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萧遇出现的再迟一会儿,他就能不管不顾先带她离开了。
可惜有萧遇在,情况明显变得棘手。
萧遇轻笑,声音中透着几分慵懒:“原来是想接妹妹。我还以为,驸马爷是到王府拐带人口来了。是本王先前说的不够清楚,还是觉得这齐王府真能容你放肆?”
说到后面,他语气逐渐变得严厉。
“舍妹只是王府的一个下人,王爷何必一直困着不放?以前的事,是我不对,还希望可以给我一个重新改过的机会。王爷若是担心府上人手不足,我愿送王爷美婢千人,只求王爷可以放舍妹归去,一家人共享天伦……”
周景云这番话说的格外诚恳,在场的侍卫不免有些不忍。
一个下人而已,真放出府去又怎样?倒像是王爷故意为难他。
听他口中称的是“舍妹”,嘉言猜测他大概不会在这里透露她的真实身份。
于是,她无视周景云说到“重新改过”时看她的眼神,高声表示:“王爷,小人情愿留在王府,还请王爷做主。”
“你……”周景云脸上血色尽退,艰难地动了动喉结,“你真要这样吗?”
萧遇拂了嘉言一眼:“那就过来,还愣着干什么?”
“这就来。”嘉言答应一声,一点一点挣开周景云的手。
她在心里盘算过,萧遇还不清楚她曾经是谁,先留在这里尚有转圜的余地,还可以悄悄离去。若跟周景云走,那可就麻烦了。
不管周景云是不是想重新改过,是不是良心发现,想好好对她,一想到可怜的周三小姐,她都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眼看着她自手中挣脱,周景云脸色一点点变得灰白:“你……”
“驸马爷也看到了,并非本王一意阻拦,是这位姑娘不肯随你离去。”萧遇笑得眉目舒展,在嘉言走过来时,伸臂将她拨至身后。
嘉言顺势站住,只露出半边脑袋。
周景云不说话,静静看着萧遇身侧的人,嘴唇一阵阵发白,心底死潭一般的寂静。
嘉言心里咯噔一下,避开他的视线,不与他目光相对。
周景云苦笑,轻轻阖了阖眼睛,她果真恼他至此吗?
可惜有外人在侧,他不能将话说的太明白。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萧遇不知道实情,那他还有机会。如果给萧遇知道,那他再无一丝一毫带她离开的可能。
眼下萧遇应该还不知道,否则决不会是这种反应。
“天色不早,本王还有要事,不便招待。驸马爷,请吧。”萧遇话音刚落,就有侍卫几步赶至周景云跟前,请其离去。
周景云仍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遇耐心告罄,轻咳一声,挥一挥手,侍卫立刻会意,齐齐拔剑出鞘,声势如虹:“驸马爷,请!”
周景云环顾四周,再瞧一眼嘉言,可惜只能看到她的侧颜。
她压根就不愿看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一句:“好,我告辞。”
此刻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周景云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心内是久违的荒凉。
今天亲眼看到她后,他确定了她的身份。
她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了下来,很好。可她对他的敌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她宁愿在齐王府上做个洒扫的下人,都不肯跟他走。
——记得当年他不得已提出退婚时,她对他都还客客气气,维持着彼此的体面。
周景云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就这样放弃吗?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很快,他内心深处就有了答案:不,他做不到。
他已经错过两次,决不能再错过第三次。
——
见周驸马被人“送”走,嘉言悄然松一口气。但是再看看身旁的齐王以及随行侍卫,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一点也不想引人注目,因为这不利于她的离开。
萧遇扬声吩咐下人:“以后王府加强守卫,别让什么人都潜进来。”
“是!”众人齐齐应声。
嘉言眨了眨眼,加强守卫,唉,难度又增大了。
萧遇挥手令侍卫退下,他的视线缓缓落在嘉言身上。
嘉言定一定心神,连忙施礼,诚恳道谢:“小人多谢王爷及时赶到,仗义维护。”
回想起之前和周景云的纠缠,她不免暗自担心,萧遇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听到了多少?
“什么维护?本王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欺负。”萧遇神色坦荡,转而又郑重提起另一桩事,“今日正院你还少清扫一次。本王记得吩咐过你,早晚各一次。”
嘉言一噎,悻悻地道:“王爷放心,小人这就去打扫。”
这也不能怪她,她本要洒扫,可是先有周景云拜访,后有萧遇会客。接二连三、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早忘了洒扫的本职工作。
不过转念一想,萧遇强调正院洒扫这件小事,大概是不知道别的吧?
否则哪还记得这等小事?
就算是讨厌的人,听说借尸还魂这种大事,也应该非常激动、难以置信吧?
还好,还好。
萧遇瞧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奇怪:“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
“哦,好的。”嘉言不再耽搁,转身就往正院走。
才走得几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一看,是齐王萧遇不紧不慢走着。
两人显然是同一方向。
嘉言想了想,以她现下的身份来说,她似乎不该走在他前面。
于是,她暂时停下脚步,想等他先行。
然而她刚停下,萧遇就眉梢一挑,停下步子,似有疑问:“又怎么了?”
“没,没什么。”嘉言也不好直说让他先走。
——或许他原本没注意到她的失礼,她何必再特意说破?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有种浓浓的怪异感。嘉言咬一咬牙,转回身,继续前行。
她背对着他,自然不会注意到身后的人目光幽深,垂在身侧的手已青筋暴起。
漫天的晚霞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了红色,萧遇盯着前面行走的女子,清楚地听到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他掐了掐手心。
不是做梦。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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