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中下旬,各地的贺礼陆续送入京中。


    宗室子弟送的礼都报到了钱皇后那儿。


    当然,钱皇后是没功夫一一过目的。大景建朝一百多年,繁衍数代,宗室子弟繁多,每年都会送节礼进京,有些送的是富贵的礼物,有些送的就很普通了。钱皇后哪有功夫挨个查看,都是由下面的人先将礼物筛选一遍,得宠的宗室子弟的礼物,还有些比较独特的才会送到钱皇后面前。


    钱皇后再根据延平帝的喜好挑一些呈上去。


    剩下的节礼,登记在册后便入库,作为赏赐的礼物,分给后宫嫔妃、前朝官员、诰命夫人等,也有一部分会作为回礼,打散回给这些远房宗室。


    这不是皇帝抠门,实在是刘氏祖先们太能生了,除了先帝子嗣不丰外,其他的皇室几乎嫌少有子嗣个位数的。大景初建时,□□又大肆分封宗室,其兄弟堂兄弟都得到了王位的封赏,这一代代传下来,绵延了近十代,人数到底多少,钱皇后都不清楚。


    当然,这些宗室中,很多血缘已经比较远的,如今也就比普通百姓好一些,是无钱送节礼入京的。但哪怕除去这些人,剩下的也是个庞大的数目。


    这么多人,若都由户部来安排回礼,郭富恐怕会哭晕在朝堂上。


    因此当楚王问起钱皇后“老七这几年都送了什么入京?”时,钱皇后脑子一片空白。


    她实在想不起来,纤细的手摁了摁额头说:“你怎么今儿想起问这个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是什么性子,楚王性子阴狠,自持嫡子,其实是有些瞧不上其他兄弟的,像老七那种出身卑微又不得宠的,若不是在陛下面前,恐怕他都不会多看老七一眼。


    事情还没办妥,楚王不想提晋王悄悄找他的事,只说:“哎呀,母后,您就别问了,你把老七送入京中的礼物给儿臣吧,儿臣有用。”


    钱皇后仔细想了一下,实在记不起刘子岳这几年都送了什么,那想来送过来的礼物不怎么样,所以下面的人才没有呈给她。


    既如此,送给儿子又如何?左右陛下也是不在意的。


    于是她对旁边伺候的太监说:“带两个人去将平王今年送入京的礼物送到殿下府中。”


    然后笑着嗔了楚王一眼:“这下满意了吧!”


    楚王高兴的说:“谢谢母后,您对儿臣最好了。”


    钱皇后拿他没办法,摇了摇头说:“你也不小了,别天天只知道玩,看看你大哥,现在你父皇逢人就夸,你也学着点,好好当差。”


    楚王不乐意听这个,嘟囔道:“知道了母后,儿臣还有事,改日才来看望母后。”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宫,然后派人给太子和燕王送了信。


    他们约好,一起看看老七送入京中的是什么,再想想法子将这礼物送到父皇面前,让父皇记起老七。父皇重感情,几年不见,肯定会想老七,到时候他们再顺势提起给老七谋个差事的事,父皇肯定会答应。


    很快,太子和燕王便先后到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燕王问:“五弟,礼物呢?”


    楚王抬了抬下巴,指着堂屋中的那口大箱子:“那。”


    一瞧太子就皱起了眉头:“就这个?”


    地面上这口箱子,大倒是挺大的,可未免也太粗糙了,上面的红漆颜色有些暗,箱子也普普通通的,不像是什么名贵木材打造的。


    燕王也有些看不上,但他想,可能箱子不怎么样,里面的东西很好呢,毕竟是送给父皇的年礼。


    于是他说:“先打开看看是什么吧!”


    楚王朝旁边伺候的心腹抬了抬下巴,心腹掏出跟箱子一同送过来的钥匙打开锁,掀开了箱子。


    下一刻,一股腥味扑面而来,熏得太子干呕了起来,燕王也抬起袖子捂住鼻子:“咳咳咳,五弟,会不会是搞错了?”


    楚王的反应不比他们俩好哪儿去,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恼怒地下令道:“赶紧抬出去,什么玩意儿嘛!”


    等下人将箱子抬出去后,堂屋里这股浓重的鱼腥味仍挥之不去。


    楚王受不了,赶紧说:“二哥,三哥,咱们去偏厅吧。”


    太子和燕王都求之不得。


    三人去了偏厅,龟毛的太子还换了身外袍,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太子脸色不大好地问:“五弟,你没搞错?这真是七弟送回京中的节礼?他就拿这玩意儿送给父皇做新春贺礼?”


    燕王也看向楚王。


    楚王暴躁地说:“你们看我做什么?说得好像是我换了他的礼物似的,这倒是有册子可查的,不信你们去查就是。我怎么知道他会送这些,难怪这么多年都没进献给父皇面前呢。”‘


    要大过年的来这么一出,桌子上珍馐佳肴恐怕都没人吃了。


    燕王连忙笑道:“五弟说笑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换老七的礼物。我跟二哥只是太意外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刚才光顾着臭去了,都没人注意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还是老管家给他们解了惑。


    “太子殿下,两位王爷,这应该是平王殿下送的礼物。刚才小人让人清点过了,这是礼物的单子,请过目。”


    太子让人将单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鲍鱼、瑶柱、干贝、鱿鱼干、紫菜等。


    这些都是比较珍贵的海产品,说是年礼也过得去。但旁人就算了,平王可是父皇的亲儿子,过年就送这点礼物,还胡乱塞一箱子?


    太子撇撇嘴,将清单递给了燕王和楚王。


    他们俩看完后也是无语,这些海珍对不靠海的普通人来说珍贵,但对他们这些从小就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室子弟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老七就每年就送这个给父皇?”楚王抖着清单,有些不敢置信,“不是,我记得他走的时候,父皇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咱们兄弟又凑了一部分给他,王府里的东西都被他搬空卖掉了,连床都没放过,那么多银子他就花光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太子眼底闪过嘲讽,楚王有皇后和外家补贴,父皇偶尔也有赏赐,自是不缺银子。但老七这么多年,可是没半分进项的。


    他淡淡地说:“老七去了南越要建府,怎么也得花个几万两银子吧。他还带了几百个人去,要养这么一大帮子人,只进不出的,那笔银子也不经花。估计如今恐怕是没多少结余了。”


    燕王点头:“应该是,这都好几年了,即便有剩估计也不多了。老七也是个实心眼的,写封信回来跟父皇求求饶,父皇说不定就将他召回京了。”


    好吧,难怪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他就送了点这样的土特产呢。


    楚王有些郁闷:“那玩意儿不能送到父皇面前,不然会熏死咱们的,我可不想除夕那天还闻到这种臭烘烘的味道。”


    管家笑着解释说:“王爷,这些海产品是在路上太久了,一直闷在箱子里,故而有这么大的味道,拿出来晾一晾,味道就会小很多。”


    楚王厌恶地翕了翕鼻子:“那也不要,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实在没钱别送啊,送这玩意儿恶心咱们,咱们给他凑点东西送到父皇跟前得了。”


    不就掏银子吗?三个兄弟,一人掏几百两银子就能置办出一份还看得过眼的礼物。


    但燕王却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这礼物不错,收拾收拾,晾一晾,将大的漂亮的捡出来,除夕那日呈给父皇。新春佳节,阖家团圆,就大哥和七弟不在,看到七弟在南越过得这么苦,父皇该心疼了。”


    太子和楚王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他父皇有个特点,那就是护短,护弟弟,护儿子。


    父皇就是再不重视老七,也不会眼睁睁地看他落魄至此的。


    到时候父皇一愧疚,一心疼,那什么事都好办了。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燕王,平日里老三不显山不露水的,跟在晋王后面没多少存在感,没想到心眼子这么多。


    兄弟三人章。


    转眼间门便又到了一年的末尾,今年的除夕格外冷,皇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宫里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请安,祭祀,宴席……


    因为红莲教即将被铲除,延平帝很高兴,因此今年的除夕大办。


    延平帝邀请众臣进宫过年,帝后妃嫔、龙子龙孙、大臣们齐聚一堂,品尝着美食美酒,欣赏舞蹈戏曲,其乐融融。期间门还伴随着众皇子、重臣和得宠的公主以及番邦使臣送给延平帝的新春贺礼。


    一件件奇珍呈上来,延平帝龙心大悦,张口就赏赐了送礼的人翻倍价值的礼物。


    但在这些奇珍中,一盒子海珍却有些上不得台面。


    海珍中的鲍鱼个头不够大,瑶柱颜色不够纯净……


    而且干海鲜怎么晾晒,都还是有一股子味道。


    有对味道敏感的妃嫔已经闻了出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秀眉,轻轻瞥向钱皇后。


    皇后娘娘今年在搞什么?竟然将这玩意儿送到陛下面前,恐怕是要触怒陛下,吃个挂落了。


    延平帝也注意到了这份与众不同的礼物,拧起眉问道:“那是何物?”


    早跟儿子通过气的钱皇后缓缓站了起来,福身行礼道:“回陛下,这是老七给您准备的新年贺礼。老七这孩子有心了,去了南越六年了,每次您寿辰、过年都不忘往京中送礼。听送礼的人说,这是老七精心准备的,那鱼还是老七亲自出海去钓的,臣妾想着老七一片孝心,就让人给您送了上来。”


    老七是哪个儿子来着?


    延平帝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张有些稚嫩的模糊面孔。


    这不能怪他记性不好,实在是好几年不见了,而且以前也很少见到这个儿子。父子二十二载,两人见面说话的次数两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他每天日理万机,要操心这么多国事,哪记得住这么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儿子。


    轻咳了一声,延平帝脸上露出慈父的笑容:“老七有心了,收起来吧,明日让人熬点海鲜粥,朕要尝尝老七的这份心意。”


    “是,陛下。”钱皇后笑着说,“臣妾也想沾陛下的光,尝尝咱们老七大老远送回来的这份心意。”


    这话说得延平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不是,这就完了?


    太子见事情似乎就这么完了,跟燕王说的不一样,顿时急了,连忙开口道:“说起来,儿臣也好久不见七弟了,也不知道他过得还好不好。七弟也二十几了吧,应该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延平帝平生最得意的事之一就是儿子多,比他老子能生,而且一个个看起来都还不错。


    所以听到这话,很是高兴:“是啊,他去南越这么些年,反省也够了,过完年就让他回来吧。”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怎么可能真将他一直丢在那偏僻的地方呢?


    这可跟太子和燕王、楚王的盘算的不一样。


    太子连忙说道:“父皇,七弟年纪不小了,也可为父皇分忧解劳了。他既在南越,如今黄思严北上与二哥汇合,清剿红莲教,南越两万水师群龙无首的,没个统领也不行,交给别人也不放心,不若将这个重担交给七弟吧,让他接替南越水师统领的位置,为大景镇守南越。”


    本来在喝酒的傅康年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变了,蹭地站了起来就要反驳,却被旁边的陈怀义给按住了。


    他不解地低语:“陈大人?”


    陈怀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上首的位置。


    只见延平帝听了这话,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你们兄弟都在为朝廷办事,连老八老九都去了国子监和工部当值,老七身为哥哥当以身作则才是,怎可一直贪玩。如今南越太平,又有公孙夏盯着,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即便被丝竹之音盖过去了一些,但傅康年还是听了个大概。


    傅康年黑瘦的脸皮绷得紧紧的,正琢磨着怎样才能让皇帝改变主意,便听旁边的陈怀义幽幽叹道:“平王殿下到底是陛下的亲子。”


    只这一句话便打消了傅康年到嘴边的所有借口。


    是啊,还有谁能比亲儿子更值得信赖呢?若儿子都信不过,那南越还有哪个地方官员值得陛下信任?


    在圣心方面,公孙夏倒是能越过平王。但他明显跟晋王不是一路的,傅康年宁愿兵权落到平王手里,也不愿意最终便宜了公孙夏。


    傅康年在心里思考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一个比平王更合适的人选。他倒是想推荐曹正卿呢,但不说陛下不待见曹正卿,就曹正卿这文官出身的身份,九品芝麻小官,想也知道,推上去,陛下也是不会同意的。


    可惜了,他没想到太子会搞这么一出,不然的话,他提前跟黄思严通个气,年前就让黄思严举荐一名得力的属下担任南越水师统领这个位置,如此一来,也不会让平王突然出现捡了这么大个漏。


    好在平王这人不得圣宠,本身也没多少势力,而且印象中他有些沉默寡言和单纯,这也意味着平王比较好哄骗拿捏,这样的人即便坐上南越水师的位置也不足为惧。


    不过太子今日特意提出来,只怕是冲着晋王来的,想让晋王失去在南越的优势。


    傅康年可不答应,晋王出征了,他这个舅舅就要替他看好家。


    傅康年决定了,一会儿出宫便给平王送封道贺的信和丰厚的年礼过去,先替晋王笼络住平王。


    他都没反对,其他朝臣更是不会说什么,很快大家又喝起了酒。


    望着殿内一派喜庆的样子,陈怀义也心情大好。太子将兵权拱手送到平王殿下手上,此等好事怎么能不庆祝庆祝呢?他举杯道:“傅大人,我敬你一杯!”


    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延平帝当然要给皇后面子,所以今晚是歇在坤宁宫的。


    延平帝喝得有点多,浑身都是酒气,钱皇后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后夫妻俩一块儿躺到床上,听着外城传来的阵阵烟花爆竹声,都没有睡意。


    延平帝望着坤宁宫华丽的屋顶,喃喃道:“也不知道老七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延平帝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门烟火的人。


    今天看到平王那份寒酸的礼物时,他就已意识到平王在南越的生活恐怕不是很如意,至少不是特别宽裕,否则也不可能大过年的,就给他这个老子送这点海货过来。


    当时不说,只是他要面子,也顾忌着平王的面子。


    钱皇后跟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如何不知道他的性格。延平帝说多情也多情,说薄情也薄情,像平王,这么几年不在跟前晃,延平帝硬是想不起他,可一旦想起这个儿子,延平帝又会对他好一阵子,尤其是这会儿延平帝心里正愧疚的时候。


    所以钱皇后先道歉:“都是臣妾的不是,这么些年竟忽视了老七这孩子。哎,老七这孩子命苦,从小丧母,自个儿又是个闷葫芦,臣妾有时候忙起来就将他给忘了,这实在是臣妾的疏忽。明日臣妾就让人给老七送些银子、绸缎过去,可不能委屈了咱们的老七。”


    这话说得延平帝本来想责备她两句的,都不好开口了。


    “多给平王点银子,他一个人在南越那等穷乡僻壤,不容易。”


    钱皇后连忙道:“是,陛下您放心,臣妾明儿拟个单子,派臣妾身边的德福带着东西走一趟南越,替陛下好好看看老七。”


    当然这只是借口。


    钱皇后这么做实则是为了给她的宝贝儿子拉拢平王。


    太子肯定也会想办法拉拢平王。但太子这人倨傲,自视甚高,就算拉拢平王,恐怕姿态也摆得很高。


    而自己这个皇后,派心腹太监去对平王嘘寒问暖,又送上大笔的银钱和礼物,这么一对比,平王只要不傻,都知道该倒向哪一边。


    更妙的是,这笔财物也不是她私人掏腰包,还能得陛下的赞誉和平王的感激,妙啊!


    同一时间门,燕王也在府中琢磨此事。


    他跟太子、楚王在针对晋王,分解晋王势力时是盟友,但撇开晋王,他们彼此可是竞争者。


    虽说老七手里只有两万南越水师,兵力不足为惧。可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他还指望平王能立起来,跟晋王打擂台呢,所以他既要拉拢平王,又要给平王多谋些福利,扩大平王的势力,这样才能对晋王造成威胁。


    至于这样可能会养虎为患?


    燕王完全不担心,这个七弟以前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就他,即便他们几个兄弟都在背后鼓劲儿,他也不可能是晋王的对手。扶持他,也是让他去当炮灰,削弱晋王势力的,他们根本没指望过老七能压过晋王。


    因此,光是给老七这两万人马还不够,光这点人完全对如日中天的晋王造不成什么威胁。


    燕王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进宫找准了机会,便单独向延平帝进言:“父皇,儿臣昨晚梦到七弟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强壮的七尺男儿。七弟自小就习武,也跟着夫子熟读兵书,稍一磨练,将来必又是像大哥那样安国定邦的良将。”


    谁不喜欢人夸自己儿子有出息呢?


    延平帝也不例外,他笑呵呵地说:“是啊,我记得你七弟以前在你们兄弟中就不矮,这几年过去,估计又长了一头,怕是要比你跟太子高了,说不定能赶得上老大。”


    “是啊,父皇,儿臣想着,南越本身面积就很大,如今又辖了封州、并州、袁州的军务,黄参将带兵北上后,南越只有两万人马,这人手也太紧张了一点。因此儿臣认为,可让七弟增兵,将南越的兵员扩至四万,以守护南越的太平。”燕王这才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


    四万人对上晋王的十几万人马虽然还远远不够看,但也可以给晋王造成一定的威胁了。


    依晋王这霸道的性子,肯定不允许本来是自己掌中之物的南越便宜了老七,两人之间门势必有一争。等他们俩争起来,自己、太子和楚王再在后面鼓劲,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延平帝想到南越的军务又扩大了三个州,两万人马确实捉襟见肘,便同意了燕王的提议,在圣旨上又下达了增兵的旨意。


    而且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嘛,对谁抠也不能对自己儿子太抠啊。


    更何况,红莲教这个大患即将铲除。


    延平帝于是又下旨让郭富给平王拨了十万两的军需。


    郭富看到奏折,大过年的差点暴走,最后还是他夫人劝住了他:“皇上要使银子,你能说不啊?妾身瞧您这官当得三天两头都是气,不若等晋王平乱结束,您就辞了这官,在家里含饴弄孙,不也更有意思?”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郭富气哼哼地说,但等回到书房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可能。


    户部尚书这个职位真不好干,现在朝廷天天寅吃卯粮,陛下一个高兴就赏赐,最后缺银子了,头痛的还是他。而且晋王立了大功回朝,势必会对太子构成威胁。


    以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肯定少不了。他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赌上什么身家性命的,辞官倒也不失为一条后路。


    燕王苦心促成这一切,自然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


    虽说不看好老七,但老七现在到底还有利用价值,太子、楚王甚至是晋王恐怕都会派人去拉拢他,真让别的兄弟得手了,自己岂不是亏了。


    所以燕王也打算派个人去找刘子岳,最好能将刘子岳拉到自己这边,为自己所用。


    只是派谁去呢?


    王府属官身份上倒是合适,但他前脚才跟父皇进了言,后脚就派自己的属官大张旗鼓地带着礼物去拉拢老七,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会怎么想?


    所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得低调,而且还要聪明,胆子大才行。


    在心里过了一遍,燕王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让李管事来一趟。”


    很快,一身青色棉袄的李安和出现在门口:“小人见过殿下。”


    燕王指着椅子说:“坐,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


    李安和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毕恭毕敬地说:“请殿下吩咐。”


    燕王慢悠悠地说:“我家七弟前些年去了南越,几年不见,我甚是想念他。因此准备了一份年礼和一封信,你替我走一趟,去探望探望我七弟。”


    七,皇室姓刘,几年……


    这几个词凑一块儿,李安和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呢。


    他心里有个惊人的猜测。


    暗暗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他笑着问道:“殿下,不知道这位七殿下是哪一年去的南越,有什么喜好,小人要注意些什么?”


    燕王哪记得老七喜欢什么,只道:“他是六年前的春天去的南越,在我们兄弟中排行第七,父皇封了他为平王。这次父皇将南越的军务交给了七弟,你去之后替我好好跟七弟亲近亲近。”


    六年前春天,那五年前的冬天,正好对上。


    横空出世,姓刘,又排第七,连州知府给他站台,广州府衙的主要官员对他态度暧昧。


    早该想到的啊,李安和心里懊恼不已。他真是太迟钝了,完全没将刘七公子往七皇子身上想。


    这也正常,谁会想到堂堂七皇子竟与一群卑贱的商人为伍呢?


    燕王这么多年也不曾提起过这位兄弟,如今却又是送礼又是亲近的,再结合前面那句“南越军务”的话,李安和明白了,平王殿下这是受了陛下的重用。


    因此燕王才会特意派他走这一趟,表面是送礼,实在是替燕王拉拢平王。


    想到平王在南越藏了那么多秘密,这事恐怕还真是他走这一趟最合适。


    李安和咽了咽口水道:“殿下对平王一片关爱之情,小人甚是感动,一定会将殿下的这番心意带到。想必平王也会感动不已。”


    燕王很满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不用说得太直白,对方都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管家拟了单子,安排了车队,明日你就带队出发吧。”


    李安和连忙点头:“是,殿下。”


    等回到房里,没了外人,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一拳摁在桌子上,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


    真是的,过去五年,他身边一直有这么大条粗大腿,竟然没抱住,还跟对方结了梁子。


    也就是平王殿下为人正直厚道,不然若是换了燕王、晋王、太子、楚王这种心狠手辣的,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想到这里,他无比庆幸当初遇到的是平王。


    至于将平王卖给燕王?


    这点,李安和考都不考虑。


    他要卖了平王,他自己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燕王表面和善,实在暴躁多疑,到时候也不可能信任他。就算他没读过多少书也明白,忠臣不事二主这个道理,况且平王的为人比起京城中这几位,不知好多少倍。


    作为下面的人,选主子,当然要选个和善大方,正直公平的。


    更重要的是,他家里人还在广州,大儿子就在刘记干活,他要背叛了平王,全家老小都完了。


    京城的风起云涌,完全刮不到刘子岳这边。


    刘子岳这个新年过得颇为忙碌,因为并州和袁州也被红莲教的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了,短时间门内很难恢复元气。


    新的知府上任还需要一段时间门,黄思严带兵北上配合晋王平乱去了,刘子岳只得留在并州主持大局。


    这是消灭红莲军,让并州城恢复太平的第一个新年,具有重要的意义,也是恢复百姓们生活生产的好时机。


    刘子岳想过许多办法,发钱应该是最直接的法子,但未必有效。而且朝廷不可能掏银子,只能他自掏腰包,刘子岳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发多了,他压力大,发少了也没多少意义,下次再有事不发,百姓恐怕还不高兴。


    与其发钱,还不如明年向朝廷申请减免一定的赋税,让当地百姓休养生息,更为实惠。


    发钱行不通,思来想去,刘子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由官府举办一场盛大的灯会。


    灯会的大部分灯具都由官府找精通此道的匠人来制作,同时还在灯会上设了一片民间门灯会区,划成一个一个的格子,搭上绳子,城里百姓都可将自家的灯拿过来展示售卖。


    这样可以提高百姓们的参与感。


    同时为了增加新春的气氛和乐趣,刘子岳还请了戏班子,说书人,在灯会上表演节目,力争让大家过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忘掉过去一年的晦气。


    小年过后,刘子岳便让府衙的衙役到处宣传此事,鼓励百姓参加。


    到了除夕夜,城里最繁华的平望街上支起了一个个造型各异的灯笼,将整片街道都照得如同白天,漂亮的灯笼,绚丽的烟花,引得不少孩子伸长了脖子往外望。


    城中不少百姓也受不住诱惑,走出了家门。


    当天晚上来的人还不算多,但灯会连办七天,第二日走出家门的百姓更多了。


    到了初三那天,全城的百姓几乎都出动了,甚至连有些乡下的百姓也闻讯赶了进来,走亲访友,顺便住一夜,欣赏欣赏城中的灯会,搞得大街上几乎是人头攒动。


    穆庆入城便看到了这极为喜庆热闹的一幕。


    他惊呆了。


    并州不是才逢大难吗?


    虽说朝廷已经收复了并州,可百姓们心里的阴影和恐惧不是一夜之间门就能消除的。按他的推测,城中这会儿应该是静悄悄的,很安静才对,怎么如此热闹?


    一路走进城,他还遇到好几个孩子提着灯,催促着大人:“爹,快点,去晚了就没好位置了,阿公做的灯笼这么漂亮,肯定比张三他家的好看。”


    除了拎着灯笼的,还有脑子活泛的小贩,推着手推车去灯会摆摊,卖些吃食等等。


    整个城里都洋溢着一种欢庆、喜悦的气氛,完全想不到一个月前,这里还发生了一场战争。


    穆庆走到府衙时,正好碰到几个乡绅打扮的人在门口对着一名武将说:“鲍将军,请您转告大人,将灯会持续到元宵,这额外的花销,咱们几家凑。”


    鲍全点头答应:“好,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我会转告大人的。”


    乡绅们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人走后,鲍全回头便看到了穆庆,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穆庆拿出文书:“你好,我是朝廷新任命的并州知府,不知平王殿下可在?臣想去拜访拜访他。”


    听到是他,鲍全简直跟见到了个救星似的,拉着他就往院子里走:“穆大人,你怎么才来啊,我跟殿下等了你好久!”


    可算是盼来这家伙了,他跟殿下也终于可以从这繁杂的公务中解脱回兴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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