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月挂在悬崖边沿,观察片刻,很快明白了这里的地形。


    和印象中一样,这处小院其实并不是真的“悬浮”在半空中,而是类似蘑菇一样的构造——小院就是蘑菇宽大的伞盖,下方则有极细的石笋支撑。


    夏夕月:“……”被雷劈走的上司,恐怕是指望不上了。要想离开这,不如自己努力一点,抓着凸起的岩石爬到“蘑菇杆”,没准能顺利滑到下面。


    想到这,夏夕月很有干劲地挽了挽袖口:虽说这具躯壳体能一般,但她的本体却是灵兽,动手能力极强。过几天等伤口没那么疼了,想下去一定不难。


    正想着,后领忽然一紧。


    一只手冷不丁从后伸来,一把将她从悬崖边缘拎起,放回到了平整的院子里。


    夏夕月一惊,挣扎着回过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凌尘正蹙眉看着她,眸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但眼底却仿佛藏着一丝浅淡的疑惑,像是想不明白夏夕月刚才究竟是在干什么。


    两边一对视,夏夕月一时呆住。


    紧跟着惊喜起来:“你还活……唔唔!”


    凌尘一抬手按在她嘴上,把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然后他转过身,拉着这个不省心的部下,快步走向小院中间的小屋。


    夏夕月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走,一不留神撕扯到肩上的伤口,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天边的阴云像是察觉了什么,忽然无声扩散,缓缓逼近。


    凌尘余光瞥见那些变化,眼角微不可查地一跳,豁然停步回身。他停得太快,跟在他后面的人没刹住车,一头撞到了他胸前,然后有些发懵地抬起了头。


    没等夏夕月问出“怎么了?”,视野突然调转。


    凌尘忽然打横抱起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向中间的小屋。


    “……?”夏夕月更懵了。


    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以前还是灵兽形态的时候,她没少被各路喜欢毛茸茸的仙人们抱。


    此时忽然遇到熟悉的处境,夏夕月本能地伸出手,搭在凌尘肩上,让自己躺得更稳一些。


    这个动作让她稍微坐直,随着视野变动,夏夕月忽然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直勾勾落向天际。


    ——天边那些刚刚还十分平静、如同一圈黑色镶边的阴云,不知何时轻微翻滚了起来,像是有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从中探头,暗暗观察。


    “……”夏夕月无声地往回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有些忌惮那些雷云,可在这之前,她明明不怕阴天,也不怕打雷。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夏夕月心中,忽的对那些“云”的真身,有了猜想。


    但还没来得及想上更多,面前哐当一声响动。凌尘用灵气撞开门,带着她进到了屋里。


    ……


    凌尘径直走到榻边,把夏夕月往上面一丢。同时他身上灵力涌出,悉数灌入了刻在床头的复杂阵法中。


    灵力顺着阵纹流淌,床顶的纱帐忽然垂落,朦朦胧胧地罩住床榻,隔出一方空间。


    夏夕月坐在床上,新奇地打量着这种看上去很贵的轻纱,这时,凌尘忽然俯身而入,清冽气息一下贴近,床帐在他身后徐徐合拢。


    “……”夏夕月下意识地抱住了手边的玉枕,总感觉这个发展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很快,另外一件事,拉走了她的注意力。


    她轻耸鼻尖,小心嗅了嗅。


    片刻后,夏夕月看向眉目间隐约透着一丝疲惫的凌尘,疑惑地小声说:“你身上好像有一股糊……”


    “噤声。”


    “……味。”


    夏夕月:“……”看来她刚才的猜测,有一部分其实没错。


    在她安稳补觉的时候,上司真的被天雷追着劈过?


    ……


    离得近了,两个人先前无法联通的神识,此时终于慢吞吞地对接上了。


    虽然动作依旧处在天道的监视之下,但至少他们想说的话,能绕开小世界的天道,不被听见。


    夏夕月心里装了一箩筐的问题,她顺着神识问:“之前是怎么回事?你没被天道劈出去?”


    凌尘像是被勾起了某种不悦的回忆。他弹了弹已经看不出痕迹的衣袖,垂下眼帘:“你很想看我挨劈?”


    “没有没有。”夏夕月匆匆澄清立场,“我只是有点疑惑。你没把我灭口,这种违背逻辑的行为如此严重,天道居然只是追着你小劈了几下……”


    话音未落,下颌忽然一凉。


    凌尘用剑柄抵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对视。


    夏夕月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不太对劲的上司,一瞬间感觉凌尘变成了话本里那种强抢民狐的霸气县老爷……难道这就是这个小世界里,凌尘找到的“最佳任务完成方式”?


    想法刚落,就见上司竟然真的薄唇轻勾,素来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伪君子专属的阴沉笑容。


    他注视着夏夕月,宣判似的缓声说:“所以你要被我威胁,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可是……”夏夕月偷偷往后退了一点,躲开冰凉的剑柄,“像‘凌尘真人’这样狡…嗯,这样机敏的性格,还有‘我’现在的正义性格。即使我刺了南弦几剑,‘你’也不该觉得,这种威胁能限制到‘我’吧。”


    “只是这样当然不行。”凌尘放下长剑,目光缓缓在夏夕月脸上移动,“所以我加了一个设定。”


    夏夕月:“……嗯?”


    凌尘抬起了手。


    他指间忽然凭空显现出一段玉色锁链。锁链很长,约有一指粗细。一端被他抓在手上,而另一端则延伸出去……


    连接在了夏夕月的颈环上。


    夏夕月:“!”


    没等她仔细研究这个奇怪的东西,对面的人忽一用力。夏夕月平衡顿失,被扯得向前栽去,正好被凌尘接在怀里。


    凌尘松开锁链,抬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捏着夏夕月的下巴,扳着她的脸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忧愁似的冷声道:“……我讨厌犬科,年幼时被不知从哪跑来的灵兽追着咬,逃了半个天界都没能躲过。”


    夏夕月:“?”


    她心里虽然懵,但一听这话,还是下意识地反驳:“那一定不是我,我没咬过人。”


    顿了顿,又严谨地补充:“而且我现在不是犬科了——我们化形以后不分科。”


    “……”凌尘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下定了决心似的,伸手在夏夕月头顶摸了摸。看似温柔,实则暗中用力,像是接近不妙的东西之前,先做消毒。


    然后他在夏夕月眼角微跳的注视中,飞快凑近,隔着衣袖,薄唇在她头顶略微一顿——从纱帐外面来看,如同情不自禁地亲了一口。


    下一秒,那种笼罩着两人周身、无孔不入般的压力和窥视感,骤然一松。


    凌尘抬起头,余光瞥向窗外。


    就见外面蔓延开的阴云,像是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判断,慢吞吞地蠕动退去。


    ……成了。


    凌尘眸光微动:看来“人渣师尊只在乎唯一的师妹,即使被师妹窥破秘密也不想灭口,所以破罐子破摔地把人控制起来,再用被他关在地底的倒霉同门当做威胁”这种解释,竟然真的能蒙混过去。


    ——同事仙子们给他推荐的话本,虽然读起来古怪了些,但某些时候,却诡异得非常管用。


    “……”凌尘想起那些被他忍无可忍丢掉的书单,决定等这一次回去,先休几天假,把书单上的书补全,在自己庞大的知识库里,再度添加一些有用的知识。


    ……


    他旁边,夏夕月同样察觉到了的外面天色的变化。


    再加上小灵鸟此时终于回过了神,在她神识里叽叽喳喳一顿解说,夏夕月终于不算很理解、但总之先记住了状况地明白过来。


    她默默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顺着神识小声问:“这算工伤吗?”


    “算。”凌尘用完就丢,松手把被禁锢在怀里的夏夕月放到一旁,也在神识中说,“连我的精神损失费一起上报,你回去记得填表。”


    夏夕月:“……”可恶,白狐多可爱!以前还没化形的时候,总有小仙童开心地抱她亲她,怎么能算是精神损失!


    凌尘没有理会部下心里的嘀咕,很快说起了正事:“我曾在此方世界中失败过一次,天道对我的异常极其敏感,尤其是我在南弦身边出现的时候——所以接下来,你去当那个‘好人’,和南弦接触。”


    说完,凌尘低头看了看夏夕月,想起她刚才搞不清状况的模样,又补充道:


    “‘夏夕月’不想坐视南弦被杀,却又被师门情谊所困,再加上实力比我弱上一线,因此被迫与我同流合污——为了弥补救不出他的愧疚,你会把所有该送的资源送去给他。


    “破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南弦的状况又颇为复杂。此次务必要成功。”


    夏夕月想起南弦被锁在地底的凄惨模样,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


    虽然这一场任务的开头,颇为不顺。


    但如今,在各自付出了一些节操之后,两个渡魂人总算是解决了“必须被劈走一个”的可怕选择题,顺利留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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