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些什么。老范浓眉一扬:“怎么?你不会说这些食材里没有你会做的吧?”
“那倒不是。”嘉言不慌不忙,“我是在想,做什么比较好。”
老范有些不耐烦:“你先说,你都会做什么菜?”
嘉言扫了一眼,看见不远处筐子里有新鲜的茭白,视线微凝,随手一指:“那就它,做个茭白炒蛋吧。”
茭白炒蛋是极其常见的一道菜。一听说她要做这个,老范先“嗤”了一声。
家常菜谁都会做,但要做出水平并不容易。
她选茭白炒蛋,真不知道是无知还是自信。
“准备三个茭白,三个鸡蛋……”
嘉言话没说完,就被老范不耐烦地打断:“做个菜而已,这么多要求?自己准备!又不是宫里的御厨,做个菜还要几个人打下手?”
嘉言默了一瞬,她在宫里做菜时,确实是由宫人打下手的。
今时不同往日,那就自己备吧。
她低头挑了三个茭白。
一旁看热闹的徐嫂子十分殷勤地拿出三个鸡蛋:“妹子,给。”
“多谢。”嘉言含笑接过。
这会儿也不让别人帮忙了,嘉言伸手剥去茭白的外壳。
清洗,切片,后又切成细丝。
老范在旁边看她提刀切菜的姿势,轻轻“唔”了一声,厨艺如何暂且不论,目前看来是下过厨的。
只见她打散鸡蛋,又将清洗过的小葱切成段。整个备菜的过程,不快不慢,有条不紊。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嘉言悄然松一口气,这才真正到她熟悉的步骤。
炉子里的火还没彻底熄灭,放一些虚柴很快就又点燃。
起锅,焯水,捞出放入鸡蛋液中。
嘉言依着回忆,重做姑姑生前最爱的一道家常菜。
炒熟装盘时,她不忘按照旧日习惯放些点缀。
“好了。”
老范做菜多年,知道越是家常菜,越考验厨艺。
可能是早饭没吃多少的缘故,他盯着面前这盘色泽鲜亮、气味诱人的菜肴,感觉自己口腔中似乎有唾液分泌。
清了清嗓子,老范依然板着脸:“看着还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花花架子。”
“那你尝尝。”
老范伸手:“递双筷子。”
不等嘉言动手,徐嫂子连忙递上一双干净筷子。
老范面无表情夹了一筷,缓缓送入口中。
鲜、嫩、香、滑……
一口咽下,唇齿留香。
可能是吃自己的菜吃的多了,乍然吃到生人做的美食,感觉一颗心都开始变得雀跃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徐嫂子和高婶忍不住好奇地问。
老范不吭声,又夹了一筷子。
出手快且准。
“好不好吃,你倒是说嘛。”高婶又催促。
老范将口中菜肴咽下,才一本正经道:“还行,不过我觉得,茭白和五花肉更配。”
“哦。”嘉言笑笑,“下次试试。”
徐嫂子笑道:“妹子,老范说还行,就是很好吃啦。他从不轻易夸人的!”
“我何时说过很好吃?只说还行。一道家常菜而已,做的不难吃有什么稀奇?”老范振振有词,“早饭没吃饱,给我拿个馒头。”
徐嫂子不说话,挤眉弄眼地笑。
“我也尝尝。”高婶也兴致勃勃。
后厨的氛围似乎一下子轻松了。
嘉言微微含笑:“高婶,锅里还有。”
高婶与徐嫂子都已吃过早饭,并不觉得多饿。这会儿一来好奇,二来想缓解方才的尴尬,只是随便尝尝。
然而一尝之后,俱是忍不住出口称赞:“好吃。”
她们想不出太多的词儿,就是觉得味道鲜美,比老范做的也不差。
老范风卷残云吃了一大半菜后,头也不抬地问:“还会做别的吗?”
“当然。”
“以前学过?”
嘉言笑笑:“看的多了,就会一些。”
不过是一会儿功夫,茭白炒蛋已被消灭干净。老范压下即将打出来的饱嗝:“这才一道菜而已。”
嘉言当没听见,开始动手做肉糜粥。
——她今日来后厨迟,过了饭点,还没吃早饭呢。
这会儿是厨房中人休息的时间,老范并未回房打盹儿,而是在旁边看着她做。
不但是他,徐嫂子和高婶也留了下来,还主动刷锅洗盘。
老范盯着瞧了一会儿:“你这不是做菜。”
“肉糜粥,我饿了,还没吃早饭。”嘉言如实告知。
老范怪笑了一下:“我说呢。你也不像是勤快做菜的人,原来是自己饿了。多做一点,我看看怎么样。”
肉糜粥也是家常食物,并无固定做法。
嘉言就地取材,除了肉糜、葱丝、时蔬,还把一个咸蛋切做两半放了进去。
肉糜粥做好后,老范率先盛了一碗,吃完后,才评价一句:“有些滋味,不过配上腌菜会更好点。”
嘉言轻笑,以前姑姑就是配着酸笋喝的。
“好喝。”徐嫂子竖了一下大拇指,又很快收起来。
老范将碗一推,让高婶收拾,又吩咐嘉言:“以后我做菜,你在旁边打下手吧。”
他说的高深莫测,仿佛宣布了一件大事。
徐嫂子和高婶闻言,连忙笑着道喜:“妹子,恭喜啊。”
嘉言有点懵,不知喜从何来:“只是打下手而已……”
老范皱眉:“让你打下手,你还不乐意?”
“又不是给齐王做菜,有什么可乐意的?”嘉言小声嘀咕。原本还想着借熟悉的菜肴一举引起萧遇注意呢。
“你还想给王爷做菜?就凭着你这一道菜一碗粥?”老范冷笑,“想的倒美。”
他心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小姑娘没专门学过做菜,但是挺有灵气。他原本惜才,想着教导一二。没想到她居然还想着出卖色相走捷径,把主意打到王爷身上。
叹一口气,到底是惜才的心思占了上风:“你若做的好,将来给王爷做菜也不是不可能。”
嘉言轻轻“嗯”了一声,心想,这条路先记着,当做备选,得再想其他的。
指着这条路得耗到什么时候。
她反应淡淡,徐嫂子和高婶却不约而同露出羡慕的神色。
若能做王府大厨,那月钱可是要翻几番的。
这天过后,嘉言在后厨的地位明显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是老范,经常指使她,不过都不是重活,就是他先时说的“打下手”。
后厨以老范为尊,老范既然抬举她,别人也不敢轻视她。
每日饭点过后,老范会让嘉言做菜,就做他刚做过的。
说来也怪,同样的做法,不同的人做出来口味居然也有差别。
老范吃习惯了自己做的菜,又瞧不上别人的。如今倒好,味道不逊于自己,又别有风味。
短短十来天,原本就不瘦的老范竟然又胖了一圈。
与老范相比,嘉言这十来天过的就没那么快乐了。
不同于先前的懒散,她最近陡然变得忙碌起来。每日按时到后厨点卯,还得额外给老范做菜。
唯一让她勉强还算满意的是,她的月钱上调了。
七月初发上月月钱时,嘉言才来齐王府不到半个月,就收到了二两纹银。
可惜钱刚到手,她就拿去还债了。
除了后厨忙碌,嘉言还在忙另外一件事。她以前是沈家女,自幼习武。尽管换了身体,她也想重新捡起来。
这具身体已年满十七岁,过了最佳学武的年龄。嘉言只能先从调理内息开始,一点点从头来过。
半个多月了,她依然没能见到齐王萧遇,倒是在后厨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
捉奸细、拒强敌,英勇作战、驻守边疆……
这些嘉言听得认真,但她更关心的是一些含糊其辞的事情。
比如萧遇回京第一天打伤了秦相家的二公子……
回京第二天参了闻侯一本……
在嘉言记忆中,秦相和闻侯都有从龙之功,在朝中势力不小。萧遇刚一回京就得罪双方,张扬肆意,不减当年。
……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的极快。
还没等嘉言成功见到萧遇,就迎来了中元节。
晚上,尤月清神秘兮兮:“言言,我托人从外面买了点纸钱,想祭拜我爹娘,你用不用……”
看见金银纸钱,嘉言沉默了一会儿,霎时间想到姑姑,想到原本的周三小姐,轻声道:“多的话,可以给我一些吗?我也有想祭拜的人。”
“可以啊。”尤月清很大方。她想了想:“可惜咱们不能到坟前,又不能出王府,只能找个十字路口遥祭,不然,烧的钱他们收不到。”
嘉言觉得有道理,点一点头:“好。”
此时已过亥时,齐王府安静下来。
两个姑娘寻了个较为空旷的僻静路口。
地上刚燃的灰烬,尚有余温。
想来不久前也有人在这里祭拜过。
烧纸,焚香,祷告。
祷祝的话刚一说完,就听到远处一声低喝:“谁在那里?”
紧接着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王爷,好像是在烧纸祭拜?”
两个姑娘俱是一惊。
大户人家忌讳颇多,其实今晚私下烧纸的人不少,不然这金银纸钱也带不进来。
但私底下是一回事,捅到明面上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月清想也不想,一脚踩灭火星,拉起同伴就往回跑。
嘉言被拽着跑了几步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她跑什么?真把自己当成王府下人了。她本来就是要见萧遇的啊!
送上门的机会,干嘛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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