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弘翊站在投影幕布前,身后的幕布上投着“灵感汽车”的各种数据对比ppt。
这场面,不像是专案组开会，倒像是“灵感汽车”的新品发布会。
“当然这是个理想数字，谁家电动车也不可能百分百达到这个数字。但是‘灵感汽车’这方面差的实在有点远,质检在室外温度15度的情况下驾驶‘灵感汽车’，这辆车只跑了230公里。”
唐半夏之前买车的时候也曾考虑过电动汽车，后来虽因为对电动汽车的续航不满意最终还是选择了油车,但她对这类汽车有一定的了解。
她听后皱起眉头,“这种温度算是很舒服了，‘灵感汽车’居然打折一半还多。”
“对。”游弘翊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质检拆卸了‘灵感汽车’的电池,发现他们后期发售的汽车所使用的电池和他们上报给车管所的电池根本就不是同一款。另外,汽车的电机也没能达标，他们所使用的电机应该是一个三无场的贴标产品。”
“好家伙，这整个就是一个假冒伪劣产品啊！”阎风咂舌道，“之前我听说这汽车后还考虑买一辆，结果被33万的价格劝退，后来花了十几万买了‘比亚迪·秦’。啧,还好我当初没买‘灵感汽车’,这品牌当真是不坑穷人！”
“可以这么说。”待ppt翻到尾页,游弘翊关掉页面,说道：“幸好这个企业没有上市，不然不知道有多少股民要遭殃。”
“我也说一说我们这边儿的调查结果吧。”苏廷希拿起周清倾面前的pad解了锁,又在界面上划拉了两下,“我们这两天并没有发现朱兴国的公司和海外诈骗团伙有什么直接经济往来,但是我们通过调查‘灵感汽车’公司账户的时候,发现了另外一家公司的身影。”
游弘翊回到位置上坐好，抬眸问道：“谁？”
“江城信投。”苏廷希低头看着pad上面提前查好的资料，淡声回答：“我之前查了一下资料，这家公司应该是江城数一数二的投资公司。”
唐半夏听见“江城信投”这家公司，睫毛轻颤。
她垂下眼皮，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苏廷希还在继续介绍这家公司：“这个江城信投很厉害，成立也不过六年时间，但是公司市值已经翻了十几翻了。他们投资的公司更是厉害，这六年间江城信投一共投资了21家公司，这其中有20公司成功上市。而上市的20公司中，有10家公司市值翻了5倍以上，其中5家公司被行业誉为独角兽企业。”（注1）
“这么厉害，平均一年一个独角兽？”梁丘苑轻啧一声，摇摇头，“这个数据也太夸张了。”
苏廷希不置可否：“没错，确实有些夸张了，毕竟很多投资公司十几年的时间里能投出一家独角兽企业都可以让这家投资公司赚个盆满钵满，而江城信投居然6年投出了5个独角兽。”
“我们再说回‘灵感汽车’。”他在pad上轻点几下，意味深长地说：“朱兴国的‘灵感汽车’在两年前就和江城信投签订了战略协议，最有意思的是这个战略协议不是江城信投给‘灵感汽车’投钱，而是‘灵感汽车’每年给江辰信的投资项目注资3个亿。”
阎风仔细琢磨了一下其中的逻辑，迟疑地问：“你们说的这个江城信投这么厉害，一年一个独角兽的，‘灵感汽车’给他钱让他投资也没什么问题吧？”
“有问题！”唐半夏不自觉抬高音量，“电动汽车在车辆没有正式发售之前都是个烧钱的买卖，他这时候能给江城信投钱太反常了！”
苏廷希微微颔首，“唐主任说的没错，‘灵感汽车’的这个操作非常不符合电动车行业的客观规律。于是我通过他披露的财报调查了一下‘灵感汽车’在研发和制造上的投入，发现这部分资金投入非常低。”
“‘灵感汽车’把从各方面的融资包括银行贷款在内的大部分资金全都投给了江城信投，要知道这其中好几笔钱是‘灵感汽车’以研发专项资金向社会公开募集的，银行的贷款也是扩大生产线的专项贷款，这两笔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挪用投资的。”
游弘翊目光一沉，凛声开口：“那现在不管是质检的不合格问题，还是‘灵感汽车’擅自挪用贷款和募集资金，这些都是违法行为！现在我们手上的证据已经足够可以动朱兴国了！”
……
当天下午，游弘翊和郝正初带着专案组众刑警们集体来到“灵感汽车”总部。
公司大楼前台看见一行人杀气腾腾地走进来吓了一跳，左手立刻摸到吧台下面的报警器上，面上还得维持职业的微笑。
“您好，请问几位有什么事情吗？”
“江城市局刑侦支队的。”游弘翊把警官证拍在吧台上，“我们想找你们老板朱兴国了解点情况。”
前台伸着脖子看清游弘翊的警官证，确认他的身份没问题，这才把手从报警器上收回来，笑容也松弛了几分：“好的，四位稍等。”
她说着，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董事长秘书的内线。
几句话的功夫前台挂断电话，一脸歉意地冲着游弘翊几人说道：“不好意思啊游警官，我们老板他今天不在……”
“就知道你们会来这一手。”游弘翊扯起唇角，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公司大堂，向后伸出手。
郝正初见他这动作心下了然，立即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搜查令放他手中。
游弘翊将搜查令拍在吧台上，语气冷彻，“这是搜查令，我们的人在五分钟之前确认你们老板朱兴国进了公司，你现在就跟我说他不在？妨碍警方调查你恐怕是要吃官司的！”
他说完，从吧台上拿回自己的警官证，带着三人头也不回的朝楼上走。
前台小姑娘被他的气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根本不敢拦他。
几人闯入公司后，直奔董事长办公室所在楼层。
早就从前台那里得到消息的董事长秘书提前守在电梯间，见游弘翊他们从电梯里出来伸手想拦住几人。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游弘翊就被郝正初拉住，又被郝正初一顿刑法背诵给唬住了。
此时的游弘翊已经顺利地进入董事长办公室，朱兴国刚放下公司内线，错愕地看着闯进来的几人。
“你们四个是干什么的？”
游弘翊亮出警官证，“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游弘翊。”
这是董事长秘书也甩掉了郝正初，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忙不迭地跟朱兴国鞠躬道歉，“对不起董事长，这几个人就是不听劝，我们根本拦不住。”
朱兴国脸上倒是没什么惧色，从容地摆摆手，又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行了，你先下去吧！”
董秘愣了一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快步出门。
他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后一路小跑来到了旁边儿财务科，指着电脑语速很快地对着财务总监说道：“快！快把电脑里的报表都删了！”
他话刚说完，梁丘苑和阎风带着人从他身后出现，对着财务科的人厉声喊道：“全都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他们身后的经侦和工商的同事二话不说冲上去，趁着财务科的人没反应过来，抱着财务总监的主机箱就跑。
等财务科的人反应过来时，重要资料和办公室里的主机已经全部被经侦和工商的人扫荡一空。
梁丘苑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周队说的没错，苏队真的是老谋深算棋高一招，他早就猜到你们看见我们来就会着急忙慌地把核心财务数据藏起来！”
朱兴国通过单透玻璃，愣愣的看着隔壁财务室里发生的这一切。
苏廷希单手插着兜，不慌不忙地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唇边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朱董，现在咱们可以聊聊了吧？”
事到如今，朱兴国又怎么看不出警方是有备而来。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双手缓缓地覆在脸上。
半小时后，朱兴国坐在市局询问室中，由游弘翊和苏廷希一起对他进行预审，郝正初和周清倾负责监控室配合。
唐半夏听说今天行动非常成功，忙完法医室那边儿的事情后也特意赶到监控室看这场预审。
苏廷希低头翻着资料，“我查了一下你们‘灵感汽车’，是去年6月份注册的一家新公司没错吧？”
“对对对。”朱兴国点头如捣蒜，熟练地说道：“我们‘灵感汽车’是一家新型高科技电动汽车公司，我们公司具备研发，生产，销售的一站式解决能力，还是省重点的科技企业。”
苏廷希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你的‘灵感汽车’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怎么我却查不到你们‘灵感汽车’有哪怕一项关于汽车方面的专利呢？”
朱兴国卡壳了一瞬，几秒后才镇定地开口：“警官，也没有哪一条法律说，我们没有专利就不能叫高科技企业了吧？”
“也就是说。”苏廷希玩味地看着他，“你承认自己打算用高科技企业这个名头，在上市之后为自己捞钱了？”
朱兴国咽了咽口水，赶紧否认：“我……我没有这个想法……”
“你没有这个想法？”游弘翊扯起唇角，眼神冰冷，走过去把资料摔到他面前的小桌板上，“你的设计部门一个电动汽车相关领域的人才都没有，你的灵感汽车各种偷工减料，你的公司会一点研发能力没有，只是一个电动车组装厂！你告诉我们你没有这个想法？”
朱兴国被这两人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温度不到20度的讯问室中，他的额间不断泛起冷汗。
苏廷希见他已经慌了神，立刻乘胜追击，“关于你公司造假这件事，那是工商他们查你，而我们专案组今天负责调查的是你把钱都花哪去了！”
朱兴国抬起袖子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眼神飘忽，结结巴巴地问：“警官，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们专案组最近在调查一个跨国诈骗团伙，这个诈骗团伙在国内的老巢已经被我们端掉了，而我们查到诈骗团伙的资金最终全部汇入了一家海外公司，这家公司你可能也很熟悉，”
游弘翊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他叫云天资本。”
朱兴国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发白，连带着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
“你别跟我说你没听说过这家公司。”苏廷希率先断了他的后路，“这家公司是你‘灵感汽车’d轮的领投，一共给你们投了35个亿，并且帮你们差点在港交所ipo。说说吧，你们这笔投资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个云天资本……其实原本不在我们的d轮融资计划里。”朱兴国眼球飞速转动，慢吞吞地回答：“但是我的合伙人——也就是朱宸宸好朋友的爸爸，他跟我说云天资本背后力量强大，可以让我们在港交所快速ipo，我这才同意了让云天资本入局。”
“别把自己说成一个盛世白莲花，就算没有云天资本，你的‘灵感汽车’也不干净。”苏廷希压根不相信他的话，冷声问道：“你们每年拿着几个亿的政府补贴和银行贷款，你不好好研发电动汽车，却把这些钱都投给了江城信投让他们去投项目？老实交代，你的‘灵感汽车’、云天资本和江城信投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我……”朱兴国握起拳头狠狠地砸了两下前额，自暴自弃地说：“唉，我说实话吧！我这个‘灵感汽车’其实就是个骗钱的买卖！但是我、我拿了这么多投资总不能让这些钱趴在我的公司账上吧？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找到了投资从来没失过手的江城信投，把公司所有的闲置资金全都给了江城信投！这样未来的年会上，我也能跟我的股东有个交代了！”
苏廷希环着双臂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让朱兴国如坠冰窟。
“政府补贴、银行贷款，还有投资者的专项投资，这些钱都是专款专用的。你和你的‘灵感汽车’已经涉嫌重大违纪了。另外我们已经通知了港交所，港交所对此案极为重视，目前已经永久暂停了‘灵感汽车’的ipo计划。”
……
游弘翊和苏廷希从讯问室出来之后直接到了监控室。
关上门，游弘翊冷哼一声，“朱兴国这嘴里真是一句实话没有啊！”
“确实。”苏廷希倚在桌旁，眉头紧锁，“朱兴国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已经完了，但是他还在努力保下江城信投。”
唐半夏咬了咬下唇，“我们现在能查江城信投吗？”
“我觉得这个江城信投可以查一查。”苏廷希缓缓说道：“这么一家信托加风投的公司，六年来居然从没失过手？这本身就问题很大。”
游弘翊打了个响指，“那就查查他们！”
专案组众人摩拳擦掌，正打算好好指定计划查一查这个“江城信投”时，时浅突然推门进来，“游队，有人找，对方说自己是江城信投的，点名要找你。”
“江城信投？”周清倾朝着门外看去，“他们这行动也太快了吧！”
“我们抓朱兴国时动静不小，他们肯定是听到了风声。”游弘翊掸了掸衣摆，阔步往外走，“既然来了，那我就去会会他们。”
众人从监控室出来，游弘翊和郝正初带着江城信投的人去了市局的会客室。
郝正初进去后立刻把警务通的实时通讯功能给打开了，这样专案组众人在会议室里也能听到会客室内的对话。
会客室内，对方礼貌地同游弘翊握了握手。
游弘翊也懒得跟他们兜圈子，请他们落座后直言道：“我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游弘翊，我身边这位是副队长郝正初。二位是？”
对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自我介绍道：“鄙人不才，是江城信投a组的投资部经理，我姓陈，这位是我的秘书。”
游弘翊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二位今天点名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陈经理面带微笑，条理清晰：“是这样的游队长，我们公司今天刚刚接到通知，说市局刑侦支队把我们的客户‘灵感汽车’的老板朱兴国董事长给查了。考虑到他在我们公司有多笔数额巨大的投资项目，于是我们马上发动自查，这才发现朱老板在我们公司投资的多个信托、理财产品还有风投项目都存在着违规问题，于是我们马上单方面和朱老板终止了合同。”
话说到这里，游弘翊也大概猜到对方信托经理来找他的目的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陈经理的眼睛，语气也冷了下来，“你是说你们把朱老板所有投资的项目全都终止了？”
陈经理对他冰冷的语气毫不在意，示意身边的秘书掏出一份合同出来。
“是的没错，我们查了一下，朱老板在我们江城信投的总投资额一共是37亿9700于万元。这些钱有些已经生成了利息，而且属于我们单方面解约还会给朱老板一部分赔偿金。最终核算完之后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合同上的数额，轻轻吐出一个数字，“一共是39亿7825万。”
在会议室的专案组众人听见这个数字面面相觑。
阎风眼底写着难以置信，用气音低声说道：“没想到这么个违规操作，还能净赚两个亿？”
苏廷希摇摇头，指了指会议桌上的警务通，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继续往下听。
会客厅里，陈经理起身走上前双手把合同递给游弘翊，“两位警官，这是合同，还有我们清算后的账单，请你们过目。”
哪怕心中再不爽，游弘翊也只能压着火气接过合同。
但他毕竟不是经侦出身，看着上面一串串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在看无字天书。
“两位警官，我们已经联系了银行和工商等相关监管单位。”
陈经理就好像看不见游弘翊沉的滴水的脸色，又从秘书那里接过一张汇款单递给他们，自顾自地说道：“这笔钱对我们来说数额有些巨大，但是我们已经和相关部门商量好了，最晚三天之内这笔钱会全部汇入监管部门的指定账户里。目前第一笔9个亿我们以于半小时前汇出了。这是汇票单据，也请二位过目。”
游弘翊低头盯着这张汇款单看了几秒，而后随手把单据交给身边郝正初，站起身朝着陈经理伸出手，“感谢你们江城信投能如此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之后的工作就交给我们警方吧，我们一定会把这笔钱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的。”
陈经理回握住他的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不客气，配合警方查案是我们每一个公民应该做的事情。”
送走了江城信投的投资部经理，游弘翊和郝正初来到会议室，看见专案组众人面色凝重。
阎风最沉不住气，看见他们进来后跳起来问道：“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就不能查江城信投了？”
周清倾无奈地摇摇头：“他们……这一步的确走在了咱们前头……”
梁丘苑也急了，“那就查不了他们吗？咱们还从灵感那边带回来这么多电脑主机，里面肯定有很多有价值的线索啊？”
“恐怕这一次想要动江城信投有些难度了，他们似乎早就做好了预案，一旦咱们查到‘灵感汽车’，就让‘灵感汽车’背锅。”
苏廷希从游弘翊那里拿过江城信投投资部陈经理给的所有文件，看完后抬起头，“朱兴国和江城信投签的合同把江城信投的责任全都规避掉了，换言之，江城信投可以拿着朱兴国的钱随便投资，一旦出了问题江城信投可以说没有一点风险。”
唐半夏仔细思考着苏廷希的话，提议道：“那可以用合同霸王条款来调查江城信投么？”
“不太好调查。”苏廷希郑重地摇摇头，“而且这种情况就算坐实江城信投合同违规，也就最多罚点款，基本上还不如江城信投给的这笔违约金高。”
郝正初也心有不甘，咬牙切齿地问：“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苏廷希没有回答郝正初的问题。
他眼神在专案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言之凿凿地说：“江城信投是绝对有问题的，而且我怀疑他们就是利用‘灵感汽车’在洗/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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