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眼眨巴眨巴。
教皇——默里·斯图尔特二世?
是了,那么琴雅临时中断巡礼,赶回圣城的理由就成立了。
早在几十年前,教皇便不再公开露面,事务大都交予圣女琴雅与大主教贝尔兰德·特罗洛普负责,便有流言猜测他或许早已前往神国,随侍女神左右了,深渊也因此异动频频,近年来,交战与刺杀从未停歇。
在圣城这样的地方,高阶圣职者聚集之地,只要有心,便没有秘密。
琴雅与罗比恩主教相谈甚欢的消息不胫而走,要知道,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圣女的一举一动都无比重要。
罗比恩和奥巴代亚,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绥靖派,和与深渊魔族不共戴天的主战派相比,他们认为教会的发展有赖于深渊魔族的存在,如同光与暗是相生的两面,因此主张平衡策略,除了大力发展所在教区的信仰与经济,更是魔族奴隶运输线路的重要保障者。
若要怀疑谁与黑暗之眼勾结,那么绥靖派的罗比恩与奥巴代亚,自然就是首要怀疑对象。
这种时候,主战派的圣女与罗比恩走到了一起?
难不成主战派的资金又不够了?
琴雅回到殿内时,潘蜜拉正装模作样地坐在桌前看魔法书,说好听点叫求知若渴,说难听点就叫刺探机密。
琴雅一进门就瞥了一眼整洁到没有一丝皱纹的床铺:“你今天上我的床了?”
桌前的魅魔转过身,原本面上还挂着迎接她的笑,一听这话,笑容便淡了几分:“没有。殿下一回来就这样问——潘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你本来就是……
这样的话在喉中一噎,仔细想想,仿佛确实不太礼貌。
潘蜜拉的语气骤然冷淡,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味讨好地贴上来,琴雅反倒说不出重话了,一边在心里自我检讨,一边带着些许歉意说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在潘蜜拉并未再与她纠缠到底是“哪个”意思。
想到潘蜜拉毕竟与她是合作伙伴,目前又只能待在殿中,无处可去,没有情报源,琴雅便边摘首饰,边开口说道:
“你的猜测是对的,今天罗比恩邀请我上门做客,奥巴代亚主教也在场。你知道他们是谁吧?”
“知道,罗比恩·富勒尼和奥巴代亚·达勒。”
“嗯,”琴雅点点头,并不意外潘蜜拉知道这些,“罗比恩邀请我参加两天后的舞会,要带上你。他身后带着两名魅魔,我想应该是闻到我身上你的味道了。”
事情发展十分顺利,这对她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但琴雅只觉得讽刺。罗比恩在这样的时间点举行舞会,竟无一人觉得不对——他们甚至还强调要带上自己的魅魔,来比一比谁的奴隶更加出众。
奥巴代亚微笑着说:“您的那名魅魔奴隶,叫做‘潘蜜拉’,是吗?听说她非常漂亮,头发像鲜血一般红,皮肤像雪一般白。刚巧我前两个月也新得了一名魅魔,连罗比恩也不曾见过,这一次,刚好让她们一起在圣城亮亮相,怎么样?”
罗比恩哈哈大笑,迫不及待:“我想看你那名奴隶很久了!”
这些席上的交谈琴雅自然不会与潘蜜拉说。她只告诉她结果:“他们想要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被你迷住了。”
“我看还没有。”潘蜜拉则说,揶揄地,“不过快了。”
琴雅假装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继续说道:“两天后的舞会,你必须要有一套合适的服装。你有什么想法吗?我让贝琳找裁缝给你做,炼金术师恐怕不行,这里没人能做暗系元素的衣服。”
潘蜜拉眨眨眼睛:“我想自己做。”
让贝琳找人做?琴雅是不是太高估自己和贝琳的关系了?
“你自己会做?也不是不可以……”琴雅说,然后立马警觉起来,看了看潘蜜拉现在穿着的一身紧身皮甲,又想起了今天罗比恩身后那两名魅魔的暴露装束,“但是这是圣城的舞会,你不能做那些深渊风格的。”
顺着琴雅的目光,潘蜜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殿下,您知道这样的舞会,其他那些魅魔会怎么穿吗?”
琴雅皱了皱眉。她没参加过有魅魔的舞会,但想也知道,作为奴隶,作为玩物,她们的打扮自然不会有多端庄,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供人观赏与取乐,如同昂贵的玻璃花瓶,是贵族与主教之间互相攀比与交易的筹码。
但是,潘蜜拉不是她的玩物。
她是她的合作者。
“我知道,”琴雅说,“不论她们会怎样穿——我不允许你那样穿。”
潘蜜拉愣了一愣。
这话听起来倒还不错,她想,不过还是笑了笑,说道:“是因为我是您的奴隶,我的穿着关系着您的脸面?”
“……不是,”完全没想到过这一方面,琴雅有些气结,“你们魅魔总是这样自甘轻贱?”
就像罗比恩身后的那两名魅魔一样,琴雅看不出这样顺服的女人能有多大的魅力。潘蜜拉本也不是这样的——她说不清,她真正决定留下她的原因,是对方在拍卖台上时双眼中流露出的不驯,还是在审讯中自伤以博取信任的那份心狠。
“大人,不是潘自甘轻贱,”潘蜜拉则道,“难道我不是您的奴隶吗?在贝琳眼中如此,科洛眼中如此,在其他主教的眼中亦是如此。”
琴雅气坏了。
她想说不是的,我从未把你当做过奴隶——即便在最一开始,她也没想过要拥有一名奴隶,或是需要一名奴隶。都是潘蜜拉自顾自缠上来的。
潘蜜拉曾经是她的阶下囚,现在是她的合作者,甚至,抛开身份与属性,她也尊重潘蜜拉作为一名魔法师的实力。
但这些话琴雅说不出口。
向来断情绝欲,不为任何人牵动心神的圣女琴雅难得地辗转反侧,没去想罗比恩和奥巴代亚,也没去想教皇和舞会,而是思索着潘蜜拉今天的表现。
顺从吗?轻贱吗?甘愿匍匐于他人脚下,成为仰人鼻息的奴隶,这是魅魔的本性吗?
如若自己真的就那样接受了,那又与罗比恩之流有何区别?
这一夜,潘蜜拉依旧穿走了她明日的晨服,绝口不提再要与她同床共枕的事情。但一躺下来,仿佛是错觉,鼻端又闻到了那股馥郁的香料气息。
琴雅又看见潘蜜拉了。
深渊的战场,黑暗而血腥,远非当时的伯奇小镇所能比拟,魅魔躺在地上,精良的皮甲上满是法术痕迹,身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脖颈上连着一条粗黑的禁魔石链。
她一低头,发现链子的另一端拿在自己的手上。
“琴雅大人,”魅魔喘着气,“我不是您的奴隶吗?”
她像烫到了手似的,一把将链子甩开,那根石链便一下子碎裂在空气中,凶恶的魔族又重获了自由,强大的黑暗气息自她身上升起。
“不,不是,”琴雅看着她,当着潘蜜拉的面说不出来的话,在梦境中顺利地脱口而出,“你是一名魔族,一名魅魔,一位强大的魔法师,挑战者,与我共同挫败黑暗之眼的合作者。”
“但你从不是我的奴隶。”
倏而一瞬间云开雾散,深渊的迷雾被光明驱散,浑身浴血的魅魔收起了角和尾巴,来到了她的身边。
在光芒下,她的红发边缘镀着一层神圣的金色。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嘛,”人类模样的潘蜜拉笑眯眯地出声,贴近她,吻了吻她的头发,“当着我的面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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