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电梯通畅,中途无人上下,周冽直到陈肴言下电梯,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


    陈肴言刚走到病房门口,手机上的电话就来了,不出所料,是他的二叔,只要在这所医院,他的所有身体检查结果都瞒不住对方。


    “端端,你说的不想让你父母知道的身体情况就是你分化还…”他没有说完,似是也一时没有办法接受陈肴言突兀的从alpha变成omega还同期怀孕。


    陈肴言推开病房的门,李叔居然还等在里面,似是趁时间将病房整个收拾了一通,看见他进门,转身进了附带的小厨房。


    陈肴言又转身离开病房,往走廊深处走,他嗯了一声,挺平静的口吻:“是这样的。”


    二叔在对面噎了一噎。


    abo的分化在大部分家庭都被看作是孩子的一件大事,而国民的重a轻b无视o也是经久的常态陋习。


    前后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还有为了自家孩子能顺利分化成alpha氤氲而生的各种迷信做法,甚至发展成为重要门类,即使学者们早就辟谣abo分化与遗传因素有关,与迷信和后天的培养没有任何关系,但仍旧抵挡不住落后地区的“求a癌”。


    abo性别是在孩子生长到青春期才能自然看出来的,医生乃至医疗机构都不会也不可能提前预测。许多家庭为了能扩大自己得到alpha性别的孩子,更是连续几年生好几个,以让家庭能得到alpha性别孩子的几率扩大,更有甚者,为了追求alpha,会让自己的夫人冒着高龄产妇的几率再次孕育产子。


    孩子在分化后成为beta或是omega,一召失去家里所有人的宠爱,也是常态。


    即使百年之间,一直在追求所谓的abo平权,但根植于国民思想深处的老套执着和偏见,是延续几千年的传承,却并非一朝一夕能普及并且获得巨大的成效,时至今日,某些吵到社会新闻上的因为abo分化而发生的恶□□件,也并不少。


    陈肴言这种在分化后又二次分化并且由alpha变成omega的,在某些落后地区可能会被认为罪人,是大忌。


    所以二叔联系之前他的不想告知父亲,第一反应是安慰以及表态:“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二次分化对身体还是有些影响,这分化带来的快速发育以你的身体不一定能吃得消。”


    “你这件事情,不用有负担。家里你是知道的,我们都不重视孩子的男女、abo性别,我们重视的只是你的身体健康与否。就算我告诉你两位父亲,他们也只会担心,只会想法设法的来照顾你。”


    陈肴言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里面开着色调黯淡的灯,他停在楼梯转角的窗户前,看远处的白沙蓝海:“嗯,我知道,我没什么负担。”


    二叔在那边还是继续问:“我这两个月都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端端,你这是大事,你确定先不告诉你爸爸他们吗?他们之后知道的话,肯定会更后悔、更担心的。”


    陈肴言呼出口气:“只是正常的生理情况,我之后会告诉他们的。”


    二叔在那边似乎纠结了段时间:“你怀孕的事情…你是谈对象了?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陈肴言只简单回答了后一个问题:“还行。”


    二叔似是微有点不满意,但没说出来:“那关于这个孩子,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刚刚和张医生聊过,你目前的情况稍有些棘手,我们肯定是要将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置的。端端,如果最终也不能成功实现流产手术,如果走到那一步,这个孩子…你可能需要生下来,这是最保险的做法,我们不可能拿你的生命去冒险。学校那边、工作那边我们会替你处理好,甚至生下来你不想养、不想带,你都不用自己操心,你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陈肴言却突然打断,声音微凉:“陈家家大业大,一个孩子的成长完全不需要父亲的参与,我生下来陈家也能顺利将他养大,是这个意思吗?”


    陈肴言这句话说的有点呛,可能是紊乱的激素影响,这段时间陈肴言要么是冷静的冷漠,要么就是能被人一言两语就激起怒来,但话出口他就漫起一点烦躁和悔意。


    陈肴言呼出口气,略微顿了顿:“抱歉二叔,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做出决定生下他,我会自己抚养他长大,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陈肴言幼时体弱,对于父亲的关照怀抱不可能没有期待过,那是天性,是他的本能。


    在针管无数次刺穿自己泛青发疼的皮肤时、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里一个人发抖的睡在别墅的大房间里面时、在被护士包围着送进各种冰冷的检测仪器里做各种让人难受的检测的时候,陈肴言最开始会哭、会害怕、会有莫名的期盼,但不管他如何期盼,守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当时尚且年轻耐心不足但恭谨有余的李叔,或是更多的护士。


    随着年纪的增长,陈肴言与生俱来的文弱安静逐渐转变成不易起伏的漠然,陈肴言比常人更加早熟,他过早的接受了自己的家庭条件以及与亲人的关系,他不再期待,他甚至之后习惯并且觉得这种关系方便。


    他心里没有生过怨,不同家庭父母子女之间的相处本就不同,陈肴言接受他和父亲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


    但刚刚一瞬间,二叔口里的话,却让他心里莫名其妙泛起点远久的记忆。


    他今天才对肚子里的胚胎有真切实感,且仅仅短短一瞬间、快到擦肩而过般的实感,他心里却已经自发的为它承担起所有责任。


    而他刚刚的反对,更像是迟到十多年的尚且年幼的自己对于两位父亲的冷落忽视发出的不满,他此前从未出口过的,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在自己怀孕时勾带出来。


    二叔仍旧在坚持:“端端,孩子的事情,我们先不着急。但是,你确定不告知你两位父亲?他们了解情况,也有更多的资源能力替你寻找合适的医生,他们总是很担心你,总是偏向你的。”


    陈肴言拒绝的很干脆:“二叔,不用。”


    二叔在对面没吭声,似是叹了口气,才说:“医生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帮你积极寻找联系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你的身体太过虚弱,不管之后怎么决定,都对你是个不小的负担。李成…你爸这次将他拨回来就是专门照顾你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给你找两位专门的照顾生产的护工吧。”


    陈肴言伸手揉了揉额心:“二叔,我这里不需要李叔,也不需要别的护工。我已经是个成年人,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陈肴言将他二叔那边的人拒绝的干脆利落,待过余震预警,市里解除危机可以复工的时候,他便直接办理出院手续出了院。


    回家当晚,在浴室洗过澡,陈肴言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模样。


    照那些医生的说法,omega性别的激素正在自己体内疯狂的发挥作用,让器/官增殖分化、让生理特征变化、甚至会潜移默化的将自己的外表随之柔化。


    陈肴言并不能看出这两个月的二次分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五官、脸型、乃至喉脖肩颈都如往常锋利削薄。


    他略微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腹部——肌理轮廓清晰、伸展时筋肉有力,惯常的苍白,薄薄的一层,并无特别处,也根本看不出里面发生的变化与生命的孕育。


    隔壁装修打墙的动静带的墙面微微震动,陈肴言看向隔着玻璃射向镜面的灿金光线,回过神来开始穿衣服。


    律所在震后第二天便随大流的放假等通知,今天下午陆续复工,陈肴言中午出院,等回到市中心的公寓已经下午。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开车往律所走。


    车行至红绿灯口,远处火红的落日与近处晃眼的红灯相互照应,陈肴言看见停在自己旁边的自行车,后座的小孩手里拿着玩具在吹泡泡,手被秋日的凉风吹的有点红,但仍旧乐此不疲。


    后车在鸣笛示意,陈肴言收回视线,随着车流前行,路上他想起什么,带上蓝牙耳机,给自己点了份晚餐。


    会议是在7:30正式开的,律所每个律师的作风不同,上下班及休息时间也不同,所以一时间只有陈肴言这片地方挂着通透的大灯。


    陈肴言手底下也带了两个律师,一个是本科学校普通考资格证考了两年才考上面试刷过三次的beta,一个就是附近名校的大三优秀实习生alpha,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或学习或实习或当跳板的助理,蔡雨为他们分别端上饮品,轮到陈肴言时,照旧是白开水放点调味的柠檬片。


    陈肴言的身体情况从来不允许他喝咖啡、茶叶这种东西。


    依旧是先按照顺序汇报手头案件的进展,陈肴言他们部也是去年才组建,更多还是先跟着所里前辈们听审学习,今年年初,几个人才开始挂名接案子。


    蔡雨在会议长桌的尽头展示“毕敏方案”的最新调查结果:毕敏方突然根据警方的证据连同舒羽的证词翻供,表示当晚推开车门下车之前死者蒋阳瑞就已经死亡,舒羽在车内预谋杀蒋阳瑞,自己是为了舒羽顶罪。舒羽则一直表示自己是被毕敏方利用,不过也推翻之前说的蒋阳瑞替他报仇保护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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