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可实际上, 反过来也一样，子女对父母的了解，同样不输半分。
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话, 叶森一句话未说，全程保持缄默, 气氛顿时就安静得可怕。
叶绝的耳边，只剩下了叶森时不时的咳嗽声。
“老爹, 你想跟我说什么啊？你有啥事就直接说呗，我还得赶作业呢。要是做不完, 等到开学那天, 我当场人就没了……”
叶绝一边说话，目光在压轴题的题目上一扫, 开始行云流水地答题。待他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才将完成的卷子胡乱地推到一边去。
手上闲了下来, 叶绝才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他的呼吸声放轻了不少，显然是从叶森那几十秒的沉默之中，读出了什么。
于他而言，“预感”这种东西, 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又伸手扯过一张干净的草稿纸，叶绝捏紧笔杆，突然就想写点什么。
‘希望新的一年……’
刚写下六个字, 叶绝想了想, 还是放弃了——愿望要是写出来, 那跟“说出来”是一样的, 马上就不灵了。
在心里想想便罢。
叶绝用力划了好几道横线，将字迹完完全全地遮盖掉。
草稿纸也被叶绝揉成了一团, 握在手心里。他右手依然紧紧地捏着笔，笔尖悬在了空中。
不知为何，只要手里抓着点东西，就能给叶绝带来不少安全感。
颇有些压抑的两三分钟过去了，听筒里传出了叶森中气十足的声音。
尽管是外放的状态，听起来却比平时通电话的时候，要低沉不少——或许是因为情绪不高的缘故。
“小绝啊，你和小桓一直住在朋友家不太好……打扰了人家这么久，白吃白喝的，添了那么多麻烦……而且，也不如在自己家里自在吧？
“只是今年，手头的项目还没忙完，我又赶不回去了。可是让你们两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年，你爹我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唉。”
果然是这样啊。
叶绝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一下子就被他猜中了。
他爹很少会有举手无措的时候，基本上是开门见山、有话直说的那种，断不会像今天这样……除非碰上了让他倍感纠结、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事情。
马上就要过年了，却被亲爹告知，一家三口不能一起跨年，一起吃团圆饭，叶绝难免会有些失落。
“嗯……老爸，你说得的确有道理。可我和叶桓，也不能去你工作的地方啊，那才是真的‘打扰’。”
叶绝心里相当清楚，叶森并不是故意的，同样是迫不得已，是无奈之举——
为了让他跟弟弟过上更好的生活，老爸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赚钱上，有时没办法同时兼顾到家庭和工作，也是很正常的事。
叶森的工作很忙，经常要到外地出差，在家的时间并不算多——
就算是当老板，也半点不轻松。很多事情都是要亲历亲为的，过年期间更是最忙的时候。
亲自带崽的时间长了，叶绝也从一开始的厨艺白痴，用不明白这个锅、那个炉的厨房杀手，变成了一个……能够翻着花样给叶桓做菜的“大厨”。
只是都习惯了，没有什么难的。
一如往常一般，叶绝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擅长于活跃气氛，嘻嘻哈哈地往下说道：
“小皇帝有我在，没关系的。而且，他现在有了自己最好的小伙伴，跟人家玩得特别好，连最喜欢的‘大黄蜂’都愿意借出去！
“老爸我跟你说啊，说不定，小皇帝现在都不稀罕跟你玩过家家了，觉得有代沟、不好玩……
“所以啊，你真的不用太操心，珍惜你的头发就好，小心变成秃头大叔！
“哈哈哈，这画面简直是太美了，我实在是不敢细想……老爸，你也不能光顾着工作噢，还是要注意休息的，你现在也不年轻了嘛。”
深感愧疚的叶森，本来还在想，要不要挑个比较不忙的日子，买张机票连夜赶回家一趟。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一个头来——
尚未来得及细想，他反倒是被叶绝的最后几个字，转移开了注意力，当即便大声地反驳道：
“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你爹我才四十多而已，正当壮年好吗！别说得好像……我已经走不动路了似的，你自己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
仗着亲爹看不见，叶绝心里偷笑，面上狂翻白眼，嘴上也毫不留情地拆台。
“嘁，叶森同志，你还好意思说呢？每次喝多了，就跟个七八十的老爷爷一样，走路打飘，还要人扶来着——
“我怕你不好意思，没给你拍照。老爹，看来下次碰上这种情况，我要留点你的黑历史了，叫你这么狂！哈哈哈哈哈……”
“叩叩叩——”
在叶绝狂笑不止之际，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关闭免提。
“谁啊？先等一下，我来开门。”
叶绝用左手将手机拿了起来，放在耳边，快速站起身，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了门边。
一拧门把，门锁发出“咔嚓”的一声响，叶绝将房门打开一看，原来站在外面的人是苏逸。
“嗯？苏逸？下次直接进来啊——明明是你的房间，怎么还敲门呢？”
毕竟还在跟亲爹通电话，叶绝难得收敛了些，没有张口闭口“亲爱的男朋友”“宝贝儿”。
一手搭在门框上，苏逸往里探了一下脑袋，又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眼睛，“叶绝，作业等下再写，先出来吃饭了。”
叶绝一手捂住了听筒，微微倾身过去，本想亲一口苏逸的脸颊，却又中途改道，只冲自家男朋友笑了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打完电话就去。”
苏逸的视线，在叶绝的手机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他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而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咔嚓”一声，门锁嵌合。叶绝慢慢悠悠地回到书桌边上坐下，继续先前的话题。
“老爹，你听到了吧？我兄弟人特别好，你不用担心这、担心那的了。
“没关系的，我和小皇帝在苏逸家过年，反而能热闹一点——你要是强硬地下命令，让我带叶桓回家，他准得哭死了。
“不过老爹啊，你记得给阿姨打伙食费，不然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叶绝说完，再一次捏起笔。笔尖落在新的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滑动着，最后只画出了几条不规则的曲线。
其实叶绝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叶森能放心一点，少一些内疚——
他并不清楚，过年的那几天，苏妈妈会不会带儿女回娘家去。
叶绝已经想好了，实在不方便的话，他就带叶桓回家，总不会影响到苏逸一家三口的行程。
兄弟两个人，又不是不能过年，就当成平常的日子一样，之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叶森仔细想了想，确实无力辩驳，只能是长叹一声，“……好，你等会儿把苏女士的电话发给我吧。”
“OKOK没问题……嗯嗯，老爹，拜拜。”
叶绝挂断了通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看着屏幕的光亮渐渐暗下去。
距离过年，还剩下……一周。
·
和叶绝预想的完全不同的是，两天过后的某个早晨，在叶绝以为他差不多到了收拾铺盖走人的时候——
生物钟也彻底失去效用，慢慢爱上赖床之时，他被人硬生生地晃醒。
这期间的操作，不止包括掐住肩膀左右摇晃，还有捏脸、揪耳朵、挠痒痒……
“别闹……”
叶绝伸出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试图把捣乱的人推开，然而却是推了个寂寞。
苏逸的手在叶绝的腰间抚过，掐了一把皮上的软肉，正好戳中了叶某人的痒点。
作乱的计划实施完毕，苏逸早早地退开了一步，环胸站在一旁看热闹。
非常怕痒的叶绝，在被窝里扑腾了好一阵，很快便清醒了不少，登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现在才几点啊？我看着这天，还没亮吧？这会儿七点了吗……”
叶绝往外边挪了一下，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眯起惺忪的双眼看了一眼——早晨，六点，三十二分！
现在不是还在放假吗？倒也不必……起得比上学期间还早吧。
叶绝用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理由，无比迅速地说服了他自己。
他很是心安理得地蹭回去，倒到了自己的枕头上，浑身上下都写着清清楚楚的“请勿打扰”四个大字。
“不聊了，我先走一步……苏猫猫，晚安。”
猛地拉起棉被，往身上一盖，叶绝懒洋洋地说完这句话，脑子发出“嗡”的一声响，睡意上涌，眼皮子立刻就睁不开了。
今天有任务在身，苏逸难得早起了一回，已经穿戴整齐了。
他并不着急，很是悠哉地在床边坐下，一手拍了拍叶绝柔软的枕头。
“叶小绝，你真的不想起床吗？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你难道不愿意陪我吗？
“噢，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你是想一个人睡懒觉，一个人霸占整张床……”
苏逸的语速放得极慢，尾音反倒是拉得很长，落在叶绝的耳朵里，自带了一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也让他听出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的潜台词。
“起！我当然愿意！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呢……”
叶绝无助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第二次坐起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带了些许绝望，以及无法消散的困倦。
他昨天熬夜看游戏直播，是凌晨三点多才睡的……苏猫猫明明就知道！
“早这么乖不好吗？”
苏逸满意一笑，伸长了手按到叶绝的脑袋上，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今天要买年货，你赶紧收拾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咕——
太卡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登西。
一只倒在地上的鸽子，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第112章 一起过年
“啊？买年货？噢……”
叶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怔愣着点点头，看向苏逸的眼神显得格外空洞，意识似乎尚在沉睡, 并未清醒。
他差不多处于一种左耳进、右耳出的境况，自成结界, 与外界隔绝。至于苏逸说的话，叶绝根本没有听清楚。
满脸呆滞的少年, 紧紧抱着怀中的被子，“不舍”二字, 明明白白地刻在了他的脸上。
大冷天的, 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 叶绝当然不想离开被窝的温暖。
“叶小绝，别发呆。时间不等人, 快点开机了，我去给你弄早餐。”
苏逸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自家男朋友的反应，心里暗笑，在转身出去前, 伸手捏了一把叶绝的脸颊。
闻言，叶绝“噢”了一声，无比艰难地撑起手臂，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却又抵挡不住眼前的巨大诱 | 惑, “噗”地一下, 扑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床是铁, 他是磁铁。
这一场“我的确要走，但我也不是很想走, 要不还是再拖延一下”的单人苦情戏，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叶绝坐在床沿，机械式地抖开卫衣，伸臂、抬腿，昏昏沉沉地换好了衣服和裤子，然后再以一种魂魄离体的状态，闭着眼洗漱完毕，飘着离开了房间，坐到了餐桌前。
“……”
叶绝两眼发直，目光有些涣散，眼前一片模糊，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纱。
明明在半分钟前，他才用热水洗过脸，捂了一会儿惺忪的双眼，甚至在太阳穴涂抹了好几遍清凉油……结果都没有用。
迟钝的脑子思考不了太多东西，叶绝捏起碟子里的土司片，张开嘴，开始食不知味地品尝早餐……不，比起“品尝”，更像是单纯的“吞咽”。
苏逸坐在叶绝的対面，颇为闲适地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先是努力憋笑，半晌又忍不住偏开了头，以拳头抵在了唇边，遮掩住张狂的笑意。
他的男孩，实在是太呆，也太可爱了。
“……我吃饱了。”
魂飞天外，半眯着眼，一切行动，全靠本能。
叶绝虽然没心思去仔细品味，但动作并不拖沓，三两下就解决了第二个卖相不错的三明治，又咕噜噜喝完一大瓶牛奶。
苏逸见他吃的差不多，适时站起身来，将餐具收拾到一块儿，又递过来一张餐巾纸，眸光温和，“自己擦擦。”
叶绝坐在椅子上没动，迟疑了片刻，正犹豫着要不要扬起脑袋，让男朋友帮忙擦——当一个四体不勤的小废物也挺好的。
余光瞥到苏逸捧着碗碟的另一只手，他才缓慢地伸手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自己的唇上一拭。
跟在苏逸后面下楼，坐上出租车之后，叶绝像是收到了“可以休息了”的讯号，脑袋当即往椅背上面一靠，眼皮子迅速地黏合到一块儿去。
苏逸跟司机说完目的地，瞄了一眼边上睡出呼呼声的叶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总有一种正在带三岁小儿子出行的错觉。
很是沧桑地叹了一口气，苏逸抬手将叶绝的脑袋掰过来，摁在自己的肩膀上，“小猪崽，放心睡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在哪里下了车，具体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又是在几点回的家……叶绝倒是记不太清了。
他本就睡眠不足，还是严重不足的那种。走路打飘带拐，根本走不成直线，能勉强跟上长腿男友的步调，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超强意志力的阶段性胜利。
在叶绝零零碎碎的片段式记忆里，只剩下超市里震撼人心、极具洗脑功效的“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以及拎在手上，相当沉重的好几袋烟花。
回程的路，在叶绝看来，就是他奔向梦乡的必经之路。
最后，他被自家男朋友半拖半拽地安排上楼，第一百零一次感到幸运——幸好苏猫猫跟他一样大只，否则……没人能拉得动他，他就只能睡在楼梯口了。
直到重回被窝怀抱的那一刻——
失而复得的欣喜，简直是在一瞬间，冲昏了叶绝的头脑，他终于不必再与困意作斗争。
“爱你！”
叶绝将两只手合拢在一起，冲苏逸比了个又大又圆的爱心。可他双眼迷茫，没办法调整形状，比的心不伦不类，更像是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
换好睡衣，再次入睡之前，叶绝在恍惚之间，听到了苏逸轻轻落下的一句：
“一起过年吧。”
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回应，脑袋已经是沉得抬不起来，手指轻扣了下枕巾，下一秒就快速地陷入了深眠之中。
·
三两天的日子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除夕这天。
苏焕蓉起了个大早，没去楼下晨跑，却依旧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
小崽子们还在睡觉，一屋子到处都静悄悄的。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精神奕奕地挽起袖子，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
前年，被卢起峰的事，还有各种讨债的烦心事纠缠，一家三口的心情低落且沮丧，没能过个好年。
去年，她工作的医疗团队组织了一次下乡义诊，大年三十也是在外省，和同事一块儿过的，没来得及赶回家。
今年，不被琐事打扰的一家人，好不容易能够团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一顿丰盛的团圆饭，饭后还能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守着时间跨年。
而且，不一样的地方是……家里还多了两个可爱的客人。
最是喜欢热闹的苏焕蓉，此刻的心情相当不错。她背着手，在厨房里溜达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摆在桌子上的食材，定下了第一个“任务目标”——包饺子。
她洗净了手，从冰箱里拎出速冻的猪肉，泡到水里解冻。而后拿出一大袋面粉，估摸着分量，倒入铁盆中，缓慢地加入温水搅拌，心里满是欢喜。
能给家人准备美食，再看他们一口口吃掉，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惬意的笑容……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苏焕蓉梳着一头利落的马尾辫，微勾唇角，嘴里哼着小曲，手上揉面团的动作很是熟练。
她想起放假这一段时间以来，两个小子表现得太过良好，做菜、煮饭、洗碗……全包，自己都没机会下厨。
今天终于可以让他们开开眼界，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厨”——十八样拿手的菜式，各有各的鲜香味美，压根不带重样的。
中途，不干活又坐不住的叶绝，偷摸溜进厨房好几回，想要帮岳母大人打打下手。
这回可以在苏逸家过年，是他在年末碰上的最大幸事。啥也不干就等着吃……太不礼貌了，也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毕竟作为一位厨房的常驻嘉宾，叶绝同样対苏家厨房里的布局很熟。只不过今天惨遭滑铁卢，才刚刚拿起锅铲，他就被满脸笑意的苏女士“赶”了出去。
“不行，今天是一年之中最特别的日子，你跟小逸就好好等着吃大餐啊！咳咳，重申一遍，不允许进入厨房哈。”
苏焕蓉的语气相当温和，可她那关上玻璃门的行为，又透着明明白白的“拒绝”。
不行，不可，不容反驳。
“阿姨，我……”
叶绝一手放在门缝处，手指微微使劲，试图重新打开身前的这扇玻璃门，却被苏焕蓉一个凛冽的目光制止了。
只好乖乖地放下手，隔着一扇玻璃门，叶绝看着那道走来走去、忙碌不停的纤弱背影，心头大震之余，又移不开视线。
这就是……妈妈。
他甚是渴望，又不可触及的温暖。
中午一顿满汉全席吃下来，叶绝直接吃撑了。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直不起腰。
他一手抚摸着自己滚远的肚皮，另一手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禁不住感慨道：
“我，叶某人，在男朋友家待上半个月，估计长胖……不止十五斤。人啊，爱啊，幸福的肥胖啊。”
这人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欠揍。苏逸立刻白了叶绝一眼，直截了当地给了他一脚，“……瞧把你给得意的。”
叶绝嘻嘻笑着，一句话都没反驳。他的确是高兴得不行，承认一下也没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正午这顿“惊喜”之后，等待他的是更大的惊喜——
别说半个月长胖十五斤了，他光是除夕这一天，就能长十斤。
天色暗下来，苏焕蓉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一顿极其丰盛的晚宴，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摆了满满一桌子，几乎看不到空隙的存在。
五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三个大人，两个小孩。
绕着圆桌坐下，拌着春晚下饭。凭借各自超常发挥的战斗力，依旧没能解决掉全部的美食。
——然而，美食一旦隔了夜，那营养基本都流失掉了，成为伤胃又涩口的“垃圾”。
等到明天中午，这些菜只能进垃圾桶了。
叶绝实在是不忍心，让苏女士的“心血”白费。他放下手里的遥控器，大手一挥，放出了豪言壮语：
“阿姨，您别担心。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和苏逸，等下会通通解决掉的！‘光盘行动’一定贯彻到位，一道菜也不会留下的！”
小辈喜欢吃她做得饭，比任何口头上的夸奖都有价值。苏焕蓉乐得抚掌大笑，很是欣慰地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好好好，阿姨很放心，那就交给你了！”
差点要吃健胃消食片的苏逸：“？？？”
叶小绝想讨婆婆的欢心，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拖他下水？
勿cue，勿扰。
苏逸想了想，又给了叶绝一脚。
吃都吃饱了，也休息得差不多，接下来最让人期待的活动……当然少不了放烟花了。
“苏猫猫，你说实话。你家，不，这栋楼的天台上……真能放吗？天台一整片都属于公共领域啊，万一有大爷大妈在上面种菜什么的，人家会有意见的。
“话说回来，烟花爆竹这些……都是违禁物品啊？别等会有人看见火星子，第一时间拨打119火警电话，当场就把我俩带走了。”
两个小朋友手牵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在最前面，紧接着是打灯的苏逸，叶绝则是落在了队伍的末尾。
苏逸的步伐很稳，一手捏着手电筒，另一手堪堪护在小朋友的身后，随时能够抱住他们。
而対于自家男朋友的担心之言，他完全不觉得紧张，满脸闲适地回答道：
“我跟你说啊，我家，现在住的地方，跟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嘉美花园’可不一样……挺偏僻的，基本可以算郊区了。
“我和棉花糖，每年都会上到天台玩，鞭炮也能放的，顶多是怕碎屑不好收拾。
“——小姑娘可喜欢这项活动了，不玩仙女棒还会发脾气。叶小绝，你赶紧收起那些没什么用的担忧，这一片一直都很‘安全’的。”
叶绝加快步伐，迅速拉近距离，一手托在苏逸的后背，又佯装蓄力一击，做了一个“传功”的手势。
“行！反正要是有情况，叶大侠肯定会罩着你。”
天台上面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没有别人过来，倒是免了争抢地盘。
几条破旧的电线搭在地上，墙体上挂着三两个昏黄的灯泡，营造出了一种凄惨、阴森的氛围——但是没人在意，因为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另外的地方了。
即将点火的那几秒，叶绝紧抿薄唇，有些手抖。
毕竟好几年没碰过这东西了，忘记了操作方式，是大写的不熟练。如果一不小心呲到手，那滋味……而且，很他妈丢人啊！
“咳咳，还是我来吧。”
站在后边等了半天的苏逸，暗叹一声，看不下去了，劈手夺过了叶绝手上的打火机。
自家男朋友那副……哆哆嗦嗦又强行镇定的样子，直叫那老天爷看了，也得落泪。
——笑出了眼泪。
叶绝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许的尴尬。他蹲在地上，往后蹭了蹭，一直蹭到苏棉、叶桓的身边，给苏逸让出一块位置来。
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只不过，那些窘迫全被苏猫猫看在了眼里。
哎，丢人次数加一，合计……数不清了。
“咔哒——”
苏逸蹲下身，面不改色地伸长手臂，按下打火机。
窜起来的火苗，在微风的吹拂下，战战兢兢地抖个不停——它像是害怕得想躲，也像是激动得上蹿下跳。
“嗞——”
凑近烟花筒的引火线，火星第一时间攀附其上，快速地向下走，引火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短。
苏逸甚至还不紧不慢地看了一会儿，确认了成功点燃，才站起身来，随意地往后挪了几步。
“苏猫猫，你赶紧离烟花筒远点，很危险啊！”
叶绝脸上难掩兴奋，却又紧张兮兮地冲过来，拽住苏逸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的身边。
苏逸来不及回话，空地上的烟花筒抖动了两下，猛地窜出一簇簇……看不清的东西。
那团不明物飞快升空，在深黑的天际炸开，绽放出一整片夺目的璀璨光芒。
自中心向外扩散，又一点一点地消失掉。
烟花……
果真是有无数朵稍纵即逝的花，只有短暂无比的、几秒钟的美。为了能在人们的眼底刻下印迹，付出了一切。
站在楼梯边上的两个小朋友，努力仰起小脑袋，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声的赞叹。
“哇——真的好漂亮啊！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了！”
“我好像还看见了……旁边那几颗小小的星星！”
苏逸侧过头，一双墨黑的眼瞳映出一片光亮，竟成了琥珀色的。
“烟花好看吗？”
叶绝的两只手，方才便下意识地捂到了苏逸的耳朵上，忘了放下来。
他愣愣地仰着头，被难得一见的灿烂迷住了眼睛。
“……嗯，超级好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叶绝：【大声】我敢说，今天的烟花，比苏猫猫美。
苏逸：【眯眼】？
时间线终于要跳跃了！啊！
感谢 一树×10，芋泥啵啵×8，幽然×1，玄天×1 的营养液
第113章 睡神争霸
今年的寒假, 对于苏逸来说，跟往年的完全不一样，意义非凡, 甚是难忘。
或许是因为，重要的家人和喜欢的人都在, 他们还一起守岁，看了春晚, 等着跨年——相当于数不尽的黑白记忆里，单独上了色彩的那一块。
好比去年, 与“过年”有关的记忆里, 似乎只剩下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除去零零星星的几个记忆节点，苏逸对于其他的事情, 几乎没有印象，一切都是模糊的。
在大年三十那天, 苏逸在厨房煮饭，苏棉坐在沙发上，碰不到地板的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她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电视上的美食节目，特别是那道……放在餐桌正中央的酸菜鱼。
在放大了好几倍的特写镜头之下，鱼肉和酸菜，还有辣椒、葱花……交叠在一起, 色泽鲜美, 叫人食指大动, 垂涎三尺。
浓厚的香味, 似乎要穿透电视屏幕，跑进苏家的客厅里。
小姑娘根本挪不开视线, 控制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咕嘟嘟地直咽口水。两只小手紧紧地捏住了衣摆，骨节用力到发白，心里非常羡慕——
那位主持人，竟然可以当场品尝美味，实在是……太幸福了！
苏棉的眼泪，几乎要从嘴角流下来。
片刻后，苏棉的眼珠子滴溜一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事后想起来，她都要给自己点个赞的那种。
在苏棉的眼里，自家哥哥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做的。
所以说，只是做一道菜而已……那还不是简简单单、手到擒来的吗？
拽着苏逸的衣角，苏棉带着他坐到沙发上，而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手指一点电视，奶声奶气地说：
“哥哥，你看这个菜……颜色很好看吧？看着多香啊！你难道就不想尝试一下吗？
“如果你想吃的话，能不能……顺便分小棉一点啊？谢谢哥哥，我最爱哥哥了！”
苏逸一听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他接收到小姑娘的wink，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揉了揉苏棉的脑袋瓜。
“你呀——要是让妈妈听到最后一句话，马上就哭给你看了。”
苏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偏心，又揪住哥哥的衣角捏了一下。
“好吧……其实，哥哥和妈妈，在小棉的心里，是并列第一名哦！”
苏逸一向拿亲妹妹没辙，当天下午就带着苏棉去买新鲜的鱼。晚上，他按照“约定”，给棉花糖做了一顿心心念念的酸菜鱼。
酸酸的味道太好下饭，小勺子挖饭的速度飞快。小姑娘彻底吃上瘾了，一碗饭吃完，还主动要求加饭。
苏逸怕她吃多了积食，默默将剩下的鱼肉，全部倒进自己的大碗里，“棉花糖，吃饱了就好，不可以贪心。”
眼睁睁地看着好吃的小鱼鱼飞掉，苏棉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可是，可是……我还想吃！”
“哥哥明天再给你煮，好吗？”不忍让小姑娘伤心，苏逸认真地许诺道。
之后的一周，苏棉被美味迷住了心神，天天喊着要点单，非酸菜鱼不吃。她心里的那杆天平，完美地倒向了另一头。
相比之下，苏棉以前最爱的那道经典款菜色——红烧排骨，变得黯然失色，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与魅力，不得不惨淡退场。
公主大人喜欢吃，苏逸也只能含泪陪着，吃了整整一周的酸菜鱼。
他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好吃归好吃，但吃多了，同样会腻。以至于到后来，苏逸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看到鱼都想绕道走。
……
而今年，情况就截然不同了。怎么说也有三个“大厨”在，换着花样做菜，让苏棉渐渐地忘记了……酸菜鱼的绝赞滋味。
·
苏逸头一回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好到这种地步——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慨，还挺牛。
大到他和叶绝一起外出做的某一件事情，小到某一天下午的某一个小细节……
苏逸都记得清清楚楚，随时能够回忆起来，并且追溯到精确的时间点。
二月下旬，准确来说，是二月二十一号这天，下午两点三十二分。
吃饱喝足之后，人难免会犯困，就应该悠悠哉哉地睡一会儿，没有比这更棒的休闲方式了。
“叶小绝，不用这么拼吧，老天看了也感动……不困吗？真的不过来躺一下？”苏逸舒服地仰躺着，侧头一看刻苦的男朋友，忽然出声说。
叶绝坐得笔直，左手按着练习卷的边缘处，右手正奋笔疾书，笔尖在纸面上飞掠而过，头也不抬地回应道：
“不了，没空，我在忙。”
瞧瞧，冷淡男友的冷言冷语——好吧，明白了，原来作业才是正宫。
地位一降再降的苏逸，在心里小小地嘀咕了一声，决定放弃说服叶绝，独自享受大床。
他翻了一个身，面朝里侧，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用去想，慢慢地放空大脑，整个人直接埋进……柔软又温暖的被窝里。
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了，苏逸陷进了一团“棉花”当中，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带着走。身体轻飘飘地往上升，游荡在云端。
一觉睡过去，不知今夕何夕。外头的光亮，被深色的窗帘遮了个严严实实，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昏黑，伸手不见五指。
……天黑了？
这么快就到晚上了吗？
苏逸疑惑地掀开被子，努力瞪着略有些酸涩的眼睛，赤脚走到窗户边上。
“唰啦”一下，他扯开厚重的帘布，又拧开玻璃窗上的锁扣，随意地抬眼一望——
太阳正好要落山了，从苏家这个角度看过去，特别像一个被人啃了一半的大月饼。
苏逸怔愣了下，他没想到，一开窗就能和漫天的红霞撞个对眼。
层层叠叠的火烧云，缓慢地移动着，看起来……的确很好吃的样子。
窗帘的边角被微风吹起来，在空中翻飞摇摆，那一点微小的弧度，引起了苏逸的注意力。
他这才想起来男友大人半天没吱声，对着绝美的夕阳也没点表示，赶紧转头一看——
叶绝趴在书桌上睡得香甜，大脑袋枕在了手臂上，右手还维持着握笔的手势，只是水笔早就滚到了一旁。
少年脸颊上的细微茸毛，被窗外残余的光芒照得清晰。苏逸忍不住伸手，在其上轻轻一戳。
靠得近了，他才能听见……叶绝放得很轻的呼吸声，确实睡得很香。
不知自家男朋友做了个什么样的美梦，嘴角竟然微微勾起——大概是他不用再赶作业了？
“小懒猪……干嘛不到床上睡啊。”
苏逸一手撑着书桌，挑起眉峰，盯着叶绝的睡颜猛看。
半晌，他仔细想了想，趴在桌子上睡久了，对颈椎不好。而且等睡醒以后，浑身酸痛的感觉，那估计是躲不掉了。
绝世好男友苏逸决定，送一场恰到好处的温暖。他将卡在书桌下方的椅子拉出来一点，然后俯下 | 身，一手勾在叶绝的膝弯，另一手垫在这人的颈后。
手上一个用力，苏逸将叶绝稳稳地抱了起来，轻而又轻地往上掂了掂。
诶哟，真的胖了不少。
苏·专业养猪三十年·逸转身走了几步，把依旧熟睡的叶绝，小心地放到了床上，又替他盖上了被子，重新拉好了窗帘。
屋子里，重回一片静谧与昏暗。
“小猪崽，晚安。”
当然没有人能回应他的话，另一位当事人睡得无比深沉，砸了咂嘴，甚至还抓住被子翻了个身。
“我要去做晚饭啦，等你睡醒，大概吃得是夜宵了……体重可能会再加五斤。”
苏逸最后看了一眼叶绝，转身走到了屋外，自言自语式地说完，抿唇偷笑，合上了房门。
诸如此类的时刻，还有很多。
一连二十多天，将近三十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心上人的睡颜，一抬手就能把对方搂进怀里，反过来也一样……不管做什么，他们都形影不离。
这种生活，太过于滋润而美好了。
苏逸承认，他有些上瘾。
甚至于在寒假快要结束，叶绝开始收拾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回自己家的时候……苏逸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笑容一秒钟消失的那种。
这大抵就是……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或者说，得到了再失去的痛苦，是加倍的。
晚间入睡的时候，苏逸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被窝里空荡荡的。从外到内，散发着一股不可抵挡的冷意。
抬手一捞，捞了个空。
再伸手一抱，抱了个寂寞。
“……”
不必多说，如今是轮到他独守空房了。
两只手枕在脑后，心里被一种莫名而来的伤感填满，苏逸睡意全无，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开始属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刚刚数到一百五十只羊，苏逸就彻底失去耐心了。可是明天就要开学，不比假期，他不睡不行。
于是，苏逸的话锋一转，重新再来一遍。
“一只叶绝，两只叶绝……”
这个方法，有没有用另说。总之，在叶绝回家之后，苏逸的睡眠情况愈发不好。
——导致他连续好几天，在课上睡着了，撑着脑袋睡的。睡着睡着，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一次两次，上课的老师以为班长是学习学累了，小歇一会儿没什么。毕竟，苏逸的优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然而次数多了，就连好脾气的潘老师也忍不了，直接将情况报告到于薇那里去。
下学期的课程很紧，哪怕是再聪明的学生，也有跟不上的可能。
徐轻羽尚未归来，和苏逸脾气不对付的于薇，最喜欢的那一招便是……
果不其然，开学的第二周，苏逸被于薇逮到了办公室去。当着其他科任老师的面，于薇并不给班长留半点面子。
“你要是不想读书，那就滚回家去，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我还懒得管你！不要以为自己考了几次第一，就牛上了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40w了，再次震撼。
真就发了几十万字的狗粮呗……owo
第114章 唠叨的他
“你们这些学生, 年轻气盛，肚子里有那么点墨水，立刻就狂得没边了, 根本不把老师的教诲放在眼里！
“实际上，真离了老师的教导, 你们也不过是跌跌撞撞的……”
“……啊。”面对着满脸恼怒的于薇，苏逸很是配合地点点头, 如此回应道。
他故意摆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恰到好处地颔首, 以示认同——可事实上,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回教室补觉。
昨天是周末, 但苏逸还是一如既往地失眠了，数到“一千只叶绝”也没用, 只能是睁着眼睛躺尸。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直到苏逸的眼皮酸涩发痛，肩膀的肌肉僵硬不堪，后背隐隐发麻, 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才昏昏沉沉地晕过去。
今天早上被闹钟喊醒，爬起来的时候，眼前莫名一黑, 苏逸差点一个跟头栽倒下去。显而易见的, 他的睡眠质量……自然好不到哪去。
倘若此时给苏逸摆上一张床垫……不, 普通的凉席就行, 他能当场睡上十八个个小时，中间不带醒来的那种。
——好想睡觉, 好想抱着男朋友一起睡觉。
苏逸瞪着眼睛，有些无助地想。
“啊什么啊？你这是什么态度？应付了事是吗？你身为一个学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不懂得尊师重道的道理吗？”
于薇厉声喝道，感觉自己被眼前一脸淡漠的少年深深地冒犯了，音量当即提高了一个度。
尽管现在是课间时间，办公室里学生教师人来人往，秩序却依旧井然。除去开门关门时的细微声响，周围非常安静。
当然，于薇这一个角落就是一个特例，她一个人就能唱一出独角戏，产生了无尽的噪音。
于薇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高高地扬起下巴，一边厉声训斥苏逸，一边用手去拍桌面上的教科书。
她的力道不小，砸得哐哐作响，桌上的水杯也跟着晃动不停——她试图利用这些动静来立威。
于薇的确是憋了许久，满腔的火气，终于在此刻爆发。
自她上任以来，这位班长，还有那位团支书、副班长、语文课代表……人人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个个眼高于顶，张口闭口“徐哥”来“徐哥”去，完完全全无视她的存在。
可偏偏，这几个人，在其他同学当中颇具威信力，使得她就像一个权力被架空的班主任。
于薇不是没想过，将他们全部撤职，换上一些较为“懂事”的同学……但她也担心会适得其反，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引起公愤。
一向贯彻“打压政策”的于薇，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消磨掉其中一人的锐气。她这会儿正喋喋不休地说话，用尽全身力气来抒发自己的不满。
顽劣的学生，必须好好教育一番才行！
于薇的嘴皮子开开合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接连不断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声音大到能让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然而这样的行为，不仅不会令人心生敬畏……恰恰相反，只会让人感到厌烦。
几位路过的别班课代表，抱着怀里的一大叠习题册，纷纷加快步伐，巴不得离于薇远远的。
走到门口，众人忍不住回头一看，心里不约而同地感慨一声：这位女老师……怕不是失了智，完美地演绎一个泼妇。
滑稽又搞笑，用声音的大小来造势，无能狂怒，也像个小丑一般。
唾沫横飞之下，于薇鼻子上挂着的那副金边眼镜，玻璃折射出扭曲的光亮，为她的“刻薄”增色不少——并没能营造出，她最想表现的那种……雷厉风行的风度。
苏逸站在办公桌的边上，原有的耐心丧失了大半。他借着桌子的遮挡，一条长腿懒洋洋地弯曲起来，放松了力道，半靠着桌沿。
要是站累了，就可以切换到另一条腿。实在不行的话，他可以转个身，直接背靠办公桌，以此借力。
任由身侧的噪音不断，苏逸的满腹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去。
苏逸正认真思索着，一个困扰人类许久，并且每回碰上，必定反复纠结的旷世难题——中午吃什么？
X中食堂的饭菜，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顶多是菜色相互交替，再搭配成不同的套餐。
高一上册的一整个学期，足够他和叶绝吃遍所有的菜式，总结起来就是——油比菜还多，肉很少，几乎看不见。
至于校外，确实有不少好吃的饭店，花样繁多，直叫人看花了眼，日料、韩料、西餐……甚至还有一整层的火锅店，串串香也有。
价格高昂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人太多，他们根本抢不到位置——不单单有初高中的学生去消费，还有数不尽的上班族。
不过说实话，苏逸最想吃的……是叶绝煮的菜。咸辣适中，即便是糖醋的菜，也甜而不腻，非常符合他的口味。
苏逸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着，对于“今天早上还要再上三节课”这个事实，感到无比的遗憾。
他开始琢磨着，如何才能吃到自己男朋友做的绝顶美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周末、节假日之外，工作日绝对不可能实现。
下学期调整成了夏令时，中午十二点放学，会不会碰上老师拖堂还难说。下午两点就得上课，中间可以用来休息的时间远远不够。
按照最好的情况来算，匆匆忙忙地骑车赶回家，起码要用半个小时。淘米煮饭，洗菜，炒菜……再加上正式用餐的时间，就算不聊天，也差不多要花去五十分钟。
收拾一下出门，约莫一点半。回学校的路上，难免会耽搁一下，一不小心就会迟到……不，有99%的几率，他们会在校门关闭之后，赶到X中的门口。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苏逸失去了……与叶绝单独相处的私人时间。同样的，他也根本没有空余去午睡，对下午的听课效率，影响极大。
苏逸想七想八想了很多，人还在办公室，灵魂早已出窍，逃离现场。他一想到自己的美梦破灭，不由得耷拉了肩膀，压根没去注意于薇说了什么。
班主任那些聒噪又刺耳的声音，尚未传进苏逸的耳朵里，就被他主动隔绝掉了——或许说成是“屏蔽”，更为合适些。
至于于薇本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他的学习能力、自我管控能力……各个方面，发起的嘲讽、质疑，并没有被苏逸听进去，也不觉得生气。
他只是无所谓。
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的废话而已。
——开学前两天，苏逸跟徐轻羽通过一次电话，得到了前·班主任的第一手情报。
语音通话开了免提，叶绝当时坐在边上，恍若一个向大人告状的小孩，开启一连串的诉苦。
“真的？徐哥，你没骗我们吧？我真的受够于薇了！说句有点那啥的话，我无数次想给她一拳！你快点回来啊，给我们撑腰……”
听到这话，徐轻羽在电话那头大笑不止，差点要送来掌声，语气也带了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
“嘿！你小子碰上块硬砖头了吗？要我说吧，兄弟别害怕，偶尔低调做人，不也挺好的吗？哈哈哈……
“话说回来，我待人一向真诚，当然没骗人啊！等我忙完大学导师交代的任务之后，就会回去了！不出意外的话，高二的尖子理科班是由我来带的。咋样，期待吧？
“叶绝，苏逸，你们两个应该会选理科吧？尖子班是按照理科成绩，语、数、英、物、化、生，总共六门，年段前五十名自动进入。这对你俩来说，还不是轻轻松松？到时候，不见不散啊！
“诶，我想来想去，班长和团支书这两个职位，非你们莫属啊！学生太能干，班主任呢，啥事也不用操心！这生活太美好了吧，哈哈哈……”
而于薇，大概会调到文科班，也有可能是去别的学校。
苏逸回忆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漫天的困意再次上涌，他的眼睛已经快要闭上了。
“咔——”
领作业本的课代表们，基本上走完了。办公室的门关得死紧，最靠近前门的窗帘却抖动了一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窗户的缝隙处探进来，异常精准地碰了碰旁边的锁扣。
苏逸一愣，重新睁开了眼睛，顺势看过去。
下一秒，边上那扇窗户被人打开，冒出了一个大脑袋。准确来说，是一个男生的额头，以及一双含笑的眼睛。
——是叶绝。
叶绝半弯着腰，趴在窗户沿。他并不想被别班的老师抓进去，所以也不敢太嚣张。他小心翼翼地没说话，只是试探性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还没好啊？等你好久啦。’
苏逸顿时站直了身子，睡意散去大半，定定地回望过去。他学着男朋友的样子，也跟着一块儿眨了眨眼，委委屈屈地抿起嘴角。
‘还没有，我快疯了。’
叶绝很是不爽地皱起眉头，非常想立刻冲进去，解救他的苏猫猫。隔着一段距离，他恶狠狠地剜了于薇一眼。
之所以没冲，是因为叶绝看见——苏逸伸出一根食指，冲他摇了摇。
‘别急，再等我一下。’
于薇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没能注意到这头你来我往的小动静。她端着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架子，持续释放出自己的情绪。
“……所以我跟你，跟班上的同学们说过多少遍了！听老师的准没错！不要总是自视甚高，真这么有本事，来学校干什么？在家自习多舒服啊？既然不是当天才的命，就别得那一身破毛病！
“苏逸，你身为班长，不仅没有起到模范的带头作用，反而还带了个坏头！这才开学几天，成天打瞌睡……让别的同学看见了，一块儿有样学样，最后考试考砸了，难道你负责吗？
“我告诉你，你在课上睡觉，就是一个蔑视老师的行为！有一就有二，我绝对不会纵容你，警告你最后一次！否则，呵呵，我看你这个‘班长’，也不用继续当下去，趁早换人得了！……”
接下来的几句话，愈发不能入耳，夹枪带棒，带着十足的贬低。
坐在隔壁那桌，临近退休的老教师听见了于薇的话，登时就没心思去修改教案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夕阳红款不锈钢杯，转了一下办公椅，朝着于薇的方向，忍不住打断了对方充满攻击性的话。
“就苏逸这种学习成绩优秀、性子温和的学生，各方各面都做得很到位，平时根本不用老师去操心……以前小徐就成天夸他是得力干将，坚实的左膀右臂。
“小于，你这种居高临下、教训人的方式，是不是太过了一点？孩子们都是未成年人，自尊心是需要大人去悉心呵护的，一味的打压没有任何用处——
“即便是有什么事情，哪怕是做错了……作为引导他们的老师，应该更有耐心，帮他们仔细地分析才对！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你也别怪老头子啰嗦……”
被德高望重的前辈这么直白地一说，于薇板着的脸顿时一僵。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也变得不上不下，卡在了喉咙口。
她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最后也只能是轻咳几声，干笑两下，试图掩饰住自己满满的尴尬。
“是……王老师，您说得很有道理。”
为了避免暴露，叶绝跟男朋友打了声招呼，便将脑袋缩了回去，继续站在门口等待。
“有人来接”的苏逸，心情变好了不少。他的视线四处晃悠着，从窗帘的缝隙，一直扫视到办公室里的饮水机。
苏逸保持着面无表情，旁人的声音一直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过，他并没有错漏掉重点，在听到跟“撤职”有关的那句话时，眼神倏地亮了起来。
“真的吗？”
他的突然出声，倒是打得于薇措手不及。她愣了愣，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反问了一遍，“什么……真的假的？”
苏逸的神色依旧是淡漠的，只不过那一双幽深的眼睛里，平添了一丝雀跃。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您说得太对了，我确实不适合当班长——除了成绩还过得去之外，其余的方面，一无是处。嗯，我同意这一点。
“说实在的，班长真苦，做了很多所谓的‘分内之事’，吃力不讨好，反倒被人当成是‘理所应当’。我也烦透了，爱谁谁吧，好吗？
“噢对了，下节课是数学吗？于老师，我提一个建议，您下节课就在班上宣布这个结果吧。”
苏逸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让于薇把他“赶下台”——早早换人多好，他乐得清闲。
“谢谢老师，我不陪聊了，再见。”
苏逸说完，冲着于薇扯了扯嘴角，随后便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潇洒地转身离去，徒留满脸惊愕的于薇。
“……这！”
于薇本以为，这个威胁的手段很到位，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小于，你看看你！做得都是些什么事儿啊！白瞎了这么好的苗子，还不如放到我的班来……真是！”
苏逸打开办公室的前门，一侧头就看到了背靠墙壁站着的叶绝。
少年身形挺拔，站在走廊上，自成一道风景。他双手环胸，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墙面。
叶绝紧拧剑眉的时候，看上去挺凶的，却始终留有耐心地等着，一丝抱怨也没有。
苏逸在办公室里面站了多久，叶绝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叶小绝，我来啦。”
苏逸的眼神迅速地柔和下来，反手合上门。他探过身去，用额头轻轻地碰了一下叶绝的耳朵。
叶绝微微一笑，而后抬起手，很是心疼地摸了摸苏逸眼底的青色，嗓音微哑，“困吗？要不要陪我去吃个拉面啊？”
“嗯？我是挺困的啊……但是，吃面？现在吗？快要上课了噢。”
苏逸的一双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了，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数学课？呵，于薇的课，不上也罢！老子现在看到那女的，当场就想给她一脚！什么垃圾玩意儿，竟然敢这样说我宝贝……操！”
叶绝按了按自己的指关节，先是轻蔑地嗤了一声，转而勾住苏逸的手，拉着人往楼梯口走去。
他的声线，在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絮絮叨叨地嘀咕道：
“苏猫猫，你说实话，我不骂你——你今天踩点到的教室，是不是起晚了？一看就是掐着时间出门，肯定又没吃早餐了，我说得对吗？
“你别仗着自己年轻，老是不当一回事！不吃早餐的危害可大了，万一低血糖了怎么办？又困又饿，多难受啊？
“诶，不说话啊？宝贝儿，我当你默认了，给你点一份豚骨拉面，好不好？嗯……我记得，食堂的面分量很足啊。你要是吃不完的话，剩下的给我。”
“嗯，我知道了，全部听你的。”
苏逸万万没想到，他这学期头一回没吃早餐，居然就被逮个正着。
毕竟是他理亏在先，这会儿自然是乖乖地跟着走，任由叶绝牵手。
“叮当——大课间的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请同学们尽快回到教室，做好下一节课的课前准备。重复一遍，请同学们……”
在踏进食堂之前，叶绝往操场的方向望了一眼，确认了一番上体育课的人数。
“苏猫猫，我跟你说——我上回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地点，‘常春林’里面有三五张长凳，好像是这学期新添加的。怎么样，作为幽会地点很棒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逸【认真脸】：监控拍得到吗？
于薇的戏份无了，跟艾斯比老师说声拜。
咳，我真的太咕了，在此深深地忏悔——or2
【……真的吗？】
真的，所以明天也有更新！握拳.jpg
感谢 乌拉乌拉×20，我不喝奶茶了×12，幽然×2，玄天×1 的营养液
第115章 酸味砂糖
偌大的食堂一层, 除开悠悠哉哉的苏叶二人，以及零星几个正在备菜的厨师，没有其他的学生在, 周围异常安静。
——坐在教室里上课的学生不用说，就算刚好在上体育课, 大多数人也不敢偷溜到食堂来吃饭。
别问，问就是怕被逮。
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 点名是常有的事情。而食堂，恰恰就是一个热门地点, 一逮一个准。只要被抓到现行, 不仅点的菜没空去解决，还会被罚跑圈。
在体育老师温柔的注视之下, 圈数视具体情况而定，大致是在五圈到十圈之间。
不过对于某对肆意横行的小情侣来说, 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想吃多久都没关系。
苏逸的右手紧紧捏着一次性筷子，夹住碗里的面条，再机械式地向上抬起, 放入口中。
如此简单的动作，来回重复了数十遍——实际上，他半眯着眼睛没看清，就连一根面条也没能成功夹起来, 匆匆忙忙喂进嘴里的……全是空气。
“苏猫猫, 你……”
叶绝迟疑了片刻, 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两秒过后, 话到嘴边，又重新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他想要抓紧机会, 再欣赏一会儿……眼前这位一脸迷糊的班长大人。
实在是太可爱了，想冲过去mua一口。
拉面才吃到一半，苏逸就困到不行了。汹涌而来的困意，越积越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不知为何，左右两处的太阳穴变得又酸又涨，皮肤下方的筋脉突突突地狂抽，几欲炸裂开来。
“叶绝就在他的身边”——这个认知，让苏逸倍感心安。方才面对于薇时的防备早已卸下，绷得紧紧的神经骤然放松，更觉浑身乏力，提不起半点劲。
坐上塑料凳子后，苏逸当即便舒展了两条长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脑子里，甚至还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人，一旦累到极致，不一定要躺着，有时候坐着、站着……一样能睡着。
苏逸的眼皮子微合，意识逐渐消散，脑袋变得愈发沉重，在空中点了一下又一下，小鸡啄米似的。
随后，脖颈弯曲的幅度变大，悬空的高度缓慢地降低，距离汤碗越来越近……
“……哎！我的乖乖，你别吃了。”
坐在正对面的叶绝很是紧张，开启了十级的警戒，随时能够出手干预。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苏逸，视线也随着男孩的动作一起漂移。
噢，持续夹空气啊，然后低下头……嗯？？？
叶绝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生怕自家男朋友一个支撑不住，直接将那张俊脸砸进面汤里。
说不定，这人还能吹出几个……带着豚骨味的泡泡来。弄脏了脸事小，万一呛到了汤水，那才叫真的糟糕。
设想的事情即将发生，叶绝无奈地叹息一声，眼中刻满了沧桑，不得不主动认输。
“我的宝贝这么困啊？要不你先睡一会儿？顺便等等我，五分钟……不，我只需要两分钟，就能解决掉这碗面。”
叶绝轻声地哄了哄对面那只懒猫儿，旋即，他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地夺过了苏逸手里的筷子——爱护环境，人人有责，一次性筷子能省则省。
“我吃了噢？”
叶绝耐心地询问一声，而后伸出了左手，稳稳地扶住巨大陶瓷碗的边缘，将其挪到自己这边来。
苏逸的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最后轻飘飘地落下，消弭于空气之中。
恍若一只用脸颊去磨蹭主人掌心的猫咪，极是费力又不耐地掀起眼皮，睨了对面的“铲屎官”一眼，随后便毫不留情地收回目光，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给。
苏逸用手掌抵住下巴——准确来说，是他为了能够安稳入睡，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最容易搭盖的温床。
‘咔哒——’
叶绝的耳尖微微一动，快速捞面的动作一顿，与此同时，他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极为有趣的场景——
撑着苏逸眼皮的‘火柴’遭遇外来的打压，猛地断裂成了两截。阻力尽失，在极为短暂的几秒过后，苏逸陷入了沉睡。
这一片区域内，似乎只剩下了叶绝吃面的声音，以及苏逸轻缓的呼吸声。
叶绝光明正大地瞄了好几眼，这大概就是……史上最快的掉线速度，完全可以写入《苏猫猫观察日记》当中，标上星号加粗字体。
少年浓密微翘的睫毛垂了下来，两只优雅的深色蝴蝶不愿飞走，用微小的身躯，竭尽全力地挡住了那些……本该流露出来的璀璨光亮。
叶绝早已把“一心二用”这项必备技能，修炼至登峰造极的程度。快速吸溜面条的同一时间，他还能仔细地观察男朋友的表情变化。
……没有变化，眼睫毛根本不带颤的，睡得特别香，或许是进入了一个隔绝外物的世界。
碗里的面条迅速减少，叶绝适时端起碗，仰头喝下了剩余的面汤。他抽出一张面巾纸，随意地擦了擦嘴，飞快地绕到苏逸那头去。
他必须与时间作斗争，赶在男朋友滑入深度睡眠的“深渊”之前，将人半拖半抱地带走。
运气足够好的话，他们还能顺势躲过年段督导员的例行检查，省下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那个早晨，初中时仗着成绩好，时不时逃课回家，陪亲弟弟玩玩具的“惯犯”叶绝，头一次萌生出微弱的后悔来。
他半搂着自家男朋友，寻了一条树荫下的长凳，淡黄色的油漆早就干了，并没有异味残留。
此处稍显隐蔽，一般不会被其他的学生看见，大榕树后面就是学校的后门，又能保证空气的流通。
叶绝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苏逸的长腿摆放好，调整完坐姿之后，再托起男朋友的脑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耀眼的阳光，透过树杈的缝隙，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打下一个又一个斑驳的光圈。
如今是三月份中旬，天气不冷不热，温度正处于一个尴尬的水平线，穿着长袖外套嫌热，脱下来又会冷得哆嗦。
叶绝垂首，凝视着枕在他腿上、毫无防备的精致睡颜，心底冒出了不少的罪恶感。
“唉……”
他公然挟持班长大人，一并逃课，还是连堂的数学课。
叶绝只要一想到，于薇在看到两个空位之后，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大笑。
只不过，不太妙的地方是……他貌似带坏了一只乖乖仔。
——这是叶绝以为的苏逸，或者说，这是只对叶绝展现乖顺一面的苏逸。
·
在苏逸“罢工”后的第三天，本就承担了班级一半事务的团支书，工作量再一次加重了，被班主任与学生会反复差遣。
叶绝很是卑微，在高一的教学楼和隔壁那栋“思远楼”之间来回跑。他忙着运送各种书面材料，新学期收缴的团费也得一并上交。
他看于薇不爽是真，但也公私分明，该做的事情依旧会做到位，不会敷衍了事——这是他对其他同学负责，跟班主任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第三次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无意间的一个扭头，叶绝瞥到了一个熟悉的高挑背影。
少年穿着一件白色T恤，运动短裤没有遮挡到的地方，被灼热的阳光一照，修长的小腿显得越发白皙。
他运球的动作熟练非常，且反应速度极快，不多时便突破了好几道防线，顺利攻到球框之下。
不用再看第二眼，叶绝确认无误，这就是他家苏猫猫。
“……”
好啊，他在这边忙成狗，他对象在那头自由飞翔，激情澎湃。
叶绝手里捏着几本牛皮册子，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从苏逸身上挪开，在场上匆匆一扫，这才注意到了其他几位选手。
这应该是一场人员混合的篮球赛，跟苏逸一队的，也就是没穿队服的人，有展皓扬、柯铭杰、言子越、季芸……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高个子女孩。
嗯？等等。
叶绝往篮球场的观众席走去，凝神一看，季芸身穿亮黄色的篮球背心，是敌方那队的。
离得近了，叶绝还清楚地听到了林芝芝的高声呐喊，热烈欢呼：
“小芸小芸加油，小芸小芸冲冲冲！姐姐牛逼，给我打败这几个臭男生，冲啊！”
少女怀里抱着一件校服外套，另一手高抬过头顶，一边蹦跳一边喊。
“？”
明白了，这就是全明星阵容吗？
哪怕他没空，怎么也得先通知他一声吧，万一后来赶上了呢！
这一群冷漠又可恶的人类！
叶绝面上不显，实际上，他被一种柠檬的气息蒙蔽了双眼，气冲冲地甩下手里的花名册，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结果刚一落座，他立刻后悔了，旁边几个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震得叶绝的脑子一并嗡嗡作响，眼前似乎出现了黑白交杂的模糊画面。
只是后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堵得水泄不通，叶绝再想更换位置，已经没有机会了。
犹豫了一下，叶绝还是转回了头，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回篮球场上，紧紧盯住那个……最为吸引人的矫健身影。
苏逸要是赢了，他有些不爽，毕竟男朋友根本没跟他知会一声，自顾自地溜去打球。
可要是输了，叶绝反而更是生气。
这个念头，才堪堪划过叶绝的心底，站在三分线后面的少年已然高举双手，手腕向下一压，投出了那颗飞速旋转的篮球。
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稳稳地落入球框之中。
“啊啊啊苏逸好帅！我马上要晕过去了呜呜呜……”
“我真的太喜欢他了！学习成绩优异，唱歌特别好听，篮球打得也很好！”
“我就说一句，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男生啊！”
“他喵的，这必须谁都喜欢好吗！”
“……”
身侧的窃窃私语，叶绝听得一清二楚，禁不住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叶绝：哈哈，我没有不高兴啊。
感谢 一剑霜寒十四州×20，一树×10，，×1 的营养液
第116章 百变猫猫
苏逸这一个干脆利落的三分球, 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顷刻间便吸住了百分之八十的观众的目光，也立刻成为了引爆全场的火星子。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满满的应援声下, 场上的众人，似乎得到了不一般的力量加持。
球员个个眼神锐利, 视线带火。他们微微弯下腰来，挨个対上理应防守的那一位, 谁都不愿意退让半步。
手臂大张、严防死守的同时，还不忘分出心神, 紧紧地盯住那一颗……时而停留在敌方手上, 时而又被我方截断回来的篮球。
——在场十人，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少年人了, 似乎逐渐地成为了狼群中的一员。正在狩猎的他们，野性尽显, 伺机而动。
毕竟谁也说不准，在观众堆里，会不会有某某某的心动嘉宾……万一，恋爱的入场券就此发放了呢？
或许, 所谓的“青春”就是这么个东西，有热血澎湃的抗争，也有小心翼翼的试探。谁都不想与胜利擦肩而过，也不愿意错漏一个表现真我的机会。
比起先前有些放不开的状态, 选手们获得了不少正面的反馈, 精神放松了些许, 自然发挥得更加出色。
特别是展皓扬, 原地蹦跳两下，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人生巅峰, 浑身上下，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
他前不久，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别样的情感“挫折”，心态一度濒临崩溃的边缘，险些失去対于人性的全部信任。
开学之后，展皓扬依旧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萎靡了好一段时间。
然而今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从各个方位传来的、女生们的呐喊声，清晰地传进展皓扬的耳朵里，像是化作了一管管的鸡血，直直地打进了他的筋脉之中。
——不用多说，他一下子就满血复活了。
等候队友传球的空挡里，展皓扬的重心，在左右脚之间来回交换，跃跃欲试。他随时能够出击，进可攻，退可守。
展皓扬的脚后跟微微离地，腿部的肌肉绷得死紧，追着“敌人”的步伐，也迅猛了不少，简直是做好了起飞的准备。
场中的气氛堪称炸裂，观众席并未落后半分，每一个角落都存在一场“激烈的角逐”——今天的你，pick哪位球员。叶绝的身侧，也是一样的热火朝天。
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女生们，乌泱泱地占领了两排，几乎是将叶绝包圆了。
她们兴致勃勃，仍然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苏逸，聊得眉飞色舞，恨不得当场组成一个应援的拉拉队。
话题的中心不变，细谈的重点却略有不同——从少年那张精致的面庞，一直夸到宽阔的肩膀……还有迈开步子时，极为吸睛的两条长腿。
“哥哥的腰不是腰，是掠夺人命的弯刀！”
“哥哥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
“哥哥我可，这四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我再小声说一句啊，苏逸真是我理想型了，呜呜呜——”
“……”
苏逸打球的样子，的确跟平时不一样，与叶绝眼中的苏猫猫相比……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也许这场比赛，一开始是被大家称为“友谊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当所有人完全投入进去之后，没有人想品尝一下败北的滋味。
断球、传球，伸长了的手臂，绷紧了的指尖……苏逸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攻击性。满身的少年意气之中，夹杂着一点儿令人无法忽略的狂野，荷尔蒙爆棚。
很凶，也很性 | 感。
苏逸的一切肢体语言，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了一个观点：
他要打爆他们。
叶绝承认，这样的男朋友展现出了与往日不同的魅力，极是迷人。
重点中的重点是，苏逸抬高手臂投篮，T恤的衣摆翻飞起来时，不经意间，显露出的那一截劲瘦腰肢……
叶绝再一次坦言，他确实是挪不开眼睛——这谁不想再多看一眼啊？看到就是赚到好吗！
只不过，他身边这些……
额角狂跳，青筋凸起。
叶绝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沉稳，要宽宏大量，不应该和路人斤斤计较。他应该深吸一口气，対，然后慢慢呼出去……千万不要冲动。
醋坛子已经打翻在地了，无法复原，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拾干净满满一地的碎片，不至于让酸溜溜的醋味外泄出去。
“咳。”
虽然他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为了让自己的耳朵好过一点，这场比赛能安稳看完……叶绝还是选择了重重地咳了一声。
“请问，能不能专心看比赛？”
离叶绝最近的女生一惊，很快便转过头来。她先是一呆，而后开始小声道歉：“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们太激动了……”
叶绝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看来这场茶话会宣告结束了，他将目光重新放到场上。
要说情侣之间，说不定真的存在一个“精准定位仪”——某一个瞬间，耳边会发出“叮”的一声响，一种强烈的预感，会迅速冲上大脑。
在两队交换场地之时，苏逸往対面那头走去，视线却不偏不倚地，往叶绝这个方向飘了过来。
捕捉到想找的目标之后，苏逸甚至还抬起手来，冲着叶绝挥了挥，勾唇笑得特别甜。
可惜叶绝面冷心硬，丝毫不为所动，只折起手臂，回了一个拳头，明晃晃地暗示：
‘我们之间还有账没算，等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比二人独处，苏逸不敢轻易撒娇，免得罪加一等，事后家法伺候。他慢慢地往场边挪了几下，又冲叶绝招手。
‘下来啊，坐那么高干嘛？’
叶绝定定地回视站在底下的恋人，僵持了半晌，他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扶额。
输了。
“哎。”
叶绝为自己的妥协，感到……习以为常。他拿起卡在椅子缝隙的几本花名册，准备绕去小卖部，给自家男朋友买瓶水——料这人也不敢拿别人给的水。
可当他要站起身的那一瞬，突然被人揪住了衣角。
“？”
担心会挡到后面的观众，叶绝不得不半弯着腰，一回头，直接対上了几名女生亮晶晶的眼睛。
“同、同学！你……你是高一一班的叶绝吗？”
叶绝一愣，不明所以地点头，“嗯，有什么事吗？”
超乎他预料的是，女生们的话锋陡转，兴奋程度明显提高了好几倍。她们很是热情，将手上装着饼干、果冻的袋子，一股脑地塞进叶绝的手里。
“没、没事！真的不好意思，之前打扰了，影响到你看比赛了……”
“祝你和苏逸，长长久久，恩恩爱爱呀！你们超——级般配的！”
“嗨呀！刚才都是瞎说的，我们几个対苏逸一点意思都没有！”
“対対対，你大可放心，我们绝対是安安分分的人！”
“这袋子里面，还有没开封的矿泉水，就当赔礼啦！赶快给你男朋友送去吧！”
叶绝全程疑惑脸：“……”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球赛再一次开始了，挤上来的人群瞬间将叶绝推出了观众席，并不给他半点归还东西的机会。
“……”
这……这就有点尴尬了。
接下来的比赛，节奏相当之快，攻防飞速切换，分数牌连连翻动，最后以隔壁班一个高个子男生的灌篮，结束了比赛——尽管亮黄色背心队进球了，但还是没能反超分数。
赢了比赛，一班男生的心情不可能不好，个个皆是眉目张扬，看上去精神焕发。大课间的时间即将结束，即便大家没能打过瘾，后半程也无法再继续了，只能另寻空档再战。
展皓扬顺利投进了五六个球，整整十几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往一班的后援团走去的时候，那走路的姿势……狂中带飘。
他甚至还得意洋洋地仰起脑袋，单手叉腰，冲林芝芝比了个大拇指，意思就是：
‘怎么样？哥帅吧？’
林芝芝很是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心说真正来看你的，还不到逸哥的十分之一。
她勉强扯出了一个不带感情的微笑，差点拿不住手上的那台摄像机。要是这一下投掷过去，某人保准当场昏厥。
“小芸加油！接着冲啊！回敬他们一个三分球！”
季芸偏头跟队友交流了几句，这会儿听到林芝芝的呼唤，迅速转身走了过来。
“没机会啦，等下次吧——等后天体育课，可能还是有机会一战的！课间打，实在是不过瘾。”
她接过沾得半湿的新毛巾，抬手猛擦了一遍额头，然后挂到脖子上，接过林芝芝递来的那瓶葡萄糖运动饮料。
季芸确实渴得不行，一口气干下去大半瓶才停下，黑亮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惊喜地看向林芝芝。
“小芝，我看你一直待在这儿没走啊？怎么有空买东西给我？”
“锵锵！当然不止她一个人啦，还有我们噢！”
张晓静、白虹、许染……好几个女生，一块儿从林芝芝身后冒出头。
手上拎着几个袋子，里面装着花色不一的瓶瓶罐罐，似乎是刚从小卖部买的饮料，有的还散发着阵阵冷气。
季芸轻咳两声，很快拧好了瓶盖，另一手揪了一下脖子上的毛巾，“哇塞，惊喜这么大……那我怎么没听到你们的声音啊？”
张晓静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拍了拍季芸的肩膀，対自己的同桌很是了解，笑着解释道：
“嗨！那还不是因为你单独一队了嘛！我们光支持男生，岂不是很不给面子？姐们情深大过天，臭烘烘的男生都滚边！
“咳，但要是给你们这队加油吧……除了你，我们也不认识别的人啊，实在是有点尴尬，索性保持沉默咯！”
林芝芝把相机放到张晓静的手上，“那你为什么不学我，给小芸加油呢！”
张晓静摊开两手，虔诚地接住“宝贵的财富”，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喊了呀，可惜被你的声音全部掩盖了嘛！至于边上，哎，还是臭男生的魅力大啊，嗓子喊哑了也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
一句“臭烘烘的男生”，逗得几位一班的女生哈哈大笑。
另外这头的气氛，两相対比之下，就显得有些……
“你来啦？”苏逸心情很好，要不是碍于人多，他已经抱上去了。
叶绝面带微笑，温温柔柔地给苏逸擦汗，而后递了一瓶矿泉水，居然还颇为贴心地拧开了瓶盖。
直到整顿得差不多，某球员不再呼呼大喘，周围的围观群众也走了。叶绝抬手拍了拍苏逸的后腰，语气甚是平淡。
“苏逸同学，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対我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我来了！头顶锅盖.jpg
一直想写，一直卡文，然后就提不起劲了，仿佛到了热恋之后的冷淡期。QAQ
好想写新坑啊啊啊！
感谢 鸭鸭这么可爱×1 的手榴弹
感谢 Kattwink×3，芋泥啵啵×1 的地雷
感谢 昵称不可见×19，Queen×3，幽然×2 的营养液
第117章 直男发言
“苏逸同学,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这要是一个答不好，那就是实打实的送命题。
或许是跟苏逸在一起久了, 叶绝的语气愈发像他，毫无波澜, 冷冷淡淡，却极具威慑力, 不怒自威的那种。
其实根本算不上“凶”，也不带半点攻击性, 他就是极为淡漠地说出这句话, 而后便安静下来，等着某人主动交代。
——答案不一定要完美无缺, 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诚恳的态度。
早晨九点多的太阳甚为毒辣，毫不留情地炙烤大地, 要是晒得久了，人就成了烧烤架上的肉片，难免会生出眩晕之感。
说完那句“冷冰冰”的话之后，叶绝全程“面无表情”, 手上却“极是贤惠”地，拿走了苏逸喝过的矿泉水，放进袋子里，再拽着人往树荫底下走。
他考虑得着实周到, 此处不会被太阳照到, 也没有监控。
“有啊, 我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我不会去找一些‘你很忙’‘没空打球’的借口。
“叶绝, 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让你有些不舒服。我保证,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先跟你说的。”
正常情况下，苏逸的情商还是在线的，他当然听懂了男朋友的意思。
站定以后，他一边缓慢而恳切地说话，一边伸出手，将叶绝拍过他后腰的手重新拿起来，圈在自己的腰际。
苏逸主动摆出了一个“被男朋友搂住”的姿势，与叶绝面对面，晒得微烫的脸上，挂着一丝略带讨好的笑容。
呼出的热气，直直打在另一个男生的耳侧，有点痒，像是转瞬间变作了一个小钩子，带着一股缠缠绵绵的劲儿。
叶绝抿了抿唇角，薄唇成了一道略显薄凉的直线，可惜事实正好相反，是他快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弧度了。
至于脸上挂着的那张“严肃”面具，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心上人近在咫尺，看着眼前那张精致的面庞，真的很难克制住躁动的心神。
叶绝的理智，尚存百分之八十，然而满腔的情感，却在不断叫嚣着——
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快点拥抱他。
只要一碰上与苏逸有关的事情，叶绝时常会做出一些……让自己都倍感意外的决定。
有时候很冲动，有时候又很幼稚。
比如，他刚刚跟那几个女生说的话，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温和”。
换做以前的叶绝，根本不会多费口舌。他只会干脆利落地用一道凛冽的目光，将喋喋不休、大声喧哗的人吓退。
而这般强有力的威慑，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叶绝一贯如此。
反正那些人，跟他没有关系，也不值得怜惜——既然在公共场合，给别人造成了困扰，就应该做好被嫌弃的准备。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叶绝一时间有些恍惚，寻不出准确的答案来，愣愣地盯着苏逸的脸。
他的眼神过于专注了，不愿意分心看向别的地方，只专心致志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大概是因为离得比较近，叶绝甚至还能观察到最细微的画面——
有一颗汗珠，从苏逸的太阳穴，迈着坚定的步伐，慢慢向下滑，滚到了他的下颚处，再掉落下去。
可爱，好看，性 | 感。清涩感与欲气并存，却不显矛盾。
这个男生，从头到脚，无处不吸引人。
喜欢苏逸的人，或者说，可以看见苏逸身上的闪光点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叶绝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面对着那几个“苏逸专属啦啦队”预备役，明明吵得要命，纷乱的声音极为炸耳。
可他就是生不出半点敌意来，顶多是苦涩心中藏，偷摸着喝几杯干醋而已。
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之后，叶绝变得越发柔和，不知不觉就收起了满身扎人的尖刺，逐渐成为了一个……他以前想都不敢想，也压根想不到的人。
“嗯……说完了？就这些啊，咳，还有没有别的话？”
心里的那个小人，早已一退再退。
叶绝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层倔强的面罩，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出声说。
苏逸身上单薄至极的T恤衫，什么都挡不住。隔着一层被汗水打湿一半的布料，手掌底下的触感，叶绝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
结实且有力，昭示蓬勃的生命力，也裹挟着满满的、不可忽视的灼热，烫得他有点想蜷缩起手掌，又分外舍不得。
指尖微曲，半分钟不到，再一次伸直。叶绝承认，他不想收起手了。
而苏逸，也不允许他躲掉。一只手向后，依旧紧紧地按在叶绝的手背上。
预备铃落下最后的尾音，随后归于平静，空旷的篮球场上空无一人。
只不过，叶苏两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对方的身上，压根没空，去注意别的事情。
“绝哥哥，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吧……
“我再也不敢了。”
少年额角的碎发凌乱，又比寒假时长长了不少。此时被汗水打湿，堪堪停留在眼睫毛处，随时有戳到眼睛的可能性。
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也有可能是汗珠，先一步滴进了他的眼眶里。苏逸用力地闭了闭眼，眼睫毛轻颤着，试图消除掉不适感。
再一次睁开时，渗出的那几滴生理盐水，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红了。
湿漉漉的一双眼，眼神澄澈，犹如一汪干净的清泉，这会儿认认真真地，盛满了另一个人的倒影。
说实在的，在对视之后，谁都没办法铁下心了。
“……”
叶绝在苏逸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的呼吸，顿时就停滞了几秒钟。
本就脆弱的防线，更是一步步走向败北的边缘。什么板着脸、冷漠相对、冷言冷语……通通是不存在的。
光是做到“不要冲上去抱住苏逸”这一点，叶绝已经动用了最大的忍耐力。撑不住，咳，拉倒算了。
没过多久，他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带着浓厚笑意的那种，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我原谅你了，我不是生气，就是……等我回到教室，找不到你的话，我也会担心的。”
他们身高相当，就是有着数不完的好处——
不用踮脚，不用弯腰，只要再凑近一些，就能亲到对方的眼睛、脸颊、嘴唇、喉结……随便哪里都行。
叶绝说完话，似是受不住一般，先一步偏开头，躲过了那道炙热的目光。
他的眼神在说“我爱你”，而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
苏逸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得到了正式的“赦免令”，他的眼神一亮——终于可以做想做的事情了。
下一瞬，男孩上前一步，仗着地形的优越和安全，他攻其不备，肆无忌惮地按住了叶绝的肩膀。
“……？”
苏逸微微施力，将人抵在树上，两手抬起，捧住了心上人的脸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亲在他的唇角。
叶绝一手拎着袋子，另一手搂着苏逸的腰，打从一开始就错失了先机。他哪能预料到这种展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毕竟是在学校里，苏逸莫名萌生了一种“悄悄做坏事”的错觉。呼吸加重了不少，心率极快，扑通扑通狂跳，似乎下一秒就会蹦出胸腔。
有紧张，有激动，还有数不尽的喜悦……当他抬头看向叶绝的时候，就化作了满满的恋慕之情。
“我前不久……看到你坐在观众席上。”
苏逸没敢太过深入，浅浅地啄吻了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他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恍若一个顽皮的孩子，蹦跳着、躲闪着，很快便隐藏起来，就是不让叶绝看到。
“离我很远很远，我无论如何都碰不到你，我不想……让你只是‘看着我’，我想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如果队友是你，那该多好——奔跑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无数次闪过这样的念头。”
几句简单的话，分明算不上甜言蜜语，甚至还夹杂着当事人些许的不安。可正是这样笨拙的真心话，才会格外地打动人心。
叶绝很是满意，轻轻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恍惚间，似乎是品尝到了甜味。
他很快便笑了起来，有点坏又有点得意的笑容，立体的五官显得更加俊逸，让人移不开眼睛。
“哼哼，怕了吧？看你还敢不敢把我扔在一旁……”
解决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危机”，某两位学霸终于想起了上课这回事，开始慢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去。
“翘课”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两三天前才撂了于薇的面子，今天又明目张胆地翘了自习。
苏逸自然而然地接过叶绝手上的塑料袋，探头往里一看，“这些……是你给我买的吗？哇，是果冻诶，竟然还有饼干——我刚好有点饿了。”
他对零食毫无兴趣，因此这语气，像极了收到直男对象送的“百变土味小夜灯”，心里无奈至极，又不得不表达出“赞赏”的女生。
“……”
好不容易才将喝下肚的干醋消化完毕，陡然听见这话，叶绝脸上的笑容倏地一顿。
旋即，他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道：
“噢，好吧，我解释一下——‘不是我’花的钱，是你那些‘女友粉’给的，让我‘一定’要送到你的手上。”
某几个加重的词语，非常明显地表达出了某人的态度。
潜台词就是：‘哈哈，总之不是我送的。要谢？去谢她们呗？’
苏逸翻看的手猛地收回，随意抖了抖袋子，他迈开长腿，转头就往教学楼的侧面走去。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垃圾桶。
“诶诶诶？”
行进的路线，突然偏离了轨道，叶绝一惊，迅速跟了上去。赶在小零食坠落之前，成功解救了它们。
“你干嘛呢？浪费可耻！”
他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男朋友，脸上的震惊尚未消退。
苏逸站在边上，双手环胸，冷眼旁观，丝毫不觉得可惜，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小零食——
如果是叶绝买的，即便他再不喜欢，也会干干净净、一个不落地吃完。
这些都是男朋友的心意，他肯定会好好对待，不会忽略掉的。
至于这什么……那就算了，他根本不在意路人给的食物。
“……苏逸同学，瞧你这熟练的操作，以前没少扔小姑娘们送的东西吧？”
叶绝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轻轻地拍了拍塑料袋，像是在安慰一个拎在手上的崽。
“嗯？不是你给我的，当然要丢了啊。”
苏逸很是理所应当地回应了一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多么气人的话。
听到叶绝说的“以前”，他拧着眉，一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甚是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初中的事情——
之所以在高中没收到过，是因为几位热心“护位员”的存在，超级稳妥地保护了他和叶绝的桌椅。
“叶小绝，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那些，我没有扔过。
“只不过有些时候，我走进教室，会看见抽屉里有巧克力、曲奇饼干什么的——”
重点来了！
叶绝牵着男朋友的手腕，带着分神的某人上楼梯，还不忘在第一时间追问一句，完成一次绝妙的八卦。
“然后呢？你全部收下了吗？”
闻言，苏逸反握住叶绝的手，随后再一次，很是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为什么要收？我发现之后，会直接把桌子搬到走廊去，放个几天，东西就自动消失了。
“以前的教室后面，总会摆放着几张闲置的桌子。反正我的东西不多，搬一下很轻松的。”
叶绝：“……”
手中的瓜，忽然就不香了。
这……真就凭实力单身呗？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沉默，两人安安静静地爬完了楼梯。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迅猛且强势地，涌上了叶绝的心头。
他稍微代入了一下送礼的小女生，立刻就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塞满礼物的桌子，明明白白地摆在走廊上。来往的学生、老师那么多，随随便便一打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再一传十、十传百，操，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为了避免超级加倍的丢人，女生们还要赶在走廊没人的时候，把自己送出去的礼物收回来，跟做贼似的。
不仅诠释了“从哪来，回哪去”，也彻底断绝了其他人送东西的念想。
一石二鸟，妙不可言。
“……”
叶绝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直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他还是没有恢复神智——他是真的，被自家男朋友的“直男操作”给震慑到了。
拿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冷水，叶绝捏着下巴，冷静地想了想。
苏逸对着他的时候，一向是情商满分的状态。体贴又温柔，明摆着就是一个可以打一百分的完美男友。
他必须给予肯定。
于是，叶绝看了看四周，悄咪咪地摸出书包里的手机，给苏逸发了几条消息。
【男朋友，我方才忘记夸你了，现在重新补上——】
【你做得太棒了！】
【爱你。】
桌肚里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苏逸写字的动作一停，一手探进去。他低头解锁屏幕，快速地进行查看。
待看清屏幕上的字体后，苏逸弯唇笑了笑，单手打字回复。
【谢谢。】
【我更爱你。】
这头的叶绝正好在等，隔着大半个教室，他手速飞快，很是“不服输”地回了一句。
【我最爱你！】*
放下手中的笔，苏逸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手指微动，截了个屏。
在认识叶绝以前，苏逸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家人”，另一种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与叶绝恋爱以后，又多出了一个新的分类。既包含在“家人”里面，却又是独立的、明确的——
“喜欢的人”。
某一次约会的时候，实际上是他俩在图书馆拼搏一天，正要去吃饭的路上。
叶绝突发奇想，揪了一下苏逸的衣袖口，问了一个“情侣Q&A”的榜首问题。
“苏小逸，我问你一个问题啊。你老实回答，不要说谎，我接受任何一种答案——
“要是我跟你的妈妈，或者妹妹，同时掉进大海里，是波涛汹涌、会把人吞进去的那种海……
“那什么，咳咳……我想问，你会先救谁啊？”
叶绝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十足的大傻瓜，问的问题很幼稚，也有些为难人，但就是克制不住地好奇。
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看看苏逸的反应，看自家男朋友会不会果断地回答一句：
“那还用说，必须是救你！”
就算是哄人的话，叶绝也很开心了——这是被喜欢的人放在心里第一位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快乐。
哪知苏逸听完话，猛地停住了前进的步伐。他的眉头紧锁，开始严谨、细致地思考，“让我想想。”
两个人就这么干巴巴地站在路边，变作了两尊动也不动的英俊雕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仿佛走完了一个世纪，事实上才过去五分钟而已。
就在叶绝想要放弃、撤回问题的时候，他听见苏逸沉着脸，一字一顿、非常郑重地说道：
“叶绝，我想告诉你，这很严肃，不是一个可以随口应付的问题。我不会，也不想骗你。
“倘若真的遇到这样的意外，我承认——我会先救妈妈和妹妹，因为她们不会游泳，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必须保护她们，这是我的责任。
“你说是汹涌澎拜的海水，或许在那个危机的关头，你已经呛到水、失去意识了。而我的游泳技术，说实话……呃，也许只够在室内逞能，在大自然面前，根本不够看。
“救起她们以后，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至于接下来的决定，没有人可以阻拦我。所以，我会再一次跳进大海里，拼尽全力游到你身边，能拉回你一点是一点。
“万一我筋疲力竭，事态实在是无法挽回的话……我想，我会选择抱着你，沉下去，跟你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叶绝：……草，我顶不住了，快帮我拨打120！！
*梗来自《长发公主》
“I love you.”
“I love you more.”
“I love you most.”
啊，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
——酸溜溜的鸽子，留下了只言片语。
第118章 公开处刑
自从徐轻羽暂时离开X中, 于薇空降成一班班主任，某对恩恩爱爱的小情侣，被硬生生地拆散以后——
他们一直保持着“最遥远的距离”, 一个在第一组，另一个在第四组。
不仅直线距离拉得很远, 还位于同一排，正是彼此相望之时, 一定会被中间其他人挡住的那种。
很苦涩，很无奈, 很心酸, 但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按照于薇的想法，两个学霸总得“物尽其用”——分配给班上的学渣当免费辅导老师, 或者是偏科严重的同学，随时能帮他们解答难题。
多么凄美的爱情故事, 牛郎和织女所经历的痛苦，大概就是这样吧。
开学后的第四周，某一天早晨的第一节 语文课上，已然陷入沉睡的叶绝, 脑袋凌空轻点数下，却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一抖，惊醒过来。
令人倍感愉悦的梦境骤然破碎, 他一时间还有些神情恍惚, 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到底在哪。
抬手按住左右两边酸胀的太阳穴, 叶绝深呼吸, 独自缓了一会儿，而后眯起惺忪的双眼, 下意识地去找男朋友的身影。
一觉醒来，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确认一下，最为珍重的宝藏还在不在。
万一苏逸在语文课上打瞌睡，被潘老师逮个正着，说不定又要去办公室喝茶了——有于薇在的地方，能离多远是多远。
问题相当严峻啊，挨个传话，这招有用吗？能把人叫醒吗？
叶绝微蹙眉头，正认真地思考着，却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也是一个梦飞九霄的惯犯。
苏某人如今挣脱了满身的束缚，无官一身轻，班上的大事、小事，通通不用操心，成了个纯度百分百的大闲人。
悠悠哉哉，好不快活。
叶绝总禁不住担心，苏逸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半路溜出去，躲进图书馆里看书。一待就是一整天的时间，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老师的授课进度，往往会根据中等水平的大部分同学，及时进行调整，无法同时兼顾到第一层次，以及吊车尾的同学。
的确是有进度超前的大学霸，向年段申请了“离开课堂，到图书阅览室自学”的先例在。
一切用成绩说话，恰恰能够体现出，这人提前自学新知识的优越性。
用苏逸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我能稳住第一，我不想待在教室里，去图书馆待着，老师也管不着我了，难道不是吗？”
某个课间，语文老师潘茹萍偶然路过教室后排，听到苏逸这嚣张无比的话，不但没有反对，甚至还表达了赞同之意。
“嗯，苏逸同学，你说得很有道理。图书馆有整理书册的老师在，监控也开着，只要不跑到教学楼以外的地方去，确实可行。”
在一旁围观全程的叶绝：“？？？”
不是，究竟是谁给苏猫猫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考第一？
这人去图书馆，就是为了看闲书的好吗！
叶绝静默了片刻，用余光偷瞄了一下苏逸，待对方看过来之后，再以口型回应道：
‘大白天的，别做梦了。想当第一？我头一个不答应。’
一向乖巧的男朋友，突然爱上了逃课的美妙滋味，一时间深陷其中，全然无法自拔。
……怎么办？
打一顿合适吗？
在线等，十万火急。
等潘老师离开教室，叶绝重重地咳了一声，眼神里带着些许威胁。
他毫不留情地出声，击破了苏逸脑子里，关于“离开课堂”的美好幻想。
“这位朋友，你千万别想太多啊。成天想七想八的干嘛，我会一直盯着你。想偷溜？NONONO，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苏逸轻轻一笑，乖乖地点点头，旋即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脸颊，埋到叶绝的颈窝里。动作幅度极小地蹭了蹭，明摆着就是在撒娇。
然而，他的真正意思是这样的：
‘叶小绝，你看我这么听你的话……大人有大量，给个机会好吗？’
叶绝回忆到这里，颇为沧桑地长叹一声，深觉自己像是在带一个擅长卖乖、甚是顽皮的孩子，一不留神就会让对方得逞的那种，所以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他第n次往右边看去，飘忽的视线才堪堪走出去半米不到，就被坐在第二组、第四排，高大健壮的柯铭杰挡了个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没有。
叶绝不信邪，稍微挪了一下坐的椅子，试着调整了一番角度，从另一个方向看过去。
只可惜，现实总是不能让他如愿，偏要和他对着干。
“这道阅读题，作者的思想感情是悲伤、无奈吗？还是大彻大悟之后的豁然？我晕了，一整篇文章看下来……我是真的看不懂。”
柯铭杰手里捏着习题卷，忙着转头和同桌、后桌讨教，他根本不知道，旁边有个苦苦望夫又难以实现的人。
他的语文成绩不太好，很多老师跳过不讲的“简单题”，对他来说，差不多就等于送命题加一再加一，让本就不富裕的分数，雪上加霜。
柯铭杰在不知不觉当中，跟着叶绝的转动弧度，一块儿扭身，依旧像一堵厚实的高墙一样，遮住了全部的空档。
“……”
操。
昨晚的练习卷，不是有配套的答案吗？
为什么还要问来问去的！
叶绝心里腹诽，赶紧抬起一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他决定冷静一下，否则，肯定压抑不住心头的强烈冲动——
他一定会直接伸长了腿，跨过组与组之间的走道，将那位动来动去的体育委员，给一脚蹬飞出去。
“诶，叶绝，叶绝！”身侧传来压低了的女声，带了些紧张，“你……你看一眼潘老师！”
叶绝的心情不佳，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很堵”，他眉头紧锁，微微偏过头，看向同桌白虹，眼中透着些许疑惑。
自从叶绝表示过“你就当自己是单人单桌”之后，白虹一般不会主动找他搭话，除非碰上实在解不出来的理科压轴题，才不得不求救一下。
“……你说什么？”
白虹用左手竖起练习卷，假装正在浏览文章，顺势挡住了自己的脸颊，然后压低了身子，小声地解释道。
“因为现在是自主修改错题的时间，大家都在看题目，或者寻问其他人……只有你在放空！
“潘老师站在第一组的正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了很久。我猜，她可能会喊你回答问题！”
话音刚落，潘茹萍就宣布了讨论结束，准备请几个同学起来讲一讲自己的看法。
“我仔细看了看，第一组的叶绝同学，好像很有底气的样子噢？你连卷子都没有拿出来，难道把全部的题目都背下来了吗？”
叶绝：“……”
他先是一怔，然后稍微低头，看见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桌面。噢，的确是非常干净的，仅仅放着一根水笔。
“不好意思啊老师，我刚刚走神了。”
叶绝暗叹一声糟糕，快速从桌肚里摸出语文卷子，站起来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先往第四组看了一眼。
视野瞬间就拔高了，没了众人在中间当隔板，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对上了苏猫猫看过来的视线，似乎还从中读出了微妙的笑意。
叶绝轻咳一声，颇为不舍地收回目光，抖了一下手中的卷子，正色道：“潘老师，您想让我讲哪一题？”
潘茹萍站在讲台上，将一切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像是在拼命忍笑，沉默了半晌，她才回了一句：
“叶绝同学，我看你一整节课，这么魂不守舍的，频频转头，看向第四组……要不给你在那儿加个座呗？”
讲台下的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一班的同学全都知道团支书和班长的关系，平日里轻易不敢开玩笑，怕被两位正主围起来揍。
然而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了，有潘老师亲自撑腰，不趁机调侃一番，实在是说不过去。
“让他去！谁拦着，我跟谁急好吗！”
“就是啊，人家本来就是‘好同桌’‘好兄弟’什么的，座位拉这么远，太没劲儿了！”
“瞧瞧于薇这缺德货，也不考虑一下坐在角落的同学看黑板不方便，上任这么久了，一次座位调整都没有过！”
“换成第二组、第三组的话，那他们就离得很近了呀！只隔了一个过道。”
“我悟了，四舍五入一下，这俩还是同桌啊！”
“……”
偷瞄人不成功就算了，他还被老师抓了个现行，简直是大写的卑中卑。
叶绝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一次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潘老师，你赶紧的吧，到底哪一题啊？不讲就下课了。”
“我看同学们快要睡着了，活跃一下气氛正好。”
潘茹萍的声音里，蕴藏着浓厚的笑意，也不知是否看破了事情的真相。她把手里空白的试卷折了几下，放到投影仪上展示出来。
“那行，请叶绝同学给我们讲一下，第一道阅读题吧。”
叶绝信心满满地点点头，将卷子翻到了背面去。
随意瞥上一眼，他的手腕立刻变得僵硬起来，略带颤抖。他再一次看过去，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文章太长了懒得看，叶绝刚好跳过，也是唯一一道没写的题目，就是第一道阅读题。
“……呃。”
其余的四十九名同学，以及一位老师都在等他回复。
叶绝勉强维持镇定，绷住了脸上的漠然神态，从抽屉里抽出卷子附带的答案。
摊开来，纸张上面，赫然写着几十个加粗的黑体字：
【26.略
27.该题的答案，在文章当中，分别为第二段第四行、第四段十六行……一共有五处，请同学们仔细寻找，不要遗漏。
28.该题属于思辨题，答案不唯一。】
叶绝：“？？？”
这他妈叫做答案？？？
那头，一眨不眨盯着男朋友看的苏逸，从叶绝瞪圆的眼睛，读出了真相，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够了，他才站起来救场。声音并不算大，却能让全班的人都听清楚。
“潘老师，这种简单的题目，还是我来讲吧。叶绝同学的水平更高一些，下一道阅读题可以让他来。”
苏逸不清楚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叶绝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泪眼汪汪的？看上去，是大为感动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叶绝：男盆u，艾拉富有！！！
苏逸：口头无用，请拿出行动。
第119章 高手过招
虽说在男朋友面前, 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在之后的两周时间里，叶绝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尴尬, 羞赧，大写的不好意思。
叶绝本不是脸皮薄的人, 想着过个几天，记忆或许就淡了。可无奈于某一个公开处刑式的场景, 在他脑子里疯狂重现，循环播放。
时不时来上一下, 打得他措手不及, 嘴角的笑意就那么凝固在嘴角。而他的不自然，回回都能被苏逸发现。
没耍成帅就算了, 当众出糗可还行——尽管班上的其他人不清楚里面的门道，还以为他俩是早有预谋, 想当众秀一波恩爱。
待两人讲完题目，吃瓜群众们相当给力，噼里啪啦地鼓掌叫好，惹得叶绝格外想以头抢地, 当场晕过去算了。
他至今都没能忘记，潘老师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外加些许调侃的意思, 像是在说：‘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呀。’
总觉得……潘茹萍是继徐轻羽之后, 第二个知道他和苏猫猫是情侣的老师。
这柜门……质量不太好的样子, 也太松了吧。
叶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心态也由最早的惊慌，变作了习以为常的淡然。他捏着筷子的手稍微一顿, 重新伸向餐盘。
“叶小绝，你最近……怎么老是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我？老实说，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苏逸仰头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排骨汤，忽然抬头说道。
“……嗯？”叶绝试图装傻，迟疑片刻，才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怎么可能，肯定没有啊……”
他微微低着头，正咀嚼着一块红烧肉，腮帮子微鼓，眼睛黑亮亮的。
从苏逸的角度看过去，男朋友垂下的眼睫毛又长又密，因为在吃东西，脸颊肉嘟嘟的，整个人安安静静，看上去特别乖。
苏逸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强行忍下了rua他脑壳的冲动，很是温和地笑了笑，“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今天的男朋友，竟然这么好说话……？
心头刚刚划过这个念头，叶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猛地对上了黑洞洞的摄像头。
他来不及作出反应，来不及调整表情，来不及说一句“你先等等”，只听极其清脆的一声“咔嚓”——
某人已经得手了。
苏逸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非常满意地点点头，手上的操作甚为熟练，指尖一滑，将方才拍下的那张照片，挪进了叶绝的专属相册当中。
“……咳，”叶绝抿了抿唇角，从怔愣中回过神，很快低下了头，半抱怨半无奈地嘀咕道，“拍照前好歹先通知我一声啊，丑照全让你捕捉到了……”
“哪来的丑照？明明很可爱啊，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苏逸迅速反驳了一句，然后才放下手机，一手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向叶绝，唇角微勾，催促道：“好了，别发呆了，快点吃吧。”
只要一对上自家男朋友笑弯了的眼睛，以及直白的夸奖，叶绝莫名就有些无力招架，想转头开溜，跟耗子碰上猫似的。
他一眼瞥见苏逸尚未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锁屏的壁纸，正是他的照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跟前天看到的，不是同一张。
叶绝借着端汤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瞄了对面的苏猫猫一眼，确信这壁纸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替换的“最新靓照”。
明目张胆地放在那里，根本不怕被别人看见，或者说，隐隐带着一种炫耀的态度，恨不得昭告天下。
叶绝的心，像是被沾了糖浆的糖果纸包起来，由内而外泛出的甜意，瞬间挤占了胸腔中的大部分空间。
“……哎。”
他欲盖弥彰似的挪开视线，加快了吞咽东西的速度，风卷云残一般，解决掉盘子里的饭菜，擦完嘴就准备走了。
苏逸站起身，侧头瞥了一眼叶绝微红的耳尖，看破不说破，甚是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昨天发的文理分班确认表，你怎么想？”
“男朋友，你还不知道我啊？那必须是理科好吗？要不是还得让家长签字，我昨天就上交表格了。”
叶绝当然想好了，他最讨厌背这背那，抛掉史地政这三个大包袱，简直不要太爽。
——咳，说不定到高二的时候，常驻年段第一的就是他了。
在下学期第一次月考中，以三分之差，落败于自家男朋友，屈居第二的叶绝，信心十足地想道。
他又趁机脑补了一番，苏猫猫捧着试卷、满脸忧伤，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角，央求他下一次考试放点水……
小情侣在餐具回收处放好盘子，并肩往食堂外面走去，却在踏出门槛的那一瞬，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食堂的侧门并不大，勉强能容许两个人并列通过。这位突然出现的路人甲，矮他们大半个头，不打一声招呼就想抢先一步。
估计是怕错过了最后一点残羹剩饭，他的步伐异常急促，根本没看路，也没发现正前方有人，只顾着向里冲，差点直直地撞进苏逸的怀里。
就凭这速度、力道，一旦碰上了，难保不会受伤。
尽管叶绝的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反应却极快，抬起手臂用力一挡，把这位猛冲的男生给拦住了。
他先是将苏逸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下，才将视线放回到前面来，很是不爽地拧起眉头：“你没长眼睛吗？”
“不、不好意思！”
男生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许久，这会儿才突然惊醒过来。他向后退了好几步，让到一边去，想等他们先出来。
“……下次小心点，别再撞到人了。”
见这人的态度不错，也不是一副“老子必须先过”的嚣张姿态，叶绝稍微收敛了脾气，在路过男生身边的时候，落下了一句话。
这名颇为矮小的男生始终低着头，怯怯地应了两声，很快便转过身，往食堂里冲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两人正准备往小花园拐过去，苏逸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人……有点眼熟。”
“是吗？谁啊？”叶绝完全没功夫在意别的人，紧紧地拽着男朋友的手腕不放。
他走快了半步，正好挡在苏逸的左前方，生怕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要往他家宝贝怀里扑——必须严防死守，保护到位。
苏逸的记忆力相当好，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得出了答案，“我想起来了，就是欺骗小展感情的那个人，四班的李郅。”
“……”
叶绝经他这么一提醒，迅速忆起他们上门堵人的事情，难得被噎了一下，无语半晌，才出声询问道。
“他是不是人缘不太好？这么晚才来食堂，还有饭吃吗？”
苏逸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随后手腕一转，主动牵住了叶绝的手，声音带上了些许的愉悦，回到先前的话题上去。
“这些不重要，你应该在意的是……分文理之后，只剩下六科，考不过我可就丢人了。”
叶绝静默了一瞬，极是诧异地回过头，“？？？”
又来了，他男朋友这满身的自信，到底是谁给的？
伸手轻拧了一下苏逸的脸颊，叶绝故意呲了呲牙，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大胆放出了狠话。
“哼，不说高二那么远，期中考你要是输给我，你该怎么办，你自己说——我干脆把你抓回家去，当压寨夫人得了。”
在自家男朋友面前，苏逸一向是放得很开的，不管哪种级别的骚话，对他来说都毫无难度。
他清了清嗓子，而后压低了声线，凑在叶绝的耳边，一字一句道：“相公，奴家愿意。”
“……”
叶绝登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不战已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找回场子，可惜那躲闪的眼神，早已将他的心思全部暴露了。
半分钟过后，他只能是再一次“板起脸”，故作凶狠地撂下一句：“不许在别人面前这么说。”
待到小情侣慢慢悠悠地溜达回教室，六人小组中的其他四人已经先一步聚首，围成一个看不出弧度的圆形，正在进行一场极为热烈的讨论。
目前还算是处在“放学时间”，可以自由走动。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一眼望过去，似乎没有人的嘴巴是闭着的。距离“禁止制造噪音”的午休，还剩下大概十五分钟。
苏逸牵着叶绝的手，路过他们的桌边，不经意间问出一句，“聊什么呢？”
“就是随便聊点文理分班的事情呗。”
季芸回答道，很是随意地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两只十指相扣的手晃过眼前，顿时被震得往后一仰，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侧头一看，发现其余三个人的动作，跟她同步了，全员战术后仰。
“……”
“……”
“……”
几人对视一眼，接下来便是一场漫长又压抑的沉默，偏偏那两位制造惊吓的人毫无察觉，脚步不停地向后边走去。
一分钟前差点吵起来的场面，就这么凝滞下来。这一片区域透着一分死寂，四人不约而同地凝神屏气，在嘈杂且混乱的声音中，清楚地捕捉到了——
“叶小绝，你的座位不是在第一组吗？怎么跟着我走这么远？”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想送你回去啊，难道不行吗？哎，好想搬过来跟你坐。”
“当然可以啊——要不我去跟于薇申请换座位吧，就算不能当同桌，好歹能将距离缩短一点。”
展皓扬坐的位置甚是绝妙，刚好正对着后排的黑板。不仅听见了对话，还观看了某对情侣全程的互动。
他缓缓抬手，以掌心覆面，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沉痛又坚定地说道：
“不管文科理科，我都想离这两位哥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展皓扬：我眼睛无了。
听本鸽一句劝，千万不要在大半夜，正对着空调风吃冰……
昨天凌晨烧到三十八度，快开学了有点慌，幸好今天退烧了，卑微仔实锤。QAQ
我不是鸽，我是累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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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期末到来
展皓扬的话, 让人很难不赞同。言子越恰好就坐在好兄弟的边上，闻言便疯狂点头。
他以相差无几的视角，就这么看着小情侣相携离去、甜甜蜜蜜的背影, 后背靠着椅子，久久难以动弹。
言子越整个人, 都仿佛被惆怅之情包裹起来，只剩下一双填满无奈的眼睛来回移动着, 很快收回目光，垂下眼帘, 苦涩又诚恳地说道：
“我……如果我是隔壁班的同学, 我大概会非常羡慕他们两个人，感情一直这么好, 不会被外界所影响。
“的确是有很多反对、质疑的声音存在，认为两个男的在一起, 就是畸形的、不健康的恋爱。
“可他们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也不会本末倒置，并没有为了所谓的面子，甩开心上人。怎么说呢, 就是……一直以来，他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无比坚定地牵住对方的手，且始终如一。
“但是吧……老实说, 我现在有点心疼我自己, 太虐了。”
话音落下, 言子越甚至还掐准时机, 做了一个“拥抱自己”的动作，下一瞬捏了捏上臂。以简简单单的肢体语言, 来表达出“孤单寂寞冷”的真正含义。
柠檬一斤多少钱？
不贵，就是吃着吃着，心里也在流泪。
林芝芝在下一个顺位，视角也是极好的，方才后仰的姿势尚未拨正，她同样心疼眼睛受到刺激的自己，还不忘伸出手去，拍了拍言子越的手背。
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的怜惜，语气也是如出一辙的艰涩：
“小越，姐懂你。我们俩一块儿逃去文科吧，我正好想对物理、化学投降了——我不配，我真的不配，我就应该收拾收拾包袱，离它们远远的。
“没有甜甜的爱情也就算了，为什么我没有一个聪明的、可以轻松征服理科的大脑呢？人比人气死人，越学越颓废，我真的要哭了……”
话题一瞬间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上，言子越的神色略显凝重，双手交握在一起，大拇指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手的手背——表格在这周之内就要上交了，他不能耽搁太久，必须早做决定。
几次大考小考下来，成绩的上下浮动，用具体数字清晰地呈现出来。言子越心里也明白，他的最大优势在于地理和政治这两科，曾经多次登上单科年级前十的表彰栏，发挥也还算稳定。
再加上常驻语文单科段一的强大外援林芝芝的指导和帮助，言子越的语文成绩，从一开始的及格边缘，一路飙升而上，速度相当之快，如今逐渐趋于稳定，成为了他的优势科目之一。
相较之下，数学成绩一般，还算中规中矩，另外三项理科的水平就显得很是黯淡。不仅不会为他带来助力，反而严重地拉了他的后腿。
分析完利弊，毅然决然地甩开沉重的负担，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嗯……我回忆了一下最近几次课堂检测的分数，我彻底想好了。”言子越重新抬起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三位伙伴，“我决定选择文科了。”
“好！超级好！你做的决定真是太棒了！”
林芝芝眼睛一亮，是第一个发出欢呼声的，手上还无比配合地鼓起了掌。如果不是午休快开始了，条件不允许，她还想用力地拍拍身前的桌子，以示内心的激动之情。
等到高二文理分班之后，楼层都不一样了，碰上熟人的概率会变得很小。不论怎么说，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好兄弟陪着她一起，总比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新环境闯荡要好。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没问题了。抛开物化生这几个不擅长的科目，小越，你的名次肯定会前进不少。”
季芸点点头，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然后才用手拽了一下快蹦到天上去的林芝芝，待她看过来之后，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芝，我们以后不能在一个班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经常到楼下去找你的，中午和晚上都一起吃饭呀。
“我跟逸哥、绝哥，还有小展是一样的，会选理科，表格我也填好了——啊，仔细想想，高二之后就不用背政治，实在是太美妙了！
“主要是背了也没用，看到一段又一段的题目，我当场就懵逼了，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填什么内容进去，头疼死了。
“就拿上次的月考来说吧，差点考出个四十分，我特地去办公室找政治老师，认真看了一遍分数表，我是妥妥的倒数第一……操，简直是人生一大耻 | 辱。”
展皓扬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乐得直拍大腿，大声赞叹道：“强！真的太强了，不愧是芸姐！只要有你在，我从此不再害怕政治了，哈哈哈哈哈……”
他的政治分数，同样惨淡得没眼看，满分直接砍半的那种，全靠选择题在死撑着。
打个比方，就是……一个健全的人走着走着，突然“砰”地一下摔在地上，醒过来一看，两条腿全没了的惊悚感。
拿到本学期月考政治卷子的那一刻，明晃晃的分数，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展皓扬经历了震惊、失望、绝望……渐渐地，他看清了自己的真正实力，生不出半点与他人抗争的心态，已然认命。
本以为自己拿下NO.1没跑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还有人在下面垫着，他不是倒数第一！
别问，问就是踏实、安心、无所畏惧，就算开家长会被当众点名批评，展皓扬也根本不怕回家会被收拾了。
因为他可以在家长质问“你为什么没有好好读书！”的时候，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这次卷子实在是太难了，连副班长都没考好，才考四十呢，我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以保平安。
只可惜，现实总是与人的妄想背道而驰，言子越忽然伸来一只手，在展皓扬的眼前晃了晃，试图唤醒这位深陷于美好梦境的人。
“这位兄弟，您的脑子没事儿吧？到底在乐什么啊？嘿，还在线吗？
“芸姐好歹是班级前五，其他的科目相当优秀，而且手头的工作繁杂，在政治这一科花的心思比较少，一时发挥失常什么的……老师想必也不会骂她，反而还会鼓励她，不要因为这一次小小的挫折而灰心丧气，说不定还会单独为她讲解错题。
“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对待考试的态度不行，整道题直接放空的那种。我猜，你根本没背提纲吧？老师具体会怎么对你，不用我说了吧？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
展皓扬的脑子里，迅速地浮现出政治老师似笑非笑的模样。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女老师，手中捏着他大面积空白的卷子，嘴角带着一丝微妙的笑容，脸上隐隐约约写着几个大字：‘应该让他罚抄几遍合适呢？’
张狂的笑声倏地一停，展皓扬回忆至此，浑身一颤，恍若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大白鹅：“……呃，你说得很有道理。”
一班的班一班二，被某对张扬的情侣锁定得死死的，稳得一批。神仙打架，或者说家庭内部纷争，后面的人想超也超不过去。
第三名同样不变，是数学课代表陈祺，而排在第四的，是副班长季芸。
她的各科成绩都很不错，除了政治，是断崖式的坠落，跟别人一差就差几十分的那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稳住总分，更显得季芸实力超强。
展皓扬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醒悟过来，耳根发红，恼羞成怒，奋起攻向身侧的言子越，“可恶！竟然敢嘲笑你扬哥，胆子忒大了，看招！”
这个学期即将过半，高中生活还剩下两年的时间，不能跟最好的朋友在一个班，林芝芝确实有点小失落，但她很快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季芸。
“小芸，我会想你的！反正高二的我们还是在同一栋楼，距离一点都不远！”
靠近前门的这边打打闹闹、热闹非凡，午休的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之时，四人被吓得虎躯一震，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将弄乱的桌椅归位，蹑手蹑脚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相比之下，另外一头的第四组就截然不同，一整列下来，除了两个位置之外，其余全是空的，气氛显得静谧且温馨。
叶绝不太好意思坐在女同学的位置上，万一磕碰掉对方抽屉里的东西，捡起来，再放进去，难免有些窥探他人隐私的嫌疑……他看着苏逸落座，颇为遗憾地瞥了一眼男朋友身侧的椅子。
太他妈羡慕了，这本来是属于他的座位。
叶绝酸里酸气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而后在周围扫视一眼，往前走了两三步，借用苏逸前桌陈祺的椅子。
反着坐下，狭窄的区域不是一般的拥挤，两条长腿根本无处施展。叶绝低头看了一会儿，稍显犹豫过后，只能调整出一个别扭的坐姿，膝盖微曲，委委屈屈地缩在苏逸的桌子下方。
可是这样一来，再加上苏逸的，小小的桌下，一共四条长腿碰到一起去，反而更添了几分拘束感。
“在干嘛呢？”
苏逸感受到碰触，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笔，坐在椅子上向后一退。他微微垂首，一眼就看到了叶某人大剌剌敞开的腿，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不让跑，不让躲。
“叶小绝，今年到底几岁了？幼不幼稚啊？”苏逸重新把椅子挪回原位，用柔软的指腹，点了两下叶绝的手背，发出经典的灵魂拷问。
“没干嘛，不幼稚。”叶绝弯唇一笑，很是温和地回答道。
然而他的肢体语言，却正好相反，弯着的腿来回晃悠，逗弄小猫咪来扑似的，最后使了点劲儿，回到最中间的位置上，将苏逸的腿牢牢夹住。
“怎么就停笔了？今天的作业挺多的，不准偷懒啊，你要赶快写。”
叶绝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手正好放在椅背上，一左一右地捧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逸桌上，写了一半的数学卷子，视线从上到下扫过，像是真的对答案感到好奇。
——如果忽略掉桌下真实情况的话。
苏逸挑眉，试着抖了一下腿，想往回抽离，果不其然地失败了。他一向拿叶绝没有办法，习惯性地妥协了，这会儿只能是无奈地端正坐好，抬手捏了一把幼稚鬼的脸颊，以示“惩戒”。
“惯的你。”
叶绝嘿嘿一笑，很是认可地点点头，晃了晃腿，“就是你惯的嘛。”
幸亏真正炎热的大夏天尚未到来，否则两个大男孩挤在一块儿，捂得热乎乎的。流汗的粘腻，再加上闷热感，实在是难以忍受，哪还有闲工夫来玩什么小情 | 趣。
学期眨眼间走到了尾巴，似是要应和众人对期末考试的厌恶，某天早晨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之后的毛毛细雨不断，操场极为潮湿，大课间的跑操运动不得不暂停。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边上，手里捏着一张卷子，听见雨点劈里啪啦打在走廊栏杆上的声音，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他的语气甚是平淡，毫无愧疚之心地说道：“同学们，我们接着讲下一道题……”
台下一阵哀嚎，却无奈于大事将近，正值期末的冲刺关头，不得不屈服。这一讲就是十来题，整整半小时的课间基本就没了，仅仅剩下可怜的五六分钟，让人有机会去上个厕所。
外边的天色昏暗至极，温度也比往日低了不少，看起来就像是处在凌晨五六点。大清早的自习时间，以及第一节 物理课，叶绝都在半梦不醒中度过了。
“一节更比六节强”的课终于结束，被压制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的学生们快速逃离束缚。叶绝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时，忍不住甩了甩酸疼的手臂，骨头发出了“咔哒”的脆响。
一想到休息时间一去不复返，叶绝不由得悲伤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苏逸。可惜周围全是人，他被挡住了视线。
“啊——这天也太好睡了吧。”
叶绝呢喃了一声，缓慢地站起身，左右扭了几下，伸了个懒腰，舒展着有些乏力的肌肉。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如往常一般，准备跨越漫长的山海，走到第四组去找他的苏猫猫。哪怕这天，只够聊个两三分钟，也好过于零。
谁知穿越人海，叶绝一眼看到的是苏逸空空的位子，桌边的挂钩上并无书包——他男朋友今天没来上学，而且也没有跟他说过家里有事。
一到学校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的叶绝，此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扑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出手机，抖着手给苏逸打了好几个电话，全部没能得到对面的回应。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叶绝顾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往办公室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9.12开学的我，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假期，慢慢从我手中流逝，却无能为力。
由于我七月申请了不返校，所以大二还有好几门考试要补上……
我人没了。
感谢 一树×1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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