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完那些行为,原之卿才重新变回了正常音量。他语气冷冷的,总结道:“光天化日行苟且之事,当真恬不知耻!”
“……”日常流连花街的左护法低下头,不安地挪了挪脚:只是亲一嘴,似乎还算不上“苟且之事”,他还以为隐仙宗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
不过,少宗主在意的事,定然不是小事。
仔细一想:对两个有着师兄妹之实、师徒之名的仙家峰主来说,这确实算得上一桩丑闻。
左护法揣摩着自家尊主的意思,试探道:“我们派人把这桩消息散布出去,让他们名声扫地,然后……”
“蠢货。”原之卿蹙眉打断,“若是那样,岂不就坐实了隐仙宗中有人偷窥?能躲过凌尘感知的,世间一共才几人。届时全宗戒严,我在峰中关一段时间事小,若是被发现了身份,这些年花费的时间,便全都白费了。”
左护法迷茫了:“那……”
“我会找机会接触一下那个女人。”原之卿思忖道,“虽说她看上去像是被迫的。但能被凌尘如此对待,没准她知道一些隐藏的秘密。”
就算猜错了也无妨。
这么多年过去,原之卿卧底都快要卧出了佛性。就算弄错,不过是又做了一场无用功。相比起努力白费,他其实更担心全然找不到线索。
……
另一边。
夏夕月对即将到来的卧底一无所知。
踩着长剑飞了一阵,苍翠的药峰逐渐出现在眼前。她落进峰顶小苑,推门而入,本来想快乐地飞扑进被子里。
可惜打眼一扫,宽宽敞敞的一间屋子,只有一张木桌,一张木塌,一枚蒲团,中间用一盏素色屏风相隔——连床都没有,遑论被子。
夏夕月:“……”差点忘了,这处房间,还保持着上一世“夏夕月”布置的模样。而这款轮回司批量投放的躯壳,连生活环境都崇尚极简。
夏夕月叹了一口气,只好凑合着拽过蒲团坐下。
她铺开衣摆,摆了个仙气飘飘的打坐姿势,心里却默默想:得尽快去弄上一张床。
先前她总担心,若是自己改变了“夏夕月”的习惯,会引来天道窥视。
不过如今看来,重置小世界的时候,天道的记忆也被一同回溯。它虽然直觉地警惕着凌尘,但对上一世存在感稀薄的夏夕月,则远没有那么严格。
另外,除了床……
夏夕月伸手进怀里摸了摸,找到先前凌尘给她的药方,展开细看。
刚才那种身体每一寸都被炙烤的感觉,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夏夕月仔细记下了药方,打算先做它个百八十瓶带在身上,时刻取用。
另外,南弦那边一定也能用上:地底火毒浓郁,虽然火毒入体后不会立刻沉淀,但飘荡在经脉里,肯定也不怎么好受。
“蛇心水、肉藤萝、雪清果、中阶灵粉……”
夏夕月目光掠过需要的药材。她这个“药峰峰主”,虽然有自己独属的宝库。但库中珍藏着的,多是一些极其珍贵、需要小心呵护的灵植。
而药方里这些不算罕见的药材,就算到了药峰手中,也会统一上交宗门,再由宗门调度,这里并没有现货。
“先去一趟司物署吧。换齐药材,裁剪衣物,顺便弄张床……对了,还有配套的被子——上司那一款看上去就很不错。只是不知道那是宗门统一供应的,还是他自己从哪搜罗来的……”
夏夕月一边在心里清点着要用的东西,一边顺手列出清单。
此时她体内的火毒,毕竟还不算多。虽说刚刚被日光引得暴动,但先前凌尘一套对症的东西砸下来,再加上夏夕月本身修为不低,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身下这一枚冰冷的蒲团,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列好单子,夏夕月没再耽搁。她提剑起身,扣上纱帽,前往主峰。
……
踩着灵剑飞了一阵,面前逐渐出现一座山峰。
说“山峰”似乎不太准确——它原本曾经是一座山峰,但千年前被第一任宗主平切而过,成了一片广阔的平坦石台。
这里是整个隐仙宗最为热闹的地方,大殿林立,人来人往,刻着宗门印记的雪白阶梯从山脚铺就,一路延伸向石台之上。
夏夕月从上空掠过,落在一方大殿前。
她收剑归鞘,回过头看了一眼石台,微感诧异:虽说平时这里人也多,但今天一看,却比先前还要多上不少。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穿的并不是隐仙宗弟子的服饰,倒更像是从外面过来的。
夏夕月好奇地看了两眼,感觉再看下去,不太符合峰主沉稳的形象,于是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进到了司物署大殿。
有弟子快步迎了上来,夏夕月找出早就列好的清单,递到他手上,一边轻声补充着具体的要求。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往殿内走了几步。离开会被阳光直射的地方后,将披在身上的薄纱取下,一并递过去:“劳烦帮我裁一身外衫,袖口和衣摆留得稍长些。”
那弟子恭敬接过,惊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鲛纱,艰难忍住摸一摸它辨别材质的冲动,转身离开。
……
夏夕月头一次来这。她左右望着,打量着殿中景象,目光很快落在了长柜后面。
那里坐着一个眉眼微挑的青年,一身金纹锦袍,乍一看不像仙山上的修士,反而透着几分昂贵的尘世气息。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那人从桌案前抬起头,看了过来。
夏夕月对上他的脸,认出这是隔壁炼器峰上的峰主——长虹真人。他是掌门师弟的弟子,理论上来说是夏夕月的师叔,但实际上,也可以算是她的平辈。
闲着也是闲着,夏夕月走近闲聊:“今日怎么是你亲自当值?”
长虹瞥了她一眼,认出了她的声音,对她主动搭话有些讶异。
但不过是聊几句天,算不上反常,没准是夏夕月今天心情好。他于是继续啪啪拨着算盘,随口道:“师妹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后年便是仙山之试,各处事紧,调拨的也多有贵重之物,我自然得多看顾着些。”
他说话时喜欢直视对方,如今一眼看过去,却没对上夏夕月的眼睛,只看到一块晃晃悠悠的白纱,额角顿时一跳:这些年纪轻轻就筑基的家伙,总喜欢穿戴一些仙气飘飘的花哨东西,华而不实,平白浪费宝贵的资源……
……
这种单向可视的鲛纱,虽不会遮挡夏夕月自己的视线,但她本就不是时刻察言观色的人,没发现同门微带复杂的注视。
听到“仙山之试”,她心里微动,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各宗平时闭门修习,与尘俗隔绝,即使同为修仙宗门,也少有来往。
但完全不交流,容易生出些事端,于是不知何时,修真界渐渐多了一条惯例——每隔五十年,便有一宗坐庄,广开山门,让弟子切磋比试,以作交流。
除了各大宗门,名声正直的散修也可入内,甚至准许一些散修入门拜师。
……
热闹归热闹,人一多却容易乱,往年的仙山之试,多多少少都会出点状况,好在问题不大,常年不出门的修士们权当多了些乐子。
但即将到来的这一次试炼……
夏夕月望向长虹,迟疑开口:“库中可还有九色融雪芝?”
“没有。”长虹原本打算打过招呼,就自己忙自己的,但此时听到她的话,却又忍不住抬起了头,“你要这东西做什么,中毒了?”
他微带审视的目光落在夏夕月身上。
然后又默默收回了视线——药峰峰主捂得严严实实,连手都缩在袖子里,根本没法观察气色……嗯?等等。
“忽然捂得这么严实,你真中毒了?”长虹上下打量着她,猜测面纱下面,会不会是一张被毒液侵蚀得五色斑斓的脸。
一想到这,再想想自己刚才关于“为了好看才戴纱”的猜测,长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语气稍微比刚才耐心了些:“你是又在采药的时候,误入什么毒物的巢穴了吧——隐仙山深处灵兽众多,即便我们也不该乱闯,你真该改改你那个嗅到珍贵灵药就不要命的毛病。”
夏夕月:“……”
虽然她确实是中毒了,但火毒跟九色融雪芝没什么关系。她这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有斗笠挡着,长虹真人没看到她复杂的神色。
他摸了摸下巴,自顾自地出着主意:“九色融雪芝除了摆着漂亮,就只能拿来解焰冰蛇的毒,近来焰冰蛇越发罕见,连带着也没什么人刻意备着这些。库中确实是没了——你那个小藏宝库里若是也没有,不妨去问问你那位本家师兄。”
“问师兄?”夏夕月一怔。
长虹真人听出了她声音里的茫然,啧了一声:“凌尘是仙门这一辈里,唯一一个到了大乘期的人。外面给隐仙宗纳礼时,常常也会往他那里稍上一些稀奇东西——你的这批纱,应该就是他送的吧。”
夏夕月:“……”上司收礼收的这么坦然的吗。不过修真界重视实力,别人乐意送,他懒得推拒,收了也很正常。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同时又忍不住后知后觉:等等,“夏夕月”看上去,难道像是连一块鲛纱都弄不到、还得靠师兄送的穷苦峰主吗?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那个除了各种珍贵灵植,其他一无所有的宝库,沉默片刻,心里自行浮现出了答案:好吧,她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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