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共舞
甫一离场,琴雅便放开了潘蜜拉的手。
魅魔似乎还沉浸在舞会上的状态中无法自拔,或者说,她恢复了三天之前的状态——一抬手,潘蜜拉又把琴雅的手捉了回去,嬉笑地道:
“殿下这么无情,才刚用完我就丢了?”
琴雅甩了甩她,没甩开,她们还未走出罗比恩的花园,琴雅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潘蜜拉又得寸进尺地紧了紧她,手指灵活地缠上来,蜘蛛一般,轻松地叩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握,接着补充:
“这里人还很多,做戏做全套,您可不能露馅。”
潘蜜拉的手有些凉,握起来很是舒服,微微用力,便仿佛有了令人安心的力量顺着指骨传递过来。那份触感琴雅也很熟悉——在梦中时她已体会过许多次,此刻终于在现实中落定,心脏竟微微地开始挣扎。
正如潘蜜拉所说,她们从侧厅走出,进入花园,植物的阴影中隐约可见到侍人穿梭的身影。
琴雅说:“那我们就快些回去。”说着就拔足欲走。
潘蜜拉却站在原地不动:“罗比恩的花园倒是造得不错。殿下,不如留下来陪陪我?”
为什么要陪你?琴雅转头,话却没说出来。
因为潘蜜拉温柔地凝视着她,意思很清楚——让我陪陪您吧,让我们一道在花园里走走。
清凉的晚风穿过花园小径,她们离舞会的喧嚣与吵闹很远,眼前的场景也都是暗的,只有一簇簇的光明十字花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光,一切都使得人的心变得宁静。
琴雅蓦地软和下来。
“好吧。”她说。
有一段时间她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并行走着,耳边只有植物枝叶窸窣的声响,和喷泉中泊泊的水声。
月光将花田照映得很通透。
潘蜜拉牵着琴雅,走到一片大的光明十字花架之前,在白色凉椅上坐下。
“在这里看看花吧,好吗?夜晚的十字花很漂亮。”
她伸手捻起花架上垂下的一串小花。
琴雅侧头看了看潘蜜拉。说起来很奇怪……她看得出来,这名魔族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光明十字花的。她对待一朵花时小心翼翼,让人不禁去想,是否魔族也能真正懂得如何去尊重生命。
她放开了潘蜜拉的手,这一次,潘蜜拉没有再拉住她。但她们还是挨得很近,肩膀靠着肩膀,手扶在凉椅上,间隔出一小段微妙的距离。
一截魅魔的尾巴从她们身后探出来,贴了贴琴雅的额头,又娴熟地去揉她的额角。
从这武器上传来妥帖适宜的温度。
“嗯?”琴雅微仰着头,哼出一个鼻音。
“我想您应当累了。”潘蜜拉轻声细语。
“没有,只是有些……”琴雅顿了顿,注视着空气中跳跃的光点,难得坦诚,“头疼。”
这时候她体会到魅魔的好来。若论体贴、论察言观色,的确没有人能比魅魔更加擅长。虽说贝琳是她的贴身侍女,但总归也不是特别贴身,因为是小辈,很多时候,甚至还要她去照顾贝琳的情绪。
但是琴雅的情绪总是无人照顾的——人们也不会去想到要照顾她,因她总是站在最前面、最上面、最被女神的光辉所照耀的那个。
“您在为什么事而烦心呢?”
潘蜜拉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像是最诱人的温柔乡。
“……舞会上的事情。”琴雅说,既然开了口,就索性继续说了下去,“在舞池里起了冲突的那个年轻人,是闪金王庭的派斯特子爵的儿子,将来会承袭爵位,并且,他还正在教会学校里进修骑士课程,骑士团那边曾重点关注过他。虽然他的父亲是绥靖派,但是据说他本人对深渊战事相当热衷。”
“他打伤了一名魅魔——或许因为他本身就痛恨魔族。”
“是的,但是——无论如何,必定是他自己前去邀舞的。”
潘蜜拉没说话。
琴雅轻声说道:“我无法想象教会里都是这种骑士。”
潘蜜拉说:“没关系,也有像科洛那样的。”
虽然傻是傻了点,但起码心思正,人也真诚。
琴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她觉得潘蜜拉这人真的挺奇怪的:
“你夸奖他?科洛可不喜欢你,他是一名正直的圣骑士。”
这还是自她们这次相遇以来,潘蜜拉第一次见到琴雅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岁月都没在她们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那双蓝滢滢的眸子在月光、星点与光明十字花的微芒映照下仍然纯粹动人,笑起来像漾着两汪小小的湖泊,只容她纵身一跃。
她的蓝月“黛拉”。
被潘蜜拉的目光注视得不太自在,琴雅忙敛住笑意,撇过头去,板板正正地抿住了嘴唇。适时身后的宅邸中传来热闹的欢呼,花园深处都能隐约听见,她便转移了话题:
“在参加这场舞会之前,我没想到绥靖派会牵扯到这么多人。”
“主战派人少吗?”
这问话算是涉及机密了,琴雅想了一想。但她还是说了出来:“主战派的资金……基本都是绥靖派提供的。”
为避免因此受到绥靖派的制挟,琴雅在巡礼的时候,拉拢当地贵族与商人势力也是她的重要任务。
潘蜜拉稍稍一想,便也能转过弯来,更明白了琴雅身上的担子之重。教会中的两派势力并非势同水火,虽然理念不同、对深渊的军事看法不同,但一般来说,他们的目的还是一致的——发展壮大光明教会,将女神的神迹遍布整个大陆。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诸如罗比恩之流的人,不应该与黑暗之眼接触,并且泄露圣城内部的情报。
这是琴雅无法容忍的。
“那些人的实力都不行,”潘蜜拉想了想说,算是安慰琴雅,“罗比恩和奥巴代亚已经被金钱与权力腐蚀了,他们已经没有了直面深渊的勇气与能力。”
“你这样说,”琴雅说,“你不认可罗比恩和奥巴代亚的实力?”
“我能轻易地杀死他们,如果您需要的话。”
“连我都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琴雅的心沉了一下。
“您本身就不擅长战斗。”潘蜜拉坦坦荡荡,她半张脸掩在阴影之中,唇边噙着的笑意若有似无,无端就透露出几分危险,“但是我是魔族,黑暗与光明永远相生相克。”
“那么,这样说来,你要杀死我,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琴雅轻轻说道,看向潘蜜拉的目光中满是探究。
“殿下,不必试探我——”潘蜜拉面上的笑意扩大,撑在凉椅上的手稍稍一移,便覆在了琴雅手上,“我告诉过您的,我爱慕您;我永远不会伤害您。”
手背上传来坚定的力量,若是换做任何别的人来,被那样温柔而专注的目光注视着,耳边听着这样的剖白,在这样如水的夜色之中,恐怕都真要相信魅魔的甜言蜜语了。
连琴雅也恍惚了一瞬——都怪魅魔的这张脸,怪那些夜间造访的梦境,怪她自己的心在女神之外,分出去了一部分给了别人——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潘蜜拉头上的角没有收起,那魔角漆黑、坚硬而不祥,吸收了所有光线,比夜更深。
这是一名高级魅魔,她口蜜腹剑,她的话语不能信任。
琴雅生硬地重申:“我也说过,我不可能爱上你。”
魅魔脸上笑意不变:“为什么呢?”
“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这可是个大消息,就这样告诉了我,这样好吗?我可以问问那个人是谁吗?”
琴雅垂目,抽开自己压在潘蜜拉掌下的手。
“没什么重要的。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潘蜜拉几乎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它雀跃着,喜悦到了近乎疼痛的地步。她真想就这样亲亲她,她的圣女殿下,此刻显出了一分难得的脆弱,自己却仿佛没有发觉。
但她面上还要维持着不动声色,不以为意一般:
“这样说来,活人是永不可能比过死人的了。”
“是的。”
“可我就是想试试,”潘蜜拉说,还是那副笃定的语气,“您也同意了的。”
琴雅想,这难道是属于魅魔的执着吗?她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些什么。说到底,她为什么要向潘蜜拉给出这样一个理由呢?明明有千万种答案可以搪塞过去,最终她却选择了最为诚实的一种。
在她身旁,潘蜜拉从凉椅上站了起来。琴雅舒了口气,心底某处角落,却又莫名地有些失落——或许她并不是十分想走,不论是回头回到罗比恩的晚宴,还是离开回到自己的圣女殿……
都不如坐在这花架之下,与潘蜜拉聊一些她无法与外人言说的天。
身前落下阴影,琴雅抬起头来。
夜色之中,潘蜜拉的轮廓变得更加深邃,但同时又柔和了不少,她躬下身来,向琴雅递出手,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社交中的邀舞礼仪。
“能否有幸邀请您共舞一曲呢,琴雅殿下?”
迎着潘蜜拉的目光,琴雅想说“不”。
就像她果断地拒绝了罗比恩的提议那样,潘蜜拉明明也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人能够再邀请她跳舞,即便是潘蜜拉也不例外——
但这样的场景却令她感到熟悉,很久以前也发生过的,甚至在不久之前也发生过的。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将手搭上了潘蜜拉的手心。
“好。”
她听到自己说。
乐声不知从哪儿响起——从风中,从植物的缝隙之中,从喷泉落下的圣水之中。声音共振,这是每一个乐于炫技的魔法师都会玩的把戏。
不是那些露骨而暧昧的低俗音乐,却也不是时下闪金王庭的贵族中最流行的高雅曲目。
是教会内最正统、最古板、以至于如今根本没什么人愿意跳的那首交谊舞组曲——
《光明女神的赞歌》。
潘蜜拉像个恪守原则的骑士一般,礼貌而克制地牵着琴雅的手,右手虚虚地揽在她的腰上,只在旋转与行动间有着若有似无的不经意的触碰。
她脸上的微笑也完美无瑕。
琴雅低声询问:“为什么选这首音乐?”
潘蜜拉回答:“我想您会喜欢。”
“现在已经没人跳这支舞了。”
“我们现在不就正跳着吗?”
她们按照最标准的步伐,离开凉椅,转出花架,裙摆在月光下翩翩,在鲜花盛开的花园中优雅地掠经所有美丽的事物,最终又回到了十字花架之下。
没有磕绊、没有踩踏,明明是第一次共舞,却默契得仿佛已经演练了成百上千次。
但舞蹈并没有结束,舞者又旋了出去,换手、撤步与拧转都衔接自然,潘蜜拉总能出现在正确的位置上,她的舞步甚至练得比许多圣职者都还要好。
有些动作需要揽腰,琴雅默许了。舞者似乎是矜持有礼的,但手上却并不含糊,柔软的腰肢仅隔着薄薄一层绸缎被碰触、被施以力量、被留下痕迹,她的颤抖隐秘而无人知晓,仿佛现实与梦境重合,又或说是她已坠入深深梦中,分辨不明。
在梦中,琴雅是与那入梦的魅魔共舞过的——同样的曲目,同样的步伐,身体触碰同样的部位。但错失一次质问的机会之后,潘蜜拉略为冷淡的表现便让她迟疑了起来:
真是魅魔入梦么?还是说是因为舞会在即,自己搞错了?
现在她得以确认。
琴雅说:“你又违背承诺,进入了我的梦。”
潘蜜拉微笑着:“为什么这么说?我可没有入您的梦。”
舞步停歇,她们又回到了十字花架下,凉椅边缘。
潘蜜拉的手还揽在琴雅的腰上。
“你撒谎。”
琴雅清凌凌的眼睛注视着她,在月色下,皎洁纯净,如同一匹天真的独角兽,并不懂得脚下猎人布置的陷阱。
“这支舞我们在梦中练习过。”
“啊——原来您在梦中,就想着要与我共舞了啊。”魅魔却是笑道,颠倒着黑白,揽在琴雅腰后的手紧了一紧,突然猝不及防地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
撞了个满怀。
鼻尖嗅到熟悉的香气,琴雅的嘴唇轻轻地擦过了魅魔的脖颈。
“若您要这么说,那么,”她听见那道醇雅的嗓音在她头顶低声说着,“我们在梦里,做过的可不仅仅是跳舞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管,我就是短小,我就是摆烂(人家好柔弱啊.jpg)
主要是感觉这里很适合断章就停下了,嗯,就是这样的
另外看到就是评论下有人问体位,回答一下,是魅魔攻哦
第26章沙龙
夜晚缄默,风、月亮与花朵都守口如瓶。
没人知道那个舞会的夜晚发生了什么,连贝琳与科洛都不曾知晓。但人们都知道圣女出现在了罗比恩主办的舞会上这件事——
面対连年的征战,圣女大人也终于要选择绥靖派了吗?
琴雅的生活似乎还是平常——只是身旁魅魔出现的频率更多了些,取代了贝琳的位置。
近日,她与绥靖派走得很近,特别是罗比恩和奥巴代亚,以及由他们引荐的一些大贵族。虽然名义上借的是为主战派洽谈资金的由头,但只需看上她身旁那名魅魔一眼,人们的心中便如同明镜一般,自以为知晓了琴雅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魅魔奴隶之间,也是有聚会和圈子的,她们的主人甚至会为她们牵头,就像为心爱的宠物布置一场有益身心健康的家家酒一样。
这一次,潘蜜拉参加的是奥巴代亚主教家中,正受宠的列蒂西娅主办的沙龙。
“真怪,”一边整理着衣服,潘蜜拉一边道,“深渊里我们从不搞这些。”
“深渊里是什么样的?”琴雅问。
“魅魔与魅魔之间谈不到一块去,更别提聚会了。”潘蜜拉说,“不是相互比较、就是争抢猎物,不打架就很不错了。”
琴雅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两个衣着暴露的魅魔肉搏打架的画面。
潘蜜拉盯着她笑了笑:“您在脸红什么?”
“咳。”琴雅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开始叮嘱潘蜜拉,“虽然表面上是魅魔沙龙,但她们传达的,仍然是主人的意志。有些主人不方便说的话,都会交由他们信任的魅魔来相互试探、传递信息,你尤其要注意列蒂西娅、塔薇和爱勒斯卡,另外,如果可能的话,闪金王庭来的那几位也多注意一下。”
“好的,主人,”潘蜜拉吊儿郎当地应道,“那么您有什么信息需要我代为传达的吗?”
琴雅噎了一下。这人总是这样……她也算是看出来了,潘蜜拉并没有自甘轻贱,非要做奴隶的意思,她那样说话,纯粹就是为了寻她开心的。
可是没有办法,每每她还总是会被得逞。
“你什么都不必说,听她们聊就好了……”琴雅说,又细细想了一想,“不,我想想,你要这么说;如果她们问起,你就说‘我似乎有离开当前位置的意向’。”
“嗯?”潘蜜拉讶异地挑起了半边眉毛。
“是的,你就这么说。”琴雅点了点头,“模棱两可一些就够了。”
这一日她们分头行动。琴雅没穿沾染了魅魔气味的衣服,而是要带着贝琳去往别处,由科洛送潘蜜拉前往奥巴代亚主教处参加聚会。
“科洛?”潘蜜拉惊叫道,“您怎么能放心一名魅魔和一位骑士单独相处?”
琴雅有些好笑:“那是科洛,你魅惑不了他的;更何况,我想你也不会那样做。”
潘蜜拉说:“不,我想您対他有着错误的认知,上一回他见到我的时候,脸可都红到耳朵根了。再说了,我的意思是,让他单独送我,您不会吃醋么?”
“不会。”琴雅秒答,“脸红归脸红,但是,若你対他使用魔法,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好吧,您的回答让我有些伤心。”魅魔耸耸肩膀,“作为伤了我的心的补偿,再加上您既不让我入梦、也不让我与您同眠,我想,今晚或许……”
“今晚什么?我要冥想。快走吧,沙龙要迟了。”琴雅打断她,推着她的后背把她推出了门。
潘蜜拉嘴上还在说着:“我的主人可是圣女大人,我迟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琴雅的手贴着潘蜜拉光/裸的后背,柔软的,圣女并没有察觉,这样的触碰似乎已经逐渐变得自然而然。
潘蜜拉笑了一笑。
走出殿外,贝琳正与科洛在一起等待,在琴雅面前规规矩矩的贴身侍女,在科洛面前倒是难得地活泼。
“真的么?魅魔沙龙?你也太可怜了,就因为潘蜜拉,不能和我们一起去。”
“还好吧……这是琴雅大人的命令,我没有什么意见。”
“我猜会和那天的舞会差不多,甚至更糟。你会进去吗?”
“我当然不会。送她过去之后,我会去外城的骑士团看看。”
“那就好!你去外城的话,能顺便去元素塔的魔法商店一趟吗?我听说土之塔那边研究出了一个新东西,一个可以吸收伤害、怎么都打不会烂的玩偶。”
“可以,”科洛说,“不过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要把它当做那个可恶的魅魔来打。”
走出来的琴雅和潘蜜拉都听见了,但好心的魅魔善解人意地没有出声,直到科洛的表情凝固,贝琳才转过头来。
肉眼可见的尴尬气息从小侍女身上蔓延出来。
“骑士长大人,我们走吧,”潘蜜拉笑盈盈地,“早些过去,也好早些出城,听说魔法商店关门都很早。”
贝琳:“……”
马车朝着奥巴代亚的宅邸驶去,说起来,这次拉车的还是老熟人——那头名叫小八的独角兽,看到潘蜜拉便愉快地踢了踢蹄子。
潘蜜拉不搞琴雅刻意迟到的那一套——在她看来,自己自然不会按照琴雅的想法去参加这一次聚会。
琴雅到底还是不够了解魔族。
庭前已停放了数辆马车,男仆在门前迎客。魅魔的地位在这里是很奇怪的——她们可以居于所有人之下,却也能在得宠时被捧得很高。
“潘蜜拉小姐来了。”仆人対内通报。
急匆匆的脚步声便从门内传来,潘蜜拉一进门就与本次沙龙的主人,列蒂西娅打了个照面。
“您——你,欢迎你的到来,潘蜜拉。”列蒂西娅的声音有些颤抖,面上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大家都期待很久了。”
潘蜜拉也亲切地看她一眼。
“别这么紧张,”她说,“不然我会怀疑你其实并不真的欢迎我。”
会客厅的沙发与地毯上,或坐或靠着一群活色生香的魅魔,但令潘蜜拉惊讶的是,她们的穿着都几乎一致,白色为主调,点缀些许黑色,有很多衣服看得出来,是以教会的牧师袍作底改造的。
怎么,难不成这还是个主题沙龙?
正在交谈的魅魔们也停了下来,目光纷纷投向这个让高傲的列蒂西娅急匆匆出去迎接的客人。她们都在舞会上见过她,那样与众不同的服装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这装束便迅速地在魅魔之中风靡开来,成为了近段时间的潮流,谁若是跟不上,谁就不合群,要遭到众人的嘲笑。
然而,此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潘蜜拉,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最经典的紧身黑色皮甲(也就是说,是魅魔中最烂大街的装束),将她的优越身材展露得一览无遗。
潘蜜拉:?
魅魔们:?
潘蜜拉深深地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这些出自深渊的魅魔,竟然搞起了贵族夫人们的那一套——盛装出席,聚在一起攀比穿着,要耗费一个下午的时间来传递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发生口角,更没有人打架!
看来这些魔族都需要被好好整顿一下。
离开深渊太久,都忘了魔族之间应该怎样交流了。
列蒂西娅带着她坐在了沙发上最中央的位置,明明是主人,却坐在了下位。没有人敢于提出异议——以察言观色为生的魅魔们都相当谨慎,在这里的尤甚。
潘蜜拉大大方方落座,环视一周,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所有人都到了吗?”
“都到了,”列蒂西娅轻声回答,“房间里没有别人了。”
这些体内被主人种下光明禁制、得以代替主人传递消息的魅魔,都是深受信任的,若是要将沙龙内的无关人员驱散,也没有人会产生怀疑。
毕竟,进入圣城之后,她们的生死便早已不由自己决定。
“很好,”潘蜜拉说道,“那么——”
磅礴的黑暗元素骤然席卷了整个会客厅,却没有溢散出去分毫,强大的上位魔族气息不容置疑地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使得她们终于迟来地体会到了舞会那天列蒂西娅心中的颤抖。
高级魅魔!
一名进入圣城的、潜伏在圣女身边的高级魅魔!
潘蜜拉面上笑微微的,她身下是奥巴代亚会客厅中铺着精致的兽皮毛毯的沙发,却好像坐在了魔王那高大的王座之上一样,语气不容置喙。
“从现在开始,你们为我所用。”
“谁有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
土之塔最新出品的玩偶:强化版史莱姆,是现在正在各国热销的解压玩具哦,最适合精神压力较大的魔法师使用啦!
第27章主教
返程的马车在半路被人拦下。
车厢之中,长着角的魅魔像是什么大人物一般,不紧不慢地撩起了车帘。
出现在马车面前的是一队骑着纯黑色马匹的圣骑士,纯白色制服笔挺,胸口别着十字金章,威风凛凛。
为首的骑士已抽出佩剑:
“科洛!让马车里的魅魔下车。她需要和我们走一趟。”
“菲尔丁,”科洛神色一变,跃下马来,试图讲讲道理,“她是圣女殿下的人。圣女殿下属于圣裁庭,对魔族有审判权,你们审判军无权僭越。”
“抱歉,但我们奉的同样是圣裁庭的命令。”菲尔丁扬声道,“贝尔兰德大主教认为圣女殿下已经被这名魔族迷惑了心智,无法作出正确的决断,未免六十年前的惨案再度发生,特派我们前来逮捕。”
“大主教?你有凭据吗?”
“有的。”菲尔丁抬手将一纸文书抛给了他,科洛打开一看,正是由贝尔兰德红衣大主教签发的对潘蜜拉的逮捕令,落款上淡淡的魔法烙印确切无疑。
“现在,你可以让开了。”
“但是……”
科洛还是挡在马车之前。
“贝尔兰德大主教与圣女殿下身份相当。菲尔丁,在圣女殿下亲自点头之前,我恐怕不能同意你执行这份逮捕令。”
“圣女殿下已经被魅魔所惑,”菲尔丁沉声道,“这种情况自然交由贝尔兰德大主教定夺。”
“恕我无法同意;我所效忠的对象是圣女殿下,而非贝尔兰德。”
科洛也沉声回应,缓慢地抽出了长剑。
“科洛!”菲尔丁提高了音量,“你是要违抗贝尔兰德大主教的命令么?你现在立刻让开,将魅魔交出,我向你保证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我没有任何过错。”科洛坚持道,“我只遵从圣女殿下的命令。”
“这样的话,我只能将你一并逮捕了。”
周围的骑士全部拔出剑来,剑尖对准了马车前的科洛。两位骑士长都沉下了脸色,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适时地,马车车厢上终于传来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
魅魔那富有特点的声音如同最香醇的酒液,令人的眼前一瞬间便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之景,最是消磨人的意志,令菲尔丁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车帘掀开,魅魔拄着手臂探出了头,大半个雪白肩膀也都暴露在外,垂落的红发尤为刺眼。
她扫了一眼菲尔丁,便冲科洛笑道:
“科洛,你真想和我一起被审判军抓走啊?放我和他们走吧,你去找琴雅殿下,她必定会来搭救我的。”-
有一点,是潘蜜拉从不曾想到的——
她没想过自己来了圣城,竟有机会被多次逮捕,在圣女殿底下的囚牢中还没住够,现在又来见识圣裁庭的光牢了。
她一介低级魅魔,怎么配得上圣裁庭这样的重视呢?
作为专门审判上位魔族、和作恶多端的普通魔族的光牢,本身就是一个恒定的六级光明魔法阵,这回可没有贝琳替她抽干那些光明元素了,照理来说,一踏进这里,潘蜜拉就该哀嚎起来,满身溢出鲜血,然后在痛苦中死去才对。
他们根本没想将潘蜜拉的性命留到能等到琴雅的那一刻。
潘蜜拉设身处地地替他们想了一想——也对,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是待在圣女殿,就是与琴雅一同出行,确实只有今天的魅魔沙龙能让他们逮到机会。
但没有琴雅在场,潘蜜拉实在是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面前演戏——拜托,自己给自己上刑很累的好不好?
于是,令菲尔丁震惊的场面便出现了——
一名低级魅魔走进光牢,竟然安之若素,毫发无伤!
她甚至还闲适地坐在了光索之上,轻轻地晃了晃,然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挑衅!
这是绝对的挑衅!
哪怕是再强大的上位魔族,面对光牢也不可能不皱一下眉头,潘蜜拉这样的表现,是教会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诡异情况。
这一下子打乱了菲尔丁的审讯计划。
不过,他本来也没什么审讯计划——无非就是在潘蜜拉极度痛苦、即将死去的时候,顺势盘问她一些关于琴雅、关于魔王的事情罢了。
两名随同他进来的骑士也是一派不可置信之色。菲尔丁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计划被打乱,魅魔在光牢里荡秋千的模样又实在太过刺眼,他只好说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请贝尔兰德大人来。”
两名骑士应诺,菲尔丁转过了身,故而没有看见,听到贝尔兰德的名字时,魅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继而,勾起一个十分具有魔族气息的、邪性十足的笑来——
贝尔兰德。
她心中的杀意清澈且澎湃。
身份尊贵的红衣大主教很快就来了,真没想到,对付一个低级魅魔,竟然也要这么大的阵仗。审判军骑士长菲尔丁·略特站在大主教身旁说明情况,隔着重重光索,贝尔兰德则是观察着里面的魅魔。
而这名魅魔,竟也能毫不胆怯地回望向他。
潘蜜拉心中冷笑连连——贝尔兰德·特罗洛普,他在任大主教的时间远比琴雅成为圣女更久,在琴雅之前,圣女是个表面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位子,在教皇之下,贝尔兰德曾掌握着最大的权柄。
和她料想的一样,百年过去,这位大主教的实力也同样不得寸进,他的半张脸上被精致的金色面具所遮挡,传闻都说那是在与魔族的战斗中受到了无法袚除的诅咒,是主战派亲征战场之后的荣耀象征,但作为魔族,潘蜜拉却能从中闻到深刻的腐烂味道。
真丑陋啊,贝尔兰德。
当然,这话潘蜜拉没有说出来。
“既然没有用,就把光牢撤了吧,”贝尔兰德背着手在潘蜜拉面前站了一会儿,吩咐道,“就让我们公平公正地和这位魅魔小姐谈谈。”
运转不停的魔法阵熄灭下去,没有了光索支撑,潘蜜拉只好站起来,面带微笑地冲贝尔兰德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教会礼仪。
“很荣幸见到您,贝尔兰德冕下。”
“相当胆大的魅魔,看来你和琴雅的确关系匪浅。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法子,这的确也是第一次有魔族能够接近她的身边。”贝尔兰德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能不受光牢影响,也不惧怕审判军和圣裁庭——琴雅为你铭刻了高级的防御和恢复魔法,是不是?”
“果然一切都逃不过您的慧眼。”
潘蜜拉赞叹道。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害怕我。”这位当世最强大的光明魔法师之一,坚定的主战派,却不似传闻中的那样憎恨魔族,他苍老的目光中满是平静,好似已经达到了某种超脱的境界一般,“当然,我更好奇的是,琴雅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下这样的血本。”
听到这样的问话,魅魔没个正形地咯咯笑了出来,花枝乱颤,语气中含着几分再明显不过的得意。
“这是当然了,冕下——因为我和琴雅大人是真心相爱的。”
“圣女可不会爱上一名魔族。”面对这样轻薄无稽的话语,贝尔兰德并未动怒。
“那可说不准,”潘蜜拉说,“爱——爱是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您说呢?”
“据我所知,你体内有魔王的诅咒,”贝尔兰德说道,比起当初行色匆忙的琴雅来,他有足够的势力与时间将潘蜜拉的来历查清,“你是第七十六批被派出来刺杀教会圣职者的魔族。而你应该知道,即便琴雅被你迷惑,我也不会容忍你继续待在她的身边。”
“冕下果然如同传闻之中一样正直。”潘蜜拉说道,捂住心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是我实在是离不开她了,为了她,哪怕是死我也甘愿;令我欣喜的是,琴雅大人如今也是离不开我的,冕下,这就是真爱,真爱远比刺杀或诅咒更加重要。您不相信么?她很快就会来的,她会为了我对抗您的命令,没有什么能够将我和她分离——您也不行,冕下,恕我直言,若您因此而发怒的话,即便是死亡,我也无所畏惧,但是,您做好了在这个时候,面对圣女的愤怒的准备了吗?”
“这个时候”——
贝尔兰德惊诧地想到,琴雅竟连这个都与她说了?
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眼前这名魅魔的价值,若是琴雅与罗比恩、奥巴代亚之流的蠢货一样,什么话都敢与枕边的魅魔交代,那么,潘蜜拉值得利用的地方便还有很多。
“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红衣大主教的语气缓和下来,难得地,面对一名低级魅魔,他变得和颜悦色,挥退了室内其余审判军的骑士。
与此同时,刚从教皇殿中出来,神思有些恍惚的琴雅和贝琳,迎面便对上了脸色焦急、手里还不忘拿着一只红色史莱姆递给贝琳的骑士长科洛。
“你说什么?”琴雅面色一变,“她被贝尔兰德的人带到圣裁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秒:收编小弟
下一秒:光速坐牢
嘻嘻
我们魅魔是真的能吹(。
第28章一次
琴雅带着科洛赶到的时候,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交锋,同为主战派,她都已经做好了迎接贝尔兰德的失望与愤怒的准备,然而,事实却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潘蜜拉与贝尔兰德坐在一块,喝着产自深渊边境的苦味酒,明明应当是势同水火的两个人,场面居然意外地和谐。
菲尔丁已经通报了琴雅的到来,贝尔兰德站起身,面容慈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和蔼老人,把潘蜜拉交接给了琴雅。
“和你聊得很愉快,”贝尔兰德说道,“希望一切的确如你所说。”
又对琴雅威严地点了点头:“琴雅,我无意质疑你的选择,只是,女神保佑,愿我们都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女神保佑,贝尔兰德主教,”琴雅道,“请您相信,光明终将铺满我们的前路。”
他们谁都没有提及琴雅自回到圣城后的动向,她与魅魔,以及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一走出圣裁庭,琴雅便转过头,迫不及待、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连贝尔兰德都可以魅惑?”
潘蜜拉失笑:“您在想些什么?我看起来就这么不挑食?”
“不,我是说……”琴雅说,“不过确实也不可能。但是你都和贝尔兰德聊了些什么?”
“我跟他讲了讲我与您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琴雅:“……”
琴雅:“我是认真的。”
潘蜜拉:“我也是认真的。”
琴雅:“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潘蜜拉:“没关系,只要贝尔兰德主教愿意相信就行了。”
“好吧,”琴雅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那么讲讲那场魅魔聚会吧。你有好好传达我的意思吗?与列蒂西娅她们相处得愉快吗?”
“愉快得不能再愉快了,”潘蜜拉说,“您的意思自然也传达清楚了。当然了,为了让这个信息更加真实有力,我也向她们讲述了我们之间缠绵悱恻的……”
“闭嘴,”琴雅说,急匆匆地快行几步,把潘蜜拉甩在了后头,“不重要的事情就不必再谈了。”
登上马车,潘蜜拉跟了上来。贝琳没跟着过来,科洛在车外,施法布下一道屏障,琴雅终于可以问问其他那些更重要的事情。
“你没有进圣裁庭的光牢么?”
这是看到潘蜜拉时,最让琴雅惊讶的事情。魅魔的正面战斗力一向不高,哪怕潘蜜拉是个难得的高级魅魔,言语中还看不起罗比恩与奥巴代亚的实力,但琴雅也不相信她能在审判军最引以为豪的光牢审讯之中幸存。
当听说审判军趁着她不在将潘蜜拉带走了的时候,她的心甚至短暂地空了一瞬——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同样的死亡,要让她面对两次?
见到潘蜜拉的时候,她的心落了回去。
当然,这事她不可能告诉潘蜜拉。
潘蜜拉说:“当然进了,但是以我的实力,你们的光牢对我不算什么。”
琴雅不信:“连魔王都不敢这么说。”
潘蜜拉说:“或许你们应该把魔王抓过来试试。”
要是能抓,谁不想抓呢?但是魔王从不离开深渊,深渊就是他的力量源泉。他的一切都无比神秘,有人说魔王是一团影子,流动的无形体,有人说魔王集合了所有魔族最最丑陋的长相,脸像一个黑洞,也有人说魔王根本就不存在,与深渊的战争都是教会编出来骗人的。
琴雅说:“想必你也见过魔王了。”
潘蜜拉说:“您也好奇魔王的长相吗?”
琴雅说:“不,我不好奇。我们审问过很多魔族,知道他的长相。我更好奇的是,像你这样的高级魅魔,此前怎么会如此寂寂无名。”
潘蜜拉笑了一笑,后背闲适地靠在了车厢之上。
“您猜呢?”
琴雅不猜。
潘蜜拉只好自己揭开答案:“或许就是像我说过的那样:我正是为您而来的。”
琴雅点点头,从另一个方向表示同意:“是的,若是专门培养出来,就为了刺杀我——这倒是说得通。”
她们又谈及贝尔兰德,这位大主教是与教皇同个时代的人物,德高望重,在教会绥靖派势力日益扩大的现在,他和琴雅是主战派最大的两名实权者。
潘蜜拉说:“看得出来您很尊敬贝尔兰德大主教。”
琴雅也不否认:“是的。”
潘蜜拉说:“既然教会上层被黑暗之眼渗透得那样严重,您为何不怀疑一下他呢?”
琴雅皱了皱眉。
“贝尔兰德不会与黑暗之眼做交易——他嫉恶如仇,痛恨魔族,曾经亲赴深渊战场战斗,并因此在身上留下了魔族的诅咒,他是最坚定的主战派。”
“那不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吗?人总是会变的,殿下,特别是身处高位,尝到了金钱与权力的滋味之后。”潘蜜拉说,“不然又要怎么解释我的毫发无伤呢?您倒戈向绥靖派,他又为何无动于衷?”
琴雅动摇了一瞬。这的确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但她很快又反驳道:“照你的意思,我们教会上层全部都被黑暗之眼渗透完了?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可没这么说,”潘蜜拉说,“绥靖派和与黑暗之眼勾结的绥靖派还是有差别的。我只是说出我的猜测。”
琴雅沉默了。
半晌,她揉了揉眉心,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在挑拨离间,还是应该相信你……你发现了什么,是吗?”
“或许您可以试着信任我。”潘蜜拉也轻声说。
魅魔灵活温热的尾巴又悄悄地贴了上来——正如她每一次所做的那样。
回到圣女殿时,天色已经很晚。本来一切应该一如往常——潘蜜拉自然是不能上琴雅的床的,也不可能入她的梦,为了躲避不守信的魅魔,也为了避免自己在造梦的幻境中迷失自我,琴雅夜间已经用冥想代替了睡眠。
但今夜,她难得地在床边踌躇了一会儿。
若是只是普通地睡下,魅魔会前来入梦吗?这种期望无法启齿,这种心思光是升起都值得唾弃。
但是……
先后往教皇殿与圣裁庭跑了一趟,严峻的形势沉甸甸地坠在她的心头。
加上潘蜜拉还差一点……
门被适时地敲响。
琴雅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好像小小地跳了一下,确定地,又雀跃地。
门外,潘蜜拉收起了角和尾巴,人类的模样,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袍,气息柔软。
“今夜需要陪/睡吗?”潘蜜拉说,“我想您或许需要。”
琴雅轻轻地抿了抿嘴唇,手指在裙边摩挲了一下。
门被拉开了一点,她让出位置。
“就这一次。”她说。
第29章月亮
能使人上瘾的东西有很多,金钱,权力,口欲,实力的精进……
以及情/爱与亲密。
不知道深渊里是不是有专门的安眠魔法,还是这是什么魅魔的必修课,在馥郁而温暖的香气里,琴雅睡得很沉很甜。
以至于醒来的时候,难得有怠懒的情绪浮上心间,叫她又往下沉了沉,整个人又往魅魔的怀里躲了躲。
她转过头凝视潘蜜拉的侧脸。白的皮肤,在窗帘透过的微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光泽,长而浓的睫毛,睡着时是很静谧、却仍惊心动魄的一张脸。
嘴唇看起来微微干燥,但很柔软,午后三四点的玫瑰花瓣。
琴雅说:“我知道你醒了。”
潘蜜拉不动。
琴雅说:“不要装睡。”
潘蜜拉还是不动。
她便腾出一只手来,将魅魔散在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描摹着对方的轮廓与眉目。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琴雅还是不知道那份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是否是自己软弱耽溺的自欺欺人,虚无缥缈的一厢情愿。
最终蝴蝶停留在玫瑰花上。指腹轻轻触碰唇瓣,那份柔软与预想中如出一辙,些微的热度传导而来,叫人不禁去想,魔族与人类到底有着什么区别?
魔角和尾巴收起来,就容易让人忘记面前的人是魔族,就会让人以为,这完完全全是一个人类了。
若她是人类……
指尖传来一阵湿意,琴雅回过眼来,就看到潘蜜拉也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正啄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在齿间磨了一下。
“您在做什么?”
刚醒来的声音略有些低,笑意也轻。
琴雅没抽回手指,静静地凝视回去,不让人轻易看出自己的心慌。
“我在想,”她说,“你的这张脸,是不是也是特地为我而打造的。”
舌尖轻轻挑了她的指腹一下,花瓣摇曳着,先一步离开蝴蝶,玫瑰说着模棱两可的谎言:“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您也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对不对?”
琴雅倒是为潘蜜拉这样的表现松了口气。醒来的潘蜜拉,一言一行都太“魅魔”了,这样反而令她能够招架。
顷刻之间,她从美梦中抽离,回到现实。
“我有我自己的玫瑰。”
琴雅说,坐起身来。
魅魔躺在她背后,没接茬,在她要走的时候,腰间又缠上来一根尾巴。
不紧,但是满打满算地圈了一整圈,琴雅一怔,回头。
“干什么?”
“您去哪?”潘蜜拉说,“我以为我陪了您一晚上,现在轮到您陪我了。”
琴雅眉毛一挑:“歪理。”
“我倒觉得很有道理,”潘蜜拉笑盈盈,“您想,我昨日才从圣裁庭死里逃生,以我们的关系,今天怎么也该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一阵。”
“你的意思是像上次那样,要我陪你一整天?”
“您知道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琴雅捉着缠在自己腰间的尾巴尖尖,抚摸着那武器锋利的尾端,有些好笑,但又不得不承认,潘蜜拉说的的确是对的。
“我好像被你套进去了,对不对?”她轻轻叹一口气,“行吧。你想要做些什么,想继续研究光明魔法吗?”
“不,”潘蜜拉坐起身来,倾过去挽琴雅的手臂,掐着嗓子摇晃着撒娇,“我今天看到科洛给贝琳买的魔法物品了,我也想要一个。”
琴雅:“……”
她艰难地扯开潘蜜抓着自己的手:“你没听到贝琳的话吗?那个史莱姆是买来当成你的替代的。”
“没有关系,我不介意。”潘蜜拉笑眯眯地,“我只是记得,在犹亚的时候,您约我出去逛街,没想到却是利用我给元素塔做了个局,把我逮捕回了圣城这件事。”
琴雅略微尴尬地移开双目:“你还记得这个?”
“那毕竟是您第一次约我出去,”潘蜜拉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我当时心里还可高兴呢。”
琴雅:“所以你是想去外城的魔法商店看看?”
潘蜜拉说:“只要是跟您约会,去哪儿都行。”
琴雅放开手上的尾巴,强调道:“出去可以;但是不是约会。”
潘蜜拉则道:“必须是约会——您知道我的意思。”-
这场博弈最终以潘蜜拉的胜利而告终。
二人单独出行,身边没有跟随任何人,这一次相比在犹亚,潘蜜拉的装束就低调了许多,不仅隐去了角和尾巴,头发也用一次性的魔法染剂染成了略暗的金棕色。
她与琴雅一并穿着圣学院带光明教会与元素魔法塔双重徽记的学徒法师袍,看上去就像两个拥有无限光明前途的年轻魔法师。
“有约会的感觉了吗?”潘蜜拉亲昵地牵着琴雅的手。
“嗯。”
“您为什么不敢看我?”
“……没有啊。”
琴雅勇敢地抬起头来直视潘蜜拉的眼睛。
那眼睛是黑色的,无法掩饰,人们常说黑瞳是深渊的颜色,象征着不祥。
但金色的头发落到眼睛的阴影里,又带了些光,加上长长的睫毛掩映,若是不近看,很难分辨得清,走得近去看了,又像亲手从地上拾起一枚璀璨的黑曜石,叫人不愿意去想她与深渊有何联系。
琴雅是想过的——她想过眼前这张脸若是换成一头金发会是怎样。虽然魔法染剂的颜色略暗,但那金色铺在眼底仍已足够令人震颤,洁白带徽记的学徒法师袍是教廷与元素塔合作后新做的款式,形制上也和曾经的光明圣学院有所区别,但当她们并肩,她仿佛就又回到了百年之前,那曾经她与某个人并称为“教廷双月”的岁月。
她也曾拥有过自己的玫瑰——她也曾拥有过自己的月亮。
和所有高贵的魔法师一样,她们自然地步入魔法商店,在陈列架上挑选着心仪的商品,打工的炼金术师学徒递过来一张新品宣传纸,上面近期大受欢迎的“加强版史莱姆”被放在中间着重介绍。
“你也想要这个?”琴雅问。
“不,”潘蜜拉摇了摇头,放下宣传纸,走到陈列架的角落指了指里面的商品,“我想要这个。”
那是一对红宝石耳坠,中阶光明系魔法物品。
“为什么?”琴雅的睫毛颤了一颤,“我是说,这个应该会很贵。你有钱买吗?”
“有的,沙龙上其他人给了我一些,”因为有外人在场,潘蜜拉说得含糊,“你觉得怎么样?”
“单论品级和附加魔法,只能说勉强,但在公开的魔法商店这种地方,已经算是不错了。”琴雅客观点评,“只是我不明白,这对耳坠的属性对你来说毫无益处。”
“你觉得它漂亮吗?”
“漂亮。”
“那就行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潘蜜拉笑笑,招呼学徒取出耳坠买单。她一只手拉着琴雅走到柜台边,一边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在公开的魔法商店里,能买到这种东西已经算不错了——所以你应该不会嫌弃吧?我这是买给你的。”
闻言,琴雅停住脚步,怔怔地盯着潘蜜拉的背影看了片刻。
良久,她低头看向自己与魅魔扣在一起的手。
神啊……
她想,紧紧地闭了闭眼。
……神啊,我需要忏悔——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立刻马上撤回我上一章说过的话,女人凌晨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大家忘了吧(
第30章一半
琴雅收下了礼物,但紧接着态度便急转直下,开始连着几天冷待潘蜜拉,就好像终于从魅魔的魅惑中回过神了一般,牵动着所有关心这件事的人的心神。
唯独身处漩涡中心的潘蜜拉还有闲工夫感叹:
唉,女人的心真是善变。
明明是形势最紧张的时候,但凡稍微有些嗅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然而,晚宴、舞会、魔法研讨论坛、魅魔沙龙等等各种各样的活动却是开展得愈发频繁。
表面上歌舞升平,海底下酝酿着火山。
唯独魅魔沙龙的实际情况与其他人想象的都有所不同。魔族铭刻在血脉之中的等级压制让她们无条件地服从上位者,而潘蜜拉的目标则更是令魅魔们兴奋——刺杀圣女!若是成功,也必然会有她们的一份功劳。
于是,潘蜜拉想知道什么,她们便把源源不断的信息奉送到她的桌上。
列西蒂娅是这些魅魔当中最聪明的。她是那种吟游诗人口中最典型的魅魔形象——但要做最典型的那个,本身就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她小心地询问潘蜜拉:“听说圣女大人近些天都是单独出行。”
在这里所有人默认的“单独”,是指除去贴身侍女与亲卫之后。
“嗯?”潘蜜拉似笑非笑,“你想问我是不是失宠了?”
列西蒂娅把头低得很深:“属下不敢。”
“我和她好得很。”潘蜜拉懒洋洋地,好像全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的圣女殿下这几天只是有点害羞。”
不论列西蒂娅与在场魅魔信或不信——这就是她们所要修饰传递上去的内容了。
“好了,不谈这些。”潘蜜拉拍了拍手,召集魅魔们坐过来,展开一副记事卷轴,空气中便浮现出一块巨大的纯粹魔力组成的黑暗元素面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画满了线,“上次我们分享到哪儿了?对,莉莉赛,上次你说黑暗之眼的执事和你家主人去了罗比恩的宅邸……”
元素板上,几个连着线的名字单独浮空而出,其下,是更多的数不清的小字标注。
……
忏悔室内,琴雅跪立在地,在神圣的光明女神像前静默不语。
门被轻轻敲响。
琴雅头也不回:“别进来。”
“真冷淡。”门外的人说,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的嘟囔抱怨,但还是毫不费力地传进室内。
接着门又被锲而不舍地敲响:“若是我不进去,那您总得出来吧?”
琴雅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又抬头看了一眼女神那慈和的面容,压下心中的波澜,起身开门走出忏悔室。
潘蜜拉扶着书桌,坐没坐相地半倚在桌旁,正倾身笑微微地看她。
琴雅滞了一下。
有那样一个瞬间她想要逃回到忏悔室去,让女神净化她的心灵。
“你为什么总是把角和尾巴收起来?”
她还是忍不住说。这样给人营造的幻觉太大了。
“不是您叫我这样做的吗?”潘蜜拉说,“我还以为您喜欢这样。”
“我倒也没有叫你一直收着……”琴雅说,“算了,随你喜欢。”
她在书桌前坐下,尽量忽略身旁近在咫尺的魅魔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好吧。事情有什么进展?”
潘蜜拉拿出那张记事卷轴:“都整理在这里面了。”
“那些魅魔愿意告诉你这么多?”琴雅有些惊讶,伸手想要接过卷轴,却落了个空。
潘蜜拉举高卷轴,慢悠悠地拉长声调:“看在我为了您这么辛苦的份上——殿下,总得有点什么奖励吧?”
琴雅一下子警觉起来。潘蜜拉能想要什么奖励?还不就是那些、或者那些……
“不行,”像一只突然察觉了危险的小鹿,琴雅紧了紧肩膀,“这不是交易内容里你应该做的事吗?”
“真小气。”潘蜜拉伸出食指,点了点她冰凉的肩膀,“等您看到里面的内容,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也没再继续逗她,卷轴在琴雅面前展开,巨大的元素板在空气中浮现,几十个名字,或熟悉、或陌生,密密麻麻的字迹与连线已说明了要完成这份卷轴的巨大工作量。
仰头望着面前的元素板,琴雅震撼地微张着嘴唇。她自然是没有想过——又不是一个庞大精密的情报机构,仅仅是从魅魔沙龙中获取的一些模棱两可的只言片语,怎么可能组织成这样一份完善到了极致的情报?
巨大的震撼反而使琴雅冷静下来,她看向潘蜜拉,询问道:“你确认这里面的每一句话都真实可靠?”
“排除她们有可能被自己的主人蒙蔽或误导,没有接触到真实信息的情况以外——这些在卷轴上也有特别标注;”潘蜜拉说道,有些得意地眨眨眼睛,“没有魅魔能够在我面前撒谎。”
琴雅点点头,便凝神细看起来。这份卷轴是潘蜜拉用黑暗元素记录的,她无法用自己的魔力查看或者改动,但潘蜜拉仿佛能够预知她的想法一般,她看到哪儿,哪儿就被单独突显出来,甚至比她自己的想法都还快上一步。
有一种被看透、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琴雅在心中暗暗地皱了皱鼻子。
“魅魔都像你这样贴心吗?”顺着潘蜜拉的节奏将所有信息过滤一遍,琴雅有些别扭地说道。
“或许只有我吧,”潘蜜拉歪了歪头,“您看,作为贴身侍女来说,我是不是要比贝琳好多了?”
琴雅噎了一下:“你不能和贝琳比。”
她怎么可能让一个魔族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女?
潘蜜拉却煞有介事地点头同意:“确实。贝琳可不能上您的床,也不能参与到您这样重大的计划中来——可怜的贝琳。”
眼见着话题越跑越歪,琴雅只好将目光转回到元素板上。这些名字里,呈现粉色的是魅魔,呈现白色的是主教、骑士、高级牧师与神甫,金色的是贵族,而红色的,则是黑暗之眼执事的名字,有的用符号代替。
红色的名字与其他的名字多是单线相连,至多不会超过三条线。真正与黑暗之眼势力直接接触的其实仅占三分之一不到,但罗比恩与奥巴代亚主教的名字都位列其中。
琴雅的目光停留在白色的“菲尔丁·略特”之上。这位审判军骑士长的名字仅与一条线相连——一个标识着巨大问号的白色名字。而这个名字同时拥有着数条关键连线,其中包括臭名昭著、教会猎杀名单排行第三的黑暗法师,黑暗之眼的第二执行官,席维娜·玛格丽特。
“你是在和我猜谜语吗?”她不悦地看向潘蜜拉,“你明明知道在这里故弄玄虚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是担心您或许无法接受。”魅魔耸了耸肩膀,“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黑暗元素重新排列组合,那个硕大的白色问号便在琴雅面前演变成了一个刺眼的人名。
贝尔兰德·特罗洛普。
曾经最最坚定的主战派,教皇之下,身份最为显赫的红衣大主教。
琴雅沉默了。
潘蜜拉安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半天不说话,从桌上跃了下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
“您看,我上次就和您说过的,”魅魔轻声说着,将琴雅的头往自己柔软的腰腹方向拢了拢,示意她靠过来,“您应当选择信任我。”
琴雅的身体僵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顺从地将头颅靠在了潘蜜拉的腰上。柔软、温热,另外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挨得那样近,她却明白在这一刻这样的动作没有丝毫情/色意味。
仅仅是纯粹的安慰。
但她需要的是安慰吗?或许是,或许不是。潘蜜拉此前就暗示过她贝尔兰德的问题——谁又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魅魔的一个堂皇的阴谋?毕竟人人都道魅魔是不可信任的,陷害并扳倒贝尔兰德大主教的功劳可不比刺杀圣女少上多少。
她真的可以去信任潘蜜拉吗?
琴雅盯着那些名字看,说:“我脑子很乱。”
潘蜜拉深以为然。要知道就连她在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为这庞大而交错的势力感到心惊不已:“看到这些东西,任谁来都会觉得脑子乱的。没有关系的,殿下,至少我们现在成功地将这些人找出来了,接下来处理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问题……”琴雅喃喃地重复,半晌,突然转过头将脸埋进了潘蜜拉的腹部,手指攥着她腰间的布料,气息隔着薄薄一层灼烧着她的皮肤。
“嗯?”
停在琴雅肩上的那只手紧了一紧,然后若无其事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怎么了?”
“……现在告诉你也没有关系,”闷闷的声音自胸口下方传来,琴雅说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教皇去世了。”-
“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可以。”
“有时候你那些话说得太真,要是换成别的人来,恐怕早都信了。”
“您其实也可以相信的。”
琴雅便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告诉过你,那是不可能的。”
“您究竟是在告诉我呢,还是在告诉自己呢?”
有时候魅魔说话又太过赤/裸难堪,不留缓冲的余地,让琴雅只能沉默下去。
贝尔兰德大主教的事情,始终还是留在琴雅心头的一根刺——他曾亲赴战场,身负诅咒,他是坚定的主战派,在琴雅还只是一名小小的候选圣女的时候,他便已经是光明教会声名在外的一面神圣旗帜。
虽然近年来,天赋无与伦比,被誉为“地上女神”的圣女琴雅逐渐揽权,教皇和大主教都衰老下去,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在圣城内部,贝尔兰德仍然拥有无限高的声望。
这样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怎么会……?
还是黑暗之眼无情地打破了琴雅的最后一丝幻想。这个与黑暗法师势力同名的代表性窥视魔法,在潘蜜拉的手中滴溜溜地转着,这让琴雅终于彻底确认了潘蜜拉的来历。
黑暗之眼中映照出席维娜·玛格丽特那犹如黑烟一般的身影,在贝尔兰德的会客室里,苦味酒深棕色的酒液泊泊流动。
潘蜜拉轻声说道:“有些人是这样的。他们可以一边为权势背弃光明,一边催眠自己笃信女神,这二者并不冲突。”
“你觉得他是为了权势?”琴雅摇摇头,“但他几乎已经走到了权力的尽头,财色对他来说也如过眼云烟。”
“当然还有别的,”潘蜜拉看着贝尔兰德脸上的半张金色面具,笑了笑,“譬如更强大的实力,或者更长久的生命——您看,教皇死去,贝尔兰德主教恐怕也不远了。或许在您这样的年纪,实力尚且能够进步的时候,还暂且感受不到这种枯寂的恐惧。”
“黑暗之眼就能找到延续生命的方法么?”琴雅不赞同,“连我们最擅长治疗与祝福的光明系魔法里也没有这种东西。”
潘蜜拉说:“但您无法阻碍他们相信,并且寻找——这种事想必您也清楚。见到贝尔兰德的第一眼,我就从他身上闻到了黑暗之眼的味道。”
琴雅盯了眼球中的画面一会儿,决定撇过头不去看,转而换到另一个话题:“你果然来自黑暗之眼。”
潘蜜拉说:“本来也没想着要瞒住您。”
“我有一个可能会冒犯到你的猜测。”
“不用担心冒犯我;而且我或许能猜到您想要说些什么。”
琴雅注视着潘蜜拉那张平静的侧脸。相当美丽,惊心动魄——玫瑰向来不是开在温室里的,这样锋锐的美丽需要力量的支撑,一名难得一见的高级魅魔,她的内心绝不会和她表现出来的一般无害。
和影魔一样,魅魔这种生物,属于深渊魔族的特殊分支,人们更倾向于他们是魔王手下秘密培养出来、侵害人类势力的非深渊原生物种。
琴雅猜测过潘蜜拉的来历——
一名曾被黑暗之眼抓去改造、并且成功了的魔族。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她身上黑暗之眼的痕迹,以及爽快地答应了琴雅铲除圣城内黑暗之眼势力的缘由。
黑暗之眼做这种事情是有前科的,这些黑暗法师不仅喜欢改造人类,对魔族也大有兴趣。能够长期驻留在深渊的黑暗法师起码都是中阶以上,而低级魔族在深渊并不值钱,加上若是改造成功,对魔王和魔将来说只有好处,他们也便默许了黑暗之眼这样的举动。
迄今为止,没人知道高级影魔和高级魅魔这种生物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二者都是独来独往的族群,出现高级的几率也尤其地低,因此,在教会内部,随着对黑暗之眼的研究日益深入,逐渐发展出来了这样一个观点:
高级魅魔和高级影魔,都是黑暗之眼在魔王的授意下被人为改造而出的。
潘蜜拉静静地望住她,那双眼睛凝视着的时间实在过久,让琴雅脸上渐渐浮现了一抹歉意与愧疚。
“如果我的话冒犯到了你的话,我诚恳地道歉,”琴雅说,“你可以当做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不,”潘蜜拉的脸上,却是绽开了一抹莫名的笑容,说道,“我很高兴听到您这样的猜测。另外,我可以告诉您的是——您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女神历1764年7月3日,光明教皇斯图尔特二世驾崩,大陆震惊,圣城举城哀悼。
翌日,圣女琴雅宣布代行教皇职权。
五十年一届的圣女选拔,提前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嗯……潘蜜拉的身份来历已经够明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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