再一次歪歪斜斜地走动起来,这一回它停在了楚幼荷的面前。
又是紧挨着自己的人要讲志怪故事,桃卿紧张得实在坐不住了,「嗖」地站起来,跑到裴之涣和宿云涯的中间:“我换一换位置。”
宿云涯扬了扬眉,笑着问道:“坐在我和清玄中间不要紧吗?”
“不要紧、不要紧……我想坐下。”
现在只有坐在他们之间才能让桃卿安心了。
裴宿二人配合地移了移位置,桃卿坐到他们之间,恨不得能和他们肩挨着肩,可惜这两人都离得足够远,完全不可能碰到他。
那……那牵一牵衣袖总是可以的吧?
桃卿轻咬下唇,想要趁着光线昏暗时浑水摸鱼,伸手偷偷地握住了两人的衣角。
手心被柔软的衣料充盈着,他总算觉得安心了一些,谁知下一刻,他手上的衣袖就被抽了回去,裴之涣与宿云涯不约而同地垂眸看他,提醒他道。
“不要忘了约法三章,我们不能碰你。”
作者有话说:
桃桃:呜呜呜,想被摸摸亲亲抱抱QAQ;
垂耳兔:我又来了;
看看明天能不能双更…!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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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手中的衣袖被干脆利落地抽了回去, 桃卿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手,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忽然生出了很委屈的感觉。
之涣和星桥好无情,他这么害怕, 就让他牵一牵衣袖也不行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白蜡烛燃烧融化的蜡泪忽然爆开, 发出「噼啪」的声响, 幽蓝的鬼火烧得更加旺盛, 吓了桃卿一跳。
他更害怕了,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去牵宿云涯的衣角, 但宿云涯先将手抬了起来,含笑望着他问道:“要做什么?”
“……”桃卿脸一红,把手缩了回去, “不做什么。”
其实他有些想耍无赖, 宣称约法三章并不会约束他, 但这样未免太无耻了,他的脸皮还没修炼到这么厚, 实在说不出口。
指望星桥是没有希望了, 那之涣呢,他会不会心软?
桃卿又眼巴巴地看向裴之涣, 裴之涣与他对视,因为饮酒,他的眼尾微泛薄红,将清冷漂亮的眼眸染上几分旖旎,嗓音微哑地问:“怎么了,卿卿?”
这下桃卿更委屈了, 他已经想明白了, 裴之涣一定看懂了他是什么意思, 却故作不知,既不摸他也不给他碰,引诱他自己废掉约法三章……他真是太坏了!
他心想着自己不能屈服,便环住双膝,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半张脸埋进臂弯里,给自己增加安全感。
坐在他对面的楚幼荷看到他害怕的样子,这才知道桃卿有些怕鬼,不禁十分后悔,若是早知如此,那就由她抱住卿哥哥也行啊,谁知道竟然把他逼到对面坐着去了。
楚幼荷蔫了,她本想讲个吓人的故事,这下也没了心气,干脆自罚五杯算了:“我一时半会想不到好故事,也不讲了。”
“幼荷姐姐,你怎么也不讲了,这样多没意思啊。”
南舟很无奈,但在座的都是他的前辈,他没办法,只得再次给新娘注入灵力,好在这回新娘正好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总算打起精神,卷了卷衣袖,充满干劲地说:“好!我来给大家表演一个「无面女」的故事。”
说完,他往后退了退,隐没于黑暗中,不多时,屋中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是一个在老朽的家乡广为流传的故事,这个镇子名叫双桥镇,某天晚上,一个姓张的更夫一如往常地敲着铜锣打更,却在途经双桥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年轻女子。”
“女子穿着白裙,坐在桥边,只露出曼妙背影,背对着张更夫嘤嘤哭泣,哭声十分哀怨。”
“灯笼映照下,张更夫看出她衣裙潮湿,裙摆上挂着几根水草,猛地回想起来,就在半个月之前,镇中似乎有一位女子投河自尽了,传闻她穿的就是白裙。”
“张更夫十分害怕,不敢路过女子身边,掉头就走,然而他转过身,却发现这女子依然背对着他而坐,幽幽地恸哭着……”
伴随着这个苍老的声音,白蜡烛的幽蓝鬼火蓦地一亮,映出虚幻的影子,正是张更夫和白裙女子,与此同时,阴风阵阵吹来,一直似有若无的哭声也变得更清晰了。
眼前突然冒出了两个故事中的人,而且还不见得是活人,哪怕明知是假的,桃卿也被吓得不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的。
呜,他受不了了,真的不行了……厚颜无耻又怎样,大不了他不要脸了,就是想要被人抱一抱!
桃卿噙着泪花,猛地抱住裴之涣的手臂,浑身瑟瑟发抖的,许是见他太害怕了,这一回裴之涣并没有将他推出去,任由他抱住他,但还是提醒他道:“卿卿,约法三章。”
约什么约,不约了!
桃卿满脸可怜巴巴的表情,一点也不想看到南舟用幻术变出的人影,声音染上了细弱的哭腔:“不要第二条了,随便你碰,我不说你了……”
裴之涣动作微顿,问道:“你当真?”
“当真,当真。”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桃卿整个人凑了过去,将脸往裴之涣怀里埋,死死地牵着裴之涣的衣袖。
“好。”
裴之涣低声应着,垂眸望着桃卿,在晦暗之中,眉眼间的神色更显幽深。
他的手背碰到桃卿冰凉的手指,便伸出手,将桃卿的双手放在掌心中焐热。
桃卿的手比他的手小上许多,手指雪白纤细,指尖泛着淡粉色,光滑柔嫩得没有任何茧子。
他摩挲着桃卿的手指,指节上练剑的薄茧擦得他的手心痒痒的,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动作,却令桃卿一下子害羞起来,不安地说道:“别、别摸了。”
“不是说随便我碰?”裴之涣问。
“那你也不能太过分了……”
桃卿可怜地蜷起了手指,旁边还有这么多人,被他们看到自己和之涣手拉着手,像什么样子啊。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其他人,却发现裴之涣施了法术,降低了他们两人的存在感,可是这种法术破除起来也容易,只要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大声说话,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就会马上失效。
裴之涣看了他一样,平静地说道:“我不觉得过分。”
说着,他低下头,将桃卿的手抬起来,一连在手背落下了好几个轻吻,从手腕到指尖,都染上了他双唇的温热。
柔软湿润的触感顺着指尖传了过来,桃卿的心跳猛地一停,羞耻到了极点,蓦地叫出声来:“啊……”
他实在没忍住,声音不算轻,使得他的心弦紧绷起来,生怕被南舟等人发现异样,导致法术被破解。
好在此时志怪故事到达了一个小高潮,幻影中恶人被杀,鲜血喷溅,楚幼荷和江清月看得专注,宿云涯也刚好没有望过来。
无人察觉,桃卿松了口气,可裴之涣的轻吻并未停止,让他根本听不清南舟讲了什么,甚至视线也是模糊的。
水汽凝结成泪,从他的眼尾流淌下来,染湿了滚烫的脸颊,连同他的呼吸也是潮湿发烫的,如落雨桃花般艳丽。
裴之涣抬手指腹一抹他的眼尾,将泪珠含入口中,桃卿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他含了自己的泪水,羞得连脖子根都红了,气恼地说道:“你……你快停下!”
“若是我不停呢?”裴之涣的唇瓣上染着泪珠的水光,抬眸看向他,清冷的五官竟多出几分妖异之姿,“卿卿又要如何?”
桃卿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是他说的话,那他、他当然是要破掉这个法术了,他怎么可能任由之涣欺负他!
他才要出声,忽然南舟讲志怪故事最恐怖的地方,幻影之中,张更夫伸出手,鼓足勇气地一拍白裙女子的肩头,背对着他的女子转过身来,露出的赫然不是正脸,而是一模一样的背影。
原来白裙女子没有正脸,所以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永远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的发辫下发出嘻嘻的笑声,忽然抓住张更夫的双肩,将他的脑袋按进发辫之中,张更夫便这样被她吞噬掉了。
“啊!”
幻影离楚幼荷最近,她受到的冲击也是最大的,这一回真不是假装的了,她是真的害怕,连连后退几步,不小心碰翻了地上的白蜡烛。
蜡烛一倒,南舟的法术失效了,整间屋子立刻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呜……”
指尖上仍然残留着湿润的触感,桃卿的眼睛湿漉漉的,心一直在颤,忽地被裴之涣紧紧握住腰肢,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因为喝了酒,裴之涣的怀抱比以往更热,酒香和青莲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无形地魅惑着桃卿,他仿佛失了浑身的力气,无法从裴之涣有力的双臂间挣脱出来。
黑暗中,裴之涣低头轻闻桃卿脖颈间的桃花香,双手用力地握着他纤细的腰,力道已经失控了。
他的嗓音喑哑得不成样子,低声唤道。
“卿卿。”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耳畔,桃卿被烫得浑身发抖,不仅自己的心脏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还能感觉到裴之涣一向平稳的心跳也变得又重又快,隔着几层衣服也能很清晰地感觉出来。
桃卿张了张嘴,声调被带得一起发颤:“什么?”
“……”
裴之涣抬眸望向他,漆黑深邃的眼瞳染上炽热的光,融化了素日的清冷与淡漠,透出深沉的欲念。
他哑声问桃卿:“我能亲你吗?”
什、什么?
桃卿面红耳赤,抖得更厉害了,裴之涣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吻上了桃卿。
屋中没有光亮,他看不清桃卿的脸,只能凭感觉吻上去,刚好吻到了桃卿的唇角。
他轻喘着用唇瓣摩挲着桃卿的唇角,将唇角弄湿了,桃卿羞得后背出了薄汗,浑身桃花香越发浓郁,求饶声也透出了甜腻的可怜劲儿:“之涣……”
他的唇被堵住了,裴之涣不容抗拒地吻住他的双唇,同时伸手轻按桃卿的后颈,桃卿后退不得,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亲吻。
“嗯……唔……”
桃卿泪水涟涟,发出呼吸困难的微弱呜咽,忍不住用力捶裴之涣的肩头,却被他握住手腕,十指相扣在一起。
直到这个吻结束时,桃卿已经耗干了气息,无力起身,只能大口地喘息着。
裴之涣同样呼吸不稳,额头沁出汗水,他伸手抱住桃卿的腰,将他搂进怀里,安抚地轻拍他颤抖的后背。
“卿卿。”
他靠上前,以额头抵住桃卿的前额,呼吸交融,暗香浮动。
他终于向桃卿言明。
“我不想只与你做好友。”
作者有话说:
南舟讲的这个鬼故事不完全是我原创的,灵感来源于旧版《聊斋》的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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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听闻裴之涣所言, 桃卿不由呆住了,是他听错了吗?之涣竟然在向他索求……索求一夕之欢?
桃卿不是不清楚他们的朋友关系已经处在岌岌可危的边缘,也曾想过这层窗户纸也许会被捅破,可他还是没有料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甚至超乎他的想象, 裴之涣所求的不是道侣的身份, 而是一场露水情缘。
此时南舟撤去避光的法术, 屋中浓重的黑暗霎时淡去,窗外皎洁明亮的月光映照进来, 桃卿得以看清裴之涣的眉眼。
那五杯酒的酒劲不小,裴之涣面容上的绯红仍未消退,如冰雪在温暖的春日中融化, 化为缱绻的春水。
月华洒落, 他一身素衣玉冠, 却不见谪仙般的清高绝尘之姿,反倒眸光流转, 凝瞩不转地望着桃卿, 似月下妖,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引诱着他与他共赴万丈红尘。
见桃卿只是怔忪地望着他,久久说不上话来,他开口对他说:“卿卿,你意下如何?”
不……
桃卿当然不会答应,事实上他现在觉得十分荒唐,荒唐得像是做梦, 这怎么可能会是从之涣口中说出来的话?
因为太震惊了, 其实他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懵懂地与裴之涣对视着,正在此时,屋内蓦地亮了起来,宿云涯弹出几道火决,点燃了全部的烛火,让一切重回光明。
这下南舟在屋中布置的小法术也全都暴露了,譬如在角落处,一盆学舌草上趴着一只小小的鬼母蛛,发出女人的哭泣,阴风则是将寒冰符和风符贴在一起吹出来的,血腥味靠的是泼洒的狗血,总而言之,刚才造出来的恐怖异象其实全部有迹可循。
南舟吐了吐舌头,对宿云涯说:“师兄,你倒是等我收拾好了再照亮屋子啊,这样也太直接、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宿云涯没理他,目光落在桃卿的脸上,尤其是那染着水光的双唇,面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走近过来,抬手在他唇瓣上轻点一下。
“你这里……怎么肿了?”
“?!”
这时桃卿才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瞬间面红耳赤,颤着声推脱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说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屋外逃了出去,速度快如旋风过境,裴之涣想跟上去,却被宿云涯抬手挡住:“别急着走,说说吧,怎么回事?”
裴之涣沉默几息,轻声说:“是我做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急了?”宿云涯看了一眼桃卿离去的方向,“桃桃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把他逼得太紧?”
“我的确不像你这样收放自如、游刃有余。”裴之涣微微摇头,“我只懂竭尽全力,一次不成就再试一次,哪怕千百次我也不会放弃。”
他想要的当然不仅仅是一场梦幻泡影,而是能与卿卿长相厮守,即使他每前进一步,卿卿就会后退一步,但没关系,他可以走出两步、三步,终有一日,他一定能够追逐到卿卿。
他不知卿卿为何回避他的倾慕,但他知晓卿卿喜欢他的脸和他的身体,既然如此,他丝毫不介意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引诱卿卿的手段。
就算卿卿有所顾忌,他也会将自己双手奉上,任卿卿取用。
他就是如此想要讨得卿卿的欢心。
听完裴之涣所说的话,宿云涯环抱起双臂,面上的笑意淡去些许,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就愿意对桃桃欲擒故纵?若是可以,十年前我就去合欢宫向桃桃提亲了,哪里轮得到你与桃桃结识。”
裴之涣身形一顿,蓦地看向他:“原来你是因为——”
“好你个南舟,真有你的,可把我们两个吓得不轻!”
楚幼荷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裴之涣的低语,她和江清月围在南舟身边,掐着他的脸颊故作生气地说:“你看看,都是你的错,害得我的裙子被弄脏了,你要怎么赔我?”
“幼荷姐姐,对不起……”
南舟被她掐得脸都红了,口齿不清地道歉:“我肯定会赔的,你这条裙子多少灵石,我就算卖掉自己都会赔给你的。”
“还算你有诚意。”楚幼荷轻哼一声,神色忽然由阴转晴,露出明媚的笑意,“就罚你以后还要陪我和清月妹妹玩,给我们讲志怪故事,讲满一百个。”
南舟忙不迭地点头:“没问题!”
楚幼荷这才放开他,匆匆地捋了捋自己乱掉的发髻和衣裙,整理好仪容,这才寻找起桃卿,却发现他人不在了。
“卿哥哥人呢?”她立刻看向两位道君,“怎么不见了?”
总不能是他们两个把他藏起来了吧?
“桃桃有点累,先回去了,楚道友若是有事,不妨明日再找他。”
宿云涯一笑,抬手招来南舟,交给他一本功法:“给,答应过你的,你一直想要的《溯回剑诀》。”
“谢谢师兄!”
南舟兴奋地接过剑诀,赶紧打开看了几页,这才如珍似宝地将它放进须弥戒指,有些好奇地问宿云涯:“但是师兄,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想起听志怪故事了?”
他为志怪故事布置的场景当然不是立刻就能弄好的,而是早有准备,楚幼荷之所以提议讲志怪故事,也是他暗中煽风点火的成果,而这些都是得到了宿云涯的授意。
宿云涯一笑:“是为了守株待桃啊。”
“啊?哦……”
南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这只「桃」不是跑了吗,师兄好像没有等到啊?
“现在才是摘桃的好时机。”宿云涯弹了下他的额头,转身离开房间,“好好看你的剑诀,过几日我会校考你。”
他和裴之涣一起来到桃卿的卧房,准备再和他见一面,却意外地被金玉告知桃卿此刻并不在长庚殿,而是被神使叫去了九还殿。
——
九还殿。
桃卿尚且来不及思索从今往后自己如何与裴之涣相处,便得到神使相召,乘着雪白的辇车,一路疾驰到九还殿的殿前。
九还殿殿宇宏丽巍峨,通体雪白,是合欢宫耗费无数财力才修建而成的宫殿,只供神梦山的两位神使居住。
走下辇车,美貌的女神仆带领着桃卿走进空旷的宫殿,桃卿神色平静,心里却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他猜不出卯神使夜晚召见他的意图。
其实他不想来,但他更不能忤逆神使之令,否则卯神使一旦动怒,所引起的后果很有可能是合欢宫无法承受的,他不能不为宫中的师长们考虑。
当然,在坐上鸾车之前,他已经派人将此事禀告给了孔致孔师叔,如果他太久没回青鸾峰,孔师叔就亲自来九还殿寻他,至少还能从中周旋一二。
可卯神使叫他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侍寝吧?
回想着宴席上两位神使看他的眼神,桃卿觉得这不太可能,他们的眼神很平静,看他和看向旁人没有不同,心如磐石,根本不会为他的美色所惑。
……可是也并非全无可能,如果他们看中了他天生媚骨的体质呢?
怀着疑问和忐忑的心情,桃卿被女神仆带领着来到了卯神使的屋门前。
女神仆悄无声息地退去,桃卿站在门外恭敬地说:“卯神使安好,晚辈桃卿求见。”
“进来。”
屋中响起冷而淡漠的少年声音,桃卿闻言推门进屋,低着头向卯神使行礼。
“不必拘礼,抬头吧。”
桃卿恭恭敬敬地行过大礼,这才抬头看向卯神使,不由微微一怔。
少年一身雪色道袍,勾勒出松形鹤骨的清隽身形,面上没有佩戴白兔面具,五官秀逸绝伦,琉璃似的眼眸不染纤尘,平静无波,如同镜面一般,清晰地映照出桃卿的身影。
窥得神使的真容,桃卿更不安了,立刻垂下眼睫回避自己不敬的注视,莫不臣却毫不在意,对他说道:“你随意看,无须避开。”
“谢神使恩典。”
桃卿口中这般说着,实则还是不敢逾礼,低着头问莫不臣:“请神使恕晚辈愚钝,晚辈实在不知神使深夜相召有何赐教。”
莫不臣思忖片刻,决定先把桃卿钟意的白兔面具送给他,便拿过来斜扣在他头上:“我留着它无甚用处,既然你喜欢,今后它就归你了。”
“晚辈惶恐,怎敢当得神使如此厚爱!”
桃卿哪里敢收,手忙脚乱地摘下面具,想要立刻归还回去,却被莫不臣按住了手:“我从不收回下赐之物,既然你不喜欢,它就没有任何价值,直接扔掉即可。”
“晚辈惶恐……多谢神使赐予宝物。”
桃卿只能珍而重之地将白兔面具收了起来,其实他确实很喜欢这张面具,尤其上面的兔耳朵非常好摸,令他爱不释手。
莫不臣通过愿力感受到了他的雀跃和欣喜,微微点头,确认自己做得不错,又开口对桃卿说:“你去叫人侍奉你梳洗,梳洗过后就随我就寝。”
桃卿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失声问道:“神使?!”
“怎么?”莫不臣脱掉道袍,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神色平静地望他一眼,“还是你认为时辰尚早?”
桃卿以为莫不臣真的要他侍寝,吓得脸色白了,行礼央求道:“晚辈姿貌粗鄙,道体污浊,不堪侍奉神使金尊玉体,还望神使三思,收回成命,放晚辈回去。”
“为什么拒绝?”
莫不臣看向他,语气没有起伏地发问:“这不是你的愿望吗?你不想和裴之涣与宿云涯同床共枕,也不愿被他们搂抱,那么来我身边就可以了。”
桃卿满头雾水,不懂为什么不想和裴宿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就意味着他要和莫不臣一起睡,而更令他震惊的是莫不臣竟然看穿了他的内心,可他是如何得知的?
莫不臣回答道:“是你向神尊许愿在先,我作为神使得到你的愿力,作为报偿,就要为你实现愿望。”
这个说法中增加了一些不真实的修饰,但原理相同就够了:“在宴席上,你渴望摸到我的兔耳朵,为了得到你的愿力,我便叫你上来摸。”
说着,莫不臣抬手轻点发顶,黑发中支棱起两只雪白的兔耳朵,是用灵力变化而成的,比白兔面具的兔耳朵更加逼真,看着就软绵绵肉呼呼的。
他指着微微晃动的兔耳问桃卿:“还摸吗?”
桃卿这才知道卯神使种种反常的举动原来都是他造成的,惶恐地说:“不摸了!”
“没关系,你不必认为你在为我添麻烦,这很公平,我获得你的愿力,而相应地——”
莫不臣望向他,认真地说。
“无论有什么愿望都可以,我会为你实现。”
作者有话说:
(审核关系,上一章结尾少了一句话,这章作话补一下)
他靠上前,以额头抵住桃卿的前额,呼吸交融,暗香浮动。
他终于向桃卿言明。
“我不想只与你做好友。”
“但求卿卿……予我一夕之欢。”
第96章
被莫不臣琉璃般纯净淡漠的双眸凝视着, 桃卿怔忪片刻,有种受宠若惊乃至惶恐的感觉——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这样的承诺太重了,何况许诺之人还是今天才与他初次见面的卯神使。
即便知道神使收取愿力之后就要给出相应的回报, 但桃卿仍然觉得自己的愿力与承诺的价值并不匹配, 于是恭恭敬敬地婉拒了。
“多谢神使抬爱, 晚辈愧不敢当。祭拜莫道主是晚辈心甘情愿, 从不奢求回报,晚辈愿一生供奉道主香火, 无需神使报偿,今后晚辈定会注意不随意许愿,不为神使增添负累。”
说完, 桃卿彻底放下心来, 也感到挺不好意思的, 原来卯神使并不是对他心生绮念,他仅仅只是在回应他的愿望罢了。
“好, 日后你多加注意。”
莫不臣微微颔首, 自然不会拒绝桃卿的知情识趣。
但他已经到手的愿力还是淡粉色的,必须完成桃卿的心愿才能重新化为纯净的愿力, 所以他仍然要完成桃卿现在的心愿。
他说道:“如果你不喜欢和我共眠,也可以在九还殿随意选一间房休息,便不必与那两人睡在一起。”
桃卿脸上一热,不敢去想卯神使究竟听到了他的多少心声,连忙摆手道:“岂敢叨扰神使,晚辈今夜可以在师尊的清虚殿宿下。”
莫不臣点头:“也好。”
他不在意桃卿完成心愿的方式, 这于他倒是而言更方便。
如此一来, 他就不需要留下桃卿过夜了, 不过莫不臣也没有立刻放桃卿离去,而是指着头顶的兔耳说道:“你不想摸了?”
“?!”桃卿目露错愕,“晚辈……”
莫不臣道:“摸摸吧,它是我特意为你变化出来的。”不摸就浪费了这些神力。
他这样一说,桃卿就再也不能拒绝了,只好伸出颤巍巍的手,轻轻地碰上毛茸茸的兔耳朵:“是,神使,请恕晚辈失仪之罪……”
由神力化成的兔耳朵摸起来比面具上的兔耳更柔软蓬松,温热而鲜活,仿佛真正的兔子耳朵,好摸极了。
桃卿不禁沉醉于兔耳朵的绵软手感,但被莫不臣直勾勾地盯着,他心中压力着实不小,只摸了几下就收回手,怯怯地说:“晚辈摸够了,多谢神使恩典。”
“好。”莫不臣说,“不要忘记多多祭拜神尊,你去吧。”
“是,晚辈告退。”
桃卿退出莫不臣的卧房,离开了九还殿,正如他方才所说的一般,命令鸾车改道前往顾雪庭的清虚殿。
将整个身体窝在柔软的靠垫中,桃卿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才得空思考起了裴之涣对他说的话,什么予他一夕之欢……他怎么可能予得了?
震惊过后,桃卿慢慢地接受了裴之涣想要与他春风一度的现实,平心而论,他真的非常喜欢裴之涣的姿貌与品性,如果没有任何顾忌,他会欣然接受,可他又真的怕死……
桃卿抱着靠垫叹了口气,心里十分难过,既然不能答应,日后他就必须避开之涣了,还有星桥,他能感觉到星桥对他也并非毫无情愫……他们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心中百般纠结,桃卿向金玉传音,让她转告两位道君,今晚他要在清虚殿住下,他是不敢和他们说话了,姑且先躲一躲吧。
可没过多久,他的须弥戒指就热了起来,是宿云涯给他来了传音,桃卿没敢接,紧接着裴之涣的神道传音符就自动连通了,他方才想他太久,一不小心又触发了。
桃卿欲哭无泪,愤愤地扯着被变成桃花形状的传音符泄愤,可听到那两人的声音,他的手立刻一抖,双颊控制不住地泛起艳丽的红晕。
“躲我们?”
宿云涯低声一笑,桃卿简直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何必自欺欺人,就算今晚躲过去,那明日呢,后日呢?你总会面对我们的。”
桃卿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他更觉得能拖一晚是一晚,不然他真怕自己会被生吞活剥了。
“不说话?”宿云涯问,“那我们去清虚殿的殿门口拦你了?”
“别!”
桃卿声音发颤:“放我自己静一静好不好,总要让我考虑清楚……”该怎么跑路。
裴之涣没有难为他:“你好好休息,我等着你的答案。”说着他一顿,“但我不会等太久。”
宿云涯则是笑了一声:“没关系,我不逼你,但如果你敢逃,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住你。”
被他看穿心中所想,桃卿悲愤地将脸埋进靠垫里,只得屈辱答应:“我不逃。”
“你尽管住在你师尊那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们就接你回来。”宿云涯轻笑,“到时你要好好补偿我,不能厚此薄彼,方才我可吃醋得很。”
这叫什么话!!
桃卿面红耳赤,果断断开传音,就差把传音符扔出去了。
但他也实在不敢将传音符随身携带了,便叫驾车的奴仆暂时保管一下,一会送回长庚殿存好。
不多时,鸾车到达了清虚殿的殿门前,桃卿叫来管事,对他言明自己今晚打算住在清虚殿,让他派人备好房间,如果师尊没睡,他就先去拜见师尊。
管事将桃卿迎入清虚殿,告诉他顾雪庭还没休息,桃卿轻车熟路地走到顾雪庭的卧房门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轻轻敲响屋门:“师尊。”
“卿卿?”
屋中响起顾雪庭的声音:“快进来。”
桃卿推门而入,一股混合着药香的温暖水汽迎面扑过来,屋中摆放着浴桶,顾雪庭只穿着一身里衣,身体浸没于淡金色的药液中,竟是正在进行药浴。
年轻的男人衣衫湿透,朦胧地透出肌肤,黑发如瀑般散落下来,衬着肤更白,唇更红,眉眼俊美得勾魂摄魄。
桃卿怔忪一瞬,心道师尊果真天人之姿,风华绝代,立刻低垂下眉眼请罪道:“抱歉,弟子不知师尊正在沐浴,请恕弟子失礼之罪。”
“卿卿何罪之有。”
顾雪庭淡淡一笑,声音温柔地说:“是我叫你进来的,即便有罪,罪人也应当是我,我怎么会怪你。”
“多谢师尊。”
桃卿想着师尊果然疼宠自己,但他不能对师尊不敬,不该继续留下,便说道:“屋中怎么没人?我这就去叫人服侍师尊沐浴。”
顾雪庭微微摇头:“不必了,时辰已到,我该出浴了,何况我沐浴时向来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
说罢,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但卿卿与他们不同,为师有个不情之请,今日是为师的生辰,不如卿卿来侍奉我出浴,也好让我省些气力?”
他此言一出,桃卿哪里忍心拒绝,自然点头答应:“好,我来侍奉师尊。”
他走到浴桶边,扶住顾雪庭的手臂,顾雪庭借着他的力,从浴桶中站起身来,发出「哗啦啦」的水响,清晰地露出了宽肩窄腰。
桃卿只见过顾雪庭穿宽衣大袖的道袍,素来以为师尊身形清瘦,却不曾料到他竟然也有着一副肌肉漂亮的身躯,加上身量高,便衬得桃卿越发娇小纤细起来。
桃卿羡慕顾雪庭的身材,却也不对自己感到郁闷,他天生媚骨的体质注定他就是如此,面似桃花,肤白如雪,腰身纤瘦不盈一握,只有双臀挺翘丰满,适宜承受。
顾雪庭从浴桶中跨出来,修长的双腿线条紧绷,本已用上了力气,却好似站不稳,往桃卿身上猛地一靠,几乎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抱歉,突然有些头晕。”
顾雪庭的眼睛上没有蒙着绸带,他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颤抖着,低声说道:“你扶我去床边吧。”
“师尊,您怎么了?”桃卿闻言扶他到床边坐下,担心地问,“需不需要我叫来孔师叔?”
“没关系,只是药性太强,冲击经脉而已,稍后便好了。”
顾雪庭冲桃卿笑了笑,被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在床上躺好。
静默片刻,他忽地对桃卿道:“卿卿想不想今晚和为师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快写完的时候电脑出了点问题,就只好拿手机更新了,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用手机更新,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555所以字数也少了点,霸王票的感谢名单也只能移到下章了,手机整理不了555
第97章
师尊想要和他一起睡?
桃卿眨眨眼睛, 意外地低头望向床榻上的顾雪庭,发现在药浴的热意渐渐消退之后,顾雪庭的面容隐隐缺乏血色,眉眼间透出疲惫之态, 有着脆弱的美感。
他心想, 师尊身体本就欠佳, 白日大典又十分劳累, 他身为弟子,理当侍奉师尊左右, 可若是自己深夜做了绮梦,胡言乱语又乱动的,会不会惊扰到师尊?
桃卿在心里默默地埋怨了那两人几句, 突然想到其实他可以吃清心丹, 这样他肯定就不会梦到些有的没的了, 也不会被师尊听到什么。
“只要师尊不嫌弃我,我当然愿意和您一起睡。”
下定决心后, 桃卿声音里带着甜甜的笑意, 轻快地回答着顾雪庭。
对他而言,师尊如兄如父, 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和至亲同眠当然十分;
桃卿唤奴仆进来搬走药浴的浴桶,将屋子收拾好,自己则去浴池沐浴梳洗,换了身干净里衣,服用过清心丹, 返回卧房, 动作轻柔地躺在了床的外侧。
他对顾雪庭道:“若是师尊半夜口渴了, 叫我一声便好,我替您倒水。”
“好。”顾雪庭背倚床头温柔一笑,朝桃卿招了招手,“你靠过来。”
“?”
桃卿听话地靠近过去,顾雪庭伸手搭上他肩头,微微低下头在他脸颊上吻了吻。
“师尊?”桃卿心里一紧,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裴之涣等人的影响,他竟莫名觉得这个吻有一丝旖旎的意味,这让他不禁感到不安起来。
顾雪庭神色如常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从前你时常亲吻我,说喜欢我这个师尊,我便想着礼尚往来,也吻你一回,怎么,你不喜欢吗?”
“没有……我喜欢的。”
桃卿闻言红了红脸,放下心来,暗中唾弃自己龌龊。
师尊说得不错,他年少时仰慕师尊魔门第一美人的风姿,总是忍不住贼兮兮地跑过去偷亲师尊一口,但他很久没这么做过了……看来师尊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
“今日卿卿能来陪伴我,我心中很高兴。”
顾雪庭垂下眼睫,低声说道:“除了花师叔祖和孔师弟,我身边的亲近之人只有你了,他们二人或闭关潜修,或宫务繁忙,很难与我见面,卿卿既然已经回到宫中,不如时常来我这里坐一坐,和我说说话,好吗?”
桃卿踌躇一瞬,他当然很想陪着师尊,可他既想躲开之涣和星桥,未来又想去神梦山见识一番,这样一来就他必须离开合欢宫了……
但他转念一想,突然眸光一亮,既然他留不下来,那不妨邀请师尊和他同行,师尊三百年来几乎没有踏出过合欢宫半步,说不定也渴望外出游历,到时或许还能找到治好师尊眼睛和心疾的方法。
之后问问师尊好了!
于是他应下顾雪庭的请求:“今后弟子一定常常陪伴在师尊身边,不叫您感到孤单。”
“好孩子。”
顾雪庭轻声说着,又摸了摸桃卿的头发:“睡吧。”
“好的。”桃卿乖巧地应了一声,侍女进屋将烛火吹灭,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中陷入寂静,桃卿服用过清心丹,只要闭上眼睛就再升不起任何杂念,很快在顾雪庭身边沉沉睡去了。
可顾雪庭始终没有任何睡意,他静静躺了片刻,终是坐起身,试探着摸到了桃卿的手,轻轻地拢在掌心中,眉眼间充满了苦涩的意味。
心脏如若被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蔓延开绵密的疼痛。
卿卿离他越近,他的欲望就越是被无限放大,明知不该,他却依然充满私欲地将卿卿留在了身边,甚至诱哄他答应自己日后也要常常过来。
他明白自己大错特错,可除了卿卿,又有谁能垂怜他呢?
数日来他饱受心魔煎熬,幻象日夜不休地在他身边出现,引诱着他堕落,偏偏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因为他是卿卿的师尊,这世上最不该对卿卿动情的人也正是他。
他不想只是卿卿的师尊,无时无刻地渴望着与卿卿楚云湘雨,浓情蜜意,成为一对亲密爱侣。
于是他的心魔愈发严重了,甚至就在卿卿进来之前,他还因为药浴的药性过强,控制不住血气的涌动,做了一些荒唐事。
所幸有药香遮掩,卿卿毫无察觉,否则他更不知要如何面对卿卿。
那时他既自责又惭愧,但同样不可否认,他内心的深处竟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快意。
他玷污了他的明月。
顾雪庭静静地坐在黑暗中良久,终于有所动作,摸索着从枕头下取出一个药瓶。
这正是桃卿赠与他的蝉心丹,可使他们的梦境相连。
他始终无法忘怀那场镜花水月,如今他碰不得卿卿,却又思念成疾,那便让他们在红尘客梦中再度相遇吧。
——
九还殿。
桃卿离开后,莫不臣并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静静伫立片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兔耳朵。
兔耳朵是他用神力凝聚而成的,与他体内的经脉相连,因此就如同真正的耳朵,被桃卿抚摸时他是有感觉的。
他按照桃卿的手法抚摸着软软长长的耳朵,却觉得不如桃卿摸得好,没那么舒服,于是放下了手。
忽然,心魔的幻觉在他身边出现,眉眼艳丽的少年抱住他的手臂,笑盈盈地说:“既然师尊喜欢,那我继续为您摸兔耳呀。”
说罢,少年抬手抚摸莫不臣的兔耳朵,莫不臣立刻将神力收了回去,使兔耳消失了。
桃卿不在,他没必要浪费自己的神力为心魔提供破绽,况且幻觉就是幻觉,完全不如桃卿摸得舒服。
少年瘪瘪嘴,不甘心地消失了,莫不臣略一思忖,还是觉得幻境变得更加真实鲜活了,这说明顾雪庭的心魔再度加重了。
他抬手一挥,空气中的水汽在他面前化成一面水镜,映照出顾雪庭的元神。
果不其然,那些情丝的状况更加可怖了,盘根虬结地缠绕在顾雪庭的元神之上,丝丝缕缕,形成密不通风之态,如鲜血般红艳妖冶。
它们甚至延伸到了元神之外——莫不臣将画面一转,这才发现桃卿今晚是与顾雪庭同床共枕,这些细密的情丝响应着顾雪庭的渴望,攀爬到桃卿身上,疯狂得似乎想要将桃卿整个吞噬。
莫不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水镜,顾雪庭取出一瓶丹药,倒出其中一粒,叼在口中,随后微微低下头,似乎想以吻将丹药哺给桃卿。
可顾雪庭神识尽毁,目不能视,他无法确定桃卿双唇的位置,而桃卿被他摩挲着脸,有即将转醒的迹象,让他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待到桃卿重新睡熟,那丹药已有一半融化在顾雪庭口中,他便没有再以口喂药,只是简简单单地用手指将丹药塞入桃卿口中,喂他服下后,方才自己吞下了药。
莫不臣注意到顾雪庭相当在意服药的顺序,必须由桃卿先服过药,他才肯将融化在口中的丹药咽下,于是掐诀稍作推衍,大致明白了丹药的功效。
此药名为「蝉心丹」,功效是通梦,若有两人同时服下同一炉中的蝉心丹,神识就会在梦中交汇,做相同的梦境,同时保持着灵台清明,可以在梦中自由地交流。
梦境连通时,谁先服药,便会先进入谁的梦境,顾雪庭后服下丹药,就是为了让他自己进入桃卿的梦境。
但这瓶蝉心丹的主药年份不足,药效是残缺的,正常情况下,梦境主人醒来后不会记得自己的梦境,只有入梦之人才会记得。
也就是说,顾雪庭想进入桃卿的梦境满足自己的欲念,却又不希望桃卿记得这个梦。
莫不臣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进入这场梦境,他来到合欢宫的目的是为了除掉顾雪庭的情丝,也许正好可以用这个梦境作为开端。
桃卿的梦境渐渐成型,莫不臣趺坐下来,将自己的神识投入到了梦境之中,作为渡劫修士以及顾雪庭的正身,他无须服用蝉心丹便可以直接入梦。
下一刻,他神识一沉,已然进入了桃卿的梦境。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的翻车之旅即将开始——
做梦前;
垂耳兔:我要杜绝萨摩耶喜欢桃卿;
做梦后;
垂耳兔:我要杜绝萨摩耶喜欢卿卿,因为我更喜欢卿卿;
萨摩耶: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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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将自己的神识投入桃卿的梦境后, 莫不臣睁开双眼,发现梦境中的场景仍然是合欢宫,自己正站在羲和殿的殿门之前。
不同的是,梦中的他并非神道道主或者「卯神使」, 而是穿着一身合欢宫弟子的常服, 站在一群少年少女之中, 聆听着门中师长的训诫。
立于阶上的红裙女子妆容妩媚, 眸光扫过一众弟子,严肃地说道:“尔等既已入门, 为我合欢宫弟子,从今以后,务须尊师重道、恪守宫规。如有违反者, 轻则禁足思过、扑作教刑, 重则剥夺灵根、逐出师门,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是,路师叔, 弟子明白!”
一众新入门的弟子低首行礼, 唯有莫不臣静立不动,只是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他在梦中被赋予的身份是新入合欢宫的弟子, 并且是一个妖修——莫不臣摸了摸从头顶垂落的兔耳朵,看来桃卿对他的兔耳朵印象深刻,即使做梦都觉得他是只兔子。
他放下手,看向上方的红裙女子,因为桃卿的关系,这年轻女子他也认得, 她名唤路贞怜, 是桃卿的师姐, 和他关系很好,宴席时就在桃卿的左边。
路贞怜训诫过新入门的弟子们,正要带他们进祠堂祭拜祖师,忽然有位管事来报:“启禀路娘子,还有一位小郎君前来求见,希望能拜入我派门下。”
路贞怜眼都不眨,直接拒绝了:“告诉他这次大选已经结束了,他五年后再来吧。”
管事面露难色地说:“可他是桃月枝桃夫人送来的孩子,桃夫人说她家小郎君身具特殊道体,天资出众,还请路娘子稍作通融,给她几分薄面。”
“桃夫人?她回宫了?”
路贞怜面色一缓,语气温和下来:“既是桃夫人开口,那自然可以,你去把小郎君领过来吧,他叫什么名字?”
“禀娘子,小郎君名叫桃卿,乃是桃李的「桃」,卿卿我我的「卿」。”
“好名字。”路贞怜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想必是个美人吧?”
莫不臣静静听着,得以确定桃卿梦见的是他初入合欢宫时的情景,这样算来,他在梦中就是桃卿的师侄。
管事领了路贞怜之命,下山前去迎接桃卿,弟子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言辞之间颇为不满。
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遴选才得以入门的,可现在突然来了个师叔的旧识之子,看样子是不打算经过师门考核就要收进来了,这让他们都觉得颇为不公平。
而且桃卿不来,他们就不能拜祭祖师,还要让他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有人不无讥讽地说:“我倒要看看他有多美,才配得上「卿卿」这个名字。”
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天边飞来几只云鹤,为首的云鹤载着管事,先落在地面上,随后管事将桃夫人扶了下来。
桃月枝容貌只能算清秀,在修仙界是中人之姿,而合欢宫的弟子无一不是俊男美女,对自身的仪容颇为自傲,见桃夫人长相平平,他们哄笑起来,嘲弄地喊道:“卿卿快下来!”
最后一只云鹤颇为调皮,在天上多飞了一会才下来,管事伸手去抚,只见一只漂亮的手搭在管事粗糙黝黑的手掌上,显得幼嫩雪白,指尖泛着浅浅的粉。
云鹤上的少年探出身体,望向弟子们,当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弟子们静了下来,心神为他的姿貌所摄,既惊且艳。
少年乌发雪肤,容姿清媚,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衣衫,目露好奇之色地望向众人,双眸波光如盈盈秋水,纯净得如同误入深林的幼鹿,却是那般丰姿冶丽,艳色绝世,漂亮得勾魂摄魄。
他眨眨眼睛开口说话,嗓音干净清澈,泛着微微的甜意,动听至极:“方才是哪位仙师叫我?”
没人敢应声,方才起哄最狠的弟子此刻却是脸红得最厉害的,埋头缩颈混在人群里,祈求自己千万不要给美人留下坏印象。
桃卿从云鹤背上跳下,调皮的云鹤衔住他的衣摆,不肯放他走,桃卿便笑着摸摸它修长的脖颈:“好啦,以后我一定多去看你,放我去拜见仙师好不好?”
云鹤放开他的衣摆,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才与同伴一起飞走。桃卿跟在娘亲和管事身后,来到路贞怜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拜见路仙姬。”
“卿卿快起来。”
路贞怜满面笑意地扶他起来,喜爱之心溢于言表,挑起桃卿的下颌,细细地打量着:“桃夫人说你有特殊体质,果真不假,我闻到你身上有桃花香气,你是什么体质?”
桃卿红了红脸,有点羞于启齿,但还是乖乖说了:“禀仙姬,我是天生媚骨。”
“天生媚骨?”
路贞怜眸光一亮,变得更加热切了:“难怪我一见你就心荡神迷的……原来你是天生的合欢道种子。”
说着,她抚弄过桃卿的脸颊,与他前额相抵,暧昧地说:“我能叫你「卿卿」吗?我想以卿卿的资质,门中定然有长老愿意收你为徒,到时你就是我的师弟了,如何,你愿意和师姐同修合欢道吗?”
“路、路仙姬,这怕是不妥……”
桃卿初来乍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路贞怜轻轻一撩拨就瞬间羞红了脸,害羞地往后面退去,却一下子被她环住了腰肢。
“不必称我为「仙姬」,你尚未入门,不宜叫我「师姐」,那就叫我「贞怜姐姐」吧。”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路贞怜却只着迷地望着桃卿,已经被他深深迷住了:“快叫啊,卿卿,叫我「姐姐」。”
“姐……姐姐……”
桃卿被她调戏得满面红晕,声音发颤,如同初生的羔羊,身体轻轻发着抖。
他实在太乖太可爱了,路贞怜忘乎所以,满心只想将他好好疼爱一番,正欲亲他的唇,却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贞怜,你在做什么?”
路贞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喜爱桃卿,不慎被他的媚骨所惑,险些在一众弟子面前失仪,惭愧不已地向来人行礼道歉:“对不起,大师兄,是我失态了。”
大师兄洛春生微微摇头:“你理应道歉的人是桃小郎君,小郎君被你吓得不轻。”
路贞怜低头一看,果然桃卿又羞又怕的,立刻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卿卿,是我唐突了。”
桃卿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生气。”他顿了顿,露出怯生生的笑,“贞怜姐姐。”
路贞怜心神一荡,险些又被他迷住了,洛春生只好往她额头上一点,给她加了一道清心诀,让她的神智恢复清明。
洛春生说:“好了,贞怜,你去带着桃夫人和桃小郎君拜见花祖师吧,花祖师听闻桃夫人归来,心中定然欢喜。”
有清心诀加持,路贞怜总算规矩了许多,带着桃月枝和桃卿去拜见太上长老花问仙,桃月枝本是桃花树妖,当年受到了花问仙的点化,修出人形,与花问仙感情颇深。
三人走后,众弟子骤然爆发出热火朝天的议论声,多是在夸赞桃卿的美貌,对他惊为天人,也有人好奇天生媚骨是什么道体,又或是桃卿与他娘亲容貌为何如此不肖似。
莫不臣静静地旁观着,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来到梦中只是为了想办法去掉顾雪庭的情丝,桃卿如何与他没有关系。
洛春生放任弟子们吵嚷了片刻,忽然淡淡出声提醒:“好了,收声。”
他看似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实则颇具威严,师弟师妹们人人畏惧他,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更不必提,转眼间,整片空地上就已安静得针落可闻了。
“随我拜见祖师。”
洛春生转身走进祠堂,弟子们鱼贯而入,只见大殿中点燃了数千盏长明灯,列着合欢宫众祖师的玉像,开山的王祖师玉像高达十丈,其余则数丈到数尺不等,巍峨森严,震慑心神。
洛春生介绍道:“祠堂被布置过阵法,平日你们只能见到祖师们的牌位,唯有在五年一度的收徒大选中阵法才会散去,允许你们拜见玉像,一共持续一月。”
弟子们仰起头,震撼地望着宏伟的巨像,只有莫不臣没有入殿,神色平静地站在门外。
洛春生逐条宣读门规与祭拜祖师的规矩,弟子们按照规矩手持签香跪在蒲团上,这时莫不臣的身影便显得格外瞩目,他根本没有跟随弟子们一起祭拜。
“你为何不拜?”洛春生自然注意到了莫不臣,微微蹙眉道,“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速速进来祭拜。”
莫不臣负手而立,淡漠地说道:“他们不配。”
他乃神道道主,夺天地造化,与日月争辉,即使在梦中,亦不会向任何人下跪。
天下之人莫不向他臣服,而他从不臣服于天下人。
莫不臣不敬合欢宫祖师,洛春生脸色骤变,当即决定将他鞭笞二百神魂鞭并逐出师门,但合欢宫中有一兔妖长老,是莫不臣这个身份的先祖,问讯立刻赶来为莫不臣求情。
最终宫中决定保留莫不臣的弟子身份,但百年之内他不得拜任何人为师,亦不得修习正统的合欢宫功法。
除此之外,他将被关于深渊之底十日,十日后他需日日前往祠堂擦拭祖师玉像,直到阵法再度开启为止。
深渊之底是合欢宫祖师所创的刑罚,渊底无光无声,只有无限的死寂,是宫中最恐怖的刑罚之一。
但莫不臣跳下深渊时根本无动于衷,他天生无心,不懂何为恐惧,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修炼。
他千年没有睡眠,是因为他睡觉时不能修炼,但现在他身处在桃卿的梦境中,自身意识清醒,是可以修炼的,既然能修炼,待在何处便无所谓了。
十日后,他被一道法术从渊底接上来,兔妖长老不放心地守在深渊之前,担心自家子侄很可能已经疯了,却目瞪口呆地发现莫不臣不仅毫发无损,就连雪白的兔耳朵都没染上一星半点的灰尘。
他出关时,桃卿已经是他们的小师叔了,不过只是确定了辈分,还没有拜师。
桃卿仰慕魔门第一美人顾雪庭的风采,欲拜他为师,但顾雪庭深居简出,从不收徒,甚至不肯和桃卿见上一面。
这不正常,莫不臣进行了一番推算,发现梦境不知出了什么差池,顾雪庭竟还未入梦。
这就难怪梦中的顾雪庭不肯见桃卿了,当年桃卿就是求了整整一年,顾雪庭才终于答应收他为徒。
不过莫不臣并不打算采取什么手段,而是顺其自然,等待顾雪庭自己入梦,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宫中允许莫不臣休养三日,三日后他被派去擦拭祖师玉像,丰姿秀逸的少年一身雪色道袍,手持洁白拂尘,踏进了祠堂。
对于刚入门的弟子来说,擦拭高大的玉像难于登天,但对于法力高深的莫不臣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只需丢几道除尘诀,玉像立刻变得纤尘不染,莫不臣轻松完成了工作,转身向大殿深处走去,准备寻一处清净地方打坐修炼。
不过在路过祠堂的隐蔽之处时,他忽然听见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是衣物布料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片刻后桃卿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疑惑问道:“白师兄,你真的没记错吗,我一定要脱下衣服修炼?”
“卿卿放心,师兄怎么会骗你,这种法决就是要脱光衣服修炼。”
白复玉声音含笑,温柔地哄着桃卿,桃卿犹豫片刻,迟疑地答应了他:“那好吧,师兄,你不准骗我,不然我会生气的。”
莫不臣没有回避,径直走了过去,或许是因为他在梦中的身份是兔妖,哪怕并未刻意收敛,他的气息和脚步声也很微弱,没有引起那两人的主意,于是他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桃卿已经被白复玉哄着脱去了外面的道袍,里衣解开一半,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他以前没有接触过修炼,又很信赖温柔而彬彬有礼的白师兄,听闻白复玉所说的“吸收灵力就是要尽量让身体感受空气中的灵气,身体暴露得越多,就越容易感知”,便信以为真,准备脱下衣服向师兄请教,反正他们都是男子,无须避嫌。
桃卿低头解着里衣的系带,完全没注意到白复玉握着扇柄的手正渐渐收紧,眼底欲色涌动,嗓音微哑地唤道:“卿卿……”
他忍不住想要一把抱住桃卿,却忽然有一柄拂尘扫了过来,尘尾重重地甩到他头上,打得他脑袋生疼,人已经有些懵了。
他猛地扭头,就见兔耳少年面无表情地自他和桃卿之间穿过,琉璃般的眼眸睨他一眼,说道。
“我负责打扫。”他说,“出去,你太脏了。”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蹬起兔腿给了白毛狐狸一兔jio;
白毛狐狸:??
第99章
莫不臣打了白复玉一拂尘后便扬长而去, 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着实把白复玉气得不轻。
于是莫不臣再次因为不敬师长遭到了惩罚,这一次是五神魂鞭,不算很重, 但他自愿选择了更重的惩罚, 去深渊之底关禁闭一日, 因为对他来说去渊底根本算不上惩罚。
一日后, 他从渊底上来,兔妖长老痛心疾首地训斥莫不臣, 说他以前在族中明明也是个老实孩子,怎么一到合欢宫就变得如此顽劣不堪,再这样下去, 就是他也保不住他了, 到时候莫不臣就要卷兔毛走人了。
莫不臣安静地站在原地, 看似受训,实则闭目塞听地进行着修炼, 兔妖长老骂了半晌, 见他兔耳一动不动,都没支棱起来, 就知道他根本没在听,差点被他气死,举起拐杖就打:“我打死你这小兔崽子!”
“别!请涂长老息怒!”
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地跑了过来,挡在莫不臣身前,为他拦下了兔妖长老这一拐杖:“此事不能怪罪师侄,他都是为了帮我, 若长老定要责罚, 还是责罚我吧!”
长老闻言一愣, 缓缓放下拐杖,叹息着说道:“好吧,既然是桃师侄为他求情,那老朽姑且就放过他这一回。”
说完,他狠狠瞪了一眼莫不臣:“你给我好好反省!”
“……”
莫不臣放下微微抬起的手。若是桃卿再晚一息出现,兔妖长老便会身首异处,哪怕是在梦中,他也不会对攻击他的人手下留情。
兔妖长老气呼呼地走了,桃卿转过身来望向莫不臣,愧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莫不臣不认为他做错了什么。
“都是我连累了你,才害你受罚。”
桃卿小声道:“我知道你对白师兄不敬是为了帮我解围。都怪我太过天真,不知晓正确的炼气方式,也不知在修仙界中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双修,这才不曾提防白师兄,幸好有你提醒,后来我找机会逃走了,真是多谢你了。”
“不必谢。”莫不臣实话实说,“我没想帮你。”
他说白复玉很脏,是因为白复玉的愿力色泽斑驳,说明他的心中充斥着种种欲望,而桃卿的愿力却是最纯粹的白,他只是看不得白复玉污染桃卿的愿力而已。
但桃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为莫不臣口是心非,因为无论怎么看,莫不臣都是在为他打抱不平。
他取出备好的谢礼送给莫不臣:“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我叫桃卿,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莫不臣没有拒绝,将谢礼随手收起,但他并不清楚自己在梦中的名字,亦不欲暴露自己的真名,便说道:“你可以叫我「九郎」。”
方才兔妖长老训斥他时,就是叫他「九郎」,因为他在族中排行九。
“好,九郎。”桃卿甜甜一笑,雀跃地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住祠堂。”莫不臣不想去弟子精舍,正好以惩戒作为理由,“我必须将所有玉像擦拭干净。”
桃卿闻言毫不犹豫地说:“我帮你一起擦。”
“不用。”
莫不臣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桃卿,他还是用除尘诀更快。
桃卿遭到拒绝,当时没有再继续跟着莫不臣,不过在粘人这方面他从不轻易放弃,对顾雪庭是,对莫不臣同样是。
从这天开始,桃卿除了每日去清虚殿求见顾雪庭之外,还要再来羲和殿寻找莫不臣。
他见莫不臣时次次都不空手,总要带些东西,或是新奇的吃食和小玩意,或者是他搜寻得来的功法,林林总总,很快就装满了小半个储物袋。
此外,他在修炼合欢宫心法遇到不会的问题时,会时常向莫不臣请教。
不过名为请教,莫不臣能看得出来,桃卿这是变着法地教他心法,因为他被限制百年内不得修习合欢宫的正统道法,桃卿担心他赶不上进度,修为低微,日后会受人欺负。
莫不臣不排斥桃卿的善良,哪怕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用处。
况且桃卿每次找他时,身上总会浮出星星点点的白色愿力,虽然是在梦境之中,但这些愿力是真实的,有助于提升他的修为。
这一日,桃卿又来找他,在这个偌大的合欢宫中,除了娘亲之外,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莫不臣,只有莫不臣对他的美貌视若无物,不会想方设法地骗他上床。
只要待在莫不臣身边,他就倍感安心,什么也不用烦恼,因此他格外喜欢莫不臣。
他抱着膝盖坐在蒲团上,安静地待在莫不臣身边看他打坐修炼。
少年唇红齿白,肌肤盈光,睁开琉璃般的双眸时,正如一尊无悲无喜的玉像,淡漠地看着桃卿,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要是九郎能有一点点喜欢他就好了,这样他们就能做朋友了……
桃卿默默地想着,忍不住将脸埋在臂弯里,小小地叹了口气,可是他丝毫看不透九郎的想法,就不敢开这个口,甚至有点担心九郎是不是讨厌他。
自他身上散溢出来的愿力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淡粉色,莫不臣将它们接在掌心中,感受到桃卿的心声,开口问道:“你想和我做朋友?”
“你知道?”
桃卿眨眨眼睛,有时他真的会认为莫不臣会妖术,才能准确无误地看穿他的心思。
他红了红脸,轻声说道:“是啊,我没什么朋友,九郎又对我很好,我当然想和你做朋友。”
“我没有朋友。”莫不臣思忖片刻,问道,“朋友需要为你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桃卿眸光一亮,甜甜地说,“只要你愿意将我当成你的朋友就好。”
“可以。”莫不臣颔首,“你是我的朋友。”
即便他并不懂得朋友的真正含义,但桃卿想要他就给,没什么是他给不了的。
听到莫不臣亲口承认他们两个是朋友,桃卿开心了好一会,大着胆子伸手勾住他的手臂:“可以抱抱你吗?”
“你抱。”
莫不臣调整好姿势,将手臂伸出去,方便桃卿抱着。
与此同时,愿力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充盈着他的神力,看来他日后应该和桃卿多加接触才是。
桃卿得寸进尺:“我能摸摸你的兔耳朵吗?”他想九郎的摸兔耳朵很久了。
“好。”
莫不臣回应着他,低头将兔耳送到他的眼前。
他低垂眼眸,纤长的睫毛遮住双眸的淡漠和冰冷,主动送兔耳的模样显得十分温顺。
桃卿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摸一只真正的小兔子,心都快化了,放肆而大胆地将手搭在莫不臣的兔耳朵上,来来回回地抚弄着。
兔耳朵毛茸茸的,桃卿的手指放上去就会陷入雪白的绒毛里,莫不臣任由他摸,如玉的面容泛起薄红,因为这一回桃卿摸得格外久,而兔耳又是他真正的血肉,比神力凝聚出来的还要真实。
他没什么表情,沉默着不发一言,却控制不住本能的反应,兔耳朵都变红了。
桃卿沉浸在这软绵绵毛茸茸的手感中,摸了好久才注意到莫不臣面容上的绯红,不由吓了一跳,讪讪地放下手:“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有。”
莫不臣摇摇头,头顶的兔耳彻底支棱起来,跟着晃了晃,还残存着酥酥的感觉,挺舒服的,他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你想摸就摸。”
见他不讨厌,桃卿松了口气,露出开心的浅笑:“多谢九郎。”
“嗯。”莫不臣颔首。
“那……我还有个问题。”桃卿抠着蒲团柔软的草芯,小声问他,“你有兔尾巴吗?”
“……”莫不臣说,“没有,修炼没了。”否则打坐不方便。
他想了想,问道:“你想摸?”那也不是不能变出来。
桃卿连忙摆手:“不不,我没有。”
他就是好奇而已,真的没想摸,那也太轻浮了,他又不是他的那些师兄师姐们!
莫不臣道:“想摸就和我说。”
桃卿耳朵红了,嗫嚅着应道:“好……”
——
自从莫不臣承认他和桃卿是朋友之后,桃卿就更喜欢粘着他了。
他们交换了传音符,桃卿的传音符就是一枚小玉桃,莫不臣则是随手捏出了一枚神道传音符,只要桃卿反复默念他的名字,就可以传音给他。
两个月后的某日,莫不臣正在打坐修炼,忽然接到桃卿的传音,桃卿带着一点哭腔说:“九郎,呜……求你,快来帮帮我,我被师兄们缠住了……”
他说话时,还隐约传来了师兄们饱含笑意的声音:“卿卿别害羞,乖,脱下来给师兄们看看,我们怎么会骗你呢?”
“不行,你们说谎,我就知道你们又骗我了!”
莫不臣推算出桃卿的位置赶了过去,是在一位师兄的宫殿里。
其实凭莫不臣在梦境中的身份,他没资格进入宫殿,但桃卿向他求救时忽略了这一点,因为在他心里莫不臣太可靠了,只要他想,无论是什么事莫不臣都能为他做到。
事实也确实如此,莫不臣走进宫殿便如入无人之境,大殿中燃烧着甜腻的熏香,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件道袍,内室中,桃卿可怜地缩在床上,抓紧里衣的衣襟,伸出脚将几位师兄往外推。
“别……你们别过来。”
“卿卿别和师兄们说见外话,你想要解开身上的牝牡术,师兄们当然要脱掉你的衣服才能帮你看,真的不是骗你。”
几个师兄耐心地哄着他,语气温柔极了:“若是牝牡术效力太强,就要双修才能解开了。乖卿卿随便选,师兄们给你做炉鼎,任你采补,帮你解开牝牡术,你说好不好?”
“你们就是在骗我!”
桃卿又羞又气的,满脸通红,进合欢宫两个多月,别的他还可能不太懂,但只要师兄师姐们一让他脱衣服,那一定就是骗他的说辞,就是为了和他双修。
“快放我走!”
“乖卿卿别生气,和师兄们双修又不吃亏,难道你还嫌我们貌丑吗?”
桃卿的师兄们自然无一不英俊,又兼修秘法在身,更显魅力无穷,常人极难抗拒他们。
但就在此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少年既冷且淡的声音:“的确貌丑。”
“谁?”
师兄们皱眉回头看去,只见丰姿秀逸的少年手持拂尘,站在屋门口看着他们。
凭着他的兔耳朵,他们瞬间认出了他的身份:“就是你伤了白师弟?”
莫不臣没有回答他们,只是看着床上的桃卿,对他说道:“我来了。”
桃卿小声叫他:“九郎……”
“你让我救你,没问题。”莫不臣这才将余光扫过桃卿的几位师兄,平静地说道,“那我就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不敬师长?我的强项就是鲨师长,我看谁敢当我师长;
——
是的,桃桃的师兄师姐们全都是一群屑人,桃桃刚入宫时天天骗他,因为白复玉和路贞怜骗得最多,所以跟桃桃最熟悉(桃桃: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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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莫不臣在谈及杀人时, 语气寻常得好似只是准备折下含苞欲放的花枝,以至于桃卿的师兄们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几位师兄的境界少说也是金丹圆满,面对一个入门不久的小弟子, 他们冷嗤一声, 面上浮现出讥讽之色:“你想杀我们?”
“只要桃卿想。”
莫不臣一摆拂尘, 眼若琉璃般纯粹通透, 不含感情地望向桃卿的师兄们。
与他对视的一刹那,几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的目光穿透了神魂, 惊出一身冷汗,趁此机会,桃卿连忙跳下床, 拉着莫不臣的手就跑。
他带着莫不臣跳上云鹤, 向青鸾峰飞去, 几位师兄没有追上来,虽说他们很想与小师弟春风一度, 但他们从不强迫他, 方才也是以逗弄居多,既然他这么不愿意, 那他们也不会不识趣地还要将人带回来。
云鹤飞到青鸾峰山脚下的精舍,将莫不臣和桃卿轻轻放了下来。
这里是莫不臣的居所,擦拭玉像的惩戒结束后,他不打算去弟子精舍,桃卿得知后便将这座精舍借给他居住,颇令其他弟子一阵眼热。
桃卿拉着莫不臣走进去, 不忘警惕地看了看窗外, 确认没人追来后, 他才松了口气,充满感激地莫不臣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莫不臣点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那是救,他又没杀了这几个人。
“以后不准你再说杀人的话了。”桃卿拉着他的手,嘱咐他道,“我会为你求情的,不让师兄们罚你,他也不要再如此莽撞了。”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散发出愿力,于是莫不臣没应声,他也不是事事都会答应桃卿的。
桃卿安静下来,轻咬着下唇,脸上的红晕始终没有散去,眉眼间流露出为难之色,小声地说:“九郎,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你说。”莫不臣道。
桃卿的脸越发红了,表情羞得不行:“我中了牝牡术,但不知晓解开它的办法,师兄师姐他们不让我学,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九郎,你知道什么是牝牡术吗?”
莫不臣没有用神力推算,微微摇头回答他:“不知道。”
“就是、就是……”桃卿的眼睛泛起隐隐的水光,“雌雄同体之术,我现在……”
雌雄同体?
莫不臣闻言,目光向下扫去,桃卿面色红如滴血,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乱看!”
莫不臣没有动,任由桃卿捂他的眼睛,平静地问:“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牝牡术是宫中的一卷秘法,我只学过上半卷,解术之法应当在下半卷,但我遍寻宫中都找不到,师兄师姐们故意把它藏了起来,所以我只能拜托你帮我找一找。”
桃卿放下手,可怜地望着莫不臣。
他想要解除牝牡术的决心格外强烈,淡粉色的愿力汹涌澎湃地涌了过来,莫不臣全部收下,点头说道:“可以。”
说完,莫不臣顿了顿,又道:“我知晓其他解开牝牡术的方法,你可愿一试?”
“你真的有别的办法?”桃卿迟疑地问,“可是你方才还不清楚什么是牝牡术……”
“这个方法可以解开很多术法,不限于牝牡术。”莫不臣说,“若你不愿,我这就为你去找下半卷功法。”
桃卿踌躇片刻,心想着让九郎试一试也可以,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实在不行,他再求九郎代他寻找下半卷秘法,宫中人都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好,也许师兄师姐们也会有意瞒着九郎。
“多谢九郎,劳烦你为我试一试吧。”
哪怕需要他褪去衣物让九郎一探究竟,他也认了,他相信九郎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莫不臣点点头,雪白的兔耳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起来。
他拉过凳子,自己坐了上去,又对桃卿说:“你面对面地坐在我的腿上。”
桃卿耳朵一红,乖乖地走了过去,依言坐上莫不臣的大腿。
莫不臣抱住他的后腰,示意他低下头,以前额抵住桃卿的前额,注入神力,令两人的神识与髓海相连。
神识相连的一刻,巨大的冲击感山呼海啸般地喷涌而来,桃卿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忍不住呜咽出声,浑身颤抖地紧紧抱住莫不臣的后颈。
相连的神识方便莫不臣探明了牝牡术是如何运转的,接着他注入神力,将桃卿体内的牝牡术消抹得一干二净。
神力运转时,桃卿颤得厉害,实在忍不住,一口咬上了莫不臣的兔耳朵。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很短暂,不过短短几息,结束之后,莫不臣将桃卿放到床上,看着他抱着被子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从耳朵到脖颈的肌肤全都红透了。
“你可以自己看一看牝牡术消失了没有。”
莫不臣转身离去,在精舍之外等候着,过了片刻,桃卿叫他进去,这时他已经有力气坐起来了,靠在床头害羞地向莫不臣道谢:“多谢九郎。”
“嗯。”
莫不臣点头,除去面容上的薄红和兔耳朵的牙印之外,他眉眼与神色皆冷,完全不似桃卿受到了那么大的影响,甚至像是在他心中没有留下任何涟漪。
桃卿注意到他的冷静,心中更加难为情起来,忍不住尴尬得直抠被角。
他不知道别人有类似的经历时都是什么反应,可能是他反应太大了,九郎才是正常的。
不知为何,桃卿突然有点难过,不过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似乎是有些伤感于自己的没出息,总是在九郎面前丢脸。
九郎好像一直就不怎么喜欢他,说是两人做朋友,其实也只是他一厢情愿,九郎不过是随波逐流,任他折腾,他甚至从未叫过他一声「小师叔」,一点也不跟他亲近……
桃卿心里难过,脸上则是火辣辣的,赶紧穿好鞋袜下床,对莫不臣说道:“你继续修炼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看到愿力已经转化为纯净的白,莫不臣没有留下他的理由,应了一声说:“好。”
他毫无挽留之意,也没有对刚才的行为作任何解释,好像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桃卿就更没有脸面待下去了,匆匆逃离了精舍。
之后的一个月,桃卿没有再找过莫不臣,也没有新的愿力送来。
莫不臣没有放在心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的修炼,直到入梦四个月期满,他决定将神识退出梦境,去梦外寻找顾雪庭,将他的神识进入梦境。
四个月中,莫不臣没有再次遭遇心魔,经过推算,他得知蝉心丹的梦境与心魔不会同时出现,既然顾雪庭没有出现在梦中,那便可能是他在入梦之前被心魔缠住了。
是夜,莫不臣从打坐中苏醒过来,睁开双眼,正准备退出梦境引来顾雪庭的神识,窗外却忽然飘进了许多淡粉色的愿力。
这些愿力只能来自于桃卿,莫不臣已有一月不曾见过愿力,抬手将这些光点托住,聆听着桃卿的心声。
桃卿心中所想的正好与他有关,他之所以一个月没来见莫不臣,最初是因为太害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后来则是因为他发现莫不臣从不主动联系自己,便等着莫不臣自己上门。
谁知莫不臣竟然一个月都不曾联系他,他们两人的关系可以说全是靠桃卿维持的,这令桃卿越发难过了,甚至开始怀疑莫不臣是不是讨厌他。
那天莫不臣答应桃卿做他的朋友,这本让桃卿很高兴,可两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并没有感觉到莫不臣对他有一丁点朋友的喜欢,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的眼神没什么不同。
一方面,桃卿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死缠烂打,莫不臣是迫于他小师叔的身份才勉强给他个面子;另一方面,桃卿又觉得莫不臣连白师兄他们的面子都不给,就更没必要给他面子了,所以他完全猜不透莫不臣与他往来是出于什么目的。
莫不臣知道桃卿的感觉并没出错,他对桃卿谈不上喜欢——并非桃卿有什么不好,而是他自身没有感情,无法对任何人产生任何情绪。
但与他相反,桃卿很喜欢他这个朋友,也将他视作在合欢宫中唯一的朋友,他伤心的不仅是莫不臣不喜欢他,而且这样一来,他就无法让莫不臣开心了,明明莫不臣为他做过那么多事,他却没什么可以报答他的。
所以在这份愿力中,桃卿许下的心愿是希望莫不臣今后能够开心快乐,当然,最好也能有一点点喜欢他,一点就够了,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同样的快乐了。
莫不臣手捧愿力,站在原地静默良久,其实对他而言,这才是桃卿对他所许下的最难以完成的心愿。
他天生无心,感知不到任何情绪,是天生的无情道种子,而同样的,他生来不懂任何感情,很难渡过有情之劫,是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采用化身渡劫。
他渡过一道又一道劫难,完成一个又一个愿望,但从未有过任何一个愿望是希望他能够开心快乐,即使有,那些人祝愿的也都是他的化身,而不是他自己。
桃卿是唯一一个希望他快乐的人。
甚至希望他可以喜欢他。
莫不臣思忖片刻,认为自己可以满足桃卿的愿望,尽管很难,但不是没有办法。
他退出桃卿的梦境,以水镜观摩顾雪庭的元神,发现顾雪庭没有入梦果真是因为被心魔纠缠,于是他顺手除去了顾雪庭的心魔,这样他便可以顺利入梦了。
至于桃卿的心愿——
莫不臣观望着顾雪庭元神上的一条条情丝,随手取出一条,放进自己的元神之中。
只要他种下顾雪庭的情丝,成为有情之人,就可以满足桃卿的心愿了。
作者有话说:
100章了!垂耳兔翻大车之旅正式开始——
天天把桃桃当成他的愿力atm机,他即将为自己的屑付出各种惨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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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莫不臣没有取出顾雪庭体内所有的情丝, 只从千百条中抽取了其中一条,置放在自己的元神之上,用来满足桃卿的心愿。
种好情丝后,他抬手抚了抚心口,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不过是纯粹地感觉到元神上多了一些重量而已。
这是因为顾雪庭的情丝尚未和他的元神融合在一起, 待情丝融入后, 他应该会继承顾雪庭的感情,很轻易地喜欢上桃卿, 完成他的心愿。
莫不臣冷静地做着分析,理智立于高点,冰冷地审视着即将诞生的情感, 这种三千年来他从未拥有过的陌生之物。
但等待片刻, 他的心湖依旧澄明, 没有萌生出任何与情感有关的想法,于是他准备返回梦境, 既然已经解除了顾雪庭的心魔, 他就可以在梦中等候他了。
莫不臣回到梦中,思索一下, 决定这就带着情丝去见桃卿一面。
既然桃卿希望他主动找他,那就去吧,他留在梦境中的另一层目的就是满足桃卿的心愿,获得更多愿力。
他走出精舍,来到青鸾峰顶的长庚殿,侍女见他到来, 立刻通禀了桃卿, 桃卿很快便跑出来见他, 匆忙得连鞋袜都没有穿,赤裸着莹白柔嫩的双足。
莫不臣视线扫过他的双足,开口问道:“冷吗?”
桃卿怔了怔,回答道:“没关系,我不冷。”
说着,他露出了甜甜的笑意,眸光明亮而柔和,软声撒娇道:“你在关心我吗?”
莫不臣想了想,颔首说道:“是。”
他方才所想的确实是桃卿冷不冷,若是冷,那就穿上鞋袜,这应当就是关心,是情丝给予他的。
他再抬眼看向桃卿,发现桃卿给他的感觉也有了不同——他知道桃卿很漂亮,但以前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正如观赏一座精致的玉雕,他不会说它丑,却也不会发自内心地认为它好看。
可现在变得不一样了,因为有了情丝,他便有了喜恶,而桃卿所拥有的正是最符合他喜好、处处漂亮到他心里的容貌。
莫不臣在心中对比了一下,嗯,笑起来比不笑更好看。
这是相当微妙的感觉,不变的平衡突然被打破,向一方倾斜,令他感到不适。
他的本能在告诉他这是错误的、不该出现的,可从理智上来讲,就连「感到不适」也是情丝作祟的结果,他原本是没有这种情绪的。
宛如稚童学走路,莫不臣垂眸静立,细细地体会着自己的情绪变化,说出的每一句话、产生的每一个念头,都足够他思考良久。
他不说话,也不理会桃卿,桃卿开心的笑容淡了下来,气呼呼地说:“你怎么不理人?”
莫不臣抬头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桃卿更气了,他本就埋怨莫不臣的冷漠,竟然一个月不和他联系,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却一副神情不属的模样,说不准根本就不是自愿来的,也不是真的想看他。
他又生气又难过,将脸扭到一边,心口发闷地说:“你自己想吧。”
桃卿生气了,他气什么?
莫不臣如他所言般思考起来,片刻后得出结论,对他说道:“对不起。”
桃卿终于肯用眼尾余光瞄他一眼:“你向我道的什么歉?”
“不该不理你。”莫不臣说,“也不该一个月不来找你。”
“原来你还知道啊……”
桃卿先是小声嘀咕,后来忍不住越来越大声:“为什么我不去寻你,你也不来寻我?是不是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是我一厢情愿,强迫你跟我做朋友?”
“如果你不喜欢我,直接和我说清楚就是了,我不会纠缠你的,你也别让我、让我……”他的尾音有点颤,“这么难堪。”
莫不臣安静地听完,说道:“我没有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一个月不来找我?”
这是桃卿心里的结,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我在修炼。”莫不臣说。
“你明明还是不喜欢我……”桃卿委屈巴巴的,“否则怎么连抽空见我一面都不肯。”
莫不臣说:“只要你找我,我不会拒绝见你。”
他说完,见桃卿还是满脸失落难过的表情,便走上前去,将头低下,给桃卿摸他的兔耳朵,他认为桃卿不会拒绝。
“只给你摸。”他说,“可以吗?”
桃卿闻言一怔,怒气消散了不少:“真的吗?”
“对,随你摸。”莫不臣说,“只要你喜欢。”
桃卿不跟他客气,用上点手劲,狠狠地摸过一遍兔耳朵毛,赌气地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莫不臣只言:“我会喜欢你的。”正如你所愿。
事实证明桃卿还是相当好哄的,哪怕遭到莫不臣一个月的冷遇,也很快就被哄好了,甚至并不过问莫不臣以前是怎样看待他的。
“那就说好了。”他的语气又软又甜,“九郎要和我做好朋友。”
“嗯。”
莫不臣应着,见他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心弦微微一松,仿佛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桃卿指着床榻,撒娇似的命令道:“你个子太高了,我的手举得好累,你坐下来给我摸耳朵。”
“好。”
对于他的要求,莫不臣无不应从,他脱下布履,趺坐于床上,微微垂下头将兔耳朵露在桃卿眼皮下。
少年仙姿玉色,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低垂着眉眼的模样着实温驯极了,桃卿心里一软,只觉得莫不臣好似和平时比起来变得有哪里不同了,虽然他说不上来,但是他喜欢。
他本来是打算重重地揪几下兔耳朵,让莫不臣觉得疼,可现在他舍不得了,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的兔耳朵怎么可以随便乱揪。
他将手心放在兔耳朵上,温柔地抚摸着。两只兔耳朵的手感还是那么绝佳,柔若无骨,又软又毛茸茸的,简直令他爱不释手。
要是九郎哪天可以变成兔子原型让他抱一抱就好了……他情不自禁地想着。
他将软乎乎的兔耳朵整个包在两只手掌之间,连带着耳朵根一起,轻轻揉搓了几下。
他并没有注意到莫不臣突然挺直背脊,置于双膝上的手蓦地收紧,十指攥成拳,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绯红。
对于莫不臣而言,这是一种相当陌生的感觉,他似乎是有些喜欢的,却更想要拒绝,桃卿的触碰既像恩赐,也像折磨,令他相当地不适应。
很快他的身上出了薄汗,呼吸也越发不平稳,哑着嗓子制止桃卿道:“别摸了。”
他握住桃卿的手腕,手心又热又潮,桃卿这才注意到他蹙起了眉头,立刻缩回手,有些不安地问:“我弄疼你了?”
“没有。”莫不臣深深吐息几回,垂着眼睛说,“改日再摸吧。”
“那……那现在……”
“你先回去。”莫不臣闭上眼睛,默念清心诀,却消散不掉这股令人烦躁的热意,“我会找你的。”
“你真的不要紧吗?”桃卿小心翼翼地问着他,“需不需要我留下来看护你?”
莫不臣摇摇头,下床为他打开了门,桃卿见他送客之意如此明显,心里不是生气,而是惭愧和担心:“九郎……”
“我不会因此讨厌你。”
莫不臣解释着,从桃卿身上移开目光,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希望桃卿多碰碰自己,而他的理智则不允许他这样说,也许这会将他置于险境。
如果桃卿再不离开,他不会管他伤不伤心,直接逐客。
好在桃卿没有继续坚持,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莫不臣关上屋门,在床上打坐,运转神力压制,却依旧无法驱散自内里散发出来的热意。
……
整整三日,莫不臣一直发着高烧,身体滚烫,呼吸也是热的。
每当他从桃卿的梦境退出去,他就会恢复正常,可再次返回梦境时,身体的高温仍然持续不散,始终在纠缠着他的元神。
他对桃卿说他生病了,桃卿忧心不已,提出过来照顾他,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他不想看见桃卿,因为这三日中他一直没有停止想过桃卿,正因为心心念念,才更加不能相见。
又一次退出梦境后,莫不臣推算了自己在梦中的病因,以及该如何医治,却得出了一个颇为棘手的结论——
“你这是发春了!”
兔妖长老怒气冲冲地教训着莫不臣,要不是看他太虚弱了,只能躺在床上,他就直接抄起拐杖揍他了。
“我嘱咐过你多少遍,我们兔妖绝不可以给任何人摸耳朵,除非你想迎娶那个人做你的道侣,你的兔耳朵只能给你的道侣摸!”
“现在倒好,你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又不肯交待摸你耳朵的人是谁,我可救不了你,你自己熬着去吧,熬上三个月就结束了!”
长老不停地用拐杖敲打地面,把石质的地面敲得震天响,越说越恼火,最后索性甩手不管,怒火中烧地走人,留下莫不臣自生自灭了。
“嘭!”
屋门被狠狠一甩,整间精舍总算安静下来。
莫不臣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汗水打湿了他的里衣,隐约透出修长漂亮的身体线条。
他重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取出桃卿的传音符,给他发去了传音。
几乎是下一刻,传音被人飞快地接了起来,粉色玉桃中传来桃卿担忧的声音:“九郎,你终于肯联系我了,现在你怎么样了,你的病好了吗?”
“不太好。”
莫不臣干净冷淡的少年声线此刻哑得不成样子,如实说道:“若是不服药,我的病会持续三个月,为了用药,我必须请你帮我。”
桃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需要吃什么丹药?我一定为你找来!”
“你的衣物。”
莫不臣低声说:“我需要借用一件你的贴身衣物。”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垂耳兔:我有病,桃卿是药,不过我只要舔一口糖衣就够了;
以后的垂耳兔:我的药,我的药呢?药是我的命,我不能没药(因为吸不到桃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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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九郎治病用药需要用到他的衣服?
听到莫不臣的话, 传音符另一头的桃卿面露疑惑之色,并不能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处。
但无论怎样,这个忙他还是一定要帮的,有什么疑问可以等到见面再谈。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回复莫不臣道:“我这就整理好给你送过去。”
他们断开传音, 莫不臣轻轻闭着双眼, 呼吸发沉, 倚靠在床头等待着。
不多时,桃卿赶到精舍门口, 敲响了屋门。
门应声打开,里面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馥郁清新的异香,如同雨后的草木香气, 泛着湿润的气息, 非常好闻, 桃卿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莫不臣面无表情地凝视他片刻,哑声问道, “你的衣服呢?”
“在这里。”
桃卿递上储物袋, 目光落在莫不臣身上,见他面容绯红, 身上只穿着里衣,明明才换上不久,却又被汗水打湿了大半,黑发也是汗湿的,整个人如同刚从热水中捞出来一般。
难道是九郎的里衣不够穿了,才找他借了几身?早知如此, 他就给他带几身新衣服了。
桃卿有点懊恼, 可储物袋已经落入莫不臣手中, 他不好再拿回来了,只得等着下次探访时再补上新的。
“多谢。”
莫不臣接过储物袋就要关门,桃卿连忙按住门板:“你不放我进去陪一陪你?”
若是留桃卿在这里,只会加重他的病情。莫不臣如此想着,口中说道:“不必了。”
“可是我不放心你……我就坐一小会,看你吃过药就好了,若是有哪里我能帮得上的,我也可以帮你,你就放我进去吧。”
桃卿软声央求他,心想着九郎这一回似乎病得不轻,他身为朋友理应陪护,就算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他至少可以让九郎开心呀。
他关切莫不臣的想法格外强烈,甚至化了星星点点的愿力,莫不臣见状自然不会再拒绝他,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讨厌桃卿陪着自己,便转身让开道路:“进来吧。”
桃卿欢喜地进了屋,莫不臣给他倒茶,手却因高热而酸软无力,将茶倒洒了,泼了自己一身,所幸茶是冷的,没有烫伤,他想了想就没去换衣服,反正一会也要全部脱掉。
见他连倒茶的力气都没有了,桃卿连忙赶他回到床上躺着,莫不臣没有坚持,回到床上打开桃卿送来的储物袋,取出几套里衣。
几身里衣都非常干净,泛着极淡的熏香气,却没有桃花香。
莫不臣轻嗅一下,抬头问桃卿:“这几身都是你不常穿的?”
桃卿越发觉得他就是要借衣服穿,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里衣能不能给九郎穿,毕竟九郎还是要高出他不少的:“嗯,都是我穿过一两回的,要不要给你换成新的?”
谁知莫不臣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我要你常穿的。”他略一思忖,又补充一句,“最好是不曾洗过的。”
这是什么古怪的要求?
桃卿难以置信,瞪大眼睛望着他:“我现在拿不出来……我没有不曾洗过的里衣。”
他早晚各自更换一次里衣,侍女很快就会拿去浆洗,待穿过三四次后,布料不再那么柔软了,就会被扔掉,起初桃卿觉得浪费,但合欢宫规矩如此,不是他能变更的。
莫不臣看向他的衣襟:“我要你穿的这一身。”
“什——”
桃卿面红耳赤地捂住衣襟,忍不住问他:“你就非要我的里衣不可吗?我的衣服和你治病有什么关系?”
“你答应帮我的。”莫不臣直直地看着他,眼尾泛着薄红,“你要反悔?”
“我没有想反悔……”桃卿弱声弱气地说着,强忍住害羞说,“你等等,我这就换下来给你。”
他拿起储物袋中的里衣,去屏风后面换了衣服,耳朵通红地将换下来的里衣塞到莫不臣怀里:“你拿好,我倒要看看你治病吃药和我的衣服有什么关系。”
莫不臣接过衣裳,做了件令桃卿目瞪口呆的事情——他将尚有余温的布料贴到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甜的桃花香气。
桃卿甚至听见了他呼吸时的微弱气流声,耳根立刻变得好似被烧着似的滚烫,颤声质问他道:“你……你做什么呢?!”
“解我的情热。”
莫不臣说话时,秀逸的面容神色淡漠,语气也平静无波,偏偏抓着里衣的手收得极紧,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滴落。
“抱歉,衣服我不会还给你了。你要留下来看我解情热?”
他无所谓桃卿看着,甚至认为桃卿留下来更好,也许桃卿会觉得他喜欢他。
“不!”
桃卿着实被他惊得不轻,闻言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险些撞到墙上,跑出去之后甚至忘记了关门。
莫不臣微微抬手,用神力关上屋门,抱紧桃卿的里衣躺进了被子里。
……
桃卿仓皇逃窜之后,心中越想越糊涂,他实在弄不懂为何九郎要拿他的衣服解、解……热,九郎喜欢他吗?可他之前分明没有感觉到类似的迹象。
他不敢问莫不臣,只能跑去找兔妖长老,打算旁敲侧击地问一些情况,毕竟兔妖长老是全合欢宫除了他之外唯一还和莫不臣有些交流的人。
“他发春了。”兔妖长老没好气地说,“不知是哪一个小辈摸了他的耳朵,害他成了这样,却又不打算对他负责,丢下他自己一个兔天天苦熬着。”
“……”
桃卿的脸色变幻莫测,这才知道原来兔妖的耳朵不可以随便乱摸,难怪九郎非要拿他的衣服,原来是因为他就是罪魁祸首啊!
可他的确没法对九郎负责,他们之间差着辈分,若是双修,将会以通奸的罪名论处,到时他们就会被双双逐出合欢宫了。
既然没法负责,桃卿索性低着头不说话了,兔妖长老丝毫没有对他起疑,也正是因为桃卿是莫不臣的小师叔。
长老骂骂咧咧好一会,突然提到他们兔妖和寻常的妖修不同,他们天生茹素,又潜心清修,所以元阳气息是好闻的草木香,越是纯净,就越难与真正的草木做出区别。
这岂不是说,他方才在九郎房间里闻到的就是——
想通之后,桃卿险些当场昏厥过去,亏他那时觉得好闻,还多闻了好几下,也难怪那时九郎会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得知真相后,桃卿魂不守舍地离开了,一天后,他再次接到了莫不臣的传音。
“你过来。”莫不臣哑着嗓子说,“再借我一身里衣。”
桃卿声音是颤的:“为什么?”
“你借我的这身被我咬坏了。”莫不臣说,“也很脏,没有你的气息了。”
“……”桃卿心想着要不自己死了算了,这样他就不用听莫不臣讲话了。
……
就这样过去小半个月,莫不臣的发热却依然不见好转的迹象。
兔妖长老已经了解到莫不臣借来了衣服,这应该能够十分有效地缓解他的发热,然而莫不臣的情况正好相反,甚至有了越来越糟的迹象。
“摸你耳朵的人到底是谁?”
长老在传音中的语气十分凝重:“他是不是不止摸了你的耳朵,你们还做了别的?比如双修或者是神魂交融?”
莫不臣想起自己之前帮助桃卿解除牝牡术,就使他们两人的神识交融了,交融的余波尚未平息,他又被桃卿摸了兔耳朵。
“要是你干了这两件事之中的任何一件,你就必须和他结为道侣!”
长老陡然提高声音,厉声警告莫不臣道:“要是你不与他合籍,你的余生就会永远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中度过,甚至爆体而亡!哪个人到底是谁,今日你必须说出来!”
——
与此同时,桃卿正在木蛟殿做客,与白复玉和路贞怜下棋。
师兄妹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一脸专注地下棋,实则心思全都放在了哄骗桃卿上,可惜的是他们的小宝贝不像以前那般好骗了,他们至今都未能得逞。
因为两人下棋走神,这几盘棋都是桃卿大获全胜,正当他高兴的时候,有一个更加令人振奋的消息传了过来:顾雪庭终于要见他了。
“一定是顾真人改变主意,准备收你为徒了。”
白复玉笑道:“「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要提前恭喜桃师弟了。”
他很少称呼桃卿为「师弟」,特意改变称呼就是为了庆贺桃卿即将拥有自己的师尊。
桃卿甜甜一笑,正要感谢白复玉,清虚殿遣来的管事却笑着摇了摇头:“还请白郎君勿要这般称呼桃小郎君,这怕是不符合宫中规矩。”
白复玉闻言微一扬眉:“哦?不合宫规?桃师弟资质高绝,虽然尚未正式拜师,但孔师叔已亲口承认他是门中第三十一代弟子,我叫他师弟有何不妥?”
管事微微一笑:“宫主已经改口,他将会举办大典代师收徒,届时桃小郎君就是门中第三十代弟子,白郎君应当称他一声「小师叔」才是。”
“你说什么?”路贞怜檀口微张,讶异地说,“宫主代师收徒?”
“是。”
管事颔首,目光转向桃卿,恭敬而不失亲近地说:“还请桃小郎君随小人前往清虚殿,与您的顾师兄见上一面。”
说着,他微微一笑:“同时他也会是小郎君未来的道侣。”
作者有话说:
顾雪庭:这b师尊谁爱当谁当,我要娶卿卿了;
垂耳兔生了病,需要狠狠吸桃才能好;
于是萨摩耶叼起桃就跑,还蹬腿扬了垂耳兔满身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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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管事话音落下, 白复玉和路贞怜表情齐齐一变:“道侣,你说什么道侣?”
桃卿也流露出了迷茫之色,手足无措地注视着管事,管事客客气气地将方才的话重述了一遍, 证明他们没有听错, 顾雪庭就是想要和桃卿结为道侣。
“顾师叔怎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两位师兄师姐难以置信, “他明明都不曾见过卿卿。”
管家笑容不变:“还请白小郎君和路小娘子宽恕, 小人实在不知,郎君的心思不是小人这等奴仆可以揣测的。”
说罢, 他又向桃卿做出邀请的手势:“烦请桃小郎君随小人移步清虚殿。”
桃卿茫然地跟着管事上了鸾车,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池,为何顾雪庭好不容易见他一回, 却不是收他为徒, 而是要和他结为道侣。
他的确仰慕顾真人魔门第一美人的风姿, 心心念念想要和他见上一面,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想与他合籍啊……
怀着种种忐忑的心思, 桃卿来到了清虚殿, 他下车时,一只玉白修长的手自珠帘外伸了进来, 为的是扶着他下车。
桃卿将手搭在来人的掌心中,借力走下鸾车,当他看清对方的面容时,不由一怔。
只见年轻男人黑发白衣,容姿极盛,如月华光照, 流风回雪, 正眸光柔和地望着他, 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桃卿怔怔望了他一会,已然猜到来人的身份,除却顾雪庭之外,再不会有人拥有这般绝世的风华,连忙执弟子之礼说道:“弟子拜见顾真人。”
“卿卿不必多礼。”
顾雪庭托住他的手臂扶他起来,微笑着对他说道:“怎么还称自己是弟子,难道管事不曾与你交待,今后你就是我的师弟?”
“他说过的,可是……”
桃卿满心纠结,惴惴地跟在顾雪庭身后,顾雪庭牵着他的手往大殿内走去,直到两人落座,才轻轻将他放开。
这种天然的亲昵令桃卿很是害羞,但不知为何,他并不讨厌顾雪庭对他的亲近。
侍女为两人奉上茶点,桃卿很快察觉到这些都是他爱吃的点心,茶叶也是他一向喝着最顺口的,不由疑惑于为何顾雪庭会这般了解他。
似是看出他的困惑,顾雪庭莞尔道:“我与桃夫人见过几面,向夫人询问过你的喜好,这些茶点可还符合你的口味?”
桃卿没有听娘亲提起顾雪庭找过她,闻言既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踌躇,因为他知道顾雪庭应当是因为想要求娶他为道侣才要去和他的娘亲见面。
他谢过顾雪庭,慢慢地吃着点心,顾雪庭看出他的不安,温柔地安抚他:“卿卿大可放心,我不会逼迫你接受我,若是你不愿,只将我当做师兄便好。”
说完他一顿,又问:“卿卿讨厌我吗?”
“当然不会。”
桃卿摇了摇头,他本就仰慕顾雪庭的风姿,方才乍一听闻道侣之事,先是以为顾雪庭是强势之人,见面后才知晓他性情温柔如水,印象就变得更好了。
他喜欢顾雪庭,可这样的喜爱更像是对尊长的孺慕,不含任何云情雨意在其中,这或许是他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要拜顾雪庭为师的缘故。
顾雪庭说:“既然卿卿不讨厌我,不妨先叫我一声「师兄」吧。”
“师……”桃卿吞吞吐吐,小声唤道,“师兄。”
他难以习惯这个称呼,叫得十分艰难,顾雪庭听罢却一笑,温声应道:“卿卿师弟。”
过了几日,孔致为桃卿举行了一场收徒大典,大典之上,桃卿祭拜上一代合欢宫宫主的玉像为师,从此他的身份便板上钉钉,成为了顾雪庭和孔致的小师弟。
白复玉和路贞怜等人沦为了桃卿的师侄,饶是心有不甘也不能逾矩,见面时闷声称呼桃卿为「小师叔」,桃卿尴尬地应着,心中有说不出的异样之感,本能地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心情也有点郁闷,可这并不妨碍他依然喜欢顾雪庭,甚至不如说越来越喜欢了。
每隔一两日,他就会和顾雪庭见上一面,或是他去顾雪庭的清虚殿,又或是顾雪庭来找他,有时他们也去山下的外九城走一走,体验人世百态。
这一日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做,就是在清虚殿中静静地看书。清虚殿中的藏书很多,什么种类都有,桃卿格外喜欢看话本小说,这段时间看得不亦乐乎,每日修炼过后都要过来看上两三个时辰。
将手头这本小说看完后,桃卿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看向了顾雪庭,顾雪庭同样手捧着一本书卷,垂眸看得专注,满身皆是清远淡泊的谪仙之气。
“师兄看的是什么书?”是不是都是他看不懂的内容?
桃卿挪了挪屁股坐过去,好奇地瞥向书中内容,却被上面露骨的图画弄得满脸通红,顾雪庭看的竟然是讲双修秘法的书。
顾雪庭看他一眼,笑着问:“卿卿要和我一起看吗?”
“不、不……”
桃卿摆了摆手,尴尬地坐回原位,他们本就有着一层特别的关系,虽然顾雪庭体贴他,后来没有再提过,但他始终没有忘记未来他们可能会结为道侣。
“好。”顾雪庭从不勉强他做任何事,只是问道,“今晚你要不要留宿?若是留下,我叫他们为你准备。”
之前偶尔有几次桃卿看小说看得太晚,就在清虚殿住下了,但是才看到那本双修秘法,桃卿难免多想,正欲回绝,却突然看到顾雪庭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抱歉。”顾雪庭眉头微蹙,似是在忍耐疼痛,“我身体有些不适,需得叫来孔师弟为我诊治,你今晚先回去吧,我派人送一送你。”
他面色透出苍白,桃卿哪里放心得下,反倒不想回去了:“师兄哪里不舒服?我陪您一起等孔师兄过来。”
“没关系,我没有大碍。”
顾雪庭闭着双眼,摸索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回去吧,你可以明日再来陪我。”
他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执意要送桃卿离开,桃卿不放心地回去了,过了一会,孔致大步流星地踏入卧房,匆匆地问道:“你又看不见了?”
“嗯。”
桃卿不在,顾雪庭的神色冷淡下来,没什么表情地应着。他睁开双眼,眼珠光泽黯淡,隐约透出暗金色,泛出微弱的妖气。
孔致熟练地在他眼眶周围施针,疏导着堆积在经脉中的妖气,过了片刻,顾雪庭的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瞳孔也从暗金变回了漆黑的色泽。
“多谢。”
待金针拔除后,顾雪庭微微颔首,向孔致道谢。
孔致再次检查他的眼睛,皱起眉头说:“还是不太匹配。”
“若是寻找到更合适的,就再换一双吧。”顾雪庭语气淡淡。
“嗯。”孔致应声。
其实这双眼睛并非顾雪庭自己的眼睛,而是将妖修的眼球血淋淋地挖了下来,由孔致亲自经手为他换上去的。
三百年前,他为了保护孔致被妖修重伤,修为和神识尽毁,双目也为妖气所伤,再不能视物,一直眼盲了三百年。
其实他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得以重见天日,而是可以更换一双妖修的眼睛。
之所以必须更换妖修的眼睛,因为三百年来他的眼中始终充盈着一缕妖气,眼周经脉为妖气所改变,即使更换眼睛,也只能适应妖修的眼睛。
但此法残忍,需要在妖修活着的时候就将他们的眼睛挖下来,而且事先无法知晓哪个妖修的眼睛合适,只能一个个尝试,为此梦中的孔致足足挖掉了数十个妖修的眼珠,才为他寻来了这一双。
在现实之中,顾雪庭不曾更换过妖修的眼睛,除了有伤天和之外,更换的眼珠也弊病颇多,用不了几年就要再换一双,到时又是数十条乃至上百条性命。
不过在梦中,这一切都无所谓,他实则并不曾伤过任何性命,只要能亲眼看见卿卿,便是尸骨堆积如山又有何妨?
他舍不得伤害卿卿,却又压抑不住自己的心魔,才服用蝉心丹入梦,为的正是在卿卿的梦中为所欲为。
顾雪庭神色冰冷,抬手轻轻地拂过眼眶,却对这双眼睛仍不够满意。
即使眼睛不会坏,他也要寻找到一双颜色更漂亮的、足够让卿卿满意的眼睛。
只要能让梦中的卿卿喜欢上他……
想到心爱的弟子,顾雪庭的表情蓦地柔和下来,低声呢喃着桃卿的名字。
“卿卿……”
只要卿卿喜欢上他。
到了那时,他就会对卿卿为所欲为。
——
桃卿回到长庚殿后,一直挂念着顾雪庭的身体,急得满屋子乱转,所幸不过多时孔致就与他传音,说顾雪庭已经没有大碍了,叫他不必忧心。
桃卿总算放下心来,开开心心地吃了晚饭,随后去浴池沐浴,再出来时,侍女向他通禀莫不臣来访,想要与他见上一面。
“九郎来了?”
桃卿先是一喜,旋即想到他们上回见面时的尴尬场景,脚步不由一顿,害羞地问道:“九郎之前生病了,你看如今他的气色如何了,有没有好转一些?”
侍女摇头说道:“小郎君披着一身斗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婢子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能听到他的呼吸很沉重。”
那也就是说九郎的情热还没有好?
桃卿立刻不想和莫不臣见面了,犹豫片刻,十分难为情地吩咐着侍女:“你……你去把我方才换下来的衣服拿过来送给九郎。”
“不用了。”
突然一道沙哑的少年声音自桃卿背后响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闻到这股气息,桃卿身体一颤,面红耳赤地想要逃走,却被来人用力扣住了手腕。
莫不臣的手心很烫,拉着桃卿进了旁边的房间。
屋门被关上了,桃卿坐立难安,看着莫不臣脱掉斗篷,立刻往后面一退,声音发颤,耳垂红如滴血,垂下眼睛说:“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莫不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哑声道:“都弄脏了。”
而且他也不想浪费神力变出来,没什么用处,还会再脱下来的。
桃卿其实没太看清莫不臣的身体,也根本不敢正眼去瞧,连忙将床上的被子扔了过去:“快盖上!”
莫不臣顺从地将被子盖在腿上,开口说道:“我的情热无法结束,原因在你,为了解除你的牝牡术,我与你神识交融,身体受到了影响。”
桃卿闻言有点懵了,下意识地问:“那……那要怎么办?”
“我要你帮我。”莫不臣直直地看着他,“你必须帮我结束,桃卿。”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虽然种了情丝,但在桃卿面前,我永远不会有羞耻心这种东西;
这是昨晚的补更,今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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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你要我帮你?我该怎么做?”
短暂的怔忪后, 桃卿没有立刻回绝,既然起因在他,那他确实有责任帮助九郎,九郎的发热已经持续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想必非常难受, 他也不忍心看到九郎继续受折磨。
可是他还能怎么帮?衣服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了, 若是被追究起来, 这根本不符合宫规,他可是九郎的小师叔祖。
九郎应该也不会让他为难吧……桃卿心存侥幸地想着, 毕竟一旦被发现,受罚的将会是他们两个,尤其九郎辈分更低, 会被直接逐出门派, 他一定也不想的。
他这才偷偷看了一眼莫不臣, 就见对方一脸平静地说:“和我欢好。”
“什——”
桃卿声都颤了,指着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师叔祖啊!”
莫不臣默不作声, 休说他从未将桃卿当过他的师叔祖, 便是整个合欢宫也不被他放在眼里,之所以仍然留下来, 也是为了更加方便地观察梦中的顾雪庭。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因情热而在梦中丧命,否则今晚他无法再次将神识投入梦境,日后也不一定能够再次寻找到这么好的机会研究顾雪庭的情丝。
他做过推演,正如兔妖长老所言,若想彻底结束情热, 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桃卿合籍并欢好, 不过他无须彻底结束, 能够缓解症状即可。
合籍并非必要,欢好便已足够,如此一来其实他并非一定要找桃卿,也可以是别人,但他对其他人毫无兴趣,甚至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大概这就是厌恶的情绪。
他能够接受的人只有桃卿,而事情的起因也在桃卿,桃卿不该拒绝他。
不过事实就是桃卿态度坚定地回绝了他:“绝无可能,我们不能触犯宫规。”
“只要不触犯宫规你就答应我?”莫不臣问,“那好,我可以离开合欢宫。”
这样桃卿就没有理由拒绝他了。
“不行!”这下桃卿更不答应了,“难道你忘了吗,为了将你保住,涂长老耗费了多少心血,你怎么能如此任性,弟子想不当就不当了,你这么做对得起涂长老吗?”
“……”莫不臣自然不会考虑梦中之人的立场,但他并不是很想徒增桃卿对他的厌烦,便说道,“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暂时缓解我的情热。”
“你说。”
桃卿觉得只要莫不臣说的不是那档子事,别的要求他也许能接受,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后退的。
莫不臣说:“我需要摄取你的气息,所以必须喝你的血,连喝七日。”
这是他推算出的另一种办法,步骤要麻烦许多,所耗费的时间更长,效果也不是很好,他不想如此麻烦,只是桃卿不想用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他只好说出来了。
说着,他起身靠近桃卿的耳畔,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在这七日中,每一夜我都要……”
他放低声音,桃卿越是听下去,耳垂就越是红如滴血,只想马上逃走。
可莫不臣快他一步,搂住了他的腰,不准他逃开,并告诉他若是桃卿彻底不管他,他就会爆体而亡,把桃卿骇得不轻,立刻说道:“我答应你!”
“嗯,一言为定。”
莫不臣应了一声,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指:“现在我要喝你的血。”
他所需的血量不多,每天只几滴而已,桃卿怕疼,不敢自己刺破手指,便把手伸出去叫莫不臣自己取血。
莫不臣看他一眼,在他指尖上轻轻一抹,挤出几滴血珠,桃卿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竟然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疼痛。
“疼吗?”莫不臣问桃卿,方才他觉得桃卿可能怕疼,就用上了一丝神力,抹去桃卿的痛感,虽然这么做并不能让他拿到愿力,就当做是他对桃卿偶尔的回报吧。
“不疼。”
桃卿摇了摇头,准备将血珠滴进茶杯里,谁知莫不臣直接扣住他的手腕,低头将指尖上的血珠吻去了。
“九郎……”
桃卿耳根红了,低声呵斥莫不臣,莫不臣没什么反应,摘下发带绑住桃卿的眼睛,对他说道:“你等我一会。”
视线陷入黑暗,桃卿身体微僵,下意识地轻轻握紧双手,脸红心跳地坐在位子上等待着莫不臣。
屋中始终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气,桃卿看不见东西,听觉和嗅觉变得非常敏锐,很快注意到这股草木香变得越发浓了。
莫不臣非常安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和水声,但就是这些微的动静,也足够桃卿坐立难安了。
他忍不住动了动腿,脚尖意外地碰到莫不臣的脚,吓得他赶紧缩了回来,再也不动了。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桃卿终于听到莫不臣哑声说了第一句话:“桃卿,摸一摸我的耳朵。”
他握住桃卿的手,引导着他的动作,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掌心下是软绵绵的兔耳朵,兔耳朵支棱起来,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好像很喜欢他摸似的,桃卿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随后草木香中透出了一丝甜味。
他面红耳赤,忽然感到掌下一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撞上了他的小腿。
桃卿推开蒙眼的发带一看,只见丰姿秀逸的少年消失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玉雪可爱的白色幼兔趴在他的脚边。
“九郎?”
桃卿低头叫了幼兔一声,幼兔的黑眼睛和他对视片刻,轻巧地跳到他的腿上,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
难道是消耗太过剧烈,维持不住人形了?
桃卿胡乱猜测着,被幼兔的小脑袋蹭了蹭手心,小小的兔尾巴还跟着动了动,顿时被可爱得心快化了,很艰难地忍住了抚摸幼兔的渴望。
别忘了他是九郎、他是九郎,方才他还干了不得了的混账事……
桃卿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捡起了地上的斗篷,隔着斗篷将幼兔抱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上。
“你好好休息……休息够了,就自己回去吧。”
他难为情地说着,转身离开了客房。
这一夜莫不臣没有再去找桃卿,第二天清晨离去时也没有和他告别,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如约到访,甚至这回直接堂而皇之地进了桃卿的卧房。
“你出去!”
桃卿红着脸推莫不臣走,不准许他在自己的卧房里来,但莫不臣直接变成幼兔跳到他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幼兔只有半只手那么大,桃卿捉了好半天都没捉到他,只得自暴自弃地将他留下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莫不臣留宿在了桃卿的卧房里,虽然是以幼兔的形态,温顺地趴在桃卿的脸颊边,一只软软的兔耳朵还搭在了桃卿的耳朵上。
几日下来,桃卿的身上都沾染上了淡淡的草木香,与他的桃花香交融在一起,不知情的人问他是不是更换了熏香,每次都将桃卿问得满脸通红的。
他去清虚殿时,顾雪庭自然也留心到了这淡淡的草木香,他不知这股气息从何而来,却并不影响他的厌恶,他只喜欢卿卿天生的桃花香。
“卿卿身上的香气为何变得不同了?”
同别人一样,顾雪庭也笑着问了桃卿这个问题。
桃卿不擅说谎,无论被问过多少遍都回答得支支吾吾的,尤其想到顾雪庭对他的心思,他就更心虚了。
偏偏他绝不能说出实话,或者突然态度大变回绝师兄,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他和九郎就都完了,只能用谎言搪塞过去。
他低着头说道:“我近来更换了沐浴用的香露,是香露的气味……”
其实他确实更换了草木味道的香露,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止不住地心里发虚。
顾雪庭与他相伴百年,一眼就能看穿他在说谎,但顾雪庭并没有当即发作,而是将所有的心绪都隐藏在微笑之下,温柔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卿卿自己的桃花香。”
“过几日我就换回来。”桃卿小声说。
做客到晚上,桃卿折返回长庚殿,顾雪庭独自静坐片刻,唤来侍女道:“叫念夏过来见我。”
半个时辰后,名为念夏的侍女被带至顾雪庭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郎君。”
“起来吧。”顾雪庭淡漠地说,“和平日一样,将卿卿的事全部告诉我。”
“是。”
念夏起身应声,事无巨细地讲了起来。她本是清虚殿的侍女,待顾雪庭入梦后,就被送往长庚殿,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向顾雪庭禀报桃卿的事。
顾雪庭静静听了片刻,询问她道:“卿卿是何时更换香露的?”
“是两日前。”
念夏刚好负责打理浴池,对此事知晓得一清二楚:“小郎君身上特殊的草木香是在他更换香露之前就有的,他似乎正是为了掩盖这股香气,才会吩咐婢子等人为他更换香露。”
“这股香气的来源是什么?”
“应当是与九郎有关。”念夏说。
顾雪庭微微蹙眉,心中略有不悦,他知道九郎是谁,也知道这个兔妖少年与桃卿交好,只是先前从未在意过。
梦境与现实不同,产生了许多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人,起初他没有理会,但现在看来,他不该放任这个兔妖在卿卿身边的。
他问念夏:“为什么你觉得这股气息和九郎有关系?”
念夏只负责准备香料和香露,并非桃卿的贴身侍女,有许多事不能亲眼看到,只能在与其他侍女聊天时一点点地打听过来,便说道:“据其他侍女说,九郎的身上也有这股气息,此外她们还在小郎君的房间中扫到过几根兔毛……”
“……”
顾雪庭的面色冷了下来。
沉默片刻,他取出一件法器交到念夏手上:“此乃留影石,无论你用什么手段,今夜必须将它放在卿卿的房间中。”
作者有话说:
所谓留影石你们都懂,就是录像机(。
萨摩耶:暗中观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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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所谓留影石, 便是一种能记录下影像并将之同步传送过来的法器,共分为子石和母石,子石负责记录,母石负责映像, 顾雪庭交给侍女念夏的就是子石。
因能同步传递映像, 且不受距离限制, 留影石十分贵重罕见, 整个陵游界都没有几件,而刚巧顾雪庭就收藏着其中之一。
他告诉念夏应当如何使用子石, 念夏乃心思玲珑之人,只听过一遍就记住了复杂的使用方法,领命说道:“谨遵郎君吩咐, 婢子这就去办。”
说罢, 她行礼拜别顾雪庭, 起身折返长庚殿。
顾雪庭神色淡淡地望向窗外,他很清楚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 但既然只是梦境, 他又何必恪守那些规矩?
若非他不想招致卿卿厌恶,也舍不得惹他伤心, 或许此刻他早已将卿卿囚于金笼,与他夜夜贪欢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念夏发来传音禀告顾雪庭,子石已经被安置好了,顾雪庭没有灵力,只得唤来管事启动母石, 雪白的墙壁立时映出了卧房中的景象。
刚好就在此时, 莫不臣踏入了桃卿的房间。
——
莫不臣进屋时, 桃卿正背对着他而坐,专心致志地翻阅着心法。
他刚刚沐浴过,只穿着一身单薄素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领口露出一截漂亮雪白的后颈,黑发侧拢于胸口前,泛着微微的水汽。
莫不臣站在门口凝视片刻,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从桃卿身后伸出双臂,将他一把抱在怀里。
后背传来温热之感,桃卿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通过熟悉的草木香气辨出来人的身份,瞬间耳朵一红,抬起手肘往后轻轻一捅:“别闹,九郎,快放开我。”
莫不臣充耳不闻,在桃卿的后颈落下轻柔的吻,桃卿身体微酥,恼羞成怒地转身将他推开了:“别碰我!说好了不准碰我的!”
他满含怒气地瞪着莫不臣,脸颊泛起艳丽的红晕,莫不臣与他对视片刻,开口问道:“你不开心?”
“还不都怪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桃卿就生气:“这几日所有人都在问我身上的这股草木香是从何处来的,我哪敢和他们说实话,只能说谎骗他们,遇见妖族同门还要绕道走,生怕被他们拆穿,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莫不臣想了想,说道:“抱歉。”
他温顺地垂下头,前额抵在桃卿的肩上,任他抚摸兔耳朵赔罪。
桃卿摸了摸软软的兔耳,很不争气地心软了,算了,归根结底九郎的情热是他引发的,控制不住气息也怪不得九郎,只要等待情热过去就好了。
感觉到他气消了,莫不臣抬起头,凝视着桃卿娇艳的面孔,忽然俯身要吻上他的唇,桃卿反应过来,匆匆地扭头一躲,让这个吻落在了他的耳朵上。
莫不臣搂着他的肩,轻吻他的耳朵,贴着他耳畔问道:“为什么躲我?”
桃卿耳朵热得发烫,颤声问他:“我当然要躲,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亲我呢,别忘了我是你师叔祖!”
“没什么理由,想亲就亲了。”莫不臣说。
“不准你亲!”桃卿气呼呼地说。
莫不臣放开桃卿,稍一思忖后察觉到什么,取出桃卿的愿力看了一眼。
果然,愿力中的淡粉色已经褪去不少,几乎变成了纯净的白,这意味着他确实有些喜欢桃卿了,才会控制不住地想亲他。
他为自己种下的情丝也渐渐生根发芽,变成了十数条,在元神中蔓延开来。
其实事已至此,他已经完成了桃卿的心愿,可以将这些情丝摘下来了,不过他发现自己留下这些情丝更有助于观察顾雪庭、为他摘除情丝,因为有了这些情丝,他可以更加充分地体会到顾雪庭的想法和心情。
譬如那枚留影石,他可以理解顾雪庭就是出于嫉妒之心,才会将它放入桃卿的房间。
莫不臣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房间的角落,自一开始他就察觉到了那处放着一块留影石的子石,也推算出了它的主人是顾雪庭,不过他无所谓被看着,甚至觉得可以让顾雪庭尽情地看,以便他观察顾雪庭的情丝是如何生长的。
他握住桃卿的手,喝掉他的几滴鲜血,将他打横抱到床榻上,放下了一半的床幔,刚好遮挡住桃卿大半的身体,却没有放下另一半,任由留影石照映。
“九郎,你怎么不熄灭烛火?”
尽管今天已经是第六晚,同样的事情经历过五次,但桃卿依然害羞得紧,恨不得屋中的烛火全部熄灭,看不到半点人影。
前几日莫不臣总会熄灭大半的蜡烛,今日他没有动,对桃卿说:“你看着我,桃卿,今晚我不会蒙住你的眼睛,我弄给你看。”
说着,他解开道袍和里衣,露出修长结实的少年身体,每一块肌肉都肌理分明,充满韧性,如同玉石般蒙着淡淡的光泽。
他捏住桃卿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桃卿避无可避,满面通红地说:“我不看!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莫不臣也认同,“但我想让你看着。”
只要他想,桃卿是没法拒绝的,于是他只好看着,更让他倍感羞耻的是,莫不臣时不时还会抬起眼睛看看他,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桃卿羞得掉了眼泪,带着哭腔对他说:“别让我看了,九郎,求你了……”
莫不臣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嗓音微哑地对他说:“那好,换我看着你。”
他再次蒙上桃卿的眼睛,将桃卿的里衣拉了下来。经历过刚才的事,桃卿的底线再次被降低了,甚至觉得这样挺好的,只要别让他和九郎对视,怎样都可以了。
他不知道莫不臣有没有在看着他,只是能听到一些声音,呼吸间萦绕的浓郁草木香格外地甜。
过了不知多久,莫不臣忽然将他轻轻抱住,握着他的手放到毛茸茸的兔耳朵上。
桃卿摸摸他的兔耳朵,感觉到他湿润的手碰到自己的腰,难为情地小声问道:“可以了吗?”
莫不臣低声开口:“亲一下我的兔耳朵。”
桃卿握住软软的兔耳朵,在绒毛上亲了一下。
莫不臣也吻了吻他的脸,哑声道:“可以了,多谢。”
他放开桃卿,桃卿得到解放,立刻钻进被滚进了床榻的最深处,恨不得化成一团空气从屋里逃走,再也不用和莫不臣面对面了。
莫不臣披上道袍,洗净双手,来到留影石前静静注视了一会,接着熄灭所有烛火,回到床上变成雪白幼兔,顺着被窝的缝隙往里面拱,拱得兔尾巴一抖一抖的。
“出去!”
桃卿忍无可忍地拎着幼兔的后颈毛,将它赶出了卧房,但没过多久幼兔又悄悄跑了进来,跳上床榻贴住桃卿的颈窝,乖乖地一动不动了。
——
清虚殿。
大殿之中弥漫着死寂的气息,侍女与女仆们纷纷下跪,偷偷望着地面上猩红的血迹,不可自控地露出了惊恐之色。
死去的兔妖侍女被拖了下去,而他们完全不知她犯了什么错,只知他们的郎君顾雪庭跌跌撞撞地从屋中走出来,看到兔妖侍女,就直接杀了她,喷了满墙鲜血。
顾雪庭的霜色道袍和苍白的面容上也满是血污,将他的面容映衬得诡谲而妖冶。
他已三百余年没有亲手杀过人,他的手轻轻地发着抖,却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他压抑不住沸腾的杀意。
只杀一个普通兔妖远远不够,他现在很想杀了整个屋子的人,再去将九郎的皮一点点地剥下来,剔得只剩白骨,而他碰过卿卿的双手也要剁成肉泥,喂给他自己全部吃下去。
他怎么敢……怎么敢碰卿卿?
即使是梦境,他也绝不允许,除他之外,没有人可以触碰卿卿,卿卿不属于任何人……
熟悉的心疾令他的心脏剧烈疼痛起来,顾雪庭呼吸不稳地跌倒在地上,这双不属于他的眼睛也疼得好似将他从他的眼眶中脱落下来,抬手一碰就摸到了湿润的鲜血。
“郎君……郎君的眼睛流血了!”
奴仆们惊慌起来,连忙为顾雪庭止血,顾雪庭挥开他们的手,背靠着墙壁,意识处于昏迷的边缘,甚至连呼吸都能引起强烈的痛楚。
他嫉妒痛恨得快要疯了,却没有直接闯入长庚殿揭破他们的好事,否则卿卿不仅会颜面无存,还将被逐出合欢宫,哪怕是梦,他也舍不得如此伤害卿卿。
可是九郎,他绝不会放过他,他要将他剥皮剔骨,元神也要送去灵照鬼城日夜炼魂,让他每时每刻都活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碰他不该碰的人。
还有那双眼睛……
顾雪庭想起兔妖少年琉璃般的双眼,在留影石中与少年四目相对时,他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必须拥有这双眼睛,它们天生属于他,卿卿一定会喜欢他长着这双眼睛。
他抬起染满鲜血的手,招来奴仆为他连通孔致的传音,声音虚弱却冰冷。
“孔师弟,我找到了一双新的眼睛,还要劳烦你帮助我将它们取来。”
在杀掉九郎之前,他一定要亲手将他的眼睛挖出来。
作者有话说:
萨摩耶:看到不该看的,瞎了我的这双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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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翌日清晨, 长庚殿。
桃卿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稍微动了动身体,忽然碰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并非是他自己的身体, 吓得他一个激灵, 赶紧睁开眼睛, 正好对上了莫不臣的目光。
莫不臣侧躺在他身边看着他, 一直安安静静的,不知醒了多久。桃卿见他还没穿衣服, 不由红了红脸,轻声问道:“怎么还不走?你快点回去,别让其他人发现你。”
“……”莫不臣却没起来, 反倒将脸凑过去, 前额枕住桃卿的肩头说, “摸摸我。”
他动了动毛茸茸的兔耳朵,轻轻滑过桃卿的脸, 桃卿抬手敷衍地摸了几下, 再一次催促他道:“快起来。”
莫不臣没有动,伸手抱住桃卿的腰, 桃卿明白他这是不满意自己的敷衍,只好耐着性子好好地抚摸他的兔耳朵。
软绵绵的兔耳朵似乎也有着自己的脾气,桃卿摸其中一只时,另一只就搭在他的手背上等着他摸。
直到桃卿摸得手心里出了薄汗,将绒毛微微打湿,它们才软软地垂落下去, 这意味着莫不臣满意了, 尽管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莫不臣起身更衣, 他的情热已经消退了不少,如今只会在夜晚发热,白天和常人无异,终于可以穿衣服了。
穿好道袍,他稍一思忖,走到卧房角落站定,垂着眼眸望向了被隐匿起来的留影石。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桃卿从床幔中探出头来,疑惑于他反常的行为,莫不臣想了想,转身对桃卿说:“我喜欢你。”
他语气淡淡,又说得毫无预兆,桃卿不由呆住,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发出一点声音:“你怎么……”
莫不臣检查了一下元神上的情丝,已经增长到几十条了,每一根情丝都是为桃卿生长出来的。
于是他补充一句:“很喜欢你。”
尽管和顾雪庭成千上万条的情丝相比,他的情丝数量微不足道,却是他拥有的全部,至今为止,他对其他人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桃卿回过神来,蓦地涨红脸训斥他:“别胡说八道,这话你不能说。”
也许九郎从未放在心上,但他始终记得他们的辈分之差,只要等到九郎的情热退去,他就只是九郎的小师叔祖,再无其他瓜葛。
况且他不能对不起顾师兄,师兄待他极好,宫中也人人皆知他有意求娶他为道侣,无论将来他们是否合籍,他都不能做出有损师兄清誉的事。
想到顾雪庭,桃卿心情复杂,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不得不硬下心肠对莫不臣说:“少想些有的没的,我只是帮你度过情热,对你毫无情意,你不要说这种我不爱听的话。”
说完这话,他觉得自己挺过分的,担心莫不臣会难过,然而莫不臣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好似没听到一样。
这令桃卿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嘀咕着莫不臣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他从未看透过他的情绪。
莫不臣的确没放在心上,继续开口道:“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顾雪庭?”
“你怎么能直呼尊长的名姓?”
桃卿瞪了他一眼,但转念一想,莫不臣平时也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对他毫无礼敬之心,也就不教训他了,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顾师兄。”
“说谎。”
莫不臣轻轻吐字,他掌握着桃卿的愿力,可以听见他的心声,尽管顾雪庭自进入梦境后就一直诱导着桃卿,但桃卿依旧无法对他生出任何爱慕之心,有的只是对长辈的信赖和喜爱。
反倒是对他,桃卿不可能连丝毫好感都没有——尽管在梦醒之后,这些微的好感就会烟消云散,桃卿不会记得「九郎」的存在。
自然,如果他动用神力进行留存,就可以让桃卿清晰地记得这个梦,但没有必要,结束梦境后他就会去除自己的情丝,到时一切都将恢复原样。
莫不臣默不作声地思索着,转身离开留影石。
他是故意将这些话说给顾雪庭听的,他知道顾雪庭一夜未眠,除去治疗流血的眼睛时离开了一会,就一直枯坐在留影石之前看着桃卿。
那千千万万条情丝一定发生了变化。
莫不臣回到精舍,展开一面水镜观察顾雪庭的元神,缠绕在上面的鲜红色情丝赫然染上了一缕缕漆黑色泽,有的甚至已经变成了黑色情丝。
顾雪庭对他的嫉妒、厌恶和强烈的杀机,污染了这些原本纯净的情丝,令情丝变得愈发疯狂扭曲起来,根根脉络分明,十分便于他观察应该如何摘除它们。
莫不臣细细地打量着情丝,越发肯定自己入梦是个正确的选择。
梦中的一切是无序的,顾雪庭不必压抑自己,他越是疯狂地爱着桃卿,自身的师徒之情和爱恋之心就分离得越明显,不再像现实中那般混淆在一起。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要摘掉顾雪庭对桃卿的爱恋之心,保留那份师徒情,等到时机成熟之际,他就可以操纵顾雪庭杀掉——
莫不臣的心猛地一疼,这一刹那他甚至忘记去维持神力,半空中的水镜骤然破碎,化成飞溅的水珠淋湿了他洁白的道袍。
“……”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察觉到自己的指尖竟微微发颤,元神中的情丝正在疯狂地阻止他杀掉桃卿的念头,让他舍不得桃卿,甚至只要想一想,他的心就会陷入痛苦之中。
他对桃卿的喜爱太多了。
心在隐隐作痛,理智却促使莫不臣冷静地思考着,他运转神力,将元神中的情丝抽出一半碾碎了,痛苦的感觉果然减轻了许多。
这才是他所习惯的。
莫不臣微微点头,他不需要拥有任何感情,喜欢桃卿是为了获得愿力,仅此而已。对他来说,桃卿和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没有不同,都是他成就大道的踏脚石。
他静静地立于原地片刻,这才想起清理掉道袍上的水渍,并推算为顾雪庭摘掉情丝的最好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在顾雪庭的心愿得到满足的时刻,也就是他与桃卿合籍、洞房花烛的夜晚。
与桃卿欢好时,顾雪庭会动情至极,彻底忘记桃卿是他的弟子,到时他就可以将顾雪庭多余的情丝拔除干净了。
既然如此,余下的只剩等待。
莫不臣微微颔首,摒弃所有杂念,专心致志地打坐入定。
在此之前,他还要留下自己的情丝,以便在合籍之夜感受动手的最佳时机。
即使留下情丝会令他对推算结果感到不快,但不要紧,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他拔除情丝后,他再不会为桃卿所左右。
——
六出峰,清虚殿。
昨日深夜,孔致匆匆赶来为顾雪庭进行医治,同时他听说顾雪庭找到了新的眼睛,打算更详细地问明情况,却遭到了回绝,因为顾雪庭着急返回房间,似乎还有什么要紧事。
直到现在,顾雪庭才终于走出卧房,整个人气色极差,面容苍白得如同死人一般,走路都非常吃力,被奴仆搀扶着才勉强没有摔倒。
孔致颇为头疼地想着昨晚算是白治了,却不得不认命,无奈地叹了口气,为顾雪庭劳心劳力,进行了二次医治,终于让顾雪庭不再连呼吸都那么困难了。
顾雪庭坐在椅子上休憩半晌,睁开眼睛对孔致哑声道:“我找到了新的眼睛。”
“是,你昨晚就说过了,是哪个妖修的眼睛?”孔致问。
“宫中的一个弟子,兔妖一族出身,行九,卿卿叫他九郎。”顾雪庭说。
孔致对莫不臣有印象,毕竟他不敬师长的种种事迹在宫中非常有名,闻言面色一变,质问顾雪庭道:“你疯了?你怎么能打宫中弟子的主意?!”
“他不配为我合欢宫弟子。”
顾雪庭声音极冷,取出留影石的母石,给孔致放出了留存在其中的影像,所有录入桃卿的片段都被截去了,却依然可以巧妙地让孔致看出莫不臣做了什么。
“他这是犯了通奸罪?”
孔致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道这小兔妖果真是将不敬师长的大罪触犯到了极致,不仅打师长,还睡师长,他们宫中决不能留下此等祸害。
“另一个犯了通奸罪的人是谁?”
他寒声问着顾雪庭,既然顾师兄能用留影石保存证据,就说明他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顾雪庭沉默片刻,出于某种考虑,他没有隐瞒孔致:“是卿卿。”
“卿——”
孔致张了张嘴,又立刻把嘴闭上了,很明智地不再多问。他娘的,这是卿卿变青青,把师兄的脑袋染得很青青……
这是叛师之罪和夺妻之恨,难怪师兄心安理得地想要九郎的眼睛。
既然九郎已经犯下重罪,注定被逐出师门,孔致对他也就毫无回护之心可言了,冷酷地说道:“我这就给他定罪,将他的眼睛取来送给师兄。”
“不要给他定罪,否则卿卿一定会为他求情。”顾雪庭摇了摇头,“要另想办法将他除掉。”
“师兄已经有主意了?”
“嗯。”顾雪庭颔首,冰冷的嗓音中杀机毕露,“叫他去做师门任务,在宫外取下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孔雀:我和顾师兄果真是亲师兄弟,我的孔雀翎很绿,他的脑袋也很绿——
(被萨摩耶薅秃了尾巴毛)
——
现在的垂耳兔:觉得自己还能被抢救一下(薅情丝,再薅情丝);
以后的垂耳兔:情丝总长度可绕修仙界两圈,位列世界第一(其他小猫小狗发出了不服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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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我知道了。”
孔致点头答应顾雪庭:“我会吩咐春生安排弟子们的师门任务。”
顾雪庭之所以要拜托孔致出手, 除却自身修为尽毁、不便动手外,也是因为门中庶务皆是由孔致的大弟子洛春生负责,如果要以师门任务掩人耳目,就需得由孔致吩咐洛春生进行安排, 这样才不会引起他人猜忌。
等到九郎离开合欢宫后, 孔致将会遣出化身把他抓进合欢宫的地牢, 并由顾雪庭亲手挖出九郎的眼睛。
做好安排, 孔致对顾雪庭说:“我这就着手安排。”
“有劳师弟了。”顾雪庭微微颔首。
孔致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师兄, 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顾雪庭并不否认,他进入梦境本就是为了随心所欲,「九郎」不过是一道梦中幻影, 却千不该万不该碰了卿卿, 他当然不会放过他。
甚至在现实之中, 倘若真的有「九郎」这个弟子存在,他可能也会杀了他。
“……”
顾雪庭抚摸着眼尾, 垂下眼睫遮住晦涩的光。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与他的卿卿相配。
——
夜晚, 青鸾峰,长庚殿。
今夜是桃卿和莫不臣七日之约的最后一夜, 还有最后一次,莫不臣的发热症状就基本退去了,以后只需每隔十日饮几滴桃卿的血,他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热。
虽然长此以往下去,数年后他最终还是会爆体而亡,但莫不臣认为自己不会在梦中停留这么久, 所以没什么大碍。
他上了桃卿的床榻, 一如既往地为自己解情热, 桃卿被他蒙着双眼,脸颊泛起红晕,或许是白日他向桃卿袒露心迹的缘故,今晚的桃卿显得格外沉默。
直到他浑身的热意散去,桃卿仍是一句话没说,默默地摘下蒙眼的绸带,低着头不敢多看他。
莫不臣下床洗净双手,将道袍规整穿好,淡淡地说了声「告辞」,转身就要离开卧房。
“你就这么走了?”桃卿霍然抬头看向莫不臣,怔忪地问了一句。
莫不臣脚步稍顿,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这不就是你希望的?”
前几日他每夜都会留下来,变成兔妖的原型睡在桃卿身边,桃卿每次都要赶他走,但他不想走,最后总是桃卿妥协,无声地纵容了他。
大概是情丝作祟,他喜欢和桃卿待在一起,不过抽去半数情丝后,这个念头就淡去了不少,现在想想没有必要,既然桃卿不留他,那他就不必留下,不如回去修炼。
他以为桃卿会高兴,谁知桃卿在片刻的沉默后,开口却不是直接赶走他的话:“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了?”
莫不臣想了想,回头对他说道:“这几日多谢,我不会再劳烦你帮我。”
“你走吧!”桃卿瞪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生气了。
莫不臣的兔耳朵微微一动,走回床榻边俯身看着他:“你想听我说什么?”
桃卿不发一言,盯着幔帐上的花纹出神,不是他故意不理会莫不臣,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
九郎说得没错,他是希望他走的,可他又隐隐觉得九郎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走,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你真奇怪。”
莫不臣抬手轻轻一碰桃卿的脸,能够感受到桃卿的矛盾:他既盼着他走,这样对他们两个都好,却又觉得他走得太干脆利落,好像用完了他就扔似的,未免太过绝情。
他思索一下,干脆将头低下,露出来软乎乎的兔耳朵给桃卿摸。
桃卿摸了几把雪白的绒毛,心底那股说不清的别扭劲淡去了些许,便轻轻一推莫不臣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没什么想听的,你快走吧。”
“嗯。”
莫不臣应着,化成幼兔离开了桃卿的房间,每次他都是变回原形离开的,这样便不会引人注目。
他走之后,桃卿开窗放干净浓郁的草木香气,熄灭烛火睡了,心里仍有点闷闷的。
深夜时分,桃卿做了不太好的梦,从梦中惊醒,醒来时感觉心口前沉甸甸的,好像压着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伸手一摸,是一团毛茸茸的小兔子。
他将幼兔捧下来放到枕边,轻捏他的兔耳朵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幼兔一声不吭地蹭他的手心,桃卿无可奈何地说:“今天是最后一晚了,明天你就不许来我这里睡了,懂了没有?”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中的郁闷却奇妙地消失不见了,闭上眼睛重新陷入沉睡。
幼兔往上爬了爬,见桃卿眉眼间没有了郁色,这才趴到他的颈窝边,贴着他将身体团成一团睡了。
桃卿确实很奇怪。
不过他不觉得讨厌。
——
半个月后,洛春生颁布了今年的师门任务,根据所需修为的不同分成了几等,每个弟子都要至少领取一项。
师门任务通常三年颁布一次,今年则提前了数月,许多弟子都来问洛春生为何颁布得如此早,洛春生只言不知,告诉他们这是宫中的安排。
任务领取以抓阄方式进行,抓阄当日莫不臣也去了,随手一抽,抽到的任务是从黑沼中猎杀三只血斑蜃带回来。
血斑蜃表皮赤红,蕴含毒素,被蛰中的人轻则昏迷重则致死,只凭这些稚嫩弟子的炼气修为,若是多人追捕则罢,单打独斗会非常危险。
莫不臣无所谓,直接将抽到的任务交给长老登记,长老出于职责,劝他最好换个任务,毕竟宫中人人皆知他一向独来独往,除却桃卿就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桃卿又不参加这次师门任务,他自己一个人恐怕很难完成。
“不必。”
莫不臣摇了摇头,他不需要更换任务,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一场专为他设计的阴谋,无论他去何处,顾雪庭都会杀他。
他很清楚顾雪庭准备做什么,但他并不打算阻止,甚至他会成全顾雪庭的心愿,既然他想要他的眼睛和他的性命,那他不妨给他。
如此一来,顾雪庭的情丝就会因为妒火和杀机的滋养变得更加黑暗和疯狂,方便他进行剥离。
转日,莫不臣启程前往黑沼,临走之前他去找桃卿道别,本来他不打算这么做,但是想了想,觉得自己如果不告而别可能会惹桃卿生气,就还是去了。
他在意桃卿的感受,也是因为他喜欢桃卿,这半个月来其实他和桃卿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会时常想起桃卿,不知不觉中,情丝竟然长得比之前还要多了,数过之后发现有一百多根,他更喜欢桃卿了。
他推算过几次,却没能算出为什么情丝会变得更多,明明他几乎没有和桃卿见面。
这一回莫不臣没有拔除自己的情丝,任由它们留了下来,准备在梦境结束时一并拔除,否则不知道还要拔几次。
得知九郎要去黑沼,桃卿很是担心,莫不臣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便伸手抱了抱桃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将他的手放在兔耳朵上:“你再摸摸。”
“你别乱亲!”
桃卿红了红脸,捏了几下他的耳朵作为惩罚,叮嘱他道:“你要小心,保命最重要,千万别逞强。”
“嗯。”
莫不臣应了一声,只是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不能如桃卿的心愿了。
他又亲了亲桃卿的脸,被桃卿羞恼地揪了下兔耳朵,终于离开青鸾峰,前往云台登上了魔舟。
庞大的魔舟缓缓浮动,遮云蔽日地飞离合欢宫,桃卿目送魔舟远去,在心中默默地祝愿着九郎能够平安归来。
余下的日子里,桃卿大多数时候就是待在清虚殿陪伴顾雪庭。
桃卿之所以没有像其他弟子那般出师门任务,正是因为顾雪庭的阻拦,顾雪庭不想桃卿去冒险,而且他生病了,希望桃卿能够留下来多多陪伴他。
眼看着风华绝代的顾师兄日益苍白而虚弱,并且得知他曾经失明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有再次复发的迹象,桃卿怎能忍心拒绝他的请求,甚至后来就干脆住在清虚殿了。
“多谢卿卿总是来陪我。”
顾雪庭斜倚着弥勒榻,面容没什么血色,却依然笑意温柔,轻轻地摸了摸桃卿的头发。
桃卿冲他甜甜一笑:“师兄说的哪里话,你总是如此照顾我,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应当是我感谢师兄才对。”
顾雪庭莞尔:“谁说卿卿不能为我做事?有一件事我却要拜托给你,只有你能做。”
“师兄请讲。”桃卿认真地听着。
“唤我一声「雪庭」。”顾雪庭嗓音低沉,指尖暧昧地抚过桃卿的眼尾,饱含着诱惑,“如何?”
桃卿蓦地红了脸,轻声唤道:“雪、雪……”
他停顿良久,却不知为何怎么都叫不出来,好像有什么念头阻止着他,让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叫,否则就是犯了忌讳。
“对不起,师兄,我不不好意思这么叫……”他充满愧疚地说。
“不要紧。”顾雪庭声音温和,不动声色地安抚他,“日后改口也不迟,什么时候你能叫得出来,再叫我的名字吧。”
“多谢师兄。”桃卿小声道。
“不必和我见外。”
顾雪庭张开双臂,哄着桃卿:“来,卿卿,过来,到我这里。”
桃卿乖乖地走了过去,任由顾雪庭将他抱在怀里,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他轻轻攥住顾雪庭的衣襟,脸色微红,却不是对顾雪庭有所动心,仅仅只是被关系很好的师兄亲近感到不好意思而已,换成是孔致亲他也一样。
就算他知道自己将来可能会和顾雪庭结为道侣,也曾经努力过,可无论如何他就是没法对顾雪庭产生任何旖旎的心思。
顾雪庭将他拥在怀里,低头轻嗅他颈间的香气:“你身上的草木气息变淡了。”
“因为我换了香露。”
桃卿神色不太自然地撒着谎,其实这是因为九郎不在宫中,他才失去了这股和他纠缠已久的草木香气。
顾雪庭淡淡一笑:“还是你本身的桃花香气好闻。”
而这股令人厌恶的草木气息也即将消失不见了。
这一晚桃卿没有留宿清虚殿,因为承载着众多弟子的魔舟就要返回宫中了,他打算前去迎接莫不臣。
说来桃卿有些生气,因为莫不臣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不曾和他发过传音了,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许是九郎情况凶险,不慎弄丢了传音符,才没法和他联系,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他就等着耳朵被揪下来吧!
桃卿气呼呼守在云台边等着,一炷香的时辰后,魔舟降落,弟子们渐次走出,见到桃卿纷纷一怔,脸色或多或少都不太好看,下意识地回避着桃卿的目光。
直到路贞怜最后走出魔舟,桃卿都没看到莫不臣的身影,他连忙拉住路贞怜,向她询问道:“贞怜,你认不认识九郎?他人在哪里,怎么不见他回宫?”
“……”路贞怜张了张红唇,娇美的面容流露出悲哀和不忍之色,不知该如何对桃卿说实话,“九郎,九郎他……”
“你快说啊!”
桃卿突然心慌起来,焦急得声音发颤:“你别吓我,贞怜,你快说九郎他怎么了?”
“他……他没入黑沼之中消失不见了,无论我们如何拼命去找,却始终找不到他,再次浮出沼面的只有他的储物袋……”
路贞怜红了眼睛,自责不已地说:“抱歉,小师叔,是我们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九郎,我们……”
桃卿的面容蓦地褪尽了血色。
——
六出峰,地牢深处。
莫不臣浑身血污,双臂被长满尖刺的黑铁藤条绑在架子上,每根尖刺都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臂里,并蕴含着恶毒的阵法,使他流血不止。
他悬空的双脚下面凝聚了一滩腥红的血,更多的鲜血正顺着破烂的衣摆流淌下来,自孔致的化身将他带入地牢后,这个刑罚他已经受了足足三天。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莫不臣浑身剧痛,表情却依旧安静淡漠,好似一尊无知无觉的人偶。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外面响起脚步声,顾雪庭穿着一身黑色道袍,打开牢门来到了他的面前。
自心疾复发后,顾雪庭的身体时好时坏,时至今日他的气色依然很差,状态竟比莫不臣看着还要差些,却不妨他露出森冷的目光,高高在上地打量着莫不臣。
良久,他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对莫不臣说道:“你丝毫不惊慌,是因为你认识我,这才不肯向我示弱,对吗?”
莫不臣没有否认,开口叫他:“顾雪庭。”
“果然,你知道得很多。”顾雪庭说,“我从未在弟子面前露出过真容,你是如何认识我的,是不是卿卿对你说了什么?”
莫不臣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听到桃卿的名字,心中自然而然地想着,不知道桃卿有没有想他。
“你甚至知道我在卿卿的卧房中放置了留影石,在和卿卿亲密后,故意来到留影石前向我示威。”
顾雪庭声含笑意,眼神却晦暗至极:“当时你是否预料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莫不臣实话实说:“料到了。”不如说这一切都是他有意引导的,“我知道你想杀我,但无所谓。”
“你不怕丢掉性命?”
“不怕。”
莫不臣琉璃般的眼眸纯净而澄澈,淡漠地望向顾雪庭,尤其是他元神上的情丝,它们正变得越来越色泽乌黑,形状扭曲可怖:“因为我喜欢桃卿。”
“他也喜欢我,否则不会甘愿帮我解除情热。”
“我和桃卿两情相悦,他不会喜欢你,因为他只把你当做可敬的师长,你如兄如父,却永远不是他心爱的情郎。”
“够了!”
顾雪庭厉声打断他,唇边渗出一丝鲜血,身形摇摇欲坠,红着眼睛扶住墙壁,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莫不臣的一席话正好刺中了他最痛苦的内心,这段时日来他又何尝没有察觉,哪怕是在梦里,他似乎依然没有办法扭转卿卿的想法,卿卿最喜爱他,却也只把他当成最喜爱的师长,对他生不出丝毫情愫。
莫不臣冷眼旁观着他的痛苦和挣扎,继续说道:“就算我死了,桃卿也不会爱上你,你这一生都只能是他敬重的尊长。”
“一生都只能是卿卿的尊长?”
顾雪庭擦去唇边血迹,冷笑一声,抬眼望向他:“你如此断言,我却偏要让你亲眼看到你错得多么荒谬,我会成为卿卿心爱的道侣。”
他取出一把寒光凛冽的短刀,抓住莫不臣的兔耳朵,狠狠地向后拽去,莫不臣便不得不仰起脸,将双眼暴露在散发着寒意的刀尖之下。
“只不过当你亲眼看到时,你的眼睛就不归属于你了。”
刀尖顺着眼尾向眼眶内部剜了下去,莫不臣的眼前被血色笼罩,一阵剧痛传来,接着他的左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通过右眼他可以看到,他的左眼球被完整地剜了下来,鲜血淋漓地躺在顾雪庭的掌心之上。
“接下来是你的右眼。”
顾雪庭身体虚弱,握刀的手却极稳,对准莫不臣的右眼眶,毫不犹豫地将短刀划了下去。
同样的疼痛再度传来,温热的鲜血从黑洞洞的眼眶中流了下来,这下莫不臣彻底看不见了。
他默默地承受着失去双眼的剧痛,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了桃卿。
他很想念桃卿温柔抚摸他兔耳朵的指尖。
倘若桃卿知晓他失去了眼睛,他会心疼他吗?
作者有话说:
是萨摩耶察觉到自己最近掉毛太严重,有秃毛的迹象,于是偷偷薅走了垂耳兔的毛给自己移植假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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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摘下莫不臣的两只眼睛后, 顾雪庭将它们装进了灵气四溢的玉盒之中,为的是保持血肉的鲜活,留待稍后取用。
他擦拭着满手血污,没什么表情地望向莫不臣。
说实话他有些意外, 因为他没有想到在整个剜去眼睛的过程中, 莫不臣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不曾改变。
若非他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变化, 面部肌肉产生了轻微痉挛,证明他是疼的, 顾雪庭定会以为他没有痛感,这个兔妖的意志倒是坚韧得可怕。
所以他才敢在他面前玷污卿卿吗?
顾雪庭神色幽暗,短暂地休息片刻, 拿着短刀重新站定在莫不臣面前。
他对莫不臣的折磨远远没有结束, 凡是他被卿卿触碰过的地方, 譬如他的手和兔耳朵,都被一刀刀地割碎, 如若凌迟一般, 鲜血溅得四处都是。
等到孔致进来时,他的脸上不由流露出惊愕之色, 深深地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师兄,你……”
只见铁架上绑着一团露出白骨的血肉,依稀能够辨别出是个人形,他身上的皮几乎被剥净了,却因为服过秘药,现在还是没有死, 可以看到他的胸腔缓缓地起伏着。
清远如月华的年轻男人站在一片散乱的血肉之中, 眉眼染血, 勾魂摄魄,如同从修罗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走吧。”见孔致来了,顾雪庭丢下短刀,拿起玉盒走向地牢大门,“为我换上这对眼睛。”
“好。”
孔致回头看了一眼被挖眼剥皮的莫不臣,很清楚他要受到的酷刑依然没有结束,在肉体死去后,他的元神将会遭受更加可怖的折磨,永不休止。
地牢门口守着两个哑奴,顾雪庭一面更换道袍,一面吩咐他们去看着莫不臣,别让他死掉,否则就留不下他的元神受折磨了。
师兄弟二人来到静室,更换眼睛所需的物品都已经提前预备好了,待顾雪庭躺下,孔致熟练地进行着操作,在此之前他已经为顾雪庭更换过数十双眼睛,所有的流程都烂熟于心。
不到半个时辰,眼睛换好了,顾雪庭睁开双眼,没有任何不适之感,他的预感没有错,这双眼睛果真极为适合他,仿佛天生就属于他一样。
孔致观察着这双琉璃般的眼睛,有些感慨地说道:“和你以前的眼睛很像。”
顾雪庭拿过镜子一照,不由微微点头,的确是像。
他暗道可惜,毕竟这里只是梦境,现实中并没有这样一双眼睛可以供他更换。
不过无论如何,顾雪庭此刻的心情很舒畅,这就打算带着这双新眼睛去看望桃卿,和他说一说话,卿卿定会喜欢他的新眼睛。
他推开静室大门,向侍女询问桃卿的去向:“卿卿已经回到长庚殿了?”
侍女行礼道:“启禀郎君,桃小郎君的确在长庚殿。他并非自行返回,而是由路小娘子一路看护送了回去,只因小郎君听闻九郎身陨的噩耗,心情悲痛,当场晕了过去……”
“为什么不早些禀报?”
顾雪庭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长庚殿。
到达长庚殿后,他才得知桃卿的情况比侍女说得还要糟糕:他发了高热。
桃卿躺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面泛潮红,双唇却没什么血色。他失去意识,在昏迷中说着胡话,叫着九郎的名字,声声哀切,眼尾不停地滚落泪水。
“九郎……九郎……”
他每叫一声,顾雪庭的心头就好似被割了一刀,九郎被凌迟时有多疼,现在他的心里就有多疼。
他满腔妒火,但更多的是对桃卿的心疼和怜惜,小心翼翼地将桃卿抱在怀里,亲手喂他服下灵药,脱掉他的衣服,为他擦拭浑身的汗水与滚烫的肌肤。
浓郁的桃花香在屋中弥漫着,淡化了顾雪庭一身的血腥气,他为桃卿擦拭着身体,不由回想起他们之前做过的梦。
在那个梦境中,卿卿因重伤虚弱无力,不得行走和说话,就连吃饭都要仰仗他一口口地喂,没有他就活不下去,一如此刻,这正是他喜欢的感觉。
自然,他不希望卿卿是因为病弱或受伤才必须依赖他,他心疼卿卿,盼望他永远健康平安,在这个前提下,若是卿卿能完完全全地依赖他就好了,卿卿什么都不必做,他会宠爱他一辈子。
顾雪庭为桃卿换上干净的里衣,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也许是因为有着熟悉的气息作为安抚,桃卿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在顾雪庭怀中熟睡过去了。
顾雪庭抱了他整整一夜,他自己身体也不好,因为抱着桃卿,大半的身体都气血不畅,僵麻得动弹不得,却并不影响他心中的甜蜜。
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卿卿抱了一整夜。
顾雪庭抬起能动的那只手,以指腹轻轻摩挲着桃卿略显干燥的唇瓣,忽然听到桃卿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接着桃卿便睁开了满是水汽的双眼。
“……”
桃卿茫然地与顾雪庭对视着,他依然有些发热,人都烧糊涂了,竟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但看着这双琉璃般通透的眼睛,他很快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不由眼睛一红,怯怯地抚摸上顾雪庭的眼尾,发出脆弱的呢喃。
“九郎……是你吗?你回来找我了?”
顾雪庭呼吸一窒,浑身的血仿佛结了冰,心脏又冷又疼的。
他很想挖出自己的双眼,告诉卿卿自己不是九郎,九郎已经死了,好让卿卿清醒过来。
然而桃卿哭了,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再也开不了口,沉默良久,终是在桃卿悲伤的注视之下,声音艰涩地开口。
“对,我是九郎。”
“呜……”
桃卿蓦地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九郎,你别再吓我了,九郎……”
“别哭,卿卿……”
顾雪庭抱住桃卿,低头轻吻他的前额,拍着他的后背,温柔至极地安抚着他。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空洞而麻木,心脏被不断撕扯着,传来阵阵剧痛。
也许他是做错了,他不该对九郎下手的,这样卿卿也就不会这么难过。
可他呢,他又该怎么办?
他不敢在清醒之时肖想卿卿,仅仅只是渴望着在梦中得偿所愿,难道即便是梦,他的夙愿也不能实现吗?
桃卿抱着他哭了许久,渐渐睡着了,却还是不愿意放开顾雪庭的衣袖。
这一回顾雪庭没有陪伴他,轻轻地将道袍脱了下来,又往桃卿怀中塞了一个软枕,因为他知道卿卿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九郎。
不过他绝不会将九郎放回来,休说他不想放人,即便他愿意向卿卿妥协,但被他剥皮的九郎也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肉身溃散,活不了多久,他不会让卿卿再伤心一次。
他返回地牢,两个哑奴惊惧地跪了下来,不停地向他磕头请罪——不知为何,他们明明就是按照顾雪庭所嘱咐的要求照顾九郎,但九郎还是死了,而他的元神也不知去向了。
顾雪庭怔忪片刻,没有怪罪两个哑奴,他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们计较了。
死去的九郎变回了原型,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它被剥了皮毛,个子变得更小了,像是一只刚出生的雏鸡,血淋淋的,模样奇丑无比。
顾雪庭从墙上取下烛火,将兔尸烧得一干二净,并没有追究九郎的元神去了哪里。
也罢,只要他不出现在卿卿面前,就随他去吧,就当做是为了卿卿。
……
自这天开始,合欢宫下达了驱逐令,宫中不再准许任何兔妖出现。
兔妖长老和其他兔妖弟子们被送去了别院,不准再踏入扶光山一步,便是连长相似兔的灵兽和妖兽也全部被送出去了,和兔妖有关的一切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宫中人人都说这是清虚殿主极为宠爱小师弟,不忍心让他想起伤心事,唯有顾雪庭自己清楚,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卿卿,也是因为他的嫉妒心,他已经容忍不下任何兔子出现在他和卿卿的面前。
唯一留下的只有九郎昔日的精舍,桃卿郁郁寡欢时总会去精舍坐一坐,而顾雪庭每次都会陪着他一起去,安静地听他讲述九郎的往事。
数年过去,桃卿几次派人去黑沼寻找九郎,自己也去过数回,却一次次铩羽而归,而他的身边永远有顾雪庭相伴左右,无论他去哪里,顾雪庭都不会留下他一个人不管。
渐渐地,桃卿终于肯承认九郎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也许九郎的元神早已转世,他应该做的其实是祝福九郎托生到好的人家,而非怀抱着缥缈的希望,拖累师兄陪着他一起寻找一个尸骨无存的故人。
他在九郎的精舍旁边为他立下了衣冠冢,不时前来拜祭,偶然一次,他发现顾雪庭也会前来拜祭,不由站在原地怔忪许久。
良人就在身边,从前他不够珍惜,今后他不可再辜负雪庭师兄了。
尽管他对雪庭师兄依然只有师兄弟之情,但他已经离不开雪庭师兄了,若是能与师兄结为道侣,这定会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于是在这一晚,桃卿主动向顾雪庭提出要与他举行合籍大典。
望着烛光下桃卿柔美而略显害羞的眉眼,顾雪庭的神色有些恍惚,为了这一日,他在梦中等待了将近十年,而现在他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他不禁双眼微红,哑声应道:“好。”
至少在梦中,他要与卿卿做一对神仙眷侣,从此白首不相离。
……
顾雪庭和桃卿订婚的消息一经传出,合欢宫与外九城皆沸腾不已,处处悬灯结彩、披红挂绿,庆贺这桩喜事。
为了筹备合籍大典,全宫上下都忙碌至极,便从外九城招了许多奴仆和侍女,用以宫中充盈人手。
一大群新入宫的奴仆站在秋水殿前,聆听着管事的训诫。
训诫过后,他们纷纷要向合欢宫的祖师上香跪拜,自然,他们没有资格进入祠堂,管事为他们准备的只是祖师的牌位。
年轻的奴仆们纷纷行礼,当他们下跪拜祭时,唯有一个身穿着雪白衣袍的少年人没有跪下去,偏偏他身量很高,便显得格外瞩目,一下子引起了管事的注意。
“你为何不拜?”
管事手握皮鞭,皱着眉朝少年走了过去,语气中充满恫吓之意:“快跪下!不然有你好看的!”
丰姿秀逸的少年看都没看他一眼,甚至只是用眼风扫过牌位,琉璃般的双瞳一片漠然之色,淡声说道。
“他们不配我拜。”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我是兔,不一样的兔,做自己的小三,做自己的替身;
萨摩耶:(炸毛)(蓄力咬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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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你小子找死!”
少年此言一出, 其他奴仆与侍女们面如土色,管事更是怒不可遏,高举皮鞭就要往少年身上抽打过去:“今天我就杀鸡儆猴给他们看看,在合欢宫不敬祖师到底是什么下场!”
力道强劲的皮鞭发出破空之声, 即将打中少年的后背, 却忽然十分突兀地停了下来。
少年转过身, 淡淡地看了管事一眼, 方才还豪横得不可一世的管事突然像丢了魂一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向少年三跪九叩谢罪:“神尊恕罪!神尊恕罪!”
“去吧。”少年说道,“你知道你该拜谁。”
“谢神尊不杀之恩!”
管事忙不迭地磕了几个响头,飞快爬起来, 手向供桌伸了过去, 一把抓过合欢宫祖师的牌位, 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往地上一砸, 牌位顷刻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恭迎神尊光降!”
管事带领着一众奴仆侍女向少年下跪行礼, 少年取代牌位,盘腿趺坐在供桌之上, 接受着他们的顶礼膜拜。
“神梦道主,神庥广被,救拔幽苦,群生是赖……”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足足上百人的声音在秋水殿前回荡盘桓,如洪流般冲刷着墙壁, 雄浑而震撼。
莫不臣接受了他们的祭拜, 平静地开口:“你们可以各自做事了。”
“仆遵命。”
一众人行过大礼, 方才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恍惚地起身了。
地上净是牌位的碎片,莫不臣坐在供桌上安静地看着他们,却再没有人训斥他应当如何去做,仿佛他理所当然应该坐在这里。
管事为所有人分配差事,莫不臣听了一会,对他说道:“我也要领一桩差事。”
“神尊金尊玉体,怎能做这些粗事……”
莫不臣没有理会他的惶恐,淡声问道:“数年前青鸾峰下有一座弟子精舍,如今可还留存着?”
“禀神尊,还在的。”管事回道,“如今无人居住。”
“带我过去。”莫不臣走下供桌。
管事将他引至精舍,这栋不大的精舍和数年前相比变化不大,唯有不远处多了一座衣冠冢,墓碑上刻的是九郎的名字。
莫不臣扫了坟冢一眼,推开精舍房门走了进去,屋中陈设与当年别无二致,处处洁净无尘。
“桃郎君过世的好友曾在这座精舍中居住过,因此他十分看重,不仅命人每日打扫,自己也时常过来坐坐。”
管事做着介绍,莫不臣想了想,对他说道:“日后这座精舍由我负责打扫。”
“是,仆这就安排。”
管事毕恭毕敬地退出精舍,莫不臣自己在屋中转了一圈。
整间屋子不大,几乎一眼就能将屋中布置一望到底,为了营造出鲜活的生人气,昔日九郎用过的旧物都没有收起来,仍摆在明面上,白瓷和琉璃的器皿流淌着盈盈光泽。
窗边的净瓶中盛着几枝杏花的花枝,莫不臣抬手一点,将杏花变成桃花,淡粉的花朵散发出清甜香气,比寻常的桃花芬芳更馥郁,更接近桃卿身上的香气。
他取出一枝桃花,放在手中轻轻摩挲着花蕊,垂眸沉思着。
桃卿将与顾雪庭举行合籍大典,便意味着梦境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在梦中等待数年,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当年他并没有死,而是催动元神离去,留下了一具虚假的兔妖身体,所以他才没有退出梦境,而是化用神力造出一具新的身体,隐居在外九城内。
离开之后的几年中,他曾收到许多来自桃卿的愿力,都是桃卿祈祷他不要死,如果他还活着,就回到合欢宫与他见一面。
他时常展开水镜看着桃卿,知道桃卿曾为他哭过许多次,每每这个时候,他的确会产生回宫的想法,但出于对顾雪庭的考虑,最终他还是没有现身,只是隔着水镜陪伴桃卿。
桃卿送来的淡粉色愿力被他收了起来,没有化用,既是打算日后将它们化成白色愿力,也是不想用,因为它们代表着桃卿对他的思念。
到了后来,桃卿送来的愿力变得越来越少,这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九郎死去的事实,不再盼望着他回来了。
察觉到这个变化的时候,莫不臣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好似他的心被数百根情丝紧紧勒住,不断地收缩着,让他有点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接下的几年中,类似的感觉一直不曾停息。
他不能与桃卿见面,若是想看到桃卿,就只能通过水镜,而大多数时候桃卿的身边都有顾雪庭陪伴——顾雪庭和他不一样,他想什么时候见到桃卿都可以。
日复一日地,桃卿提起九郎的次数越来越少,在顾雪庭面前展露的笑颜越来越多,也不再躲避顾雪庭落在他脸上的亲吻,甚至偶尔也会害羞地回吻顾雪庭一下。
看到这一幕后,莫不臣蓦地抬手抹掉水镜,沉默地坐了一夜,翌日清晨,他检查自己的情丝,发现在近千根红色的情丝竟多出了一条黑色情丝。
他嫉妒顾雪庭。
莫不臣摘下了这根黑色情丝,连带着数百条红情丝一起。
每每摘下情丝后,他对桃卿的喜欢总会淡去许多,可要不了几天,更多的情丝就会生长出来,让他更喜欢桃卿。
所以他现在甚少动手摘情丝了,要不然不摘,摘了就必须一根不剩,将情感彻底断绝,否则春风吹又生,它们会绵延不绝地复苏生长。
不得已,他化用神力压制着这些情丝,一直等到桃卿向顾雪庭提出合籍的前夕。
他本以为直到洞房花烛夜之前自己都不会露面,然而当他亲耳听到桃卿说出「合籍」二字时,他还是出关了,因为此前他并未料到竟然是由桃卿主动提出合籍。
元神上缠绕的情丝瞬间有十几根变黑了,他不喜欢桃卿这么做,很不喜欢,这让他对顾雪庭感到了强烈的厌恶。
他等不下去了。
莫不臣伫立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熟悉的光景。只是几年时间,在修仙界不过弹指一瞬,青鸾峰的景色一成不变,而桃卿也不该改变得那么快。
他重返合欢宫,为的不是阻止桃卿与顾雪庭的合籍大典,正好相反,他需要他们两人拜堂成亲,这样他才能分离并斩断顾雪庭的情丝。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一个在数年前桃卿避而不谈的答案。
若是没有身份限制,不存在辈分差距,他与顾雪庭之间,桃卿会更喜欢谁?
——
青鸾峰,长庚殿。
这段时日以来,桃卿一直都在忙于筹备合籍大典,尽管有白复玉等人帮忙,为他和顾雪庭省了不少力气,但大典规模宏伟,许多事宜还是要由他们两人亲自决定,再一样样尝试过来,因此仍是忙碌得每天脚不沾地。
他们两人都没有强健的体魄,这么多事情压在身上,将他们累得清瘦了不少,甚至顾雪庭已经有点病了,不得不去休息。
路贞怜担心桃卿也被累病了,就硬是压着他也休息了半日,还给他喂了杯酒,叫他迷迷糊糊地无法做事,只得倒头就睡。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桃卿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激路贞怜。
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放松下来,桃卿也不想做事了,先是和顾雪庭传音询问他的病情,得知他已无恙,便放下心来,甜甜地与未婚夫聊了一会,才断开两人的传音。
余下来的时间他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便打算下山去九郎的精舍坐坐,为他扫一扫衣冠冢,将自己即将举行合籍大典的事告诉他。
他在须弥戒指中装满东西,乘鸾车下山。此时天色已晚,他走近精舍,却意外地发现屋中的烛火是亮着的,白色的窗纸上有个人影在晃动。
是负责洒扫的侍女还没走吗?
桃卿慢半拍地想着,他仍然有些醉酒,影响着他的思考能力,思绪十分迟钝。
……那就叫她离开吧,他想自己坐一坐。
他推门而入,却在目光接触屋中之人时骤然睁大眼睛,迟疑地唤道:“九郎?”
不知不觉中,他迅速红了眼眶,眸中的泪光破碎地晃动着,面色略显苍白,声音颤得不成样子:“是你吗,九郎……”
“……”
身穿雪白道袍的少年抬起眼眸,露出清雅秀逸的眉眼。
橙黄的烛光之下,他的神色却显得格外冷漠,丝毫没有染上暖意,以陌生的目光打量着桃卿,开口说道。
“我不叫九郎,我的名字是莫不臣。”
“你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是将替身文学贯彻到底的垂耳兔,甚至连九郎的醋也会吃(
今天有点短小,明天双更一下…!!(如果明天没憋出来那就是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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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他叫莫不臣?好熟悉的名字……
桃卿怔怔地望着莫不臣, 脑海中才一浮现出这个念头,就被莫不臣用神力抹去了,如此一来,桃卿就不再记得莫不臣是神道道主的名字, 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凡人。
“莫不臣……”
短暂地恍惚一瞬后, 桃卿轻声重复着, 果然这个人与九郎的名字没有任何相似, 可是他怎么会不是九郎呢,明明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他努力睁大漂亮的眼眸, 细细地打量着莫不臣的面容,也许是他还没有彻底醒酒,无论怎么看, 他都觉得这是九郎的脸, 唯一的区别只是莫不臣没有兔耳朵。
“你不是九郎啊……”
桃卿低声呢喃着, 心里又酸又涩,眸中盈满的水汽凝成泪落了下来, 向莫不臣道歉:“对不起, 我认错人了,你与我的一位故人实在长得很像。”
说完他转身就走, 难过得不想待在这里,却被莫不臣扣住手腕:“为什么要走?你来这里分明是有事要做,难道因为我在你就不做了?”
“我……我没什么想做的事。”
桃卿嗫嚅着:“我只是过来看看,九郎以前就住在这里。”
他试着挣脱莫不臣的手,但没成功,明明莫不臣扣住他的力道不重, 他却怎样也摆脱不开。
“我还没有问完。”莫不臣说, “九郎是谁, 他对你很重要?”
其实这个问题和他没什么关系,桃卿不必回答,然而看着莫不臣的脸,他怎样也说不出口拒绝的话,出神地回答道:“对,很重要。”
“有多重要?”莫不臣问。
桃卿吸了吸鼻子:“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而已?”莫不臣说,“你不喜欢他?”
“哪种喜欢?”桃卿迷茫地看了他片刻,缓缓摇头,“不……没有,九郎是我的晚辈,我对他没有儿女之情。”
莫不臣不喜欢听这种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不欲再问,桃卿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主动和他说起九郎的事。平时他没有机会和其他人聊起九郎,一些心里话憋了太久,导致他很想对人倾诉。
“九郎和我是一起入宫的,那时他没有朋友,我也是,我还傻乎乎的,经常被师……被别人骗,幸好有九郎帮我解围,我才没有上当。”
“九郎桀骜不驯,总是受罚,我就偷偷去看他,给他带吃的,他最喜欢吃兔子糕……”
桃卿凝视着莫不臣,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惊扰到此刻的美梦。莫不臣一言不发地听着,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有许多共同的回忆,他在桃卿心中的形象也近乎完美。
“九郎”真的有这么好?
莫不臣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繁密的情丝为他织就出了复杂的感情,当它们融于一体时,他已无从分辨。
像是高兴,又不太像是高兴。
“我好想念九郎,可是……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桃卿悲伤地望着莫不臣的眼睛,酒意重新涌了上来:“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多,你和他真的很像,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
他又累又困地合上眼睛,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莫不臣看了看他,干脆将他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很好的人?好像不是的。
按照世人的眼光来看,他应当是个相当卑劣的人,不过他并不愧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就大道,仅此而已。
莫不臣碰了碰桃卿的脸颊,抹去他脸上的泪珠,又低头轻吻他湿润的眼梢,化成雪白的幼兔趴在他怀中睡了。
……
转日清晨,桃卿睁开眼睛苏醒过来时,莫不臣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神色恍惚地坐起身来,打量着周遭的陈设,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是不是意味着「莫不臣」只是他的一场梦?
想到这里,他心口发闷,怏怏不乐地回到青鸾峰上继续处理合籍大典的事宜。
几天后,诸多庶务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桃卿心里一直惦念着精舍中的那一夜究竟是不是他的一场梦,便在傍晚来到精舍门前,屋中的灯又是亮着的。
这一回桃卿没有喝酒,意识很清醒,他的心跳不由加快了,推门而入,少年清隽的身影蓦然映入他的眼底。
他没有看错,这个少年人果然像极了九郎,他是九郎的转世吗?
桃卿站在门口发呆,莫不臣回头看了他一眼,挥动拂尘扫过床榻做着清扫:“怎么不进来?”
“嗯……嗯。”
桃卿怯怯地点头,走进来的脚步轻轻的,好似眼前的少年是一碰就破的泡影,令他不敢太过接近。
他小声唤着他的名字:“莫不臣?”
“嗯。”莫不臣应着,“又来看你的朋友?”
“对……”
桃卿没有说自己是来找他的:“你呢,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我负责打扫这间屋子,所以每晚都在。”莫不臣说,“上次你睡着了,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他说得毫不客气,桃卿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该怎么赔偿你?”
“不必了。”莫不臣微微摇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如今在哪里做事。”
原来他不认识他吗?也对,不然他对他也不会这种很随意的态度了。
桃卿想了想,对莫不臣说道:“我叫卿卿,在长庚殿做事,若是你想找我,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迎你去峰上。”
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因为他喜欢莫不臣对待他的态度,和九郎很像,他不希望莫不臣用这张脸对他流露出毕恭毕敬的表情。
“我知道了。”莫不臣微微颔首。
桃卿带着些许期盼地问:“莫郎君,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莫不臣稍顿,“你以为我多大?”
桃卿看看他的脸,盲猜了一个数字:“十五岁?”
莫不臣:“嗯,接近了。”只差了三千岁。
那就是十六岁了……果然和九郎坠入黑沼的时间对不上,那是在将近九年之前,莫不臣不可能是九郎的转世。
桃卿神色黯然,又愧疚于这个想法对莫不臣不够尊重,他不该在他的身上寻找故人的影子,这同样是对九郎的亵渎。
他低下脸避开与莫不臣对视,匆匆说道:“我该回长庚殿做事了,你也不要偷懒,小心被管事责罚。”
“请便。”莫不臣手持拂尘掸了掸床幔,好似浑不在意。
桃卿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明晚还会过来吗?”
“只要差事不被调走,我就会来。”莫不臣说。
桃卿点点头:“我以后再来找你玩。”他要嘱咐秋水殿的管事,千万不要调走莫不臣。
他没有将莫不臣当做九郎,可是看到与故人极为相似的眉眼,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高兴,几乎每晚都要下山看望莫不臣。
时间长了,他发现莫不臣竟然就住在九郎的精舍里,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住在这里?”
莫不臣说:“与我同住一间房的奴仆不允许我回屋休息,我只好搬过来住。”
他们诚惶诚恐地奉他为神尊,不敢委屈他住在污浊之地,若是他有意,他们甚至会专门修出一座大殿供他居住。
桃卿听罢却是心里一紧:“他们竟然欺负你,连屋子都不让你回去?”
明明他早就嘱咐过秋水殿的管事要多多照拂莫不臣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莫不臣神色平静地说,“我更喜欢这座精舍。”
“可是,你不能住在这里,这是九郎的故居……”
桃卿脸上浮现出踌躇之色,精舍旁边就是九郎的衣冠冢,若是九郎知晓他把这间屋子借给别人住,他一定会生气吧?
“为什么不能住?房屋修建出来就是供人住的。”莫不臣说。
“这座精舍是特意空出来的,若是被人知道你住在这儿,你会受罚的。”桃卿吓唬他。
“其他人都不知晓我住在这里,会过来的只有你一个人。”
莫不臣忽然逼近桃卿,几乎脸贴着脸,呼吸拂在桃卿娇嫩的肌肤上:“只有你知道我住在这里,你会向管事告密,害我受罚吗?”
他挨得太近了,桃卿有点紧张地摇摇头:“不会……”
“那好。”莫不臣后退一步,“解决了。”
说罢他顿了顿,补充一句:“除了这里,我无处可去。”
“……”
桃卿张了张唇,心一下子软了,便不再说话,怀着满腹心事地为九郎的衣冠冢上了几炷香,默默地在坟前问他会不会介意精舍有旁人居住。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他梦见了九郎,九郎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他可以让别人搬进来,他正好搬到长庚殿和桃卿一起住。
醒来之后桃卿想着,也罢,就让莫不臣住在那里吧,他把九郎的旧物都收藏进长庚殿中便是了。
于是他收走九郎的旧物,吩咐秋水殿管事从重处置欺负莫不臣的奴仆,莫不臣添置了新的物什,在精舍中居住下来。
桃卿晚上过来找他,看着他坐在门前,总是在恍惚中将他错认成九郎,甚至有两三次险些叫出九郎的名字,但下一刻他就清醒过来了,心里很清楚,莫不臣不是九郎。
他突然开始后悔让莫不臣搬进精舍了,先前他为自己找的借口是方便莫不臣照顾九郎的衣冠冢,可是看着莫不臣站在坟冢之前,他心里反倒更难受了。
不过短短三步距离,却是阴阳之别、天人永隔,莫不臣翩翩年少,九郎却长眠于黑沼之中,连尸骨都寻不回来。
桃卿心里难受得紧,再三考虑后,还是暗中吩咐秋水殿的管事为莫不臣找了一座清幽的新居所,条件比九郎的精舍还好,根本就不是奴仆该住的地方,也许会被莫不臣发现端倪,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莫不臣没什么异议,搬到了新居所,趁着他白天不在,桃卿偷偷地将九郎的旧物放了回去,令一切恢复原样。
而他再没有去新居所看望过莫不臣。
这天晚上,桃卿在清虚殿中做客,陪着顾雪庭下棋,棋下到一半,屋外天幕骤暗,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之后,便下起瓢泼大雨,雨幕密集得起了白花花的水雾。
“不知是哪位同门渡劫。”
顾雪庭淡淡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平日宫中有护山大阵加持,天幕永远风轻云净,唯有门人渡劫之际才会有不同寻常的天象气候。
桃卿却有些坐立不安的,惭愧地对顾雪庭说:“抱歉,雪庭师兄,我想回去看看,我有些担心九郎的精舍会不会塌……”
“不必担心,我嘱咐过他们定期为九郎的精舍巩固阵法。”顾雪庭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还是不放心,想亲眼看一看。”
桃卿不敢对顾雪庭说实话,上一次的阵法巩固他没让他们做,因为那时莫不臣就住在精舍里,他担心别人会发现他,到时他也不好包庇莫不臣,待到莫不臣搬出去之后,他忙于大典事宜,竟然不慎将阵法的事忘记了。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顾雪庭神色依旧温柔,放下棋子站起身来,桃卿担心阵法的事露出端倪,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劳烦师兄陪我走一遭,我只是稍稍去看一眼。”
“外面风雨这么大,你怎能叫我放心呢?”顾雪庭摸了摸他的头发。
“真的不要紧,师兄担心我,我也担心师兄的身体啊,你的病才刚好不久,还是好好休息吧。”
桃卿抱着顾雪庭的手臂撒娇,他也确实是不放心师兄的身体,为了贿赂师兄,他踮起脚尖在顾雪庭脸上亲了一口,脸色微红地说:“你也不想因为生病导致大典延误吧?”
“真拿你没办法。”
顾雪庭无可奈何地捏了捏桃卿的鼻尖,抱着他亲了亲前额:“那你自己注意一些,莫要被雨淋到,回到长庚殿后就传音告诉我。”
“嗯,我都知道,师兄放心。”
桃卿冲顾雪庭甜甜一笑,乘坐鸾车离开了清虚殿。
他走之后,顾雪庭面上的笑意骤然淡了下去,站在大典门口望着黑压压的天幕,轻声呢喃道:“九郎啊……”
他竟然还是比不过这个死人。
早晚有一日,他定要踏平他的坟冢,在他的精舍中与卿卿欢好。
桃卿乘坐鸾车离开了六出峰,鸾车上有法决加持,不惧风雨,他先是来到秋水殿,索要了用于加固房屋阵法的符篆,再赶到青鸾峰的山脚下。
看到狂风暴雨中的精舍依然安好,坐在鸾车上的桃卿蓦地松了口气,旋即注意到里面亮着灯火,不由心中一紧,意识到莫不臣此刻就在里面。
他不打算和莫不臣照面,只是给自己连施了几个避水避风的法决,走下车在精舍的墙壁上贴上符篆,确认阵法已经得到加固,正欲转身,精舍的屋门却蓦地打开了。
莫不臣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桃卿面前,令桃卿脸色一白——他看到莫不臣模样狼狈,浑身湿透,胸前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将雪白的衣襟染上了红色。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桃卿顾不上许多,心疼地将莫不臣推进屋中,「嘭」地关上屋门。
比起急得不行的他,莫不臣仍是很平静的样子,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疼,轻描淡写地说:“风太大,不知道吹来什么东西,划伤了。”
“你怎么不上药啊?”桃卿满头是汗地从须弥戒指里取出疗伤丹药,塞进莫不臣口中,“出了这么多血……”
莫不臣说:“我没有药。”他都是化用神力自愈。
桃卿脸色一变:“怎么还有人欺负你,竟然连药都不给你?”
“没人欺负我。”莫不臣脱下湿透的血衣,赤裸着上身看向他,“倘若一定要算,倒是有个人向管事告密,害得我不得不换了住处,我算不算被他欺负?”
桃卿正看着他逐渐愈合的伤口,好在伤得不深,只是出血多而已,才放下心,闻言气势一下子弱了:“可是你明明有了更好的住处……”
“果然是你做的。”莫不臣倒了些水,擦拭着身上的血污和雨水,露出白玉般的肌肤和结实的腰腹,“你就这么想把我赶出去?”
桃卿被他拆穿,脸上有点发热,索性不瞒他了:“我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为九郎保存好他的旧居,你缺少的只是一个住处,但这间屋子对我和他来说都意义非凡。”
莫不臣扔掉染血的手帕,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胸膛,上面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了,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这座精舍对我就没有意义?”
“你?”桃卿怔了怔,“对你能有什么意义……”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够见到你。”莫不臣抬起琉璃般的眼瞳,与他四目相对,“你从不去其他地方找我,自我搬走后,我再没有见过你。”
桃卿闻言一怔,下意识地辩驳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太忙了……”
莫不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纯净的眼眸似若能看穿他的神魂,桃卿瞬间泄气,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很愧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不来见我?”
莫不臣走到桃卿面前,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墙壁上。
淡淡的血气从莫不臣身上传了过来,他个子很高,垂眸俯视着桃卿,压迫感扑面而来,肌肤被雨水打得冰凉,却遮不住由内散发而出的热意,烫得桃卿的脸也有点热了。
他的身材既有少年人的纤细清瘦,也有着成年人的强劲有力,肩宽腰窄,骨肉停匀,肌肉的线条流畅而不夸张,十分符合桃卿的喜好。
他扣住桃卿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不疾不徐地问着桃卿。
“你不肯见我,是因为我太像九郎,还是因为我不够像他?”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兔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地和自己作斗争;
垂耳兔:其实我不喜欢桃卿,我就是随便问问,但是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要闹了;
其实四舍五入这章也差不多能算二合一了…!
感谢爱吃草莓的狮子的火箭炮,以及桃与冰粥、hinanaimaga和包子孢子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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