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月听到他问,犹豫片刻,放弃了那种“你不需要知道”的神秘说法。
——有“凌尘真人”迫害男主就够了,她得站在男主这一边。而根据以前的经验,谜语人反而不容易获得信任。
于是最终,她只是正色道:“你残余的经脉并不算多。或许是凌尘从小修仙,并未接触过魔宗的功法,因此他废你经脉时,无意间遗漏了那些魔修常用的经脉。顺着剩下的寥寥几种路线让功法流转,取其最优,便成了这样。”
说着她抬起手,指尖多了一丝从南弦体内勾出的灵力。初生的灵力污浊混沌,由刚刚运转的功法凝聚而成。
夏夕月轻轻一捻,让那一缕灵力消散在葱白的指尖,溢出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略微震荡,她轻叹道:“是隐仙宗对不住你。但这是最适合你的路,先活下去,再谈其他。”
南弦想起刚才夏夕月四处乱探的灵力,心中的疑问淡了一些。
这么看来,倒是他小瞧了这个“小师妹”的天赋。
想想也是,虽然上一世,夏夕月下场凄惨,但那也是因为她不巧对上了顶级的对手——在隐仙宗当卧底的那个原之卿,几乎是凌尘的魔宗翻版,在修魔的人当中,同样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而且他修习的年岁也比夏夕月要长。只因为这个,便下意识地把夏夕月划分成弱者,确实不太合适。如此说来,南弦暗暗想,自己能摸索出的功法,由小师妹摸索出来,似乎……也很正常?
……
夏夕月见他不再出声,心里也无声松了一口气。
如今既然已经说开,她干脆不再遮掩,顺着那条艰难找到的经脉,越来越熟练地运转起功法来。
两个人在地底对坐,听着灼热地浆暗暗流动的声音,沐浴着干燥的空气,心情各异。
其中,南弦的心情尤其复杂。
上一世,体验过修仙门派的藏污纳垢——特别是凌尘的所作所为之后,如今再忽然遇到夏夕月,他一时竟难以适应。只觉得老掌门真是一个神奇的人:收徒标准竟如此参差。看来这人真的只看天赋,不辨心性。
当然,南弦暗暗想,也不能排除是凌尘此人太会隐藏:自己初见他时,不也同样没能辨出他的本性?——只看凌尘那副清冷淡漠、不沾红尘的外表,谁会想到他私下里竟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恶鬼。
正想着,南弦经脉忽然一清。
——夏夕月缓缓撤出了浸润着他身体的灵力。紧跟着,他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响动。
“……?”
南弦抬眼望去,就见小师妹拉开衣袖,碰了碰她刻印在小臂上的本命空间。
灵力灌入,夏夕月哗啦从中拖出一只宽大的木盒。
在南弦诧异的目光中,夏夕月打开盒盖,不太熟练在一大堆瓶瓶罐罐当中翻找起来。
南弦的目光,便也跟着落入盒中。
木盒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瓶。玉瓶材质莹润通透,但显然存放了不短的年头,贴在上面用于标记的小签,都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夏夕月拿起一只药瓶看看,又放下,再拿起另一只……她盯着那些小签看了半晌,显然也忘了哪个里面装了什么。最后只好挨个打开瓶盖,嗅闻观察。
南弦看着这位药峰峰主生疏的样子,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先是本能地感到可疑,但很快又觉得这可以解释:
小师妹常年窝居山中,性情又不喜争斗,很少有用到伤药的地方。平时供应给宗门的那些药材,也多是峰中的弟子负责,不经她手。
而夏夕月的资质,既然能被掌门看中,显然她不是靠“嗑灵药”来修炼的那一类人。她对身上的药物不甚熟悉,倒也说得过去。
……
南弦下意识地帮她打着补丁的时候。
夏夕月还在专心找药。
她几乎把木盒中的药物翻了个遍,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面,南弦看到夏夕月心情很好地拎出一只小瓷瓶,忍不住跟着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找到了。这么大一筐药,挨个嗅过去,他看着都觉得累……
刚想到这,夏夕月握着药瓶,抬头望了过来。
不知为何,她水润的眸子竟然比刚才亮了几分,像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一些隐晦的期待。
南弦一怔,心里忽的多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夏夕月拔开瓶塞,略一倾倒,手中便多了一枚通体雪白、散发着淡淡寒气的莹润丹药。
她看了看南弦被镣铐束着的手腕,举着丹药凑近,神态中莫名有几分小孩模仿大人时的愉悦:“来吃药吧。”
南弦还没回过神,冷不丁唇瓣一凉。药被凑到了嘴边,同时碰到他的,还有夏夕月的指尖。
入口的东西岂能乱吃。也不知是因为警惕还是别的什么,他本能向后躲去,但随着“哗啦”一阵冰冷的铁链声,又立刻被拉扯回了原地。
夏夕月见他要躲,一只手绕过南弦肩头,按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抵在他唇边,不容分说地掰开了他的嘴:“别怕,这只是疗伤的药。”
语气十分温柔。但她手上的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南弦还没弄明白状况,就感觉一颗圆圆的丹药被填入口中,紧跟着夏夕月伸手一捅,纤长手指将丹药深深抵进了他的喉咙。
被这么一戳,南弦本能地把药咽了下去。
他呛咳两声,忍不住懵了一下:这喂药的手法,好生眼熟。
——南弦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外门弟子。
而他记得外门有个厨子,院中养了一条狗。狗病了,厨子就是这么给它喂药的。
想到这,南弦脸色微变,上一世,自己好歹也是隐仙宗闻之色变的“魔头”,这人居然:“你……”
夏夕月收起药瓶,抬手轻抚着他的脖颈顺气。
南弦喉结滚了滚:“……”没错,这个顺气的动作也几乎一样……小师妹以前也养过狗?
不对,这才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竟敢用对狗的手法对付他!
……
夏夕月吸完火毒、开拓完经脉、送完珍贵灵药,深藏功与名地收起了药瓶。
正要拂袖而去,冷不丁瞥见南弦谴责的眼神,她略微一怔。
夏夕月:“……”为什么她总觉得,主人的眼神并不是在表达“感激”,而是别的意思?
疑惑片刻,她隐约觉得自己懂了:算算时间,南弦如今刚踏入修真界不久。有了人渣师尊那个先例,他如今觉得修仙之人俱不可信,实属正常——比起“被喂药之后感恩戴德”,“担心药有问题”,才更像是他该有的反应。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
想到这,夏夕月望着被层叠锁链压跪在地上,“心灵纯洁如同一张白纸”的南弦,忍不住重新俯下了身。
眼前的小少年不愧是仙君神魂所化,轮廓非常熟悉,左看右看都像一个小号的主人,怪可爱的。
而且,夏夕月暗暗想,以往南弦仙君总是沉稳整洁,如今却被凌尘折腾得这么惨,变成了一个身陷囹圄的小可怜……话说回来,主人这种罕见的状态,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在轮回司混了这么久,夏夕月逐渐变成了一只沉稳内敛的好狐狸。
但此时,久违地见到了饲养她多年的仙君,即便只是一片封存了记忆的残魂,她从前的本性也忍不住悄悄冒头。
夏夕月逐渐狐胆包天。
她心虚地左右看了看,洞里确实没有其他人。
再细一感应,天道似乎也因为不熟悉“夏夕月”这个背景板的性格,而毫无反应。
于是下一秒,在南弦微带疑惑的注视中,夏夕月忽然伸出手,学着南弦以前摸她的手法,揉了揉南弦的脸,稍一用力,挤出一个鬼脸。
南弦:“……?”
夏夕月仗着南弦看不到他自己,假装这是在做正事,一本正经地鼓励道:“活下去就是胜利,苟住!”
然后没再多留,转身离开。步伐沉稳中带着一丝肇事逃逸的味道。
……
夏夕月身后。
南弦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望了好一阵。
等夏夕月走远,他的眼底,才渐渐浮现出一抹疑惑。
南弦:“……”狗柱是什么?
小师妹难道是看多了凡间的话本,以为“狗柱”、“狗蛋”之类,是小辈们普遍的真名,因此这么唤他,想以此表达亲近和鼓励之意?
可他的小名不叫这个,这,这太不雅了……
南弦不太自在地挣动了一下,很想解释。
但夏夕月已经快步走远,裙裾飞扬,连一个背影都没留给他。
“……”
南弦望着空荡荡的地底岩穴,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罢了,小师妹今天来这,大概只是因为先前被迫刺伤了他、再加上没对掌门告发凌尘囚禁弟子的阴谋,因此而感到愧疚。
如今,她又是带他寻找新功法,又是送药。那些愧疚早已赎清,今后没理由再来。至于那个被误会的小名……自然也无需澄清。
“……”没错,这样才好。地底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来得太频繁,也容易被凌尘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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