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封州,天气不冷不热,是个非常舒适的季节。
但魏达一行人没有代步工具,风餐露宿,还要防止连州军的追击,不敢走相对宽敞的官道,只能走一些偏僻的小道和密林。
行程不可避免地被拖慢,原本只用两天左右就可到达,但现在已经走了三天半,距封州还有十几里左右。
这几日,大家担惊受怕,日夜赶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又累又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好在前方便听到哗哗哗的水流声。
魏达一喜,对身后这七八百名残兵说:“前方有水源,走,去那边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再走。”
听说有水,已经渴得嗓子都快冒烟的士兵们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什么纪律了,一窝蜂地冲到小溪边,捧起水大口大口地喝,喝完之后,又躺在旁边的浅草地上休息。
魏达见大家实在是疲倦,四周又还算安全,便宣布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再出发。
半个时辰后,魏达激励了大家一番:“弟兄们,走,只要一个时辰左右,咱们就可以回到封州了,到时候咱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女人们也随便你们玩!兄弟们,走,咱们回家!”
“回家,回家……”士兵们眼中迸发出渴望的光芒。
他们实在是太怀念在封州城里呼风唤雨的日子了。这段时间的遭遇,简直跟炼狱似的,如今他们也没了什么斗志,只想着能够守着封州,在封州当土霸王,过好日子就行。
可能是因为眼看就要到家的缘故,士气高昂了许多,行军的速度都快了许多,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到达了封州城楼下。
今日天公不作美,天上乌云云集,天色昏暗幽沉,到处灰蒙蒙的一片,连封州城上的士兵感觉都黑了一些。
不过这对终于回到家的魏达部来说,都不算什么。
旗手挥舞着残破的“魏”字大旗,声嘶力竭地大喊:“魏将军回来了。”
上方的士兵往下探头,看到魏字大旗,欣喜不已,连忙高声疾呼,奔走相告:“将军回来了,魏将军回来了……”
“快,打开城门!”
“快去通知闵副将!”
……
城门口顿时热闹起来,全是士兵们欢喜忙碌的声音。
隔着厚重的城门,魏达心里也滋生出一种归属感。他好歹还有封州,等回去了,清点人马,再招募一批士兵,固守封州不出,连州军也拿他没办法。
随着他的畅想,守城的士兵们合力打开了城门,站在两侧,恭敬地迎接他们回家,只是看到他们这身残破的样子,士兵们脸上都露出了疑惑、震惊、害怕的表情。
魏达没管那么多,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现在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只想洗个舒服的澡,吃顿好的,补充体力。
他身后的其他士兵也是这样的,都没多看守门的士兵一眼,就争相恐后地往前冲。
七八百人的队伍很快就悉数入了城。
封州城还是像以前一样安静,街上连个人都没有。
不对!
魏达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进城至今,除了城门口的士兵,他一个人城内居民都没看到,这未免太奇怪,太不合常理了。
前阵子虽然居民们也大多不出门,但路上还是有零星的百姓。因为不是每一家家里都储备了足够的粮食柴火,能够一直龟缩不出,躲在家里的。
还是有一些家里实在是没余粮,不出门就要饿肚子的百姓出来讨生活。
但这大下午的,天气也还好,可路上却没有一个百姓。
魏达的神经紧绷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大刀上,眼睛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四周的街道,越看越心惊,交错的四条街道上都空荡荡的,沿街的商户全部一个个门户紧闭,一家开门的店铺都没有。
他脸色一沉,忽地拔刀就掉头疾呼:“撤,小心埋伏……”
他反应迅速,可那些疲倦至极,浑身都松懈下来的士兵完全没反应。
看到魏达的这举动,一个个木木的,还傻乎乎地问:“将军,怎么回事?”
魏达不管这些人了,带着亲信掉头就往城门口冲,但太迟了。
街道两旁原本紧闭的店铺同时打开,一队武装森严的朝廷军出来,将他们这几百人的残部团团围住。数百丈外的城门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守在城门口的那些士兵一改先前的欢天喜地,一个个面色肃穆,拔刀对准了他们。
而城楼之上走来一个二三十岁的身穿铠甲的精壮汉子。
他大步走过来,讥诮地看着魏达:“魏达,你倒是敏锐嘛,可惜太迟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魏达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你是谁?闵副将呢?”
黄思严没说话,只是招了招手,马上有士兵,端着一个正方形的箱子过来,然后将箱子打开,呈在他们面前。
里面是一颗双目大睁,眼神带着惊惧和不可置信的人头,人头上还沾着血。
因为有两天了,人头脸部的颜色灰白,衬托着那对无光的眼珠子,看起来就让人瘆得慌。
有几个胆小的士兵已经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魏达也是又惊又惧又恨,拔刀怒道:“我跟你们拼了,兄弟们,给闵副将报仇!”
说着他挥舞着大刀冲了上去。
但只有少量的士兵响应,几天跋涉,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今天也赶了好几十里路,大多数的士兵都精疲力竭,实在没力气作战。而且现在这情况,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们打不过,必败。
有些不想死的,更不愿这时候冲上去了。
所以魏达带领的那一两百人,很快就被杀的被杀,被擒的被擒。
他们的这番挣扎,连片水花都没激起。
魏达大腿挨了一刀,被生擒,双目怒瞪着黄思严。
黄思严没兴趣搭理他这个阶下囚,大手一挥说:“带下去!”
等处理完了这些人,他立即让人快马加鞭回去给刘子岳报信。
连州,天气阴沉,秋风阵阵,拂过林间,发出沙沙的幽响,似乎是在为这些战死沙场的好男儿奏一曲送英魂。
刘子岳和于子林带着连州官员、部分驻军,还有无数自发前来给战死士兵们送行的百姓站在两丈高的纪念碑前。
纪念碑上用楷体清晰地刻着牺牲的一千零八十二名阵亡将士的姓名。
这是由连州城内的工匠自发加班加点在五日内赶出来的。
纪念碑的后面,是一座座新垒起来的坟茔,一座又一座,绵延到山脚下,仿佛望不到尽头。
纪念碑前,是无数失去亲人,伤心哭泣的父母、妻子、儿女、兄弟姐妹!
似乎连老天爷都察觉到了他们的悲伤,跟着落泪,午时,毛毛细雨飘飘洒洒,为这方英灵安息之地更增添了几分悲伤。
连州城内的官员、南越水师的将领们,挨个依次上前,给这些为保卫连州而牺牲姓名的将士致敬上香。
肃穆、隆重的葬礼直到傍晚才结束。
赵世昌负责派人护送这些阵亡战士的家属们回家。
刘子岳和于子林一道回了城。
刚进府衙,管家便递了一封信上来:“殿下,老爷,你们回来得正好,封州那边刚派人送过来的信,小的本打算让人给你们送过去呢。”
刘子岳接过信拆开,看完后沉重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好消息,黄统领已经拿下了封州,并生擒了那魏达。”
“魏达果然逃回了封州。”于子林也大喜,“总算抓住这个罪恶滔天的家伙了。不过袁州和并州还在红莲教的掌控中,但据俘虏交代,这次魏达带来的人有一大半是这两州的,估计这两州中的红莲军已经不足为惧了。”
刘子岳点头:“魏达的兵力应该是他们中最多的,我估计两州可能也就各自只剩一两千人。不过黄统领只带了三千人过去,现在封州刚刚拿下,他分不出太多的兵力去攻打这两州。”
于子林也明白这个道理,道:“连州之危已经解除了,只需留下两千常驻兵员,其他的都可带走去协助黄统领。”
“一会儿赵将军回来再议此事吧。”刘子岳眉毛拧了起来,“信上,黄统领说,封州的官员被杀了大半,其中就包括了封州知府。其余的,要么是躲了起来,要么是投效了红莲教。投效了红莲教的肯定不能用了,想要让封州尽快恢复,需要得力的地方官员。”
打下封州容易,要封州恢复元气,平复战争的创伤,不容易!这需要有经验的地方官员,安抚民心,鼓励大家恢复生产和生活,平息战乱带来的影响。
于子林在地方为官数年,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现在连州城的危机虽然解除了,但城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王小二等人虽然被清除了,但难民中还有没潜藏的红莲教徒也不可知,还需进一步调查,安置这些人,他暂时走不开,而且即便能走得开,这也不可能长期呆在封州,兼任两州知府。
可封州是他们牺牲了一千多名将士,耗费了无数的心力、财物才打下来的。而朝廷,不过就是给他们下达了一封收复封州的圣旨罢了。
若是将封州这么拱手让人了,于子林不甘。
他劝道:“殿下,封州是南越通往北方陆路的必经之地,可以说是南越的最后屏障。这次之所以有连州之危,跟封州的陷落脱不开关系。若是封州掌握在我们手中,南越将更加安全。”
刘子岳虽然性子懈怠了些,但也不是那种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傻瓜,更不可是会将自己的利益白白拱手相让的人。
于子林这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他说:“那于大人有什么想法?”
于子林马上明白这事有戏,立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殿下,不若咱们举荐徐云川徐大人去封州任职。徐大人本就冤枉,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想必楚王也不会一直揪着不放,况且此事还有公孙大人和我家恩师从中斡旋,成的几率很大。”
刘子岳认真思考这个可能。
徐云川为官的人品没话说,而且他做了十几年的地方官,经验丰富,让他担任封州知府,刘子岳放心。
“你这提议不错,不过咱们一旦要做,那就势必要做成,保证万无一失才行。”刘子岳说道,“而且这事尽量不要影响到陈大人。”
于子林点头:“殿下考虑得甚是周详,可是有了办法?”
刘子岳笑了笑:“办法是有一个,就是有些冒险,成不成不是很好说。”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你与黄思严大力推荐曹正卿,回头让陈大人和傅康年等也鼎力支持曹正卿。而公孙大人,则极力举荐徐云川。你与黄思严受了晋王这么大的礼,怎么能不表忠心呢?这就是好机会。”
于子林拍案叫绝:“还是殿下有办法,这计虽说冒险了一些,但若是用好了,可一举两得。”
晋王如今平乱有功,在朝廷的威望剧增。
朝中凡是觊觎那个位置的皇子,必然视晋王为大敌。
而他于子林和黄思严都已经被打上了“晋王”的标签,妥妥的晋王党,这时候他和黄思严都站出来推举晋王嫡系曹正卿。曹正卿肯定会对此感恩戴德,觉得他们俩仗义,晋王也会更加信任他二人,以后想让晋王帮帮忙什么的也方便多了。
但其他皇子看到这种情况,肯定不想看到晋王的势力在南越扩张,势必会想方设法阻止曹正卿担任封州知府。
而这时候,公孙夏跳了出来,举荐徐云川,就给其他几个皇子释放了一个信号,公孙夏并不买晋王的账,还没被晋王笼络。
众皇子自己安排人手到封州,其他人都不会满意的,肯定不答应。这时候最好的人选反而成了公孙夏这个谁都不站的耿直大臣。
而徐云川前几年闹的那一出,可以看得出来,他跟晋王的关系并不好,跟楚王的关系更是很僵。燕王、太子肯定支持徐云川,楚王心里可能会有芥蒂,但在继续让晋王的势力在南越扩张渗透,还是选个谁的账都不买的头铁徐云川,这还用说吗?
更何况,徐云川背后还有公孙夏。就是为了拉拢公孙夏,向公孙夏示好,他们也得选徐云川嘛。
这样一来,徐云川被选中的几率比他们直接举荐徐云川大多了,而且不会得罪晋王一派,还能在晋王和曹正卿面前刷一波好感,进一步奠定他跟黄思严晋王一派人马的身份。
于子林当即就表示:“我现在就写一封奏折,向朝廷报告这个喜讯,然后再奏请调曹正卿担任封州知府。同时给曹正卿和公孙大人写一封信。”
刘子岳看他实在是很忙,笑道:“公孙大人这封信就由我来写吧,此事不宜拖,否则消息传回京中,万一提前定下了人选,咱们的计划就失败了。”
两人在书房,各坐一边,开始写信。
当天傍晚,便安排人将信送了出去。
信送出去后,赵世昌也来了,刘子岳与其商量了一阵,决定明日带六千人前去封州,与黄思严汇合,商量拿下袁州和并州的策略。
公孙夏接到信看完后,立即让人将徐云川请了过来,把信递给他看:“云川,你的机会来了。”
徐云川看完后,指了指自己:“让我去,这合适吗?”
公孙夏笑道:“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这个位置?不过最让我心喜的事,此事是由平王殿下提出。”
徐云川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也有些感慨:“我也没想到,当初认识平王殿下时,他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富家公子哥,单纯、无害,如今数年过去,殿下也长大了,心计谋略一样不落。”
他是最早认识平王的人之一,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平王这几年身上发生的转变。
但公孙夏更高兴的是另一点:“平王殿下可能都还没意识到,他这么走下去,由不得他退了。”
这就跟温水煮青蛙一样。最初平王的愿望是当个闲散王爷,多挣点银子,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玩玩,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起初只是一件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汇聚成了溪流江河,最终形成汪洋大海,不争既是争。
时至今日,平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他安闲的生活。
但也正是这样,他这辈子不可能一直安闲平庸下去。
他没看错人,平王这人表面和善不争,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强势的人,并不容许别人染指自己的东西,也不愿意交出所有,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荣辱富贵都交由他人掌控。
他不争,他不想斗,但只要他还有一身傲骨,只要他还想护着手底下的人,那他就不可能往后无限制的退让,他最后还是得争。
时至今日,见证了平王近几年一点一点的改变,公孙夏心里最重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徐云川没有那么深的感悟,他选平王,只是性情和理想与平王最相投罢了。平王争是最好,即便不争,他也愿意交这么一个朋友。
“公孙可安心了。”徐云川知道老友的心结,笑道。
公孙夏大乐,让人准备一桌酒席,然后笑道:“我先写奏折,一会儿,咱们俩不醉不归,今日连州守住了,过阵子你也要离开高州了,这可都是高兴的事,一定要庆祝一番。”
徐云川点头答应。
三日后,赵世昌和刘子岳的人马才抵达封州。
黄思严亲自出城迎接:“殿下,赵将军!”
刘子岳抬手:“你辛苦了,走,咱们进城再说。”
果然,战争历练人,几日不见,黄思严身上多了一股煞气,锐气,像一柄开过封的剑一样,绽放出他的光芒!
一行人进城,黄思严先向刘子岳汇报了战况。
城内一千名守军,俘虏六百余人,诛杀三百余人,其中包括了留守封州的闵副将。魏达残部,一百多人被杀,余下六百多人投降,主帅魏达被俘。
他们这边共牺牲了一百六十七名将士。
这还是攻城用了奇计,俘虏魏达时遇上的是力有不逮的残军的缘故,否则牺牲会更大,若是强攻,三千人损失大半都是很正常的事。
一百多人就是一百多个鲜活的生命,涉及一百多个家庭,刘子岳心情有些沉重。
倒是赵世昌见惯了战争的残酷,安慰道:“黄统领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凡是战争难免有牺牲,包括我们自己,上阵杀敌时,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刘子岳只说:“赵将军所言有理,我们如今能做的只有好好安葬牺牲的这一百多名将士,安葬标准和抚恤标准都按连州牺牲的将士来。明日将他们装上棺材,送回连州,此事交由于大人来安排。”
一是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南越人,家在南越,落叶归根,死了也该回到生养他们的故乡。二是于子林有过处理此事的经验,再交由他来处理,轻车熟路,最合适不过。
黄思严点头,又说:“殿下,赵将军,既然你们来了,那明日小的便率军去攻打袁州,争取尽快将袁州拿下。”
刘子岳轻轻摇头:“此事不急,咱们慢慢商议,当务之急,是你写一封奏折送到京城。”
“报喜吗?”黄思严除了这个想不到其他。
刘子岳笑着将他和于子林商议出来的办法告知黄思严:“……你写信,一要报喜,语气得意点,表现出打了胜仗,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并将牺牲的将士数目翻一倍报上去。”
“殿下,这是为何?”黄思严有些不解。
刘子岳说:“咱们牺牲了一千多人就大败魏达,奸敌一万余名,俘虏一千多人,轻轻松松拿下封州,这个战绩送到京城太过惊人了,我一是担心朝廷不会相信这事,二是怕你风头太盛,招来忌惮,反而不妙。”
黄思严嘟囔:“哪里轻轻松松,咱们战前部署多久,连殿下您都亲自做饵,还牺牲了那么多的兄弟。”
赵世昌到底是为官多年,更明白上面人的心思,叹道:“黄统领,您说的这些在上面人眼里都不算什么,还是殿下思虑得周详,依臣看,不若将阵亡人数再翻一倍,即便是以牺牲四千余人的代价拿下连州,生擒魏达,也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大胜仗了。而且,牺牲这么多人,问朝廷要抚恤金也能要到更多,让殿下少贴些银子。”
估计朝廷能每人发放十贯钱的抚恤金就不错了,就这样,平王也还得自己掏一部分钱。
黄思严一听能为他家殿下省银子,顿时什么都不计较了,嘿嘿一笑说:“赵将军,要不报五千的阵亡,不,六千怎么样?”
赵世昌傻眼,怎么每次一提到银钱,这黄统领都比他心还黑啊。
最后还是刘子岳拍了板:“总共翻四倍已经够了,黄统领,你不能太冒尖,但也不能一点风头都不出。让朝廷看到你的一些军事才能,以后才会重用你,不要老盯着那点银钱。”
这样搞得他都要怀疑以前是不是在银钱一事上苛待过黄思严了。但刘子岳想来想去,也没有啊,估计还是黄思严出过海,知道海上贸易这种事虽说确实挣钱,但风险也大,海盗、海难、黑吃黑什么都可能发生,一不小心满船的人都要丢掉小命。知道赚钱不容易,因此更珍惜银钱。
黄思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的听殿下的。”
刘子岳轻轻摇头:“黄统领,如今你是一军统帅,不可再称小的,以后在我面前,跟赵将军他们一样。”
“那小……臣知道了。”黄思严乐呵呵地说,“臣这就写信,殿下您一会儿帮臣过目一下。”
刘子岳点头答应,黄思严这封信很关键,是决定徐云川能不能担任封州知府的重要因素之一,他自然要看一遍再放心。
等黄思严写完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入京城后,大家才商讨起来攻打袁州和并州的事。
黄思严说:“殿下,臣已经摸清楚了,袁州和并州派了大量的兵力来协助魏达攻打连州,现在两城大概都只有一千五百名驻军。臣有信心能拿下他们。”
刘子岳颔首:“我相信你能拿下这两州,但现在咱们又不赶时间,若能想个完全之策,尽量减少我军的牺牲方为上策。”
赵世昌也尝到了计谋带来的好处,无论是守住连州,还是攻打下封州,因为用了妙计,他们的损失都小了许多,不然硬拼,即便打胜了也是惨胜。
“殿下此言有理。封州与袁州、并州相距数百里,他们这些人都是野路子出身,人数又少,恐怕还不懂情报的重要性,咱们先派斥候去打探一下,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封州收复的消息,若是不知,咱们可利用此事做文章。”说道这里,赵世昌笑看向黄思严,“黄统领不是抓了不少俘虏吗?这里面兴许有用得着的。”
黄思严点头:“有,有几个队长是从袁州和并州来的,咱们可劝降了他们,让他们带咱们入城。”
这些人很多都是软骨头,贪生怕死,要利用他们并不难。
赵世昌脸上笑出了皱纹:“黄统领跟属下想到一块儿去了,咱们一会儿去见见这些人。”
刘子岳看他们俩越谈越起劲儿,干脆由他们去。有赵世昌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将指点黄思严是好事,若能以极小的代价,收复这两州是好事。
他得考虑考虑,等这两州收回来后,要不要安插自己的人。
可惜了,于子林不在身边,连个清先叫过来。封州虽是收复了,可城里现在乱糟糟的,就赵世昌和黄思严,让他们打仗还行,让他们在书房里坐一天,处理各种杂务,肯定不行。
刘子岳当即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回兴泰,把冉文清叫过来。
京城,自从晋王那边战事逐渐顺利后,延平帝脸上的皱纹都少了一些,笑容也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更好的消息是,封州传来捷报,封州收复,生擒了魏达。
延平帝高兴不已,在朝廷上就连说了三个好字:“黄爱卿用兵如神,实乃我大景之福。”
一个草莽出身的家伙,不过就打赢了一场仗而已,不少武将心里酸溜溜的。
但这时候没谁会去触延平帝的霉头。大臣们都喜气洋洋地向延平帝道喜。
延平帝很高兴,皇帝心情一好,大手笔地赏赐黄思严黄金百两,锦缎百匹,又给他升了一级官,从三品参将,统领南越和封州、并州、袁州的军务,扩兵一万。
经此一事,延平帝也意识到南越乃至以北的偏远地区,兵力还是太弱了,两万多名兵员不够,还得增兵。
银钱的赏赐不算什么,最让人眼馋的是后三州的军务。
太子、燕王、楚王几方人马心里都有些不痛快,但晋王现在正在势头上,这个黄思严也以少胜多,立了大功,这时候站出来反对,只会惹父皇不高兴。
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哪怕是不高兴,也没人吭声。
“陛下圣明!”倒是傅康年他们很高兴,站出来道。
延平帝摆摆手,脸上有些惋惜:“黄爱卿和连州知府于子林的奏折中都提到,封州知府储雷遭红莲教杀害,追封其为从三品少府监,谥号文忠。”
大臣们连忙表达了一番惋惜。
延平帝对储雷并没有多少印象,追封完后就又说起来另外一件事:“如今封州知府一职空缺,黄爱卿和于子林都上奏,推荐贺州司马曹正卿担任封州知府,诸位爱卿可怎么看?”
太子的脸一下子拉了下去,楚王的脸色也不好看。
曹正卿原是晋王府的主薄,晋王的亲信,年初闹出事来,秦贤等人都被发配了去边疆,这个曹正卿倒好,还不到一年,就想从九品官一下子跳跃到四品,就是兔子也没他窜得这么快啊。
于子林和黄思严果然投效了晋王,这不一拿下封州就急不可耐地给晋王扩张地盘,安插晋王的人。
这次说什么他们都不能忍了,否则封州的政务军务都要落入晋王的人手中。
不过这事太子不方便站出来反对,他给国子监司业常为民使了一记眼色。
常为民站出来道:“陛下,这位曹正卿曹大人,乃是九品司马,一跃而成四品知府,举朝上下都没这个先例啊,这不合规矩。”
可规矩什么时候是来约束皇帝的了?
延平帝早忘了曹正卿是哪号人物,也不记得曹正卿曾做过的事,淡淡地问:“就这个?”
秘书少监俞开诚道:“陛下,这位曹正卿以前好像是晋王府上的主薄。晋王常年征战,晋王府由他理事,他却擅作主张,与民争利,强买强卖,败坏晋王府名声,还造成秦贤晋王府的争端,甚至将楚王殿下也牵扯了进来,如此品行不端之人,怎可重用,将一州百姓交给他?”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而且还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连本来想给曹正卿说话的傅康年都有些犹豫了。
皇帝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想起曹正卿是何人了。
陈怀义看着这一幕,思量了片刻,于子林不会无缘无故举荐曹正卿,而且就曹正卿过往的经历,还有现在的品阶,也不是接任封州知府的最好人选。
于子林和黄思严这么做必定别有目的。
只是私人信件往来,速度比不上朝廷的急报,没法与他通气。
陈怀义略一思索后,便在众臣惊愕的目光中站了出来:“陛下,臣倒是认为,曹正卿很合适,他在南越呆了快一年,应当了解当地的情况,封州与连州相邻,两地风俗习惯都相差不大。如今封州初定,需派了解情况的官员比较合适。至于曹司马身上的污点,当初也是红莲教逼得太急,晋王那边军需不足,他也是为了晋王殿下,为了大景的江山社稷,才做出此事,情有可原,况且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微臣认为,如今当从大局出发,先稳定封州比较重要,不必拘泥这些小节。”
有了他打头,傅康年等人也立马纷纷附和。
眼见皇帝有些意动,太子的脸都快气黑了。
楚王垂下头,表情不明,燕王紧紧攥紧了宽袖下的手。
晋王的势力膨胀得太快了,等他回京,他们这些兄弟还有哪个能与其相争?
就在众皇子各怀心思时,太监从外面送了一封信进来:“陛下,公孙大人从高州送来的信。”
旁的地方官员肯定是没这待遇,但谁不知道陛下其实一直暗戳戳地在等着公孙大人服软回京啊。
延平帝果然高兴地说道:“呈上来。”
看完信后他有些失望,气哼哼地说:“没想到公孙夏也掺和了一脚,他举荐徐云川担任封州知府。”
太子和燕王等人听到徐云川的名字皆是眼睛一亮。
徐云川好啊,他跟晋王不对付,公孙夏还举荐他,说明南越也没完全落入晋王手中嘛。那他们当然要扶持能对抗晋王的人马了。
常为民立即跪下道:“陛下,徐云川此人,在地方为官十几年,经验丰富,远不是曹正卿能比得上的。况且,徐云川已经去了南越三年,若要论熟悉南越的情况,他也甩曹正卿几条街。他是比曹正卿更合适的人选,为让封州早日稳定下来,百姓恢复生活,微臣认为,让徐云川担此重任,再合适不过。”
“是啊,陛下,徐云川为官多年,官声很好,爱民如子,封州百姓遭此大难,正需要一位得力的父母官。”吏部左侍郎陆跃明极力夸赞徐云川过去的从政业绩。
陈怀义听了,垂下的眸子中闪过一模嘲讽,当初徐云川在大殿之上为江南无辜受害的百姓伸冤时,这些人怎么不记得他爱民如子了?
不过现在陈怀义倒是清楚了于子林他们的真实目的。
他配合着开了两句口争辩,坚持推荐曹正卿。
但他这些理由都被人一一驳回,因为曹正卿在地方上的经验也好,还是论名声,都不及徐云川。
再加上太子和燕王一派人马极力推荐,就连楚王这个跟徐云川有过节的人都没站出来反对这事,最后朝廷上的形势一面倒。
延平帝也被说服了,大笔一挥,任命徐云川担任封州知府。
太子和燕王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没让晋王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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