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怀义就得到了邬川南下的消息。
陛下既派了心腹太监前去南越,便是铁了心要将太子殿下带回来。
这事虽突然了点,但也是迟早的事。
陈怀义权衡了许久,觉得这并未是坏事,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总呆在南越也不是个办法。
虽说有他,吴志和柯建元暗中替殿下谋划,可他们都是文官,并没有掌握兵权,万一哪日陛下突然驾崩,殿下在数千里之外,短期内没法赶回来就糟糕了。
因为在京城,殿下没有很深的根基,禁军也未必买他的账,稍有不慎便会被别的皇子捷足先登,到时候即便殿下是太子又如何?等他赶回来,一切都晚了。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太子殿下也该回来了。
只是回归回,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提前做好准备。
邬川的船队速度比较慢,他可先派人给殿下通个信,也好跟公孙夏等人商议商议,不至于毫无防备,被邬川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怀义叫来心腹,交给他一封信:“派人小心送出京城,不要被傅康年发现了。”
“是,大人。”心腹退下。
陈怀义又叫来管家问话:“最近傅康年的人还在盯着我吗?”
管家说:“回老爷,已经撤得差不多了,许是相信了老爷吧。”
那可未必,只怕是现在傅康年忙着晋王的事,顾不上他。
要说现在谁最愁,那也是晋王。太子殿下回京,暂时还无事情,但晋王一回京,陛下恐怕是会跟他一笔一笔地算这些账,依陈怀义的判断,晋王应该不会乖乖束手就范,就是不知道晋王到底什么打算。
可惜,现在傅康年有什么事也不跟他商量了,也没法从他口里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傅康年能盯着他,他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派人盯着他,尤其是晋王府的家眷。现在晋王这态度隐隐有脱离朝廷的趋势,他府中的妻儿便是最好的人质。
但现在陈怀义被人盯得紧,不便出面,他想到了吴志。吴志在吏部任职,交好满天下,而且是朝中出了名的老好人,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由他来做这个事最合适不过。
陈怀义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字帖,做了几个标记,然后交给管家:“这是上次吴大人问我借的字帖,忘了放在哪儿,现在才找到,你派个人送给吴大人。”
晋王同一时间收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如他所愿,延平帝果然对老七也起了疑心,派了邬川去急召老七回京。坏消息是他也必须得回京,为此延平帝甚至不惜将范天瑞给派了过来。
上次范天瑞奉命去襄州接管那八万人,结果被晋王耍了一道,白跑这一趟,心里头自是不爽,见到晋王面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臣范天瑞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笑眯眯地说:“范将军免礼,辛苦了,劳烦将军这么远特意来接我。”
范天瑞完全不领情:“殿下客气了,臣是奉陛下旨意行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晋王也不再拿热脸去贴范天瑞的冷屁股。
还是毛咏志站出来打圆场:“范将军尽忠职守,兢兢业业为陛下办事,实在令人佩服。我家殿下的身体还没好全,需得给殿下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还要收拾东西,可能需要几日,还得劳烦范将军稍等几日。”
范天瑞直白地问道:“不知道晋王殿下需要几日才能准备好?”
当然是多多益善,最好无限期拖延,可看范天瑞的样子,显然行不通,毛咏志只得硬着头皮说出一个大概的数字:“少则三五天,最迟七天,肯定收拾好,范将军放心。”
对方到底是亲王,哪怕陛下不待见,可也是皇子,范天瑞也不好逼得太过,勉强答应下来:“好,那就劳烦殿下和毛长史早些收拾好,陛下在京城可是惦记着殿下,日日盼着殿下回去,切莫让陛下等太久了。”
毛咏志连忙笑道:“这是自然,范将军放心,我会催促下人抓紧的。”
“好,那臣就不打扰殿下了。”范天瑞起身告辞。
毛咏志亲自将人送出去。
回来后,他担忧地望着晋王:“殿下,这次陛下恐怕是铁了心要让咱们回去,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回显然是不能回,一回京那就成了延平帝手心的鱼,任凭其处置了。
晋王眯起眼说:“再想办法拖延一阵子,怎么也要拖到老七那边有什么动静再说。这事咱们急,老七必然也急,拖了这么久,他也明白父皇是什么样的性子,也是不想回京的,先派人打探打探,他准备怎么做。至于范天瑞那边,想想办法收买他,权力、金钱、美色,只要他能答应,通通满足他。”
毛咏志明白了晋王的意思,点头道:“是,殿下,臣这就去安排。”
范天瑞这次带了两千人过来,因为人数较多,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原松州的驻军营地中。
次日,毛咏志带了两个极为漂亮的姑娘前去拜访范天瑞。
进门他就说:“范将军,您这次过来也没带个伺候的人,多有不便。殿下担心这些奴仆笨手笨脚的,怠慢了将军,因此特命我给将军送了两个婢女过来伺候将军,凝霜、白露,还不快拜见将军。”
两女连忙福身,吴侬软语:“奴婢凝霜/白露见过将军。”
范天瑞的目光落到二人身上。
两女一端庄秀丽,一艳丽妩媚,颜色极好,叠放在腰侧的一双玉手宛如削葱根,又白又嫩。这样的娇滴滴的美人哪是伺候人的婢女,怕是养在深宅内苑的美娇娘。
范天瑞瞬间明白了毛咏志的意图,笑了笑:“多谢殿下和毛长史。”
毛咏志心底松了口气,笑道:“应该的,范将军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提。还有,上次让将军白跑一趟,我家殿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区区薄礼,还请将军笑纳。”
说着给外面的随从使了一记眼色。
随从连忙将一口半人高的箱子抬了进来。
箱子落地,发出沉重的声音,显然这里面装的东西不轻。
毛咏志让人打开,里面是一箱子摆得整整齐齐的银锭,粗略估计怎么也有个几千上万两白银。
又是送美人,又是送银子,范天瑞大概明白毛咏志的意图。
但美人都收了,没道理将银子拒之门外,至于事嘛,大不了就再宽限几天,左右陛下也没强制要求他一定要在多少日内赶回京城,两边都能糊弄过去。
到底是没经受住诱惑,范天瑞笑道:“晋王殿下真是太客气了,那范某就却之不恭了,替我谢谢殿下,改日再登门拜访殿下。”
“好,一定扫榻相迎将军。”毛咏志大笑道。
礼物既已送出,毛咏志也没再多留,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提出告辞了。
回到府中,他将这事告知了晋王:“殿下,银子和美人他都收了。”
晋王讥诮一笑:“收了就好,我父皇这些忠臣的忠心显然也有限嘛。”见了银子和美人一样走不动路。
毛咏志笑道:“这是人嘛,就有弱点,酒色财气权力,总有一样逃不开。只是,咱们能稳一段时间,也不可能一直稳住范天瑞,即便范天瑞不催,只怕京城过阵子也会催,这终究只是个权宜之计。”
晋王抬头望向大海的方向,他还没放弃南越:“等太子那边的决断,他若是回来,船只必定会在江南一带停留补给,这可是送上门的好机会。”
从广州到京城太远了,肉食、蔬菜在船上不方便保存,吃不了几日。因此沿途,只要不赶时间,很多船只都会停下来补给一些食物再继续上路。
刘子岳身份尊贵,还有一个延平帝的心腹太监邬川,有这二人在,船在途中肯定要补充几次新鲜食物的。
毛咏志怔了怔:“还是殿下想得远,只是,陛下恐怕会等不及。”
晋王笑眯眯地说:“无妨,过几日我写封奏折过去,请父皇派了个人来接手江南驻军,等交接完成后再回京,如此就可拖延一阵子。”
这一来一回,“交接”的时候再拖拖,几个月不就过去了吗?还愁等不到刘子岳回来吗?上次让刘子岳逃脱了,这次他亲自动手,必要将其永远留在江南。
他只要在江南解决了刘子岳,南越那边必乱,他可借机带兵南下,占据南越,再逐步往北蚕食。比起父皇他还年轻许多,身体也要好许多,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广州,刘子岳收到消息时比晋王晚了许多。
他看完陈怀义的信,递给了黎丞。
这一天还是来了。
黎丞看完后愣了愣,担忧地看着刘子岳:“那……殿下要回京吗?”
刘子岳说:“这是圣旨,陛下面前的红人邬川都亲自来了,你说我能不走吗?只要有一口气我就得回去,否则便是抗旨,陛下原本三分的怀疑都要变成七八分。”
“可是……”黎丞看着信上的内容,虽然陈怀义说殿下该回京了,可京城那地方他到底还是不放心,“陛下多疑,前太子自缢,晋王滞留江南不回,这可是陛下曾经最疼爱的两个儿子,都没落得什么好结局,殿下您这一回去,臣实在是有些担忧殿下的安危。”
他家殿下可远不如那两位受宠,这个太子之位都是阴差阳错得来。
刘子岳也知道这点,但他更清楚:“只要我还想争那个位置,就必须得回去。立即派人送信,让公孙大人、于大人、郭大人和冉长史他们都来一趟,商量一下回京的安排。”
黎丞见他心意已决,便没再劝,当即派了人送信。
过了三日,郭富、冉文清便先到了,又等了一天,公孙夏和于子林也来了。
刘子岳将他们召集起来议事,鲍全和黄思严也都到了。
他将陈怀义的信给了大家:“你们看看,看完后咱们再商讨。”
鲍全看完就说:“这肯定是晋王他们使的阴谋诡计。陛下强召晋王回京,他们就将咱们家殿下也拖下水,真是不厚道。”
公孙夏抚了抚袖口,淡淡地说:“陈大人所言没错,殿下在南越滞留太久,是该回去了。即便陛下不派邬公公来请,殿下也应该回去。”
郭富也点头:“没错,陛下已经五十多了,这两年身体也大不如前,太子殿下一直留在广州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小心算来算去被别人摘了桃子。
见他们都赞同刘子岳回去,鲍全看向冉文清。
冉文清站起来,拱手道:“殿下,臣是王府长史,请让臣陪您一同进京。”
公孙夏却说:“我回去更合适。”
于子林也赞同,因为公孙夏在京城的人脉更广:“相爷回去比较好,只是这如何回去却成了个问题。您跟着殿下回去,只怕依陛下现在的脾气和秉性,怕是不能重用相爷了,而且还会对殿下忌惮几分。”
这反倒是废了一颗好棋。
若是上奏请求回京也不大妥。陛下等了那么几年,你都不回去,太子一回去,你就屁颠颠上奏要回去,延平帝能高兴才有鬼了。
公孙夏显然是做好了准备:“我接到殿下的信便已经写了一封奏折让人快速送入京中,就说我在南越风湿越来越严重,身体不好,请求辞官,归家安养天年。我写这封奏折时,邬川可还没到南越。”
皇帝若是同意了他辞官,他可以回京,暗中帮太子殿下联络人手,出谋划策。
皇帝若是不同意他辞官,那很可能会将他调回京城,一样能达成目的。
刘子岳见他已安排好,便道:“冉长史陪我回京,相爷稍后回来,咱们分开走,以减少父皇的疑心。南越的日常事务便交由于大人、郭大人、黎大人负责,若你们三人出现分歧,谁也无法说服谁时,由于大人先定夺。”
对这个安排,黎丞和郭富都没意见。
郭富是管财政的,政务方面,他确实不及于子林,而且他来得晚,威望也不如于子林。至于黎丞,他年纪虽比于子林长了不少,可比起脑袋奸猾和跟京城那边的联系,他自觉不如于子林。
见他们都不反对,刘子岳看向黄思严和鲍全道:“黄思严随我回京,挑选两万忠心的精兵一同入京,鲍全留守南越。”
鲍全不答应:“殿下,臣是您王府的典军,负责您的安全,臣要跟您一块儿回京。”
刘子岳不答应:“南越得留人看守。”
公孙夏听了,问道:“殿下准备以什么名义让黄参将带兵入京?”
刘子岳笑道:“黄参将带兵入京请罪啊,况且这两万兵马本就不是咱们南越的,原属于江南驻军,现在归于陛下,自当回京。”
大家都赞同这个法子。这样一来,两万精兵可名正言顺入京,万一陛下心意改变,又或是遇到其他危险,殿下也不至于毫无办法。有了这两万人他们放心多了。
公孙夏点头,赞许地说:“殿下妙计,只是这次黄参将回去,要对陛下尽忠职守,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站出来替殿下做事。因此殿下确实应该带上鲍典军,一来可保殿下日常安全,二来也能替黄参将转移一部分注意力。”
刘子岳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不让鲍全回去还有个用意:“我不带人,父皇会对我更放心。”
晋王懂延平帝的心理,刘子岳又如何不懂。
现在这关头,在延平帝面前示弱是最好的办法。谁弱,延平帝就放心谁,就会帮着谁。他无依无靠,身边连亲卫都没几个,延平帝肯定会更加放心的。
“殿下这打算是没错,但殿下的安危更要紧。况且鲍典军只是带几百人负责殿下的安全而已,这点人陛下也不会忌惮。”于子林也劝道。
听他们都这么说,刘子岳总算松了口:“那就依你们的,鲍典军也跟我入京,只是水师这边怎么安排?”
黄思严道:“殿下,北边有赵将军守着,不必担心。广州这边,臣推荐由军师代您统领南越水师,军师足智多谋,且与军中将领甚为熟悉,是极合适的人选。”
刘子岳点头:“可,南越水师就交给军师代为管理,其他人各司其位,守好南越。”
谈完了事,用了一顿饭后,刘子岳没有挽留他们,让他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地盘,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邬川就要来了,被他碰到总不大好。
将人送走后,刘子岳又叫来了池正业:“京城很快就要来圣旨,让我回京,刘记和山岳商行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账目这块,你跟郭大人对接,但两家商行内部交易和管理的事务,全权由你负责。”
池正业很错愕,他知道刘子岳迟早要回京的,但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有些措手不及。
愣了片刻,他点头:“是。殿下,需要小人做些什么吗?殿下回京后,咱们刘记和山岳商行要不要在京中开几个铺子?也好方便联系殿下,殿下若有需要银钱的地方,也能及时支取。”
方便是方便,但现在刘记的财富不少人惦记,哪怕晋王已经猜到刘记是他的,可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这让池正业进京开店,不等于将把柄送上去吗?
刘子岳拒绝:“不用,刘记的名声太响了,树大招风,去了京城就是肥羊。这事刘记不适合露面,但山岳镖局倒是可以去京城开一家分行,以送镖的名义,即可四处搜集信息,若有朝一日,我需要人手了也可随时调集镖局的镖师为我所用,还不会轻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池正业听完后兴奋不已:“殿下说得没错,山岳镖局几乎没怎么在北边露过面,没几个人知道,更不会想到殿下身上,将他们派去京城再合适不过。”
而且山岳镖局里的几千名镖师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打斗的好手。
刘子岳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就由你去安排,做隐蔽点,咱们镖局到了京城可是要开门做买卖的。”
“是,殿下,那派谁去京城主持镖局的大局?”池正业倒是想自个儿去,可刘子岳刚才已经将两家商行的买卖都交给了他。
刘子岳想了想说:“你问问李洪深,他愿不愿意接下这个重担,他若是愿意,此事就交给他。”
池正业立即笑道:“他肯定愿意,这可是独当一面的好机会。况且,到了京城说不定还能与他父亲见面。”
“好,就定他,但你要告诉他,不得私底下跟李安和见面,否则害了李安和的性命我唯他是问。”刘子岳严肃地说。
池正业点头:“殿下放心,小人会与他说清楚。而且李洪深也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私底下去见李安和的。”
这父子俩都挺精明的,刘子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安排好一切后,京城的船只也到了。
码头那边的人接到消息,连忙通知了黎丞。
黎丞当即派人去告诉刘子岳,然后自己亲自去码头迎接邬川一行人。
“广州知府黎丞见过邬公公。”黎丞见到邬川下来,连忙上前行礼。
邬川站在码头上,望着眼前被清空的道路,铺在路中间的地毯,还有严阵以待的衙役,心里对黎丞做事有几分满意,脸上却笑呵呵地推辞:“黎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杂家不过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接太子殿下罢了,无须如此兴师动众。”
黎丞上前奉承道:“邬公公可是代表圣上,您能来咱们广州,是广州的福分,再热情都不过分。公公一路奔波,辛苦了,请上马车,先去府衙休息休息,用了膳再去见太子殿下吧?”
邬川被人搀扶着上了豪华的马车,轻轻摇头:“不了,陛下的事要紧,不宜耽搁,太子殿下在哪里?劳烦黎大人直接送杂家去见太子殿下吧。”
黎丞说道:“太子殿下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在广州的宅子里养伤,距码头不是很远,公公喝杯茶,尝尝我们广州的点心,很快就到了。”
“好,有劳黎大人了。”邬川让伺候的小太监放下了帘子。
马车出发,很快就进入了广州城,不多时便停在了一所宅子面前。
黎丞先下车,过来对邬川说:“邬公公,殿下的宅子到了,公公请。”
邬川下了车,面前是一座看起来很普通的民居,唯一不同的是门口站着两排威严的侍卫。
侍卫的头领显然认识黎丞,见到连忙上前见礼:“小人见过两位大人。”
黎丞说:“通报一声,我要去见太子殿下。”
侍卫一边派人进去通知,一边将两人请了进去。
邬川进门后发现,这座宅子里面跟外面一样简陋,柱子刷着黑色的漆,房顶上盖的也是黑瓦。见惯了皇宫的富丽堂皇,再看太子竟住在这种地方,他颇有些不习惯。
而且这座院子竟然只有两进,还不及宫里某个宫殿大,真的是太寒碜了。
跨过月亮拱门,便到了刘子岳的居室。这是一排三间屋的瓦房,正中间是刘子岳的卧房,左侧是书房,右侧待客的小厅,墙上挂着各种兵器。
邬川走到卧房门口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陶余看到他,连忙上前见礼:“小人见过邬公公。”
邬川见他有些面熟,可又叫不出他的名字,只得笑道:“免礼,殿下可在里面?老奴奉皇上的命令,来看殿下了。”
屋里传来刘子岳有些虚弱的声音:“邬公公稍候,我换件衣服便出来。”
陶余将其引到隔壁,叫来奴仆伺候。
等了一会儿,刘子岳穿着一身白衣过来。白色的衣服衬得他的脸更加的苍白无血色,神情也有些憔悴。
刘子岳咳了一声,迈着有些慢吞吞的步伐,笑道:“让公公久等了。”
邬川连忙起身见礼:“老奴见过太子殿下。”
刘子岳坐到上首的椅子上,笑道:“邬公公免礼,多年不见,公公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都是十一年没见了,夸他跟以前一样,这不就是夸他年轻吗?
邬川笑着说:“殿下却是变了不少,更加风神俊朗了。陛下这些年可是惦记殿下得很,时常念叨着殿下,听说殿下失踪,陛下十分伤心,一直派人寻找殿下的踪迹,幸亏殿下福大,平安归来,陛下这才放心了。这不,一听说殿下的身体好了些,陛下就派老奴来接殿下回京。”
瞧瞧,这话说得多动听,刘子岳要不是当事人,都要为这份父子情感动了。
刘子岳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激动地说:“我也很想念父皇。父皇他可还好?”
“好,好,殿下有这份孝心,皇上肯定很感动。如今皇上就等着您回去呢,殿下,请接旨吧!”说着,邬川伸手,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连忙将一个精美的长匣子递到他手上。
刘子岳赶紧起身跪下接旨。
圣旨的内容跟邬川说得大同小异,都是想儿子了,担心刘子岳在南越这等偏僻的地方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特意派邬川来接他回京,然后又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需要太子回京帮他分担一些政务云云。
说得真像是那么回事。
刘子岳接过圣旨,掩下心底的不屑,有些迫切地对邬川说:“公公,既然父皇有诏,我理当尽快回京,替父皇分担一些事务,免得累着了父皇。公公,你看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邬川来的路上还担心刘子岳会像晋王那样推脱,迟迟不肯走呢,哪晓得对方这么积极。愣了愣,他问刘子岳:“殿下不需要收拾东西吗?”
刘子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再说,缺什么,回了京城,父皇都会给我准备好的,何必大老远地带那么多东西呢。”
“这倒是。”邬川无话可说。
刘子岳又说:“我这边很快,明天就可以出发。不过……黄参将邬公公你知道吧?”
邬川不知道他为何提起黄思严,还是点头:“知道,怎么啦?”
刘子岳诉苦:“邬公公,南越地广人稀,哪养得起这额外的两万多人啊。既然咱们这次要走,就让黄参将他们也一块儿回京吧,回了京城怎么处置那也是父皇的事,你说是不是?”
陛下不是有些担心太子殿下跟晋王一样吗?将这两万带回去,陛下应该会放心很多。
邬川琢磨少许:“这事老奴听殿下的,殿下拿主意吧。”
刘子岳立即对陶余说:“你派个人去通知黄参将,让他准备一下,后天出发,他那些人跟咱们一道回京。”
陶余连忙派了个人去办这事。
接着刘子岳又留邬川在府中住下。
邬川本想拒绝,因为刘子岳的府邸真的不大,但奈何刘子岳极为热情,坚持要留他,晚上还要给他接风洗尘,请了王府里的属官和黎丞、黄思严作陪。
盛情难却,邬川也不好拂了刘子岳的面子,只得答应。
当天晚上,府里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酒桌上,大家都敬邬川,一轮接一轮,有拍他这位皇帝面前大红人马屁的,也有要尽地主之谊的,还有讨好他,希望他多在皇帝面前替太子美言几句的王府属官,一个比一个热情,都冲着邬川去,话里话外也全是追捧之意。
哪怕邬川已经身居高位多年,素来被人尊敬,但也抵挡不了糖衣炮弹的袭击,很快就沦陷了在各种追捧和赞美中,一杯接一杯,等他意识到不大对时,脑子已经昏昏沉沉,不知喝了多少酒,直接醉趴在了桌子上。
刘子岳连忙让仆人将他送回了卧房,陶余安排人送了醒酒汤。
他走后,刘子岳几人聊了几句也散了。
回房后,刘子岳交代陶余:“明天看着点,若是邬川要出去逛,那安排几个人陪着他,私底下再派人跟着,别被他发现了什么。”
不过想必邬川明天也没什么精神。坐了两个月的船,人本来就疲惫不堪,今晚这一醉酒,明天估计得睡到中午,起来也没什么精神,一晃就能晃到后天出发的时候了。
这也是今晚刘子岳让人灌邬川酒的目的,免得他精神太好,琢磨南越的事。若是这招不行,明天再想其他的法子转移邬川的注意力,还能顺带卖卖惨。
果然,第二天邬川睡到中午才起,精神也不好,刘子岳又招待他吃了一顿海鲜,请了一个戏班子进府给邬川表演,理由都不用想,直接拿他前阵子遇刺的事为借口。
“殿下还遇到了刺杀?”邬川大为吃惊,“怎么没跟陛下说?”
刘子岳叹道:“这不是怕父皇担心吗?现在府衙的牢房里都还有几个活口呢,无论如何用刑都不肯招,还一个不小心就自杀,已经有三个人在狱中自杀了。邬公公可是想去看看?”
邬川自然想去瞅瞅:“老奴得去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对殿下动手。”
刘子岳摁了摁额头,有些疲惫的样子,说:“我精神不大好,让陈院判陪公公去如何?”
邬川很好说话:“殿下好生休息,陈院判陪老奴即可。”
戏都没看完,两人就带着护卫出发去了府衙。
路上,邬川问陈墨:“太子殿下的身体如何了?”
陈墨斟酌了一下,自是不敢说实话,不然他都要扣上一:“殿下的身体比前阵子好多了,再修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殿下遇刺的事你可知道?”邬川又问。
陈墨点了点头,想了一下,他现在已经上了太子的贼船,都帮太子做了假,何不多表现表现,就又补充了一句:“被抓住的那个头领叫曹正卿,听说以前是京城人。太子殿下他们好像认识他,还说其前几年被流放到贺州担任过司马!”
提曹正卿的名字邬川还没想起是谁,但流放到贺州这信息一出,他就想起来,这不是原晋王府的曹主薄吗?
抓到这样的把柄,太子竟没告晋王一状,真是稀奇。
他直接说:“我想看看曹正卿。”
陈墨摇头:“邬公公,恐怕不能,被抓到的当天,曹正卿就在牢中撞墙自尽了,黎大人都没来得及审问。”
邬川怔愣了下,总算明白太子为何没借题发挥了,人都死了,什么都没招,而且南越距京城这么远,前阵子气温又高,尸体没法保存运送回京城。
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指证晋王?
邬川去了牢房,见到了几个刺客,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可一个个的嘴巴跟石头一样硬,硬是不肯开口。邬川在大牢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亲自看到狱卒用了各种法子拷问这几个刺客,但他们就是不开口,而且一寻到机会就想自杀。
这明显是刻意培养的死士嘛。
邬川现在有七八分确认是晋王做的。毕竟太子也不可能猜到他会来,提前几个月布局。
出了府衙,天已经黑了,黎丞又邀请邬川去家里做客,等邬川回去已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了,他的全副心力都被刘子岳遇刺一事给吸引了,完全没功夫想其他的。
等第二天一大早,府邸门口就准备好了马车,刘子岳邀请宿醉未醒,头还有些痛的邬川出发。
邬川脑袋还有痛,上了马车就补眠,连广州城里的风土人情都没来得及看,更别提打探消息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南越之行,上船出发回京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