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色意大利真皮的办公软椅上,斜靠着一个人。


    一双修颀的大长腿,稍稍地交叠住,优雅地放在了金丝木的办公桌上。


    墨镜把大半张脸遮挡,粗略地看了十几份,就把手上的各种天价违约的法院传单轻轻一扬,传单如同落蝶,飘散在恢弘阔绰的办公室里。


    而蔚籁公司的老板蔚蓝,在这位丑闻流量容祁的面前,更像是卑躬屈膝的签约的艺人一样:


    “容大少爷,您看看这铺天盖地丑闻,我知道您里有钱,您回家里认个错,把公司的债务和违约金付一付,您就自由了。”


    容祁稍稍地转动了一下他斜倚住的柔软真皮软椅,随手抄起了一份当天的头条娱乐报。唇角稍稍勾了一下:“说什么呢,蔚总,我这签了你90年的卖身契,本都没给赚回来。”


    容祁的漂亮指尖,滑动着某个奢侈牌子的打火器,蓝磷色的火光跳动,眼睫轻垂,略红色的唇衔着一根利群的香烟,淡白色的烟雾吐露,惹得容祁那张妖冶的脸更为若隐若即的霁月风光。


    蔚总面前的这家伙,用着很遗憾的口吻,稍稍抬起了噙着短短笑意的眼,不偏不倚地对上蔚蓝的目光:“我再不努力的话,就要回去继承家业了。”


    “努力的结果,就是每个月给我搞出一堆烂事?”蔚蓝冷笑了一声,他花了十年心血培养眼前这个人,这人却在前两年开始突然叛逆,把他就要快实现的的帝国商业蓝图都打碎了。


    如果恨有一种表现的话,那么蔚蓝恨不得把他头骨敲碎,绑在镜头面前,让他四肢乱爬,语无伦次,给观众笑话。让他给他赚足一辈子的钱。


    容祁慵懒地靠回去斜放下来的软椅上,“公关啊,我赚回来这么多钱都是白给你了吗。”


    “怎么公关,公关速度比不上你曝光公众眼球里的不可挽回形象的丑闻!”蔚蓝略掩盖了一层脸上的恨意,“你想黑红没人拦着你,可你上电视剧,电视剧被抵制。拍电影,电影圈封杀你。你说你还怎么混下去,容大少爷?”


    听着对方对他的控诉,容祁只沉沦在烟草阿古丁的快乐中。略微眯了眯眼,揣摩了一下,夹在妍白的两根手指中,他最喜欢的利群香烟。


    嘴里,吐露着烟雾。好似游戏在人间,披着一副极好的皮囊,却不识大好春光为何物的妖孽。


    “回去求求你家老爷子,你的叔伯圈,给你拿点资源,别被封杀了好不好?”看见容祁不语,蔚蓝又转了个脸色,做出嘴上苦苦哀求的语气,“或者动用下你家的权力,谁抵制你,封杀谁。搞垮谁。”


    容祁歪头,依旧盯着手中的烟。利群好是好,可抽太久会想换一换别的味道:“我从来不靠他们。”


    蔚蓝震惊,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去,瞥向容祁:“那你……浸淫在这个圈内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没有钱,没有权,是什么?是底层垃圾,底层的透明浮游!”


    容祁把快烧到过滤嘴的烟蒂,稍一用力地按在烟灰缸里。


    “那你看看我,”


    蔚蓝不解:“看你什么?”


    “这块垃圾,不就依旧活得好好的吗?”


    蔚蓝气到炸,在鼻子都要冒出了白烟前。


    容祁又对他悠悠地扯了下唇,说:“你上回借我拿车不行,out了,换一辆。”


    就在容祁闲情信步地走出他办公室后的一分钟里,蔚蓝把座机砸在了地上,砸得不够粉碎还把脚踩在上面连跳带蹦地跺了十多下,因为没了座机,他找出了手机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号码,打给了统筹部:“容祁,把容祁的活动商演什么都给我停掉。”


    统筹部那边发出震诧:“为、为什么啊蔚总,好不容易有个综艺来找容祁,不过是亲子……”


    电话里头传来了发飙的吼叫:“我说了停掉!都给我停掉!一个都不许给他接!”


    容祁走在了蔚籁公司的大楼里,他正准备在下楼前,蓦地想起了一位故人。于是凭借着过去经常去的记忆,特意绕道了另一个经纪人的楼层办公室。


    昔日经纪人的办公室,门前已经换了个牌子,写着宋怡澜经理。容祁在门前停留了一分钟。于是,终于抬起手扣了扣门背。


    里面没有传来即时的回应。容祁再次犹豫了一下,思考是否要再扣敲时,路过的一个实习生,看向了在宋经理办公室门口的戴着墨镜的大明星,很热情客气地提醒道:


    “宋经理出去出差一个月,还没回来,您找她有事吗?”


    大明星意外了下,只挥挥手:“没事。”


    在等电梯的时候,容祁右手捏着左手上戴着的值不了多少钱的紫石榴珠手链,徐徐地摩挲了好半天。直到他想到什么,把手链摘看下来,若有所思地垂着眼想了想。


    楼道里走过来了一个人,老远地就看见了正在等电梯的大明星容祁。


    纨绔大少容湖来接女明星女朋友下班,女朋友没等到,反倒是让他碰见了自家的堂哥。


    于是人没到,声音就先高八度地传来了容祁的耳膜里,刺得就像是沙虫在“沙沙沙”地晃悠找存在感。


    “哟,这不是咱们容家大好孙儿,大明星,六年前拿了金马奖里的最佳新人奖的容祁吗?”


    恨不得把所有的头衔都安在了这一句打招呼的话里,容祁果然抬起了略略嫌弃和冷薄的眼神。


    容湖走到了容祁边上,容家的两堂兄弟见面,少不了虚情假意、绵里藏针的寒暄。


    “上回二叔生日家里吃饭,怎么没见着你啊,堂哥?”


    哥们寒暄,容湖递来一根烟,可容祁没接。狐狸眼轻轻地睥着他,冷眼瞧着这个大伯的儿子容湖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表现。


    二叔,也就是容祁的父亲。自己亲生父亲过生日祝寿,作为亲儿子的容祁居然没回家。可想而知,这父子关系啊。


    容湖咧着嘴笑笑,把容祁没接的香烟自然地衔在嘴里,一边往裤兜里找打火机,一边还似认真回忆:“还别说,上回容芝说你没脸回家,我还不信!我以为是她年纪小爱开玩笑。”


    在这个满嘴说不出好话的容湖意料中,容祁的眼神果然眯了眯。


    容湖终于找着打火机了,却被容祁拔掉了他嘴里叼着的香烟:“走道不能抽烟。”


    容湖张着空嘴,被容祁这么拔掉自己嘴里的烟,把他想奚落的话术步骤都打乱了。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些什么。


    足足愣了半分钟,这才想起,倒是有一件最至关重要的事情,这才是容祁的致命打击:“明天爷爷生日,你该不会不敢来了吧?”


    容祁耐住性子,侧身望向了镜面的电梯门,观摩了下自己的发型和形象,权当只听容湖在这里放屁。


    “一事无成,为了当个戏子,跟家里闹成这样。你不会以为,家里没人知道你天天上热搜的那些烂事吧?”


    从小,容湖就讨厌这个容祁。因为两人年龄差不多,老被拿做当对照。容祁长得多好看,对比起来,他就有多被忽视的普通。容祁有多多才多艺,他的钢琴考了五次都还没过十级。容祁轻轻松松跳级还拿到市里三好学生奖项,他还在小学里为了竞选班干部而拿零食玩具笼络选票。


    “打架,骂同行,和自己女老板绯闻不清不楚,被大导演退货。这些烂事,公司都兜不住了。”


    容祁终于转过了脸面来,冷不丁地盯了好十几秒容湖。


    几年后,容湖终于硬气了。在过去十几年中的单方面和容祁对照下,在去年,容湖开了自己的公司,通过家里关系上市,勉强还不错。比这个声名狼藉的戏子容祁好得不要太多。


    “你看我干什么,我只是照网友说的念。嘿嘿,我想问问你,他们说的这些都是不是真的?”容祁没发现,容湖原来这么有喜剧电影里诙谐角色的天赋。


    容祁眨了一下眼睛:“我头很疼。”


    小丑容湖困惑地看了看他。“咋啦?”


    “我前段时间被确诊精神分裂了,这两天没吃药,又要发作了。”容祁说谎言的时候,有点一本正经的面无表情。语气倒是在他说的那些话时,多少在容湖的耳中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的病弱感。


    容湖听得有些迷糊了:“什么,什么精神分裂?”


    容祁翻起了厌恶到随时能抄家伙的眼皮:“我现在就很想打人,很想很想,……手上总觉得空空的,就想找根铁锹。铁锹没有的话,铁皮垃圾桶也可以。”


    而目光就稍稍落在了电梯旁边的一只铁硬铁硬的泛着冷光的果皮箱上。


    还没等容祁下一步,就听见像是唐僧的语速:


    “哦。那你好好治疗,别想不开。明天虽然是爷爷生日可你来不来都没关系,这年头自己的身体最要紧。我有事哈,改天聊。”堂弟容湖把几十个字在短短的三秒内一口气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容祁望着小丑离去的背影,略微收起了掩不住演技精湛的眼神。


    随之,在他进入电梯之际,手机响起了。


    电梯门缓慢地合拢上,明星拿起了电话接听。


    光鲜亮丽不展现在公众面前,就只剩下了毫无伪装的内壳。尤其,声音在此刻显得有点冷倦:“哪位?”


    “喂,请问是容祁先生吗,我这里是安安福利院的。您三岁的儿子在我们福利院里,请问您今天有时间过来讨论下您孩子的去留情况吗?”


    “嗡”地一下,就如同小型炸药炸开在容祁的脑海里。


    儿子?三岁?他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


    去往安安福利院的路上。


    开着蔚蓝的跑车,容祁还有些恍惚,恍惚是思考了许多,仍然没想出来,他的儿子是怎么来的。


    容祁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短暂地思考下,只有在做公益的时候,来过福利院和残障儿童的学校。他自己一个人来,倒是没有过。


    他不知道,第一次见小孩,要带点什么给小朋友。一路忐忑不安,快要到了福利院,车上的容祁才想起自己空手来的。


    于是,开车找了一下附近的超市。进去超市后拿了一堆昂贵的巧克力,好几箱国外牌子的牛奶,还有一只超大的、快有一个人高的看起来有点滑稽的熊。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看他很年轻,打招呼道:“送女朋友的啊?”


    容祁淡淡道:“送我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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