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瑜简直要被那小太监的话气笑。
她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想起弘晖被抱去前院后,胤禛就把他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换成了新的,只留下两个自弘晖出生起便一直照顾他的奶嬷嬷。
所以……胤禛就是给弘晖千挑万选选了这样的宫人?连她这个生母派去的人都敢拦着,那时间再久一些,是不是就要撺掇着弘晖不认她这个生母了?
没来由的,吴婉瑜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滔天怒火。
她“嚯”地一下站起,椅子在身后狼狈倒下,滑稽地往后滚了滚。
然而此刻谁都没有心情理会一张椅子搞出来的动静。
白蝶跪在地上,见吴婉瑜气得两颊绯红,作势要往外走,吓得连忙扑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膝盖,“福晋!福晋您消消气,万万不能冲动啊。”
“福晋,您可还记得?贝、贝勒爷曾经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去往前院,哪怕……哪怕是福晋您也不行。”
吴婉瑜动作一顿,脑子瞬间清醒。
她知道,白蝶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原主嫁给胤禛时年纪尚小,不通□□,也学不来李氏伏低做小那一套。最开始几年,原主跟胤禛之间的相处就跟大学室友差不多,一张床上两条被子,各睡一边,连句晚安都没有。
后来两人成功圆房,也有了嫡子弘晖,但多年形成的刻板习惯已经深入骨髓。胤禛冷脸的时候,原主脸上表情的温度只会比他更冷;而胤禛难得好心情过来,原主的一言一行也绳趋尺步,活得像个机器人一般。
胤禛同她有情,但不多。
大约也就是指甲盖大小。
不然不至于在下令后院之人不许去前院时,还要特意加上一句“哪怕是福晋也不行。”
就因为这句话,李氏在原主面前不知明里暗里嘲笑了多少次。
而这一院子宫人之所以人心涣散,之所以对她敬畏不深,之所以轻易就能被顾嬷嬷都买,归根结底,大部分原因都来自这句话。
所以白蝶才会如此害怕。
怕胤禛早上好不容易展现出来的那一丁点儿亲近之意,会因为她今日擅闯前院的举动而消失得一干二净。
到时候不仅不能见到弘晖,反而会让她这个福晋在贝勒府里的威信越降越低,从此寸步难行。
然而道理她都懂,想要做到却很难。
心里头那股怒火几乎翻腾到了全身经脉每一处角落,灼烧得她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
彷佛一张嘴就能喷出熊熊烈火,将眼前这一切都焚烧殆尽!
要是胤禛现在在此处,吴婉瑜估计都忍不住上手锤死他。
她立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等到心口不那么难受了,才陡然意识到这股陌生的情绪大概都来自于原主本身的感受。
而相似的场景就发生在昨天,永和宫,德妃阴阳怪气说弘晖若是出事不保险时,她也是莫名其妙就发了怒。
吴婉瑜那双漆黑的眼眸很快沾染上一层水气,朦朦胧胧,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是不解自己为何总能受到原主的情绪干扰,二是忧虑自己目前所处的困境。
太难了!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真的太难了!
首先难的是胤禛,史书上写他颇爱汉女,前后齐妃李氏,后有贵妃年氏,唯独没有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其次是德妃,什么都偏心小儿子,现在小十四还未成婚,没得比较,等到十四福晋入门,估计她就会越看自己越不爽……算了,这也没什么好比较的,无非就是差和更差的区别罢了。
总结下来就是:丈夫心有所属,婆母面慈心苦,妾室拈酸吃醋,嬷嬷吃里扒外,而唯一的嫡子英年早逝,不、都不到英年,完全就是幼年早夭。
婆家靠不住,娘家更不行。
这破清朝,简直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
吴婉瑜想着想着,又开始怀念起了现代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
“福、福晋?”
脚下忽然传来白蝶的声音,吴婉瑜这才忆起,白蝶还在地上跪着呢。
她连忙弯腰把白蝶扶起,“你说的对,眼下不是冲动的时候。”
“福晋能想通就好。”白蝶这才扯着嘴角露出笑脸。没一会儿,又重新恢复正严肃的模样,“奴婢想着,也有可能是因为贝勒爷早上出门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交待。”
“左右再等一晚上就好了。”
“晚上”两字才从白蝶口中吐出,吴婉瑜当下就想起了胤禛早上说过的话。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晚上再过来看她?
呵,狗男人!
晚上她要让他进了房,那她姓的这个“吴”字干脆倒过来,改姓“吞”算了。
吴婉瑜嘴角冷笑,看得白蝶不知其所以然,于是再次愣了愣,“福晋?”
吴婉瑜回过神,“我无事。你等下去库房,给后面的林氏和陆氏送几匹暗花缎过去,颜色选鲜亮一些,适合小姑娘穿的。”
“然后把府里的绣娘一并请过去,为她们量身裁几件衣裳。”
白蝶犹豫着答应了,没多问为什么。
……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清朝没什么娱乐项目,吴婉瑜作为皇家媳妇,也不可能大晚上的出府随便乱逛,于是大概八点多左右,吴婉瑜便命人熄灯,回床上躺着去了。
屋子里,白蝶战战兢兢坐在床边踏板上,双手环膝,不时回头隔着床幔偷偷打量里头那道纤长曼妙的身影。
窗外鸟雀飞过,都能叫她浑身剧烈一颤,心虚程度可见一斑。
吴婉瑜躺在床上,阖目养神,许是感受到白蝶心中的惊惧,她伸手敲了敲床板,“莫要担心。”
白蝶回答的时候牙齿都在打架:“奴婢、奴、奴婢不……不担心。”
她确实不担心,她是害怕!
几乎下一秒就能咬舌自尽的那种害怕!
白蝶哆哆嗦嗦着:“福、福晋,要不还是把门口的桌子撤了吧……”
“不撤。”吴婉瑜坦荡地翻了个身,面向床幔。
“今晚没有人能进来,你也别在那干坐着了,去贵妃榻上躺着睡一觉吧,喏,被子都给你铺好了。”
白蝶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奴婢不累。”
但是她看着累。
吴婉瑜暗暗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很难习惯,自己舒舒服服进入梦乡的时候,还有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双手抱膝,蹲在她床脚下面“伺候”着她睡觉。
睡觉有什么好伺候的?莫名其妙。
吴婉瑜干脆坐起来掀开床幔,凶神恶煞地瞪着白蝶,“要么,你从窗口爬出去,回自己屋子睡;要么,就去贵妃榻上睡。二选一,我不接受别的选项。”
白蝶:“奴、奴婢……”
“快选,我已经很困了!”
白蝶犹豫了两秒,才委委屈屈从地上爬起来,往贵妃榻走去,“奴、奴婢陪着福晋吧。”
“不、不然,要是贝勒爷生气,硬、硬闯进来,就没人,没人能挡在福晋前面了。”
吴婉瑜:…………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看着白蝶在贵妃榻上躺好,吴婉瑜双手松开床幔,重新躺回被窝里。
过了一会儿嫌热,干脆把被子踢开,只留了一个角角盖在肚皮上。
“福晋,您睡了吗?”白蝶的声音遥遥传来,听着有几分不真切。
吴婉瑜应了一声,“这就睡。”
“可是奴婢,奴婢睡不着。”
“放心大胆睡,我保证你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
“那……要是贝勒爷等下,破门而入怎么办?”
吴婉瑜面无表情吐槽,整整两张两米多长的实木桌子抵着门口,每张桌子要四个年轻力壮的太监才能抬得动,胤禛拿什么破门而入?
用他那弓四力半的神力?
别搞笑了。
吴婉瑜:“你若是信我,你就安心睡。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你就这么提心吊胆候着吧。”
白蝶那边很快沉默,也不知是不是睡了。
时间就这么悄然无息流逝,就在吴婉瑜半梦半醒之间,门外忽然响起几道脚步声。
那脚步声笔直朝着正殿而来,很快停在门外。
吴婉瑜使劲眨了眨眼睛,逼着自己清醒,随即听得门外胤禛问道:“福晋睡下了?”
容春回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根本听不见她回了什么。
然后便是胤禛那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胆子倒是挺大,连爷去哪里都想管着?”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门扉靠近。
下一秒,没了动静。
吴婉瑜几乎能想象到,他使劲推门,结果门纹丝不动的场景,当下就欢乐得在床上滚了两个来回。
“门,从里面反锁了?”
对,不仅反锁了,还用实木桌子堵着呢。
气不气?气死你这个王八蛋最好!
吴婉瑜又滚了两圈。
“给我把门打开!”估计是觉得丢了面子,胤禛的声音很快冷下来。
容春的声音便也大了一些,“……福晋身子不好,太医说……好好休息,若是爷让人撞门,只怕……醒来就不好再入睡了。”
声音断断续续,但一联系上下文,不难猜出她说了些什么。
“还请贝勒爷怜惜一下福晋……”
嗯,就是怜惜这个词用得不太好。
吴婉瑜还在想容春怎么不按自己教她的话术说呢。
下一瞬,门扉就“嘭嘭嘭”地响了起来。
贵妃榻上的白蝶很快被吓醒,吴婉瑜这才发现,她刚刚居然真的睡着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
听见外头容春哀求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是被人拖着走,吴婉瑜暗叹一口气,随手拿了件外衫披在身后,汲着鞋子走到外间。
“爷回来了?”
她倒还记得要装作虚弱无力的模样。
“福晋,给爷把门打开。”胤禛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吴婉瑜却不怎么怕他,她说过,作死她最在行。
当下就往墙壁一靠,“今儿两位新人入府,还请爷去看看她们。”
胤禛:“你说什么?”
吴婉瑜咳嗽了两声,“妾说,今儿两位新人入府,还请爷去瞧瞧她们,毕竟是额娘赐下的人,若爷不给面子,只怕下回入宫,妾又要挨额娘的骂了。”
“挨骂倒也没什么,就怕额娘误以为爷不喜欢,到时候又多赐几个,届时管理起来也挺麻烦的。”
胤禛:……
他眯了眯眼睛,眸子里闪烁着危险而又冷冽的光芒。
心头暴虐怒起,几乎想掐死屋子里那个不知好歹又胆大妄为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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