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老板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不仅尽心尽力教她唱戏,还去哪儿都带着她,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早就超出了师徒情。民女看出不对,担忧戏班的前途,便把此事告知了班主,可班主不信,还教训民女不要胡说八道。”


    吕柔说完,还不满地瞥了孙昌一眼。


    林西趁机扫了众人一眼,见所有人都一副快乐吃瓜的表情,心中不禁偷笑,不过一人除外,那就是焦战,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自己身上。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看向吕柔,道:“后来呢?”


    “后来不出民女所料,她勾引兰老板时,正巧被民女撞上,两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很明显是在行苟且之事。”


    听到这儿,杨柳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我是被强迫的!”


    “强迫?”吕柔冷笑,道:“明明就是你为了上台唱戏,故意勾引兰老板,还说被强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没看出你是被强迫。”


    “我是被强迫的!我真的是被强迫的!”杨柳两眼含泪,急切地想要为自己争辩,只是语言太过匮乏,来回就这么一句。


    “殿下,您看看。”吕柔憎恶地指着杨柳,道:“她就是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引兰老板,让兰老板后来无心唱戏,竟想着带她远走高飞。”


    “那后来呢,兰老板如何了?”林西比较关心后面的剧情。


    “两人的事被我们撞上,班主便想着将杨柳赶出去,可兰老板死活不应,还用他台柱子的身份压班主,硬逼着班主让她上台。在兰老板的帮助下,她很快就红了,取代了兰老板的位置,兰老板很是落寞,染上了毒/瘾,伤了嗓子,后来上吊自尽了。殿下,她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吕柔每每提及兰章,眼底的情绪都极端复杂,可见她对兰章有情,只是爱而不得,所以对兰章爱慕的杨柳心怀怨恨。


    杨柳拼命地摇头,道:“不是,我很敬重师父,但我对师父没有男女之情,我不能毁了他的事业,也……也不想毁了自己的前途。”


    吕柔鄙夷地看着杨柳,道:“听听,殿下,诸位大人,你们听听,她勾走了兰老板的心,又摆出一副圣洁的模样,说到底还不是利用兰老板,爬得更高,过得更好。”


    杨柳哭着辩解道:“若我贪图荣华富贵,完全可以答应郡王,做郡王的妾室,又何必和甄留在一起。”


    “不是你不愿,只是你不配,你早就是破鞋一双了,若是你跟了郡王,这些龌龊事就会被发现,你以为郡王还会在意你?”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这样!吕柔,你这般诋毁我,就是因为你嫉恨我!你嫉恨师父收我为徒,你嫉恨师父爱慕于我,因为你早就对师父动了心,你求而不得,所以这些年来,你处处针对我,时时与我为难。师父的颓废并非因为我,而是因为吸/毒让他伤了嗓子,他不能再唱戏。这些年我之所以忍受你的诋毁,就是不想毁了师父的清誉。”杨柳这次终于说对了话。


    咦,有反转!


    吃瓜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你别狡辩了,当年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就是个爱慕虚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杨柳不再理会吕柔,看向林西,道:“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班主,师父的事班主最清楚。”


    林西看向孙昌,问道:“这两人各执其词,本宫也不知该听信于谁,班主既然知情,那便说上一说。”


    孙昌看了看杨柳,又看了看吕柔,道:“殿下,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应与案情无关,是否……”


    林西沉下了脸色,道:“陈年旧事又如何,是否与案情有关,本宫说了算。若是班主不想好好说话,本宫也可以如阎大人一般,用暴力解决。”


    孙昌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连忙说道:“殿下息怒,草民说,草民现在就说。”


    林西这话说的,阎良心里直发虚,和孙昌一样直冒冷汗。


    孙昌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草民本打算带进棺材,没想到事与愿违……正如吕柔所说,当年的兰老板风头无两,红极一时,带着我们赚了不少钱。三年前,我们去了南陵,在那里呆了两个月,只唱了四场戏。就因为兰老板染上了毒/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这般说来,兰老板很早就染上了毒/瘾?”


    “是,这事都怪我!”孙昌自责地叹了口气,道:“在兰老板红的那几年,日日唱戏,一唱就是好几场,铁打的人也要累倒了,可那些达官贵人我们也不好得罪,只能硬撑着。我听说大/烟能提神,就给兰老板弄了些,没曾想竟……竟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兰老板带杨柳回戏班,是为了培养接班人?”


    “是。那次兰老板出去散心,碰到了自卖自身的杨柳,得知杨柳之前也唱戏,又考教了一番,便决定收她为徒,作为他的接班人。杨柳的资质很好,在兰老板的悉心教导下,进步得很快。可……可兰老板对杨柳日久生情,竟动了要娶她为妻的心思,我自是不同意,若是戏班没了兰老板和杨柳,那真就开不下去了。”


    “杨柳说当初你们撞见的一幕,是兰老板强迫与她,可为真?”


    孙昌看了一眼杨柳,点了点头道:“是。事后兰老板和草民说了实情,那日他抽了大/烟,控制不住自己,便想强迫杨柳。好在我们发现的及时,才没酿成大错。”


    见孙昌推翻了她的说词,吕柔连忙反驳道:“班主,你撒谎!你肯定也被杨柳迷惑了,所以才颠倒黑白,处处维护她!”


    “吕柔,你少说两句吧。当初兰老板红的时候,你就在戏班,你可有想过,为何兰老板宁愿在外面找徒弟,也不收你?”


    吕柔一怔,忍不住出声问道:“为何?”


    “因为你的心思从来都不在唱戏上。”


    吕柔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从小就学戏,从来都没偷过懒,还跟着戏班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你从小就学戏不假,你练功从不偷懒也不假,但你的心不专。你学戏,不偷懒,不是因为爱这一行,是因为你想红,想当台柱子,想攀高枝,想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不就是学戏的目的吗?谁不想红,谁不想成为台柱子,谁不想挣大把的钱,过好日子?”


    “兰老板唱戏从来不是为了钱,是因为他爱咱梨园行,爱脸上的妆,爱身上这身戏服。他看透了你,所以没有收你为徒。”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吕柔瞪大了双眼,很明显她不愿承认孙昌说的是事实,道:“兰老板红的那几年,用的头饰,穿的戏服,哪一样不是顶级的,若不是有钱,他那些行头从哪来?还有班主你,让我们日夜不停的唱戏,演完一场又一场,不是为了挣钱,又是为了什么?”


    吕顺看情况不对,连忙出声说道:“小柔,够了,别说了!”


    “不说?凭什么不说?”吕柔现在的状态有些神经质,道:“这么多年,我努力学戏,拼命练功,可他眼里从来没有我。凭什么一个外来人,能轻易走进他心里?我到底哪里比她差?”


    吕柔瞪着眼睛看了看戏班的众人,道:“他一手捧红了这个贱人,却一条绳子了解了自己……他可曾想到,他求而不得的人,竟然和人搞了破鞋,而且还不止一只。”


    杨柳打断吕柔的话,激动地说道:“吕柔,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呵呵,呵呵……”吕柔笑了起来,道:“刘汉的腿是怎么伤的?我哥和孙喜又为何会打架?还有高达,整日里围着你团团转,就像一只哈巴狗。甚至是班主,为何他会半夜去你屋里?你不知廉耻,勾引戏班的所有男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货!”


    “吕柔,你欺人太甚!”杨柳的脸色涨红,气急道:“真正不知廉耻的是你!为了能取代我,你勾引班主不成,和孙喜厮混。为了破坏我和甄留的感情,你故意勾引他,甚至给他下药,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会……怎会没了清白。”


    哇,惊天大反转!


    吃瓜的众人眼睛又亮了几分。


    林西看向吕柔,眼神变得冷漠,道:“看来是你在欺瞒本宫。”


    吕柔一怔,连忙解释道:“没有,殿下,民女怎敢欺瞒殿下,是杨柳这个贱人在说谎。她与甄留私定终身,又去勾引郡王,引来甄留的醋意,于是甄留便计划了这场刺杀。凶手是甄留,杨柳是共犯!”


    就在这时,花海棠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林西身边,道:“主子,郡王的伤已经处理妥当。”


    林西点点头,道:“辛苦三娘了。”


    “主子,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回去了。”


    花海棠了解林西的身体状况,再看他疲惫的神色,便知他的精力已经处在透支的状态。


    “不急,案子还没查清,你也去一边旁听吧。”


    “这案子不是一目了然吗?主子为何说还未查清?”


    虽然吃瓜很快乐,但这瓜十有会牵扯自己进去,这心情就不太美妙了,所以康王父子还是很希望林西早点回去的。


    “是啊,殿下,此事一目了然,就是甄留刺伤了辉儿,然后逃之夭夭,只要着人画张画像,贴出通缉令,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抓到他。殿下这么晚了还不回宫,皇上定然忧心不已,加之殿下身子骨弱,万一有个闪失,臣等担待不起。”


    林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皇叔说的对,今日确实有些晚了,那我索性不回宫了,就在皇叔这里歇了,劳烦皇叔命人打扫个院子,待问完话,我赶过去歇息。”


    康王父子……


    原本是打算敢他走。谁知人家反其道而行,直接要求住下。


    见林昂不说话,林西接着说道:“皇叔可是有为难之处?”


    “殿下,您不回宫,可曾向皇上禀告过?”


    “皇叔倒是提醒我了。”林西转头看向杨潇,道:“杨指挥使,你派人回宫向父皇禀告,便说我在康王叔这儿留宿一宿,待明日回宫。”


    林昂……


    我何时提醒了,你别血口喷人!


    杨潇领命,派两名锦衣卫回宫,向皇上禀告此事。


    事已至此,康王父子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连忙吩咐下人去收拾院落,太子殿下留宿可非同小可,院子的选择要讲究,安全的问题要重视,一个弄不好就得掉脑袋。


    安排好这些,林西再度看向吕柔,道:“你放才说刘汉腿脚受伤与杨柳有关,此话怎讲?”


    有了刚才的小插曲,吕柔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道:“殿下,方才民女太过气愤,有些口不择言,还请殿下恕罪。”


    “你可知欺瞒本宫,该当何罪?”


    林西看向吕柔的眼神冷了下来,上位者的气势油然而生,原本柔和的眉眼变得锋利,就好似一把离鞘的剑,闪着森森寒光,虎视眈眈地悬在猎物的头顶。


    吕柔心里一惊,连忙俯下了身子,道:“殿下息怒,民女不敢。”


    “不敢?”林西冷哼一声,道:“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敢在本宫面前混淆视听,真是嫌命长了!来人,拉出去,杖责五十!”


    门口的锦衣卫听到命令,快步走了进来,架起吕柔就往外拖。


    吕柔连忙求饶道:“殿下,民女说的都是实话,民女没有欺瞒殿下,求殿下饶命,饶命啊!”


    吕顺见吕柔要被用刑,连忙求请道:“殿下,有关兰老板的事,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柔儿也不甚清楚,她说的都是她认定的事实,她没有欺瞒殿下。求殿下明察秋毫,饶柔儿一命!”


    “殿下,民女没有撒谎,是甄留刺伤了郡王殿下,起因是杨柳,跟民女毫无干系,殿下明查啊!”


    林西扫了一眼众人,冷声说道:“你们是否以为本宫是个蠢材,众目睽睽之下的凶手不去抓,反而拿戏班的人开刀?”


    众人连忙匍匐在地,齐声说道:“草民(民女)不敢。”


    “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本宫一清一楚。”


    林西起身,视线扫过戏班的每个人,众人匍匐在地,不敢动弹分毫,唯恐悬着的那把利剑落在自己头上。


    林西的目光落在高唐身上,道:“高唐,本宫问你,郡王上台唱戏是之前便已定下,还是临时来了兴致?”


    高唐连忙答道:“回殿下,此事是主子临时决定。主子原本在台下看戏,看到精彩处有些技痒,便想唱夺门之变那一段,于是便让属下知会了孙班主。”


    “也就是说当时戏已开锣,郡王只想唱其中一段,可对?”


    “回殿下,事实便是如此。”


    “郡王是在何处上的妆,郡王要登台一事都有谁知道。”


    “郡王是在后台的包间内上的妆,除了已经登台的那几位,其他人应该都知道。”


    “登台的那几位是谁?”


    “属下当时在包间守着,对此事不甚清楚。”


    “孙昌,你来说。”


    孙昌听林西点名,连忙答道:“回殿下,殿下登台一事,只有一直未下台的四人不知,一个是甄留,一个是高达,一个是孙喜,一个是吕顺。”


    “你确定?”


    “草民确定!”


    “呵。”林西轻笑一声,道:“既然甄留不知郡王要上台,又何来他因嫉恨刺杀郡王一说。”


    众人一怔,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身边人。


    焦战出声说道:“依殿下所言,甄留真正要杀的不是郡王。”


    林西转头看了一眼焦战,道:“不,应该说郡王无意间搅乱了凶手的计划。”


    其实林西真正想说的是林辉当了别人的替死鬼,只是对方的身份特殊,不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焦战见林西回应自己,淡漠的眼神有了温度,道:“臣愚钝,敢问殿下这是何意?”


    林西没有回答焦战,而是看向孙昌,问道:“孙班主,郡王所扮演的角色原本是谁要演?”


    孙昌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梁末的方向,道:“回殿下,是梁末。”


    “梁末。”林西也跟着看了过去,梁末似是想通了其中关窍,脸色变得很难看,“所以凶手真正要杀的是梁末,而非郡王。”


    “梁末?”


    戏班的人面面相觑,康王府的人脸色也不好看,毕竟林辉倒霉催的当了替死鬼,说出去比被刺杀还丢人。


    见林西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别人身上,焦战心中顿时有些不满,再次出声说道:“殿下方才说‘凶为,殿下并不认为甄留便是凶手。”


    “都督所言不错,我不认为甄留就是凶手。”


    吕顺出声质疑道:“怎么可能,甄留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我们看得一清一楚,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是啊,当时草民就在台上,看得一清一楚,就是甄留行的凶。”


    “没错,草民也看到了。”


    凶手若不是甄留,那他们就有被认定为凶手的可能,权衡利弊后,许多人都应和了吕顺的话。


    林西扫了一眼戏班的众人,道:“若甄留是凶手,他想杀梁末,那定是对梁末有着很深的仇怨,且两人又同在戏班多年,对彼此应该很是熟悉,若是换了人,他怎能看不出?”


    众人神情一滞,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们一定看得出来。


    “既然他认出对方不是梁末,而是郡王,为何还要执意下手?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刺伤郡王,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还是嫌自己连累的人不够多?”


    “殿下别忘了,郡王想纳杨柳为妾,甄留因此心生嫉恨,认出是郡王,一时被嫉恨冲昏头脑,动手刺杀也说得通。况且若非心虚,他为何要逃?”吕柔出声说道。


    “惊恐之下逃生,是人之本能。不过若他真心爱慕杨柳,待他冷静下来,定会主动投案。”


    林西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脚步声,王府管家走了进来,行礼道:“王爷,甄留回了王府,现已被拿下。”


    众人一怔,纷纷抬头看向林西,眼底皆是惊叹。


    焦战见状眼底浮现笑意,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林西之所以在这里吃瓜,和戏班的人东拉西扯,一是为了了解戏班众人的恩怨,一是等甄留主动投案,他一开始就不认为甄留是凶手,因为他不觉得有人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还没杀死人的。


    毕竟当时林辉没有任何防备,长剑又是开了刃的,若他真想杀人,林辉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很明显当时甄留意识到手里的剑刺入了林辉的身体,及时收了手,但惊慌之下,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才会造成现在这种结果。


    林昂看了看林西,道:“把他带进来。”


    “是,王爷。”


    管家退下,随后将被五花大绑的甄留押了进来。


    甄留被推倒在地,后又挣扎着跪了下来。自他进来,杨柳的目光便注视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眼底的情谊却藏不住。


    林西出声问道:“甄留,你可知罪?”


    甄留抬头看了看林西,又看了看林昂,答道:“草民知罪。”


    “哦,说来听听。”


    “草民误伤郡王殿下,草民有罪。”


    “分明是行刺,却狡辩为误伤,甄留,你把我们当成傻子不成?”


    甄留闻言心里一紧,急忙辩解道:“大人,草民没有行刺郡王,草民只是照常演戏,草民不知不知为何郡王会在台上,也不知那把剑为何会变成真剑,草民当时被吓到了,惊恐之下选择了逃命,待草民冷静下来,便回了王府。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求大人明查!”


    甄留并不清楚林西的身份,所以才会称呼他‘大人’。


    “你不知郡王会上台?”


    “草民不知,班主并未知会草民。”


    “真剑和假剑,你分不清?”


    “大人,臣上台时并未检查,剑是藏在鞘中,草民拔剑刺向郡王只是一瞬间的事,当草民意识到有问题时,已经为时晚矣。草民误伤殿下有罪,草民认罪,但草民并非行刺,草民是被冤枉的。”


    甄留答话思路清晰,很明显他冷静下来后,仔细思考过。


    “既然已经逃了,为何又要回来?”


    “草民不想背负行刺的罪名,连累整个戏班。”


    “你不想连累他们,可知他们是如何说你的?”


    甄留一怔,转头看了戏班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杨柳身上,“草民不知。”


    “他们说你与杨柳私通,嫉恨郡王对杨柳有意,故而刺杀郡王。若非本宫拦着,怕你没有说话的机会,便已被定了行刺的罪名。”


    “你们!”甄留愤怒地看着众人,但在接触到杨柳的目光后,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道:“草民不管其他,只想自己问心无愧。”


    林西将甄留的神情看在眼底,可见甄留对杨柳确实情根深种,他回来也是不想连累杨柳。


    林西看向戏班众人,问道:“你们是否还坚持甄留就是凶手?”


    众人相互对视,却迟迟无人开口。


    “殿下,凶手不是甄留,他是被陷害的,求殿下明查,还他一个公道。”


    果然第一个出声的是杨柳。杨柳与甄留本就有情,在得知甄留为了他主动投案之后,心中越发感动,为他说话是理所当然。


    “殿下,草民也不信甄留是凶手,求殿下明查,还甄留和草民一个公道。”


    第一个出声的是梁末。若不是倒霉蛋林辉突然出现,死的就是梁末,此时的他也回过神来,出声为甄留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草民也不信凶手是甄留。”


    第三个出声的是班主孙昌。甄留是否知晓林辉会上场,他最清楚,再联系林西的态度,为甄留说话是顺应形势。


    “殿下,草民有话要说。”这次出声的是孙喜。


    林西看了过去,道:“讲。”


    孙喜深吸一口气,道:“殿下,出事时草民就在郡王身后,看得正是甄留的方向,草民清楚看到在甄留刺中郡王时,他脸上是惊讶和惊恐,并及时抽出了长剑。甄留逃跑,也是在吕顺一声大喝后,明显是受到了惊吓,所以草民认为甄留所说皆属实。”


    “既如此,为何方才不说?”


    “郡王被刺,事关戏班所有人的性命,草民被吓得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后听殿下分析,草民才稳住了心神,想起了这些。草民不是有意隐瞒,还请殿下恕罪。”


    林西淡淡地看着孙喜,自然明白他最初不说,只是想尽快结案,不想被牵连其中,现在这么说,是看清了形势,顺势而为。这都是人趋吉避害的本性,虽然他不赞同,倒是能够理解。


    焦战见状再次接话道:“以甄留和郡王当时的距离,若甄留当真要行刺,不可能只是重伤。”


    虽然这话说的有点不中听,但不得不说焦战说到了点子上。


    “都督说的没错。”林西认同地点点头,道:“这也是我断定甄留不是凶手的根本原因。”


    林昂听明白了,原来林西早就认定甄留不是凶手,所以并未派人去捉拿,而是揪着戏班的众人不放。三年前的狼妖案,以及前些天的杀兄案,他都有耳闻,只是并未亲眼所见,所以一直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以为是有人为了讨好林西,故意夸大其词为其造势。现在看来,林西是真的很聪明。


    “既然甄留不是凶手,那凶手又是谁?”


    “凶手嘛……”林西扫视着戏班众人,道:“就在当时台上的几人当中。”


    “当时台上的几人?”林昂也看向了戏班众人。


    焦战接话道:“甄留、孙喜、吕顺、高达,排除甄留,那就只剩下孙喜、吕顺、高达三人。殿下,臣说的可对?”


    林西的眼睛亮了亮,笑着说道:“都督不愧是都督,深知我心。”


    焦战扬起嘴角,道:“多谢殿下夸奖。”


    林西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禁一阵懊恼,“他不会想多了吧,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被点名的三人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纷纷说道:“殿下明查,不是草民,草民冤枉!”


    一直未曾出声的林遂问道:“殿下,为何是他们三人?”


    “根据之前的推测,凶手原本是想借甄留之手,杀害梁末。郡王突然想登台,取代梁末的位置,若凶手知晓这个消息,势必会想办法阻止此事发生,毕竟刺杀郡王的罪名非比寻常,一个弄不好整个戏班都得连坐,藏在其中的凶手自然也不会例外。


    可事实却是计划依旧在进行,由此推断,凶手并不清楚郡王的临时决定。方才孙班主曾说过,不清楚郡王要登台的人有四个,分别是甄留、孙喜、高达、吕顺。甄留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那凶手就只能在这三人之中。”


    “原来如此。”林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这三人中谁与梁末有仇,谁就是凶手。”


    “世子所言不错,但臣觉得还可以加上一条。”


    虽然焦战是接的林遂的话,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林西,意味很明显,就是想林西接他的话。


    林西暗中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让他如意,只是众人在场,他若不接话,会让焦战下不来台,从而引起别人的猜想,所以林西只能无奈配合。


    “都督说来听听。”


    焦战眼中闪过满意的微笑,道:“此人还与甄留有仇。”


    林西敏锐地察觉到焦战的情绪变化,心里忍不住吐槽:“嘚瑟。”


    “都督所言不错,凶手确实与甄留有仇。”


    孙喜闻言连忙辩解道:“殿下,草民与他们两个没有仇怨,草民是否能排除嫌疑。”


    林西并未理会孙喜,而是看向梁末,道:“梁末,他们三个之中,有谁和你有私怨?”


    梁末看了看孙喜三人,道:“回殿下,草民自认平时为人不差,别说结下仇怨,便是争吵都没有,草民实在想不出,他们为何要杀草民。”


    孙昌接话道:“是啊,殿下,梁末是戏班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未和别人发生过争执,怎会有人想要杀他?”


    林西看向杨柳,问道:“杨柳,孙班主所说可属实?”


    杨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回殿下,班主所言不假。”


    “那这般说来,符合凶手的条件,便只剩下一条,那就是与甄留有仇。”


    焦战再次接话道:“殿下的意思是凶手的目标是甄留,梁末只是凶手对付甄留的工具?”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若焦战所说不假,那这个凶手也太过狠毒,竟然为了对付甄留,不惜害死一条无辜的性命。


    这么一想,众人不禁在心里感慨:“小郡王还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林西看向甄留,道:“他们三个之中,谁与你有仇怨?”


    甄留转头看看三人,道:“回殿下,我们同在一个戏班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有争吵的时候,草民实在想不通,谁会这么恨我。”


    “凶手就在他们三人之中,你以为谁的可能性大些?”


    甄留看着三人,三人也看着甄留,眼神交汇间,相互传达着信息,表面信息无非是‘不是我,你别冤枉我’、‘跟我没关系,你要相信我’等,是否有深层信息,就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林西突然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林昂,道:“皇叔,院子可是打扫好了,我有些累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林昂一愣,有些跟不上林西的节奏,这眼看着凶手就要呼之欲出了,怎么突然就不问了。


    “管家,管家。”


    王府管家听到呼唤,连忙走了进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看看给太子准备的院子是否打扫好了。”


    “王爷,院子已经收拾完毕,殿下随时都可以入住。”


    林昂看向林西,道:“殿下如何打算?”


    “今日先到这儿吧,把他们单独关进一个院子,任何人不许进出,待明日再审。”


    林昂点点头,道:“那就照太子的意思做。”


    高唐应声,带着戏班众人退了下去。


    林西见状笑着说道:“还得劳烦皇叔派人给我们带个路。”


    林昂转头看向林遂,道:“遂儿,你带太子去别院歇息。”


    林遂应声,看向林西道:“太子殿下请。”


    “世子请。”


    众人跟在林西和林遂身后,朝着准备好的院落走去。


    弯弯绕绕,绕绕弯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了院门口,林西抬头看看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寒梅园’三个字。


    “殿下,这寒梅园是王府最漂亮的院子,每年冬日母妃都会搬到这儿小住几日,若是殿下再晚来几个月,就能看到满院梅花盛开的美景。”


    “无妨。待过段时日,我再来便是,到时世子可别嫌我叨扰。”


    “殿下能来,康王府蓬荜生辉,又怎有叨扰一说,殿下玩笑了。”


    “那走吧,咱们进去瞧瞧。”


    林遂在前面带路,林西紧随其后,众人相继进了院子。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娶亲呢。林遂带着众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熟悉环境。可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周围的景致有什么特别,就红彤彤一片,看时间长了,还有几分阴气森森的感觉,就好像恐怖片里的大宅。


    这么一想,林西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焦战留意到他的动作,走到近前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是冷了?”


    “无碍。”林西朝前走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心中暗自吐槽:“你离我远点,我就啥事没有。”


    林西的动作看似自然,可焦战却知道他在躲着自己,凌厉的凤眸微微闪烁,转瞬间又恢复平静。


    众人走进正厅,林遂开口说道:“观殿下神色有些疲累,我便不打扰殿下歇息了,待明日再带殿下好好转转。”


    “确实有些累。”


    “门外有小厮候着,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可。”


    “好,多谢世子。”


    林遂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院子。


    这里没了外人,林西转头看向焦战,道:“今日有劳都督,现今我在康王府,安全已是无虞,夜已深,都督请回吧。”


    这叫啥,这就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臣奉皇命,在殿下出宫后,保护殿下安全,现今殿下并未回宫,臣的使命便未完成,若此时离开,殿下出了任何闪失,臣都难逃罪责,为了殿下的安全,臣还需侍奉左右。”


    想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也要问问驴肯不肯,桥愿不愿。


    林西被堵得无话可说,这人不愧是摄政王,这嘴皮子功夫也是一流,“行,那都督自便吧,我要歇息了。”


    “殿下歇息便可,无需在意臣。”


    “你这么大块头在这儿杵着,存在感这么强,搁谁能不在意?”林西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张嘴刚要说话,突然鼻子有些痒,连忙捂住嘴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花海棠见状连忙走了过来,道:“殿下,让三娘帮您把把脉。”


    林西摆摆手,道:“不碍事,无需麻烦。”


    “殿下,您的身子不如常人,可马虎不得。”


    见她坚持,林西无奈地笑了笑,走到一旁坐了下来,道:“好好,把脉就把脉,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花海棠坐在林西对面,伸出手专心为他把脉。


    林西看着厅中站着的焦战,明亮的眼睛转了转,道:“都督,劳烦你贴耳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焦战将林西的神情看在眼底,知道他定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却还是迈开长腿走了过去,来到近前,他微微弯下了腰,靠近林西。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药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子,这是林西身上特有的味道,即便是不去看,只要循着这个味道,他也能找到他。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耳边是林西的轻声低语,焦战的呼吸一滞,身子本能地躲了躲,白皙的耳根迅速染上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皮肤上还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林西一怔,随即想起焦战怕痒,便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说一句,想一会儿,想一会儿,说一句。不说痒不痒,就是这弯着的腰也受不了。就这么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林西这才算放过了焦战,看好戏地等着看他出糗,却发现人家跟没事人一样,干脆利落地直起了腰。


    “腰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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