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必要时可以死一死
夏夕月看上去是在靠着南弦躺尸, 但心里其实有点紧张,担心他能不能成功对付那条蛇。
不过,从身后的细碎动静来看, 焰冰蛇确实没扑过来,似乎中途就转了向,没一会儿就掉进火浆,不知被冲去了哪。
紧跟着,南弦又低声喊她:“师妹?醒醒。”
夏夕月眼睫动了动。没想到南弦觉醒神识这么顺利, 既然这样, 她好像可以醒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时机太巧。而火毒爆发后的平复速度, 其实没有这么快。
“……”夏夕月心里悄悄拨着小算盘:反正现在有南弦接着, 又不是躺在硬邦邦的地上, 而且时间还算充足。她干脆又闭上了眼, 决定心里数上几十个数再“悠悠醒转”。
……
旁边, 南弦喊不醒人,轻轻蹙了蹙眉,有些担忧。
片刻后, 他忽然想起什么, 转头望向藏在角落里的赤火蝶。
下一瞬, 无辜的蝴蝶眉心闪过红纹, 动作忽然不再受它自己控制。它拍拍翅膀, 轻盈落在夏夕月肩上, 挪到她脖颈旁边, 努力探了探脉搏。
南弦:“……”还好, 不知道为什么,脉象比他想象中要平稳得多。
不过这么一探, 南弦倒是无意间碰到了另外一个东西。
——那枚隐在夏夕月颈间,看不到形态,但却确实存在的锁灵环。
“……”赤火蝶抬起一只细爪,搭在锁灵环上,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虽然探不出强度,但扣在这种要害处的法器,很难轻易弄开。万一惊动凌尘,他用锁灵环上的阵法做些什么,事情就太被动了。
相比起来,反而是夏夕月体内的那些火毒,要更好解决一些。
在地底的这些时日,南弦上一世被火毒侵蚀的混乱记忆,逐渐恢复了一点。
他忽然意识到,火毒并非全然无解。
听说无方秘境里的清心果能重塑经脉,消解火毒——前世这处秘境开启时,南弦尚还身在地底,对此一无所觉。直到后来离开隐仙宗,他才在魔宗听到了相关传闻。但却没能熬到下一次秘境开启,就已经被火毒吞噬。
但这次……一定要弄到手。
赤火蝶无声地扑扇了两下翅膀,像是在下定决定。
它的翅膀无意间擦过夏夕月颈侧,旁边的人忽然颤了一下,好像很痒。
南弦一怔,倏地回过神。他收回神识,恢复了自由的赤火蝶迅速远离讨厌的人类,缩回了一旁的岩石裂隙当中。
……
夏夕月数完了数,假装“醒来”。
她坐起身摸摸脖子,疑惑地往两侧看了看: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蹭了她一下。
不过这么一打量,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夏夕月找了半天,最后看了一眼南弦宽松的衣领,猜测或许是灵力掀起的风把布片吹到了她身上。
再仔细一看地底洞穴,就见刚才的焰冰蛇果然已经消失——看起来,南弦成功觉醒了他的神识。
夏夕月安心了,重新搭住南弦的肩,探进灵力,继续刮着刚才没能处理好的经脉。
……
仙山之试时,魔修攻山试探了一番,得到了被凌尘误导后的结果,开始往错误的方向不断努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纠正过来。
原之卿有了虚假的目标,再加上每一次试图跟踪夏夕月,他都会被迫目睹一些令他浑身不适的画面,最终只好渐渐消停了下来,不再尾随。
夏夕月发现这一点,暗暗松了一口气,享受着难得的安静时光——不管是躯壳里“夏夕月”的惨痛回忆,还是这一世的经历,都让她对原之卿避之不及,完全不想跟这个家伙待在一起。
……
近百年的时光,眨眼即逝。
夏夕月就这么隔一阵去一趟地底,凌尘则常年闭关,只偶尔来她房间里咚一下,糊弄小世界的天道。对修仙之人来说,这些时间并不漫长。
夏夕月经脉里的火毒逐渐增多,而她发现,每次想去地底清火毒的时候,总会被路上的什么东西绊住。比如需要救治的鸟、迷路的小弟子,甚至水田造涝……她怀疑这是南弦为阻止她去清毒而动的手脚,可惜她没有证据。
当然,这些显然拦不住倔强的药峰峰主。
夏夕月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一次都没少去。
……
又一日,她清完火毒,回到药峰,吨吨灌了些祛火灵液,闷头想睡。
刚阖上眼,就感觉有人推门而入。
不用看就知道是凌尘跑来避雷了。
夏夕月翻了个身,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凌尘进到纱帐,却没安静坐在旁边冥想。
——夏夕月正打着瞌睡,忽然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她一怔,睁开眼。
就见凌尘手中握着一枚书简,教书先生似的拍拍她:“起来看。”
“看什么?”夏夕月强打精神坐起来,目光落在书简上,略微一怔,“这是…?”
“无方秘境的相关记载。算算时日,它很快就要开启了。”
凌尘揭开上面的封禁,把书简摊在床上展开:“南弦现在的体质和功法,足够让他在这一方世界攀至巅峰。但若想破界飞升,却还远远不够——无方秘境里,有龙血树和清心果。前者能提纯魔修血脉,后者则是罕见的能够抑制火毒的灵物。两样灵药都能助他更进一步。”
……
小世界里物藏丰富,没准哪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极其有用的东西。但它们很少主动蹦到脸上,需要渡魂人一一去找。
这一次的小世界,秘境很多。重置前,凌尘翻遍典籍,才找到了关于龙血树的零星记载。
而另一种灵药“清心果”却因火毒十分罕见,功效并不明显,因此不为人知。直到后来有无意间沾了火毒的魔修得到它,凌尘才发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
他想起重置前的失误,无声叹了一口气:“不遇阳光时,火毒初期成效不显。南弦又太能忍,从未表露出异样,我低估了它的威力。等之后再意识到这些,为时已晚。”
说着,凌尘抬眼看向夏夕月:“好在这一世有你。你已经渡走了大量火毒,清心果不要也罢。秘境开启的时间有限,你优先去拿龙血树。若是之后时间还有空余,可以随缘找一找清心果。”
停顿片刻,他想起什么,又强调道:“龙血树最为优先,没有你和清心果,以现今残留的火毒,南弦破界的概率依旧不低。但若是没了龙血树,他几乎不可能成功——总之,就算你这具躯壳死在里面,也一定要把它带出来。”
夏夕月听到他说正事的语气,下意识地点头答应。
点完,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我要是死了,还怎么把它带出来?”
凌尘抬手在她颈侧轻敲,玉环发出笃笃的闷响:“我能靠它感应到你的大致方位,稍后你把本命空间的开启权限给我。你死之后会被秘境吐出,你的本命空间也会滞留在跌出的位置——以你现在的修为,死后能短暂生成秘境,阻挡他人入侵,我最先进去取走就是了。”
夏夕月:“……”不愧是上司,想得这么远,居然已经早早开始安排她的后事。
躯壳的“死亡”,往往也意味着即将下班。
这么一想,夏夕月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其实她更想再在这个小世界多待一会儿。毕竟难得看到这么好欺负的主人……啊不是,是难得在这里遇到失踪已久的南弦。她实在不太放心,想亲眼看着他脱险。
凌尘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沉默片刻,多补了一句,算是宽慰:“我只是说最坏的情况。若你努力一点拿到龙血树,又从秘境中活下来,这些计划,自然不会用上。”
夏夕月回过神,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好,我尽量活。如果还是死了,那就按你说的办。”
凌尘点点头,看向她的小臂。
夏夕月本命空间的印记,就打在那里。
“放开空间。”
说着,他伸手过去,顶着巨大的阻力,缓缓探入那一方空间。
夏夕月看着凌尘被灵力缠绕的手,起初表情平静,可渐渐的,她背后却沁出了一层层冷汗。
本命空间本就带有一定的防卫性质,天然排斥其他人的靠近,何况凌尘的灵力属性正好和她相斥,这种私人领域被强行入侵的感觉,极为难受。
凌尘倒是并不意外遇到的阻力,他像个下刀多年的大夫,下手又稳又狠。
利落地探进空间后,他抬手按住本能挣动起来的夏夕月,另一只手引动灵力,快速打上了自己的印记。
收手的一瞬间,夏夕月身上像被水洗过,脱力倒下。
凌尘顺手接住,把她放到旁边。
想了想,又翻了翻广袖,摸出一张清洁符给她贴上。
夏夕月伏在新换的软被上躺了一会儿尸,从虚脱似的状况中缓了过来。
她撕掉那张半吊子的水属性符咒,自己给自己淋了淋水,疑惑道:“总感觉我好像越来越虚了。”
“你的感觉没错。”凌尘说,“按照现在你经脉当中的火毒数量,若非你灵根特殊,体质和神识也更高一层,这会儿或许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
夏夕月:“……”这么可怕的吗。
她没精力多想,疲惫地躺倒,打算补觉。
闭上眼,却一下想起什么,又重新睁开,看向凌尘:“对了,无方秘境开启时,你不过去?”
凌尘摇头:“那里没有‘我’需要的东西。而且它看上去并不算过于危险的秘境,我没理由追着你过去。魔修近来也有了新动作,掌门身体越来越差,正是我接手隐仙宗的时机——不管怎么看,我都该留在这里。”
所以最后还是只能夏夕月自己努力。
如果她死了,凌尘倒是能惊怒地赶去“收尸”。然后之后和南弦对决时,顺手把龙血树作为“战利品”送过去。
夏夕月:“……”听上去好像还不错。
可她果然还是更想苟得久一点——虽然很想念上界那种轻松愉快、没有火毒的生活。但这一阵南弦不在,她也在轮回司忙碌,府上来蹭灵气的毛茸茸玩伴们少了很多,家里太过冷清。
这么想着,夏夕月心情复杂地记下书简上的东西,希望能顺利拿到那一株关键的龙血树。同时,她也暗暗盘算了一下南弦想成功破界,需要的金手指。
血脉,功法,三伏火,还有魔宗的那个混沌魔源。
功法已经早早解决,血脉的问题有龙血树提纯。三伏火里的火毒也有她渡走……等这几个基础的金手指齐了,不用她带,南弦自己也会不断往上。
等他破山而出,以她的水平就帮不上多少忙了。夏夕月想着想着就叹了一口气:真是主大不中留。
第32章 从地底爬出来了
无方秘境的异动, 很快惊动了各方势力。
隐仙宗也打算派人过去凑一凑热闹,而夏夕月就在出行的人选当中。
临走之前,夏夕月担心这次一去, 自己会被直接踢出工位,因此她先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地底,把南弦体内的火毒渡了个干净。
……
地底洞穴当中。
南弦看着夏夕月扯掉缎带,匆匆离去的背影,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在他的印象里, 无方秘境远比看上去要危险。夏夕月体内火毒淤积,她现在的状态, 其实根本不适合远行。
南弦:“……”然而无数次经验告诉他, 就算说了, 师妹也一定不会听。她看上去仿佛脾气很好, 人也随和。可接触久了, 不难发现她性子里的那一点执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夏夕月好像对自己的生命不甚在意。结合前后的事,她简直像是因为被凌尘控制, 而自暴自弃了一样。如果不是挂念着地底的无辜同门, 没准她已经……
南弦每次想到这, 都不禁一阵烦躁:凌尘这个人渣, 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 还是拿到清心果, 处理好夏夕月体内的火毒。
想到这, 南弦转过头, 看了一眼锁在自己身上的镣铐。
随着目光扫过,环绕着他的烈火无声平息, 颤动着臣服。没了火光遮掩,能看到他左手的镣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丝裂纹。
……快了。
南弦注视它片刻,收回了视线。
镣铐上的裂纹重新被腾起的三伏火盖住,被驯服的火焰绕着这种异常坚韧的材质,缓缓向内部侵蚀,水滴石穿。
然而再怎么“快了”,还没好就是还没好。
南弦虽然对无方秘境十分在意,但他依旧没法挣开这些烦人的锁链,离开地底。
不过好在,还有别的方法。
南弦转头看向旁边。
随着他的注视,角落里一只低调路过的火灵鼠,眉心忽然闪过一道火焰般的红纹。它眼珠骤然涨红,像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填满了脑子,原地抓狂地滚了几圈之后,火灵鼠吱吱发疯地跑出去,一头撞在了一棵树上。
砰一声之后,小鼠晕了片刻,眼神重新恢复清明。
它抬起爪子摸了摸头,疑惑地吱吱几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飞速跑远。
而在它背后,刚才被它撞过的树上,红纹一闪即逝。树藤忽然扭曲,像人伸展肢体一样动了动。之后伸向四面八方的枝丫和根须忽然回缩,逐渐凝成一道人形。
树干裂开两条缝,睁开了眼。
……
南弦适应着这具全新的临时身体,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
修炼之途一旦走过一次,重来时就容易了许多。他不仅很快掌握了上一世自己会的东西,而且他还额外有了一些技能。
比如现在的秘傀法术。
上一世,南弦体内火毒堆积,而神识在外又要有灵力支撑,那时他很难附体火属性之外的东西,植物更是沾到就死。
但这一世,能被他附体的生物,就广泛了许多。
眨眼间,泛着淡淡灵气的老树,逐渐回缩成了一道人形。“人类”身材匀称,脊背挺拔,只是五官还不清晰。
南弦想了想这一次去秘境的人,犹豫片刻,面容逐渐幻化成了目标的模样。
……
另一边,夏夕月也在准备出行。
无方秘境看上去不像什么凶险之地,而它周围的灵气又极其旺盛,每次开启,边缘都会跌出不少珍贵灵植。
隐仙宗于是让她这个药峰峰主带徒弟们过去,在边缘捡捡草药,历练一下,开拓视野。
而暗藏风险的秘境,则只让几个精英修士进去,免得普通弟子白白送死。……
出发当日,夏夕月收拾好出门要用的东西,来到平顶峰。
打眼一扫,就见集合地点除了她和自己门下的弟子,还有另外两个人。
——原之卿。
以及一个浑身银光闪闪的陌生青年。
说陌生其实也不太对。夏夕月先是被那人从头到脚的夸张衣物闪了一下眼,紧跟着,虽然没看清青年的脸,但她还是很快想到了这究竟是谁。
听说器峰的亲传弟子云华,和他师父一样,审美奇特。
长虹真人平时喜欢亮闪闪的金色锦袍,云华也喜欢,但又担心颜色一致会冲撞长辈,于是遗憾地改成了银色。
师徒俩偶尔一起出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并肩而立的两块金锭和银锭。夏夕月甚至见过一些外门弟子隔着很远偷偷膜拜这对师徒,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这样涨财运。
看多了晃眼。于是夏夕月看到这两个同行的人之后,只是朝那边微一点头。打过招呼,便很快移开了视线。
……
无方秘境看上去等级一般,珍宝虽多,但若是隐仙宗的峰主们过多出动,无疑会显得太沉不住气,没有大宗气势。
因此这一次,掌门派出的主要是峰主再往下一辈的弟子。
云华是器宗峰主的首徒,原之卿则是凌尘的弟子,而夏夕月……她虽然是掌门一手教大的,但掌门曾经发誓不再收徒,却又想让她登上亲传玉牒,继任峰主,所以干脆把她记在了凌尘门下。
这么算起来,夏夕月其实也比正常峰主小了一辈。派她出去既不掉面子,又似乎很令人放心,看得出掌门这次选人,用了些心思。
只是……
怎么把原之卿也给选进去了?
夏夕月:“……”掌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缺乏眼光啊。
原之卿此时正偏头看着旁边的云华,目光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感觉到有人来了,他转过头。看到是夏夕月,他的眼神变幻了一瞬,飞速定格为友善。
很快,原之卿很熟络似的靠近过来:“师妹,好久不见。近日我又学了些新的手艺,尝尝看吗?”
说着就递过来一包炸鱼块。鱼块金黄酥脆,刺都已经被剃干净,粒粒分明,冒着热气,裹在浸了些油渍的纸袋里。
夏夕月一看到他献殷勤,就感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淡淡道:“不必。”
说话间,香气就已经飘到了她眼前。
夏夕月鼻尖微动,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好香。
这个卧底如果哪天痛失魔根,跑去当个厨子,恐怕也不会失业。
修仙之人不讲究口腹之欲,夏夕月这些年甚少遇到凡间菜色。她的嗅觉又比别人要灵,闻着闻着,心里就不禁有些动摇,想要尝上一口。
当然,想归想,回忆起先前原之卿用毒藤背刺她的事,她又担心这个没有节操的卧底会往鱼里下一些诡异的毒,耽误她的正事。
这时,身前忽然一暗,落下一道阴影——有人走近过来。
夏夕月抬起头,就见居然是云华来到了旁边,不由一怔:她没跟云华打过交道,只是刚才看他满身生人勿进的银光,以为云华性子偏冷。
没想到如今看来,他好像也是个自来熟?
云华低头看了看夏夕月手中的那一包鱼,很感兴趣似的,顺手将它接过:“这是什么?我也想尝尝。”
夏夕月想要回答,然而她虽然对灵植妖兽都有研究,但这鱼已经被裹上金黄蛋液炸成块了,一眼望去,只能分辨出蛋和面粉,其他实在认不出。
她转头看向原之卿。
原之卿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截了鱼,心里不知怎么想,面上倒还是那副温和的好脾气模样,轻声笑道:“最普通的河鱼罢了——怎么能和师妹抢食。路途还远,你若喜欢,我之后再给你们炸。”
云华却像是听不懂他“快点把鱼还回去”的暗示,又捻起来往嘴里丢了一块,一边道:“确实是普通的河鱼,味道一般。以后不要再炸了。”
“……?”原之卿眼角跳了一下。什么普通河鱼!他只是谦虚一句罢了,那是他花了不知多少功夫才从溪流深处捞起来的……鱼落到这人嘴里,当真暴殄天物。
旁边,夏夕月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能从表情窥出破绽,但总感觉刚才的一瞬间,空气中仿佛闪过一丝杀意。
“云华”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但实际上,和原之卿想的相反,他其实真的认真在品:嚼了两块,没觉出其中有毒。
“云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这袋鱼块:夏夕月不惧普通的毒,甚至烈一些的毒素,也难以对她生效。这不仅是因为药峰峰主擅长解毒,更因为她经脉里藏着那些凶猛的火毒。其他毒素进了她体内,反而会遭火毒压制,难以生效。
“云华”:“……”不过送鱼的毕竟是魔修,乱七八糟的手段,想来不会少。就算没毒,原之卿那里肯定也有不少其他害人的东西。
保险起见,还是别让小师妹乱吃了。若是实在喜欢这种鱼,大不了等回来以后,再帮她抓一些放到门口。反正原之卿的手艺也是找外门的厨子学来的,到时候夏夕月拿着鱼去外门找人料理,有鱼,有厨子,没有阴险的魔修当中间商,远比现在更加安全。
这么想着,“云华”干脆几口把剩下的吃完。然后收起纸袋,擦了擦手,走到一边去了。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流畅,夏夕月看得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想拦,鱼已经全都没有了。
夏夕月看着安然无恙的云华,沉默了一下:看样子,鱼里没毒?
早知道她就……不不,没毒也不能吃!原之卿包藏祸心,吃人嘴短,不能被他的糖衣炮弹诱惑。
夏夕月暗暗点了一下头。
旁边,原之卿也在打量云华。
比起刚才的不善,此时他隐约确认了什么,目光变得饶有兴趣。
——离得近了,原之卿才发现,虽然不太明显,但云华显然有过修习魔功的痕迹。别人或许看不出迹象,但却很难逃过他的眼睛。
原之卿:“……”云华也是魔修?而且从感应来看,境界似乎不低。
可前一阵见,这人明明还是一身纯粹清冽的灵力。就算途中转了魔修,也要从头再来,不可能短时间飙升到这种程度。
所以这是,被别的什么替换掉了?
想着想着,原之卿心里不禁冷笑一声:隐仙宗自诩仙门魁首,峰主的首徒却这么轻易就被冒名顶替,说出去真不怕被魔宗嗤笑。
只是……
他打量着“云华”,心里暗暗思忖:这人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魔修当中,虽也有一些不依附于魔宗的散修,可其中值得注意的人,原之卿心里多少有数。
然而他却从未听说有眼前这么一号人。
可能是他盯得有些久了,云华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地移开了视线。
第33章 毛绒绒害我
觉得“云华”有些奇怪的, 其实不止是原之卿。
随着炸鱼的香气散去,夏夕月目光微转,落在云华身上, 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夏夕月:“……”这人身上,怎么好像有一股木头的味道?和以前在上界见过的树精,闻起来很像。
难道这个小世界也有精怪?没听说啊……
云华忽然看了过来:“怎么了?”
“!”夏夕月一惊,她还以为自己打量得非常隐晦,没想到这棵树精, 感觉居然如此敏锐。
不过自己带着纱帽, 云华其实看不到她的视线,应该只是瞎猜的吧。
夏夕月摸了摸斗笠上的鲛纱压惊。
她清清嗓子, 假装平静地说:“没事。”
然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看看日头, 差不多已经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人也全都齐了。夏夕月回过头看了一眼宗门, 决定不再耽搁, 她御剑而起:“出发吧。”
……
一行人走后。
当归峰的深林当中。
一只毛色鲜艳的鸟擦着树梢飞过。它围着树丛间的空地,不断盘旋,乌黑的眼睛始终盯着地上一团银光闪闪的东西。
片刻后, 七彩鸟终是忍不住诱惑, 一拍翅膀, 决然地俯冲过来:这么耀眼的物件, 搬回窝里, 一定能引来方圆百里最漂亮的雌鸟!
它伸爪勾住那团银色的人, 努力扑棱着翅膀, 想要起飞。
然而人类的重量远超它的想象。努力许久, 七彩鸟只得松爪,那个被拉起来一点的人, 又噗通摔回了地上。
它不甘地在旁边蹦跳许久,东啄啄西啄啄,最后无意间扒拉到了发冠。
惊喜地发现这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居然能拆下来,而且很轻,七彩鸟满意地叼起它,不再管地上那个搬不动的家伙,开心回巢。
林间重归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人蹙了蹙眉,眼睫缓缓抬起,在午间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恢复了意识。
云华撑着地面,坐起了身。
他看着周围宁和的景象,一时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才隐约记起前不久,他回器宗准备出行用具时,半路上无意间看到了一只极其罕见的雪绒兽。
小兽只有巴掌大小,一身雪白的绒毛柔软又蓬松。它幼年时轻软可爱,成年后却又能变身极其英武的猛兽形态,迷人又帅气,云华一眼瞥见,脚下的飞剑顿时再也挪不动了。
当时他心里想着:追上一只小兽收养,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于是一转方向,跟了过去。
躲过几次雪绒兽的天赋幻境之后,云华轻轻落地,朝着缩在草丛里的小毛团伸出了手,然后……
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混沌的记忆,让云华有些头疼。他按了按额角,没等再往深处想,忽然感觉小腿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
一低头,就见那只雪绒兽居然没跑,而是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寻求依靠似的贴在他腿边。两边一对视,云华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一把摸下去,绝妙的触感令人飘飘欲仙。
同时,印在雪绒兽头顶的术式被再度触发,精准打进云华体内。青年刚刚清醒过来的眼神,再度变得恍惚。他身体晃了晃,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啪叽倒地。
或许是第二次中招,多少有了些抗性。失去意识之前,云华回忆着刚才的手感,薄唇动了动,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栽了在哪。
“……”这毛……有毒!!
……
另一边。
坑害宗门弟子的罪魁祸首,顶着云华的相貌,混在前往无方秘境的出行队伍当中,已经走出了很远。
夏夕月并不知道隔壁器峰的倒霉首徒遭遇了什么,目前,她其实也没精力去想别的事。
——原本常年窝在隐仙宗,泡一泡灵泉,灌一灌灵药,整日躲着阳光,即使体内火毒渐多,她也没觉得有多难受。
可现在一出门,荒郊野岭太阳正烈,一群人又在半空御剑而行。即使有鲛纱遮挡,夏夕月还是逐渐觉得,环境变得难熬起来。
她摸出先前囤的祛火灵液,灌了几口,垂眸看了看空瓶,发现果然如凌尘所说,这药的效果,越来越不明显了。
好在除了她,这一次出行的,还有不少修为平平的弟子。
夏夕月若无其事地收起灵液,不时回眸扫视一圈。
发现终于有一些弟子陆续露出疲倦的神色、脚下飞剑变得不稳,她眼睛一亮,很体贴似的说:“下一处城镇休息。”
四体不勤的药峰弟子们,听到这话,精神顿时一振。
夏夕月也同样精神一振,心里无声松了一口气,跟弟子们发出了一样的感慨:终于能休息了。
……
落地时恰好是傍晚。
一群人修整一夜,打算第二天出发。
夏夕月对集市有些兴趣。以往的小世界中,虽然也有类似的城镇,但那时她都是匆匆做完自己的任务就走,平时只在深山野林里,跟各种修士打着交道,没空来逛。
因此到了次日,夏夕月赶在集合时间前溜出了门,打量着集市上五花八门的小玩意。
集市上有不少新奇的吃食和玩具,各个都吸人眼球。
不过看着看着,夏夕月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一个竹筒小摊上。
那似乎是一家卖凉茶的摊子,新砍的翠绿竹筒洗净搁在竹架上,旁边是一担色泽浅淡的甜茶。每次有人要茶,摊主就舀上一勺灌进竹筒,取下它递给客人——味道怎么样,尚还未知,但那翠绿的竹筒一看就很清凉。
围观了一会儿,夏夕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瓶,渐渐感觉这些珍贵的灵液不香了。
犹豫片刻,她把药瓶往本命空间中一丢,若无其事地踱到摊位前,打算买点尝尝。
摊主发现又来了客人,热情迎上来。
然而看到夏夕月递出的灵石,他怔了一下。
摊主为难地拱了拱手:“仙人,我们不收这种石块。”
这处小镇,附近没有多少修真门派,灵石不易流通。而且很多血淋淋的先例表明,这种东西到了他们手上,没准还要引来邪修觊觎。
说完,摊主看了夏夕月一眼。虽然被薄纱挡着看不清脸,但感觉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他猜测这又是一个缺乏凡间常识的年轻修士,于是弯了弯手指,围成一圈,耐心比了个铜板的样子,委婉道:“我们要的是这个。”
对面的斗笠动了动,像是少女在了然地点头。
摊主看到她收回灵石,转而在袖中翻找,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仙子的长辈还算靠谱,知道要教给她出门带铜板。刚才或许只是她给灵石给习惯了,才错拿了灵石,如今一提醒,就回过神了。
正欣慰地等着收铜板。这时,夏夕月再次伸手过来。
她掌心的灵石没了,变成了一枚莹白的丹药——这药倒确实又大又圆润,和刚才摊主两根指头比划的圆圈一模一样。
摊主:“……”
夏夕月看着摊主的脸色变来变去,怔了一下,隐约察觉到自己猜错了。
这时,旁边凑过来一个人。
原之卿不知从哪买了一把凡间的折扇,扇面提着与他本人截然不符的四个大字——一身正气。
他晃了晃这把“一身正气”,抬扇挡在脸侧,跟夏夕月轻声耳语:“丹药和灵石一样,凡人消受不了,吃了只会爆体而亡——当然,若是他活下来,那么师妹将捡到一位有灵根的人才,只是年纪大了点。”
夏夕月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的扇子:“……”诓谁呢,这是解毒的丹药,又不是修炼灵丹。外门那些没有修为的厨子经常来药峰拿一些囤着,防止处理毒蛇时被咬到。就算没中毒,也能当丸子嗑,强身健体。
不过她目光扫过摊主,看到对方的表情,心里只能叹了一口气:摊主显然不会分辨丹药。而或许是他听说过原之卿所说的“爆体而亡”的景象,因此对所有丹药都一视同仁地排斥。她只好又把药收了起来。
原之卿身上倒是带着铜板。
但他没有拿出来的意思,只是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围观,想看看夏夕月打算怎么弄到那杯茶。
谁知夏夕月收起丹药之后,没再尝试,看了看那些竹筒,转头走了。
“……”
原之卿想看的乐子没有了。
他手上摇来摇去的扇子一顿。犹豫片刻,转身跟上了夏夕月,笑道:“不如我帮你想个办法?”
天很热,夏夕月也被晒得很蔫,摆了摆手,懒得搭理他。
她记得城郊就有一片竹林。反正茶不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装在竹筒里喝,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
因此夏夕月想:不如自己也去砍点竹子塞进本命空间,有空就削一段出来端着喝……不过要先等原之卿走了。否则当着他的面砍竹子,也太掉价了。
想着想着,夏夕月不禁又有点忧愁:以前出门,哪用自己带钱?在上界时去交易会闲逛,想要什么就伸爪拍拍南弦,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东西,他自然会帮忙付账。相比起来,夏夕月觉得这一次出门,自己能记得带上灵石,已经有进步了。
好好一个饲养人,忽然就没了,丢下她自己在家,还要出门打工找他,这合理吗?
这一点也不合理。等捞出人,一定要先拉着他蹬几脚解气。
夏夕月:“……”说起来,那只野猫明明也时常在他们府上蹭住,可这次南弦一出事,它居然紧跟着也不来了——肯定是发现没有南弦的灵气蹭,另寻他处去了。还不如几年才来一趟小花猫有良心。
夏夕月重重吐出一口气,想起在轮回司躺尸的南弦,又想起空荡荡的府邸,无声攥紧了她不大的拳头。
……
原之卿走在她身后,望着前方沉默寡言的药峰峰主,显然没能看穿她安静外表下的众多想法。
如今见夏夕月一言不发,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扇,心道不妙。
——隐仙宗中的“原之卿”,应该是对同门友善的好人形象才对,看到师妹没带铜板,帮忙付了才正常,除非他自己也没带。
原本想装作是后者,但此时,原之卿一下想起来:手里这把扇子,暴露了他其实带钱了的事。
原之卿:“……”刚才买折扇时,他实在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扇子上的题字很有意思,于是顺手买下来了。
刚买完,就看到夏夕月在远处的摊位前纠结,于是他又觉得好玩,随意上前搭了搭话。
而现在,随性而为的后果呈现了出来——他总感觉夏夕月像是在生气。
……难道是气他看热闹?
原之卿沉默地摸了摸折扇:若是夏夕月这么一直不理他,就不太妙了。他还有些话要套……啧,刚才真不该逗那一下。
第34章 你也太好骗了
夏夕月在心里谴责了一会儿无良仙君, 然后打算甩开原之卿,去砍点竹子塞到行李里。
然而回过身,她怔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 跟在后面的原之卿不见了。
夏夕月:“……”妙啊,今天怎么这么好打发。
虽然有点疑惑,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让夏夕月颇为满意。她开开心心地转头要往城郊去。刚一转身,面前突兀多了一道人影。
“!”夏夕月惊得退了半步, 那个去而复返的家伙倒是十分自如。原之卿朝她笑了一下, 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咚一声空响——他居然把整个茶摊都买了过来。
原之卿摘下其中一只竹筒, 低头研究了一下, 拎起长勺把凉茶浇进去, 然后递向她:“师妹请用。”
夏夕月:“……”
原之卿见她不接, 转头看向客栈门口, 指了指那边:“按人数算的,你不要可就浪费了。”
夏夕月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就见几个已经出门的弟子, 此时正聚在门口, 果然人手一杯竹筒茶。
察觉到她和原之卿的视线, 弟子们还客气地朝原之卿拱了拱手, 一副感谢的样子。
“……”夏夕月犹豫片刻, 看看原之卿手里的竹筒, 伸手接了过来。
她盯着浅色的茶汤观察了一下, 没觉出有毒, 这才背过身,浅浅抿了一口。
然后舒坦地呼出一口气:真好喝!竹筒清香, 泉水清冽,再加上不知用什么花熬出来的甜汁,不愧是她看上的茶。
原之卿走开一趟,把茶担随意递给药峰的一个弟子,让他给其他人分发。
他自己则捧着一杯茶走回来,挥挥扇子给夏夕月扇了扇风。
同时闲聊似的说:“师妹近来似乎格外畏暑怕热,莫非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其实我最近也时常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许是瓶颈到了——你何时有空,不如我们探讨一二?”
夏夕月深知他的秉性,一边委婉谢绝,一边警惕地往旁边躲躲:谁要跟你探讨。不讨,告辞。
有原之卿一直站在旁边说话,手里的茶汤都不香了。
夏夕月看着客栈门口,见恰好最后几个拖延厉害的弟子也走了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在原之卿再次搭话前,她回到了弟子中间:“准备出发吧。”
原之卿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味道确实不错。
……
一行人到了城门外,放出飞剑。
夏夕月看着头顶炽烈的日光,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正要不情不愿地把剑倒出来。这时,身后有人喊她:“夏夕月。”
夏夕月一怔,回过头。
就见失踪了一晚上的云华,此时已经重新混进了队伍里。他从袖中摸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船:“这件法器,可避烈日。”
说着将它往旁边一掷。
玉船离了他的手,迎风而长,眨眼间变成一艘有着船舱的华丽小船,悬停在半空。
云华飞身上去,掀开船舱的门帘。
夏夕月看着凉荫荫的船舱,眼睛忍不住一亮:不愧是器宗,乱七八糟的法宝真多。说起来,她出发前怎么就没想到应该准备这么一件东西?真是失策。
感慨间,夏夕月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略微一僵:等等,为什么一个两个全能看出她不喜日光?她虚得有那么明显?
“云华”回过头,见夏夕月不动,以为她在顾虑周围的弟子:“他们尚需历练,这种层次,多御剑只有好处。”
“……”弟子们只好收回望向小船的垂涎视线,讷讷低头。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有些艰苦,但这一路长途飞下来,对灵力的循环倒也确实更熟了一点。
夏夕月回过神,没再推脱,跑去蹭船。
踏上船时,忽然感觉不太对。
她回过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条尾巴——原之卿也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正要往船上跟。
云华横过剑身,拦了一下:“我需在船上控船。一共三人,总要有一个留在外面照看同门。”
“……”
原之卿露出一点友善的微笑:“师弟言之有理。”
……
夏夕月顺利甩掉尾巴,进到了船舱里。
船舱内部装潢简朴,整体呈温和的木色。四壁嵌着的水属性灵石,正在散发幽幽凉意,外层的白色船体则反射走了日光。放下门帘,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凉爽了一大截。
夏夕月走到小桌边坐下,左右看看,舒坦地松了一口气,摘下斗笠搁到旁边。
“云华”走到她身侧,弯腰往桌上放了一杯茶,茶杯是熟悉的翠绿竹筒:“从刚才那个茶摊要的解暑配方——不如他平时卖的茶甜美,但更宜消暑。”
夏夕月点点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多谢。”
同时她心里暗暗想:这位木头精真是善解人意,原本看他和原之卿说话的样子,还以为云华脾气不好、难以相处。但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他单纯的不太待见原之卿?
夏夕月:“……”虽然没接触过这个世界的树精。但从上界的经验来看,木灵们一贯待人友善,但它们感官敏锐,不喜污浊——没准云华是察觉到了原之卿身上的魔气,所以才对他区别相待。
夏夕月一边想,一边拿起茶杯,浅浅抿了抿。
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虽然尝起来微苦,但一口下去,刚才感受到的暑热竟然真的消解了不少,于是夏夕月很快把剩下的喝完,心想凡间人才真多,茶摊老板配出的方子,竟然比凌尘给的祛火灵液还有效。等喝完…要找云华…问问方子……
夏夕月眼前越来越晕。她觉得事情不太对,但没来得及细想,已经伏在桌前,闭上了眼。
旁边,“云华”垂眼看到这一幕,凑近喊她:“夏夕月?”
夏夕月眼睫微颤,费力地想抬起眼,但终究抵不过困意,很快陷入沉睡。
南弦披着“云华”长相的躯壳,看了看夏夕月,又看看她手边的茶杯,无声地眨了一下眼:居然这么轻易就喂进去了。
虽然确实达到了目的,但他心情却没那么好:想想之前,夏夕月直勾勾盯着原之卿给的炸鱼,目不转睛的样子;再想想刚才她喝了原之卿递去的茶;还有刚才“云华”给的茶……
南弦无言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如此没有戒心?
还好茶里放的不是毒。
他看着伏在桌边的夏夕月,再次喊了一声,又轻轻推了推她。
见人始终没有反应,确实已经睡熟,南弦弯腰抱起她,转身把她放到了后面的床榻上。
第35章 她究竟是有多抢手啊
刚才南弦拿给夏夕月的, 其实只是普通的消暑茶。
当然,里面掺了一点点不那么普通的寒冥果的汁液。
寒冥果是魔修领地深处,那条被他们称作“冥河”的河流旁边结出的果实。冥河沿着深崖流淌, 时常变道,两侧怪石嶙峋,有无数走火入魔的狂暴妖兽潜藏,极难深入。
南弦现在身体还被禁锢在地底,只能借用木傀离开宗门, 实力大减。好在以往的记忆都还在, 他靠以前的经历,捡漏了几棵没正经长在聚集地的果子。
寒冥果虽然没法根除火毒, 但极寒的属性却能将浮在经脉表层的火毒吸附出来, 让人短时间内不会火毒爆发, 也能用作稍后祛毒的铺垫。同时它对阴属性的体质大补。夏夕月现在这样, 恐怕就是刚接触到寒冥果还不适应, 像初次醉酒一样,要缓一缓。
接下来,去无方秘境拿到清心果, 直接用上, 就能除去她体内的多数火毒。
只是……
南弦目光落在夏夕月身上, 想起之前她蔫哒哒御剑的样子, 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
像现在这样连日光都难以抵挡, 进了秘境, 恐怕也会遇到别的危险。
可若是分开, 他进秘境, 夏夕月留在外面,他又担心原之卿会动什么手脚。
南弦:“……”啧, 先前真不该让她一起过来。可惜寻常毒素难以对夏夕月生效,寒冥果的汁液,效果又无法持续太久,就算一时迷晕,她也很快就能再追上来。而针对神识的术法,又容易触动她神识当中的火毒,不能冒险。
所以果然还是原之卿的错。如果没有他在,就能放心让夏夕月留在秘境外面了——隐仙宗那位老掌门真该找个医修治一治眼睛,收个弟子是人渣,弟子的弟子又是魔宗跑来的卧底。而掌门不仅一无所觉,竟然还对那魔修委以带队的重任。
南弦对老掌门的做法颇有微词。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探讨掌门眼光的时候。
比起做这种无用的事,还是要优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
这么想着,南弦坐到榻边,拉过夏夕月的手,挽起她宽大的衣袖。
纤细小臂逐渐露了出来,南弦目光落在上面,无声蹙了一下眉。
随着药性激发,夏夕月小臂上那一点朱砂痣似的火毒斑,此时已经晕成了大片火斑。它沿着经脉,从手臂不断爬升向上,最终隐没在衣物里。淤积的火毒被刚才饮下的寒气激起一层,印在皮肤上,越发鲜艳欲滴。
犹豫片刻,南弦伸出手,手指点住最接近心口的骇人红印,顺着斑纹,逆推向夏夕月的指尖。
他的手所过之处,原本鲜艳的红斑逐渐褪色,像是被滤到了另一边。夏夕月细微颤动起来,胳膊又痒又麻,她在昏睡中蹙起了眉,循着本能要往别处逃,但才刚一挣,又被牢牢按住。
随着这种缓慢但稳固的推进,夏夕月靠近手腕的那一侧,斑痕越来越鲜红,虚浮的火毒都被逼到了这里。
南弦停下动作,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打算咬破指尖,把那些毒渡到自己体内——虽说现在他只是一具木傀,但他的灵力和神识,却都带着一丝三伏火的气息,对火毒多少有些吸引力。
这样一来,就算没法清除火毒,但至少能短暂防止火毒爆发,方便夏夕月在秘境里自如行事。
刚要咬下去,南弦猛然间察觉到什么。
他忽然掩下夏夕月的袖子,回身一剑刺出。
剑气如虹,呼啸掠过半个船舱,眨眼间逼近到门边。
然后被另一把剑挡住,慢慢挥散。
原之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收回手,坠着流苏的门帘在他身后合拢,隔开了里外的空间。
……
原之卿随手挡开那一道阻拦他前行的剑气,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但开口之前,他看清了榻上的景象,以及被“云华”半揽在怀里的夏夕月,一时顿住。
刚才,隔着船舱,原之卿察觉到夏夕月呼吸变缓、似乎已经陷入沉睡。再加上此时船舱里的另外一个人,是顶替了“云华”身份混进来的魔修,因此原之卿打算趁机进来,问问这个同行究竟有什么目的。
若是大家的目的并不冲突,就互不干扰。
而若是谈不拢,那就事先解决掉“云华”,免得横生事端。
……
进门之前,原之卿满脑子陌生魔修的阴谋诡计。
进门之后,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掀船帘,居然迎面撞见了这么一幕:一个魔修冒着巨大风险,顶替掉器宗首席弟子、混进了去往秘境的队伍,一路奉上法器、殷勤递茶,最终竟然只是为了……麻晕夏夕月抱着?
……这是事业心强的魔宗少主难以想象的动机。
原之卿脸色变幻片刻,最终定格为一丝满是恶意的冷笑,他看着云华:“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冲着她来的。只可惜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怀里那位,早就已经有主了——仔细看看她的脖子,那枚‘项圈’漂亮么?”
“……”南弦早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一提到这个,他脑中浮现出凌尘那个人渣,平静的眸底还是无声掀起波澜,杀意凛冽。
在地底的这近百年,南弦除了修炼,闲暇时间其实还想了不少对付凌尘的方法。下毒、布阵、引诱他走火入魔……只要能成功,哪怕只是让凌尘出点岔子,都能让夏夕月有喘上一口气的空当。
然而一系列计划做得周详,可等到真正想要实行了,南弦才发现,他根本找不到凌尘在哪——目前看来,虽说是个人渣,但凌尘却竟然是一个勤奋的人渣,每日除了闭关还是闭关。他不进食水,不接触他人,周围阵法严密,令人无从下手。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构思如何暗杀凌尘的时候。
南弦拉回跑偏的思维,看着原之卿,意识到这人来者不善。
如果这时候打起来,动静闹大,外面还有那么多弟子,很难收场——按照原之卿的做派,为免暴露,一挥手把那些弟子全都杀掉也不无可能。而“南弦”这个本体还能与之抗衡,可现在的木傀,实力却还不够。
……最好能用别的方法,把他打发走。
南弦打量着门口那个面带冷笑、看上去仿佛威势逼人,但实际上却一直停在原地不动的魔宗少宗主,想起什么,忽然勾唇一笑。
笑里带着一点魔修的妖异和放荡。
“有锁灵环又怎么样?”他指尖搭在夏夕月颈侧,缓缓摩挲,像是在鉴赏原之卿说的那个“项圈”,片刻后,他在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响中,把夏夕月整个揽在怀里,下巴从后搭在她肩上,“在谁手里就是谁的,人是我的,项圈也是我的。”
“……”明明是原之卿先扯到这个话题的,然而此时看着这番景象,他一时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么盯着我们,不太礼貌吧?”南弦姿态放松,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问原之卿,“你也要一起?唔…虽然我很少跟人分享,不过你身上有混沌魔源的味道,如果你非要加入——”他低下头,按下碍事的衣领,轻轻一口啄在怀里人的脖颈上,友善道,“我其实也不介……”
话音未落,哗啦一串碎响。
南弦余光瞥过去,看到舱口空无一人,只有刚刚被掀起过的门帘不住晃动。
他看着门帘上的碎钻,笑了一声。悠悠起身,把夏夕月重新放回榻上。
只要能掌握正确的方法,大多时候,原之卿其实不难打发走。
不过,说来还真是奇怪,魔修应该很不避讳这些才是。可原之卿这个少宗主却偏偏相反,简直像在畏惧着什么一样。
……好在这招原理不明,但现在看来,足够好用——虽然用起来确实有几分羞耻,但一想肯定有人比他更羞耻,南弦顿时又自在起来。
没了乱七八糟的人打扰,他重新拉起夏夕月的手,咬在她指尖。
火毒逐渐沁进“云华”体内,夏夕月聚集在手上的红斑,缓缓变得浅淡。“云华”的人形一瞬间有些不稳,表皮变为粗糙的木色,眉心腾地蹿出火焰红纹,闪烁片刻后,随着神识压制,最终又变回原样。
几息过去,把被寒冥果激起的火毒掠走后,南弦无声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往后靠住床柱。
片刻后,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他倏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另外一双迷糊的眼睛。
夏夕月茫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身下的床榻,最后看看自己已经重归白皙的手,逐渐变得清醒过来:“……你、你在干什么?”
南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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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马甲掉了
原之卿匆匆从船舱离开。
离得最近的弟子察觉到动静, 一转头看到他,略微一怔,感觉他神态不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原之卿很快恢复了镇定, “只是进去看看,看完自然就出来了。”
“这样啊。”药峰天真的弟子并未多想。他入宗多年,修为比寻常小弟子高出一截,此时一边御剑赶路,一边还有闲情品茶。
他拿着两只竹筒各抿一口, 忽然想起什么, 转头看向原之卿:“峰主她不要紧吧。我这里还有不少凉茶,按照云华师兄给的方子配出来的, 比您刚才买的那些好多了——虽然不甜, 但药效更佳, 配点灵植效果更好。要不您给峰主送进去?”
说着就递过来一桶新的, 居然还用草叶封了口, 做的精致漂亮。
“……”原之卿听到这话,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什么叫比他买的那些好多了?这群药峰弟子会不会说话!
他勉强维持着温和的表情,没有理会这个问题, 只是摆了摆手:“赶路吧。”
药峰弟子看了一眼脚下的飞剑, 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正在赶么。
过了两秒, 他隐约品出了原之卿拒绝交流的意思。于是也不再多说, 继续埋头研究自己的茶。
……
原之卿得以安静地独处一阵。
他转头看了一眼船舱。外面清爽的风一吹, 那些毫无廉耻的景象渐渐从他脑中退去, 理智重新浮现出来。
原之卿:“……”进门的那一瞬间, 他好像看到了一抹红影——夏夕月手臂上的红斑, 还有“云华”忽然掩下她袖口的举动……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原之卿头脑不差, 但却不耐烦那种罗列无数种可能、然后一点一点慢慢猜过去的感觉。
比起耗费时间推测,他其实更喜欢抓住人询问。对他来说,这样效率更高,往往也更能得出准确的答案。
原之卿目光扫过船边的弟子,指尖缓缓在剑鞘上摩挲。
但片刻后,他到底还是放开了剑,暂时压下了省力的念头。
——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无方秘境虽然不是顶级的秘境,却也并不算小,吸引了不少宗门派人前往。而隐仙宗的这一行人,走的不是什么偏僻小路,那个魔修立场又很可疑。若是动手时拖延太久,周围有人路过,灭口不够及时,他隐仙宗“亲传弟子”的身份,可就没法再用了。
还是应当再想想别的办法。
……或者另寻时机。
……
船舱里。
南弦和忽然醒来的夏夕月一对视,神情微僵。
片刻后,他忽然一指敲出,趁夏夕月还迷糊着,把人点晕放倒。
“……”南弦接住倒过来的人,沉默了一下。
刚才他还没回过神,手却已经先动了。现在其实有点后悔,不过事已至此……
南弦想了想,把夏夕月从床上抱起,放回桌前,竹筒重新在她手边摆好,衣衫也全都归拢整齐,试图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寒冥汁液的副作用,对夏夕月来说有着等同于酒的效果。
而在南弦的印象当中,夏夕月一醉就断片,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会觉得做了一场梦。
想到这,南弦思绪略微一顿。
说起来,这“印象”究竟从何而来?近百年,他在外面见到夏夕月的次数不多,而夏夕月又从不沾酒,他理应没见过她的醉态才对。
……难道是上一世偶然听到过一些?
前世的记忆有些混乱。南弦很快按了按额角,破罐子破摔地不再多想:若是真的无法蒙混过去,大不了先脱离隐仙宗的这一行人,等进到秘境之后,再找夏夕月汇合。
反正他要的,只是那一株清心果而已。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船舱。
……
半柱香之后。
夏夕月再度睁开了眼。
茫然片刻,回想起先前的事,她腾地坐起身,低头看看身前的小桌,又看看背后的床榻,沉默了一下。
如果醉的是上界的灵酒,她确实很难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
但现在是在小世界当中,神识有轮回司的阵法笼罩,醉也只醉躯壳。刚才的事,夏夕月记得清清楚楚。
“……”木头精居然给她下药?
夏夕月拿过竹筒嗅了嗅,依旧没闻到毒素的味道。
细一感应,经脉里乱转的火毒倒是少了很多,神志也变得清明起来。简直像是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作乱的火毒,被别的什么东西勾引走了一样。
想到这,夏夕月不禁心里一紧。
世间鲜有能麻倒她的毒。而且从现在的体感来看,这根本不像是毒,反而像是小世界重置之前,南弦无意间找到的一种能够压制火毒的果子。
想起某些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一道念头在夏夕月脑中越来越清晰。
——难道这个伪装成“云华”混进来的木头精,其实是南弦?
可是,南弦的神识,不是不能操控植物吗?
夏夕月:“……”不过这一次,有她的介入,确实许多事都和前一世不太一样。
而如果真的是他……
夏夕月想起刚才那些被从自己体内勾走的火毒,气得脑袋里面嗡了一声,手中竹筒被攥出嘎吱一声闷响。
她匆匆把竹筒搁到一边,感应了一□□内的状况。
片刻后,夏夕月睁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火毒刚入体时,会在经脉内虚浮数月。之后才会逐渐和人身融为一体。以往她也正是靠那段虚浮的时间,从南弦那边把火毒渡到自己体内。
而现在,寒冥果的汁液,能把一部分表层的火毒激出。充其量也就相当于一次半的工作量。
而且这勉强也算是有些好处——没了悬浮的火毒,她在秘境中寻找能洗炼血脉的龙血树时,就不用担心体内的火毒轻易爆发,效果比从凌尘那拿到的丹药还要稳固。
“……”
夏夕月:……道理她都懂,可是思来想去,还是好气!
等下次给南弦制药的时候,一定要找来最苦的补药,细细捣碎涂在药里,以报今日增加工作量之仇。
……
在夏夕月暗暗盘点着自己和凌尘库里的灵药清单时。
隐仙宗。
弟子们在山中巡查。途径某地,忽然察觉到一丝阵法残留的痕迹。
为首的青年蹙了蹙眉,循着感觉找去。就见深林当中,各类猛兽围了一圈,正对着中间的什么东西留着口水,却被阵法所阻,无法靠近。
随着几个弟子接近,妖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轰然散开。
没了它们的阻碍,弟子们合力解开阵法,望向中间,忽然被一团银光闪闪的东西晃了眼——那里竟赫然躺着一个人。
“这是……”为首的青年凑近一些,警惕地观察片刻,惊了,“云华师兄?!”
身后的几个同门听到,怔了一下。
有消息灵通的弟子疑惑反驳:“怎么可能,云华师兄不是和药峰他们启程去无方秘境了么,几日前就已经走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片刻,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
然后确认了,从服饰,到身上的法器,再到那张脸,怎么看都是那个如假包换的云华,器峰首徒。
“可如果云华师兄在这。”小弟子只觉得背后腾起一层凉意,他结结巴巴地说,“那先前跟着队伍去了无方秘境的,又是什么东西?
“……反正不会是话本里说的那些鬼。难道又有魔修混进来了?”为首的弟子显然也一头雾水,但有一件事他却清楚,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脸色难看道:“速去禀报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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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男仙的腰摸不得
传讯符覆盖的范围有限。而夏夕月一行人日夜兼程地走了这么久, 早已到了符咒无法顾及的地方。
当然,就算宗门传讯真的到了,夏夕月也只能假装听不到——她早就知道身边的两个同行者都不是什么正经修士, 但一个打不过,一个她愿意带着,最终还是只能让他们混在队伍里,并假装对此一无所知。
过了几日,这群各怀心思的人, 来到了无方秘境附近。
秘境还未正式开启, 只是已经有了放开的先兆,不少外围的灵植灵兽从秘境边缘掉出。
夏夕月挥了挥手, 示意药峰的弟子们开挖——除了从秘境掉出的灵植以外, 这一带受逸散的灵气影响, 植被丰富, 本就孕育着一些天材地宝, 运气好能捡到不少。
……
把弟子们留在外围后,夏夕月和其他两人则再度往前,来到秘境边缘, 观察情况。
远处陆续有飞剑靠近, 其他宗门的人也都来了。各宗彼此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互不干扰。其中倒是没看到有魔修, 至少明面上没有。
夏夕月踩着飞剑, 看着下方翻滚的半球形的巨大空间。她回忆着先前凌尘给的地图, 认真思索从哪一方入口进去, 能最快抵达龙血树所在的地方。
这时, 不远处,原之卿和南弦忽的若有所感, 转头望向天边。
两人察觉到彼此的动向,收回视线,对视一眼。
原之卿朝南弦一笑,带着几丝恶意调侃道:“看来你没把真‘云华’的尸体藏好。怎么办?现在事发了。”
南弦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他本来就没想过杀人灭口,只是打算困住云华一段时间。
而现在看来,时间刚好。秘境已然松动,只要提前进入其中,宗门来人不可能找得到他。
正想着,周围空间轰的波动起来。秘境边缘骤然塌陷——它竟然恰好在此时敞开。
无方秘境的范围,远比预想中要大得多,上一次的开启已然十分久远,很多消息并不准确。此时秘境如同一张膨胀的巨口,回缩片刻后,猛地探向四周,把靠近的人一口吞没。
南弦恰好在被卷入的范围当中。
他并没有挣扎逃离,而是凝神护住周围,打算顺势进去。
但这时,旁边忽然有人伸过手来,一把拉住了他。
……
秘境扩张的气势实在骇人。
而且即便是同一个秘境,里面也有相对平静的区域,和吞人不吐骨头的险地。
原本按部就班地往里面走,根据秘境的常规规律和前人总结,能规避不少风险。可若被吞进去,谁也不知会不会掉入“落地即死”的境地。
总之,发现那个即将被卷进秘境的倒霉蛋居然是南弦,而且人正好就在她旁边,夏夕月本能地拉住了他。
紧跟着她一怔,嗅了嗅秘境翻滚时隐约透过来的空气——下方灵力异常充沛,似乎还掺杂着几分瘴气。根据她这些年挖掘药草的经验,怎么看都很像是那种既危险,又蕴含着巨大机遇的宝地。
夏夕月:“……”没准这一次,南弦的运气并非是差,而是很好?
龙血树生长的地方,是难以抵达的秘境中心。一路赶过去,若顺利还好,要是被其他人抢先,事情就麻烦了。
但如果肯冒点风险,相信一下南弦的“主角光环”,直接落进秘境中央……
在夏夕月纠结要不要赌一把的时候。
旁边,被她拉住的南弦怔了一下,脸色微变。
他刚才没第一时间挣脱,也是打算赌上一把,看看能不能落到清心果附近。
但他没想到夏夕月反应居然这么快,毫不犹豫就拉住了他。
现在想从秘境中抽身,也已经晚了。南弦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层叠的云瘴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极其坚韧的东西正沿着他的脚腕,迅速攀爬上来,牢牢缠住了他半边身体。
“不必管我。”说完,想起在地底时,夏夕月那个善良过头不听劝的性子,南弦只好夸张道,“再拉我就要断了,此时松手,我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到“断”,他略微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在本体当中,而是一具木头身体。
南弦正要弄断被夏夕月拉住的手臂。
但这时,夏夕月忽然俯身,一把揽住了他。同时她另一只手拔剑而出,迅速下挥。空中水汽随着她的动作,凝成巨大剑刃,轰然破开云瘴,重重斩向下方。
缠着南弦的东西断成两节,力道一松。
但同时,因为夏夕月主动消去了拉扯着南弦的阻力,两人被翻滚的秘境一口吞入,瞬间消失在云瘴当中。
下一瞬,一把长剑流光般从远处射来,带着雷霆声势,擦着回缩的秘境边缘落下,重重钉在地上。
……
剑势惊人,然而秘境翻腾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经换了位置,那一剑什么都没能打到。
原之卿低头看着深坑里的剑,眼底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又很快掩住。
他转向紧随飞剑赶来的人,恭敬地一揖。
这是器峰峰主,也是云华的师父——根本不用认清脸,看那一身金灿灿的锦袍,便能辨识身份。
原之卿并不意外来的是他。
凌尘来了会碍事,他早已让魔修在临宗弄了些动静,将凌尘支开,这位仙尊一时半会儿别想得到消息。想到这,原之卿眼底泛起几丝嘲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其实并不难摆弄——即使再怎么觉得魔修作乱与他无关,凌尘只要还披着那一身“君子”的皮,他就不得不去管。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原之卿面上表现出来的,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眼看着长虹真人想要开口,原之卿先一步诧异道:“师叔,你怎么来了?”
“‘云华’被人冒充了。”长虹真人脸色不太好看,“这几日跟你们同行的那人,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你……”
他正要吩咐原之卿看好外面的弟子,自己进去寻人。
但开口之前,原之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刷白:“难怪他对师妹多有觊觎,原来……”
他像是担心夏夕月到了极致,不顾还未完全平息的秘境,转身就钻了进去。
长虹拉了一把没拉住:“……”这个心急的小崽子,他进去有什么用?!
在外围挖药的药宗弟子们,察觉到先前的异常。其中几个修为强点的御剑跟了过来。
听到刚才的话,他们想起了什么,耿直道:“难怪一路上,‘云华’师兄对峰主那么照顾,我还以为他们有意结为道侣,还有原之……”
轰隆——
一阵雷霆闪过。
吃瓜群众们被迫停下了话头,眼前一阵眩晕,头发都被炸焦了,根根朝天竖起。
“当着我的面妄议尊长,胆子倒是不小。”长虹真人脾气本就不好,被弟子们嘀咕的头都大了两圈。此时耳边终于安静了,他挥挥手把人赶走,“你们去和其他弟子汇合,平顶峰的长老马上就到,聚在一起,不要落单。混进来的那人目的尚且不明,最近都给我小心着些!”
药峰弟子们被劈了一顿,老实了不少,很快点头退走。
长虹真人回过头,盯着脚下翻滚的云瘴,犹豫片刻,提剑上前,身形很快沉入其中。
秘境的异动尚未平息,就算他也从这里进去,之后也落入不同的地方。不过来都来了,总不可能站在外面干看。
长虹真人想起刚才远远看到夏夕月为救“云华”,抱着他落下去的一幕,心情一时十分复杂:这贼人可真是狡诈,看样子,夏夕月尚未分辨出他的身份。如果她这么毫无防备地跟进去,之后出了事……总觉得自己难辞其咎,毕竟云华是他的徒弟。
长虹:“……”希望能尽快找到人,平安将人带出来。再尽早将那不知哪来的假货斩于剑下。
……
远处,刚才被赶走的几个药峰弟子,回过头看着长虹真人消失在云瘴中的背影,有些担忧:“峰主不要紧吧。”
其中一人觉得太悲观也无济于事,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峰主修为高深,那个冒名顶替的家伙一定是因为打不过她,才只好用美人计接近。而且秘境当中遍地珍宝,峰主那么喜欢灵植,没准会很高兴呢。”
其他弟子听着听着,不禁有些向往,摸了摸手中的药锄:“我也想进去看看。”
“你清醒一点。”乐观的师兄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这次又变得不乐观了,“普通灵植我们看不上,不普通的进去了也只能当肥料。越珍贵的灵植,引来的妖兽就越凶猛啊。”
……
夏夕月和南弦进到秘境,眨眼坠破云瘴。
视野一清,夏夕月才发现,刚才她斩断的那个缠住了南弦的东西,竟是一条横跨了天地的长蛇。
好在体型虽然惊人,但它的强度却没那么夸张,似乎是用某些秘法延展了身体。如今骤然被一剑斩断,蛇的下半截身体坠了下去,蛇头的那一截却生息尚存。
它恶狠狠地咬着南弦,往他体内灌入毒素。片刻后,似乎是觉得口感干巴巴的不太对。蛇又转而松开他,怨毒地张口,箭矢般弹向夏夕月。
一根坚韧木钉突兀出现在它弹射的路上,重重自口部钉入,带着一闪即逝的火光。
木钉穿过脑脊,长蛇瞬间失去生机,身躯松开,两人一蛇同时向下坠去。
狂风扑面,夏夕月看了看南弦的腿,发现上面虽然有骇人的破口,但却没有丝毫血迹。反倒是一些树汁似的“血”漫了出来,印在浅色衣衫上,并不起眼。
夏夕月:“……”问题似乎不大。
而且南弦看上去果然没受任何影响,想来这具身体并不怕咬。
虽然早有预料,但如今亲眼看到,夏夕月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转而看向飞速接近的地面,眸光微凝,被她注视着的土地蠕动片刻,忽的翻滚而起,生成一道长龙升空,稳稳地托住了他们。
那半截蛇则擦着他们身侧落下,重重摔在地面,再无声息。
……
夏夕月护着人落地,认真看了南弦一眼。总感觉刚才被土龙接住的时候,南弦身上好像发出了“嘎吱”一声。
夏夕月:“……”不会是扭断了腰吧,主人还真是越来越柔弱了。
想着想着,她顺手过去摸了摸,有些好奇这块木头的构造。
南弦一颤,一下抓住她的手,反应极大地转过头看着她。
夏夕月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如今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带着,也惊了一下:“怎、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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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人渣凌尘
对视片刻, 最终还是南弦先一步转开了视线。
他难得气虚地低声道:“不要随便……”摸别人的腰。
……何况这又不是他的本体,他此时还正披着云华的外貌。摸完到底该算谁的?难道夏夕月更喜欢摸云华?
想法刚落,南弦一惊, 被自己脑中莫名其妙的问题骇到。他抬手掐了掐额角,将奇怪的念头驱出脑海。
夏夕月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见他半天没有下文,好奇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南弦移开视线,强行让自己的思维集中到正事上。他转头看向四周, 发现从这里的环境来看, 他们居然还真的落到了秘境中央。
对他来说,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是……
南弦叹气:“你不该跟进来。”
夏夕月听到他谴责的语气, 想起在秘境中随机落地的风险, 本能地有点心虚。
但旋即, 她意识到什么, 扬了扬下巴,镇定道:“大人办事,小辈不要插嘴。”
南弦无言片刻:“……”两世加起来, 你才是小辈。
不对, 就算只论一世, 按玉牒上的辈分派, 你不也是师妹么。
夏夕月却已经岔开了话题。
她看了看旁边的蛇尸, 没话找话:“这蛇还真是独特, 察觉到秘境有人进入, 它不是应该潜伏在隐蔽处, 准备逃跑或者偷袭么。可这只却径直咬了上去,狂暴得不像一条蛇。”
她这么一说, 南弦的目光便也落到了蛇身上。虽然感觉夏夕月在明知故问,但也没让她的话落到空处:“可能误食了迷乱心智的果子,也或许是被秘境的变动惊扰到了。”
夏夕月点了点头,打量着周围:“这条蛇看上去不像成年体型,能突破云瘴抵达那种高空,血脉不容小觑。有这种妖兽徘徊,附近或许有不错的灵植。”
——比如龙血树。
说起来,他们落入的这一带,正好是一大片荆棘焦土,很适合火系植物生长。
这么想着,夏夕月目光落向焦土深处,对比了一下凌尘给她的那些资料。虽然被浓郁的干雾遮掩,很多地方都看不清楚,但她总觉得,那边或许有她想要的东西。
想到就做。夏夕月踏上飞剑,谨慎驶向那个方向。
南弦一怔,匆匆追上,阻拦道:“环境和属性大致对应,你既是主修水灵根,应该往那边找。”
他遥遥指向了清心果所在的地方。
夏夕月顺着他的指向瞥了一眼,她其实也想到了那边或许就有清心果,但这种果子和龙血树属性几乎相反,两者所在的位置,也一定相隔很远。
现在不是在清心果身上浪费时间的时候。对南弦来说,她本身就是一枚巨大的清心果,而且长期有效。总之,有了她就别找别的东西了。夏夕月摇了摇头,继续往深处走。
南弦看着她坚决的态度,蹙了蹙眉,心里不由腾起一丝疑问:夏夕月的水土灵根,在这片火荆地里,能有什么要找的东西?
而说起火灵根,反而不得不想起……凌尘那个人渣。
南弦眸光一沉:难道是凌尘要挟小师妹,让她来无方秘境中,替他取什么火属性的东西回去?
每次一想到凌尘,南弦就忍不住杀心骤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他受的折磨,明明不如上一世多,但杀意却远比前世更盛。
只可惜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对凌尘做什么。
想想此时已到秘境当中,“云华”的身份不再重要,南弦思索片刻,干脆追上夏夕月,直言道:“无方秘境中的清心果,能解你体内的火毒。”
夏夕月一怔,倏地回过身,小鹿般温润的眸底藏着几分惊喜:“此话当真?”
“……”南弦却看着她,沉默了一下。
过了一瞬,他重新露出笑容:“自然当真。”
说话间,他抬起手,手指搭在了腰侧的剑柄上。
……
几息之前。
早在地底时,夏夕月就体验过了南弦究竟有多能叨叨。
考虑到反正她也不会听,夏夕月干脆无视了身后的动静,径直去做自己的事。
龙血树能洗练魔修血脉,因此它本身也带着极强的魔性:能致幻,能伪装,甚至能改变周围的环境,甚至还会主动诱捕修士当养料——听说凌尘前一世能顺利找到它,就是因为龙血树馋他精纯的火灵根,试图诱导他深入险地,结果反被先一步找到了本体,连根挖走。
而她……
夏夕月理智衡量了一下自己,感觉她的灵根种类,虽然不合龙血树的口味。但单论修为,其实算得上不错的补品。
……没准龙血树也会愿意找上她?
正想着,斜上方的云瘴忽然翻涌,紧跟着落下来一个人。
夏夕月先是有些警惕。
等看清那从天而降的白衣人,她又松了一口气:“你也赶过来了?”
凌尘微一颔首,看着脚下的火荆地:“还没拿到?动作真慢。”
夏夕月感觉他不讲道理,她嗅了嗅空气:“我才刚到,它又那么会藏,现在立刻找到才奇怪吧。”
凌尘转头望向一处:“它在那边的沟谷当中,我封住东边的路,你去西边截堵。”
夏夕月思索着望向那条狭长的山沟:“西是哪?”
凌尘轻声叹气,像是很无奈她的迷糊:“那边。”
“这样啊……”夏夕月应了一声,却看着凌尘,没往那边走。
她手指微动,正要抬起,这时却忽然察觉到什么,倏地回过头。
南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他神色凌厉,手中长剑寒光凛冽,猛地刺出。
剑风携着雷霆声势奔向夏夕月,擦着她身侧掠过,匹练般撞在凌尘身上,带着滔天杀意。
夏夕月侧身躲远了一些,顺着剑风回过头。就见凌尘的动作比平时笨重了许多——他匆匆拔剑去拦,却已经晚了,竟就这么被南弦一剑斩为两段。
夏夕月看着“凌尘”惨遭腰斩的样子,很有同事情地闭了闭眼,目不忍视。
再次睁开眼时,她不算意外地发现,那里并没有凌尘的尸体,而是只剩下一些断枝似的东西,碎屑干枯蜷曲,了无生机。
夏夕月望着那些断枝,想想刚才的“凌尘”,心中不由有些诧异:从外貌、到气息、甚至灵力的性质,龙血树竟都能模拟得和凌尘本人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夏夕月几乎真的以为是凌尘来了。
但很快她又知道不是。
——如果龙血树换一个人伪装,她可能真的会被骗过去。
但凌尘,凑近之后顺着神识聊两句,发现凌尘不仅不回话,而且好像完全听不到她的话,便足以判定真假。
……
旁边,南弦走到夏夕月旁边打量片刻,见她没事,这才收剑归鞘,移开视线。
他看着地上的断枝,脸色不太好看——没想到居然在这遇到了龙血树。
上一世他拿到的,是已经被捕获的龙血树。即使是在那种状态下,它依旧极为难缠。
为了顺利用它炼化血脉,南弦当时查阅了不少相关典籍,也跟魔修的友人研究了一番,因此多少了解一些龙血树的习性——这东西根须在地下延伸极广,盘根错节,甚至能影响到一整片地域的环境。根须所至之处,无数一模一样的枝丫生出,本体混在当中,配合它那种致幻的能力,极难寻找。
南弦:“……”小师妹用不上它,凌尘也没必要取这种魔修的东西。不如先带她破开幻境离开。否则耽误太久,万一清心果那边……
他正要拉住夏夕月,却见她忽然转头望向其中一个方向,倏地将手中长剑投掷出去。
土浪翻涌,追随在她的剑后轰然往前,逼向其中一株血色藤蔓。
那株藤蔓起初还静悄悄地不动,但随着土流越来越逼近,它终于无法镇定,嗖一下缩回到地底。
夏夕月眼睛一亮:没想到凌尘给的资料这么靠得住。她俯身按住地面。随着庞大的灵力运转,土壤不断翻滚,围追向龙血树本体逃窜的地方。
这里和隐仙宗的火荆地有些相似,地底是炽热的浆流。龙血树喜热,但却毕竟还是一株植物,越往下逃,就越会被灼烧。到了最后,这东西果然忍受不了,猛地反身向上,扎向地表。
龙血树转向的那一刻,夏夕月感觉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狠狠扎向了她的神识,她短暂恍惚了一瞬。
等再回过神,龙血树已经脱离根茎,弹向半空。追逐着它的土流泉水般上涌,拱起原本埋藏在地底的无数尸骨——那都是龙血树这些年诱捕到的人和兽。
密密麻麻的白骨哗啦涌出,夏夕月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旁边南弦倒是回过了神,他忽然扬手,同时指尖在掌心一划,丢出一张巨大的银色织网。
银网边缘沾着一滴鲜红的血珠,无声融入网中。它精准罩住了半空中的龙血树,用力收紧。
吱——
那截血红的植物发出一丝愤怒的尖叫,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挣脱。僵持片刻,旁边堆积的尸骨忽的燃烧起来,莹莹绿火瞬间笼罩了这一方大地。但带来的却不是灼热,而是一阵剧烈的海潮般的精神冲击。
这是龙血树的最后一招,捕杀人类修士,无往不利。
捕捉网收紧、牢牢勒住龙血树的同时。另一边,两个人同时坠入幻境。
……
南弦还是头一次见到野生的龙血树。
但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跟龙血树打交道,因此他知道龙血树这用来保命的最后一招——它会焚尽冤骨,让猎物看到心魔,或者说,看到当前最挂心的事,然后被困死在幻境当中。
南弦:“……”还好他不惧这些。只是小师妹那边……
他无声闭了闭眼:必须尽快破开幻境。
思索间,眼前景象变化,水波般慢慢浮现在眼前。
看到面前阴暗的场景,南弦有所了然:这应该是上一世,凌尘将他锁在地底,废去他经脉的那一幕。
虽说这一世也经历了类似的事,但此番与前世相比,南弦心态差异巨大——上一世被凌尘算计时,他还只是一个心性单纯的少年。他眼中的隐仙宗是正气凛然的大宗门,他眼中的师尊是淡然出尘的仙门魁首,因此被背叛时,才格外难以接受。
想起当初的绝望,南弦眼神微冷。
但他很快暗自摇头,尽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现在的事上。
用上一世的心魔,来对付这一世的他……龙血树的幻境,不过如此。
……
随着眼前的场景彻底成型,龙血树对神识的冲击,也越来越强横。
即使神识强大如他,南弦也恍惚了一下,短暂分不清这里和现实。
下一瞬,他眼底的淡漠忽然凝固。
——面前的场景,还是那个灼热的地底洞穴。
洞穴深处,也还是那些狰狞的坚固锁链。
但这一次,被捆在其中的人,却竟然不是他,而是……
夏夕月。
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口,皓衣墨发,徐徐走近,衣摆随着灼热的气流飞舞。
凌尘停在夏夕月面前,垂眸看着她。
片刻后,他俯下身,捏着夏夕月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漠然的声音怀着一丝恶意,缓缓刮蹭过听者的耳廓:“你放走了他。那么今后,就由你来替他净化这些三伏火吧。”
夏夕月毫无反应,半阖的眼眸不再像往常一样灵动,半晌才艰难地转动一下。
凌尘望着这样的她,眸底似有怜意,声音难得的温和:“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做成傀儡,反正你在我面前总是木木的不爱说话,变成那样或许还能更乖巧些。”
说话间,他握住少女细伶伶的手腕,一路缓缓向下抚去,却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手掌停在她肩头,捧起她苍白的脸,俯身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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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竟然敢……
一道剑光闪过。
南弦心里隐约觉得这场景不对, 但到底忍无可忍,一剑刺向凌尘。
面前腾起一片血雾。南弦瞳孔骤缩,持剑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在他出剑的一瞬间, 那些镣铐毫无征兆地打开,夏夕月一下扑到凌尘怀里,像一只归巢的鸟。南弦那一剑重重刺在了她的背上。
他一时僵住,不敢动弹。
这时,凌尘却抬手折断剑刃, 随手将插在夏夕月背上的半截剑锋拔出, 掷到地上。
血从伤口涌了出来,却不像南弦想象中那么多。
夏夕月看上去也不像受到了重创。她被凌尘扶着站直, 垂首片刻, 忽然动作有些僵硬地抬起手, 拔出一旁的剑, 转过身来, 剑尖直指南弦。
毫无温度的锋芒,让南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凌尘反而上前了半步,从背后揽住夏夕月的腰, 懒散地将她圈在怀里。
夏夕月没有丝毫挣扎, 安安静静地靠着他。
南弦这时才发现, 夏夕月脸上身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些细小缝合的痕迹。那些线条很不起眼, 但确实存在, 就像一个破碎的人被重新拼合起来, 碾碎灵魂, 残忍做成了用于取乐的傀儡。
“不愧是我倾心打造的作品。”凌尘捧起她的手,薄唇轻轻贴上去, 一触即分。一贯冷淡倨傲的人,此时眸底却藏着一丝迷醉,似乎对夏夕月现在的样子很是喜欢,“好看又好用,比活着的时候乖巧多了。”
南弦手持半截断剑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夏夕月无神的眼眸里,脑中嗡鸣了一声,眼底忽然变得血红。
一道火焰般的红纹自他眉心绽开,刹那间放出灼眼的光华。他手中断剑忽然变得完好如初。南弦持剑未动,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凌尘”忽然像被什么狠狠烫到,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飘逸如仙的人形逐渐崩塌,他五官痛得扭曲,脸上却努力堆积出丑陋的微笑:“……原来是魔裔大人,早说嘛,您喜欢就送给您。”
它讨好地把手上的人递过去。
夏夕月被它推得往前踉跄了几步,木然站在原地。她毫无光彩的眼眸微动,目光落在南弦身上,忽然松开了手。
手中那柄原本对准了南弦的长剑,锵然落地。夏夕月衣衫飞舞,像刚才扑过去给凌尘挡剑一样,轻盈乖巧地扑向他怀里。
南弦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接住。
嗤一声闷响,利刃无情地贯彻了他的胸口。
——夏夕月从袖中摸出一把沾着毒液的短匕,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下手又快又准。
南弦动作略微一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却不见意外。他轻轻把人拥在怀里,垂眸看向前面那个正在崩坏的“凌尘”,抬剑用力刺了下去,剑身隐约泛着火焰般的微光。
“啊——!!”
数倍于刚才的惨嚎。“凌尘”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那截扭曲的人形彻底坍塌下去,逐渐蜷缩成一截没了生机的断枝。
怀里的人也忽然变得粗糙冷硬。
南弦低下头,看到自己抱着半截枯木,上面紧密缠绕着丝缕纤细的藤蔓,如同刚才那些略微凸出皮肤的缝合细线。
幻境已破,他转头看向旁边。
被扣在银网中的龙血树,此时挣脱失败,反遭重创,浑身颜色明显变得比之前黯淡了一些。随着南弦冷冽的目光扫过,它竟然还很人性化的打了个激灵,无声缩成一团。
南弦眸底闪过一丝烟雾,没再多看,随手将那手中那段木头掷到地上。
他目光扫过周围,很快定在一处,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夏夕月正跌坐在附近不远处。
她微垂着头,闭着眼睛,身上被枯萎的藤蔓层层缠绕——原本那些带着尖刺的火荆,已经攀上她的脖颈,正待收紧。但刚才,随着龙血树受创,藤蔓的动作也一并停了下来。
南弦快步赶向她旁边。
……
几息之前。
龙血树的求生本能不容小觑。那些经年积累的白骨,是它最后的求生手段。而且那并非是直接针对神识的攻击,反而虚实结合,暗藏杀机。夏夕月的神识虽然不弱,但一时不察,居然也被拖进了幻境里。
……
夏夕月睁开眼,脚下浮现出一条熟悉的路。
她迷迷糊糊地踩上去,顺着往前走,心里隐约记得这是幻境,但就像沉浸在一段梦里,一时难以清醒。
而且这种熟悉的感觉,实在太过令人怀念——夏夕月很快认了出来,这竟然是回家的路。
她脚步不知不觉变快,顺着这条路,一路回到了上界的府邸当中。
站在门口时,她的瞳孔微带欣喜地放大。
——那个失踪许久的渣主人,居然不知何时回来了。
院中落花纷飞,云雾轻柔缭绕。院落中央,背对门口放着一张宽大的躺椅,南弦仙君正靠在上面,像是在阖眸打着瞌睡。
夏夕月开心地想要往前,踏进院门时,却一骨碌摔到了地上。
她一怔,爬起来抖了抖毛,在被甩飞的花瓣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诧异地发现:时间竟然又回到了化形之前——她的大长腿和嫩滑肌肤不见了,重新变回了一只毛绒绒的狐狸。
“……”夏夕月抬起雪白的爪子看了看,又拍拍自己的脸,脑中混沌地想:难道时光回溯这种事,竟然也发生在了上界?
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院门的动静,南弦靠着的木椅微转,朝向了门口。
他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夏夕月的一切思绪顿时被打断,她想起很久未见的仙君版南弦,忍不住鼻子一酸,撒腿扑过来。
……然后在即将抱住南弦的时候,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处。
——对面,南弦靠着长椅,神态悠闲。
他回过头,怀里赫然抱着一只黑色的猫。
那猫有着一身蓬松暖绒的皮毛,此时正舒坦地卧在南弦腿上。察觉到夏夕月出现,它耳朵微动,朝向狐狸的方向,同时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澄澈的蓝色眼睛望了过来。
夏夕月呆住。
……南弦见过的毛绒绒虽多,但一贯只肯让她趴腿,就这还是她从小撒娇打滚才磨到的特权。可如今她只是去轮回司打了一段时间的工,再回来,南弦腿上竟然多了一只猫?!
而且还是一只认识的猫。这家伙不是一贯高冷不给摸么?可居然,居然……
这时,南弦发现猫醒了,低头看了它一眼。
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它的下巴。
猫原本安静地趴着,此时被摸,舒坦地扬起了脑袋。片刻后,它重新看向夏夕月,唇角微勾,居然露出了一个十分挑衅的微笑。
夏夕月:“?!!”
一股火气直冲头脑,她磨了磨牙,看向南弦,又看看那只挑衅的猫。
南弦对上她奶凶的视线,却蹙了蹙眉,停下摸猫的手:“你是从哪跑来的野狐狸?——这里是私界,不得擅入。”
黑猫很轻地叫了一声,像在附和。同时它尾巴一卷,勾勾缠缠绕住仙君的手腕,往它的方向拉了拉。
南弦原本在跟夏夕月说话,手心忽然碰到一片毛茸茸,他本能地继续摸了起来。
“……!!”
夏夕月望着这一幕,气得浑身的毛都蓬开了:你还摸!没完了是吧!!
她忍不住飞扑过去,一爪蹬向南弦撸猫的手,口中气得大骂:“汪!”
下一瞬,周围景物忽然支撑不住似的崩塌。
她那一声愤怒的狗…狐狸叫,被小世界中虚弱的躯壳影响,声音变得很低。
但赶来查看她状况的南弦,却还是听到了。
他怔了一下,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轰的燃起一片满是杀意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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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在说母语
几息前。
幻境之外。
南弦远远就看到了夏夕月轻蹙着眉、微带屈辱的神色, 那似乎不全是身体上的痛苦,倒更像是遭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对待。
虽然无法看到龙血树给她制作的具体幻象,但南弦结合先前的所见所闻, 猜测她遭遇的幻境,一定和凌尘那个人渣有关。
他伸手碰了碰夏夕月,想让她尽快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你怎么样?”
夏夕月双眼迷茫发雾,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前方,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忽然低低地“汪”了一声。
少女声音轻软可爱, 像一句俏皮的玩笑。可结合她目前的处境,南弦却像被一道惊雷劈中, 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龙血树会唤起人们内心深处极其在意, 或者感到恐惧的事, 以此来让目标暂时丧失行动能力, 甚至精神崩溃。
夏夕月刚才在幻境中看到的, 恐怕就是后者——她最害怕的场景。
隐仙宗是如今的正道魁首、天下安宁的象征,而夏夕月从小被掌门带回山中教导,并未见过世俗中的险恶人心。在这之前, 她家中也十分富足, 不曾有人敢对她苛待。
一路算下来, 夏夕月人生中唯一遇到的、能和“恐惧”联系到一起的东西, 似乎就只有凌尘那个人渣。
……究竟要看到什么, 才会让这样一个温和娴静的人, 突然去模仿狗的叫声?
南弦的目光, 忍不住落在了夏夕月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他注视着那枚隐于无形的锁灵环,脑中忽然浮现出两个刺眼的字——项圈。
“……”凌尘竟敢把她这样生来高贵的人……当做畜生来养。
南弦闭了闭眼, 掌心几乎要攥出血,他简直不敢回想,自己在地底安稳度过的这近百年,夏夕月究竟在外面遭遇了什么。
……
夏夕月不知道旁边这个人,又双叒脑补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着龙血树被南弦的神识灼伤,她也渐渐从那个令人生气的幻境中脱离了出来。
夏夕月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察觉身前有一道人影,便费力地抬眸看过去。视线相触,南弦却像被烫到了似的别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沉默片刻,他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看到你被藤蔓缠着,担心出事,所以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他避开了刚才的事,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对夏夕月来说,这种时候旁人露出异样的神色,恐怕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对面,夏夕月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南弦的神色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怪在了哪。
夏夕月短暂研究了一下,却发现南弦总是避着她的目光。
于是几秒后,她隐约感觉自己懂了什么。
——难道南弦也在幻境里看到了刚才他宠猫弃狐的事,此时正有些愧疚?
想到这,看到南弦眼底深藏的黯然,夏夕月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作为一只讲道理的好狐狸,她生气归生气,但却分得清幻境和现实。
只是刚才身在幻境当中,如同一场大梦,思维受限,才容易被虚假的场景骗到。平时她可没有那么不理智,居然跟区区一只野猫计较,还扑过去要打架……这、这实在是太不优雅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做了那样的梦,那副场面还恰好被南弦看到,夏夕月就浑身一阵发麻,尴尬得想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不过手指在土地上划拉了两下,她又渐渐回过了神:不对啊,刚才的幻境发生在上界,南弦理应没有那时的记忆才对。
夏夕月:“……”所以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自己骂他和骂猫的梦话,被他听到了?
想到这,她不禁更尴尬了,艰难地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刚才……”
南弦原本正小心撕扯着那些缠在她身上的藤蔓。此时听到这句话,他手指略微一僵,身上轰的腾起一股骇人的杀意。夏夕月坐在他对面,短暂竟感受到了一丝骇人的压迫感,她诧异地抬眸看过去。
那感觉一闪即逝。
南弦很快收敛了气势。他抬起头看着夏夕月,面色平静,衣袖掩盖下的五指却深深抓进那些藤蔓里,一时不知该继续倾听她的话,还是立刻打断。
夏夕月被他影响到,原本一句简单的话,说得有些磕磕巴巴:“我、我只是想说,我刚才可能睡懵了,说了些胡话……那个,你没听到吧,听到了也别放在心上。”
跟猫争宠,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南弦点了点头,神色不知何时恢复了自然:“我刚才赶过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你似乎在低声念着什么,但没听清。”
“嗯,那就好。”夏夕月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暂时解决,她很快记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那棵树!”
她倏地起身,匆匆扯掉自己身上残余的干枯藤蔓,快步跑向那只银网。
然后心里一轻。
龙血树没能挣脱这件用来捕捉它的法宝。此时它正团团蜷缩在里面,树干上裂开两道眼睛一样的细缝,怨毒的目光望着她,挣扎不休。
虽然看上去丑了点,而且态度不甚友善,但想想它的功用,夏夕月顿时对这家伙越看越顺眼。
她原本想把龙血树就地递给南弦。
但转念一想,他现在一截木头,本体又不在这里,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变故忽然拆散,散了也没法形成秘境等凌尘来取……思来想去,还是在她这里更为稳妥。
这么想着,夏夕月背对着南弦,把龙血树小心移到培植盒中封好,放下了凌尘提前刻好的层层封印,然后将玉盒装进了自己的本命空间当中。
南弦想起夏夕月那种喜欢珍奇灵植的性子,并未阻拦。
他耐下心等了等,打算等夏夕月装好她喜欢的东西,就带她去拿清心果,拿到以后当场给她用上,这样火毒的事就不用再多顾虑。之后他就能放心加快炼化三伏火的速度,让那个把人当狗养的人渣,付出他该有的代价。
前方,夏夕月隐约感觉背上窜起一阵寒意。
她回过头,小心看了一眼,却见南弦对上她的视线温和,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夏夕月总觉得南弦今天有点奇怪。不过现在龙血树已经到手,解决完最挂念的事,可以撤了。
她站起身,正要跟南弦商量接下来的去向。这时,南弦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倏地抬手,手中气流翻涌,将她远远推向另外一边,他自己也借着反推的力道飞身而起。
几乎同时,两人之间土地翻涌。一截尖锐的藤蔓擦着夏夕月肩头划过,撞掉了刚才落在肩侧的纱帽。
夏夕月伸手想抓,途中却目光一动,忽的收回了手。她身形飘忽,不断飞掠向后。下一瞬,一张血盆大口自层叠的藤蔓间探出,重重咬在了她的残影上,那顶斗笠也顷刻间被撕裂成碎片。
夏夕月心中微惊,转头望去,就见这里不知何时又来了一条蛇——它的花纹和先前那条袭击两人的蛇一样,身躯却粗壮了十倍不止。土蛇眸色深黯,骇人的毒牙如同两柄弯刀,口中的呛人腥气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更令人不适的是,这蛇竟然有两个头——多出来的头并非自然长成,反倒更像是刚才那一条被她砍断的蛇,硬生生将断头嫁接了上去。蛇的双头一粗一细,一条生机勃勃,一条僵硬死板,诡异的反差,看得人浑身不适。
这条古怪的新蛇,体型也比刚才膨胀了许多,盘踞时如同一座布满鳞片的山,夏夕月躲闪的空隙中一剑刺去,剑尖居然只在鳞片上划出一道薄痕,完全无法砍断。
她和南弦分别闪向两侧。所幸两个蛇脑袋似乎刚刚才组队,配合不太默契。它们弹射追杀的速度极快,但受彼此掣肘,反而在即将咬到夏夕月时,堪堪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夏夕月眨了眨眼,和满脸不甘的蛇对视片刻,忽然抬手,用尽一剑敲向它的脑袋。
梆一声重响,剑刃都碰撞出了火星,却根本砍不进去。
但这一剑,倒也并非全无伤害——蛇鳞没破,但蛇头却仿佛慢慢鼓起一个大包。
土蛇呆滞片刻后,轰然狂怒,它猛地往前一蹿,竟拉扯着另一只头,猝然拉近了和夏夕月之间的距离,张口狠咬下去。
夏夕月本能地抬剑横在身前,被蛇一口咬住了剑。
好在她的灵根,本就不怎么依仗剑术。她抬手捻诀,蛇中间的一线土地浪潮般翻滚起来。轰隆声中,土壤翻卷,居然从中立起一柄巨大的铡刀,土刃被压缩到极致,甚至泛起了金属般的锐利锋芒。
铡刀成型只在瞬间,等愤怒的蛇察觉到不对,它已然对准双头蛇中间,重重剁下。
轰然重响,巨蛇发出痛苦的嘶声。
夏夕月正打算撤远一些,防止它吃痛反扑。但这时,她目光无意间掠过那条蛇巨大的黝黑眼珠,忽然怔住。
——模糊的反射中,她看到自己身后,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鬼魅的人影。
下一瞬,她的后颈忽然被什么刺中。
微麻的刺痛中,冰凉毒素迅速沁入体内。
夏夕月:“……”等等,这背刺的手法,好像有点熟?
绝大多数常见的毒素,都对她不起作用,可这种毒却不知从何而来。她脑中只来得及删过一道念头,就迅速失去了意识。
夏夕月手脚发软,阖眸从半空坠下。刚落了半米,身后那人微一俯身,顺手抱起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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