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确切的消息从董志行嘴里说出来，他并未太惊讶。
也许是因为游弘翊表现的过于淡定，反而让董志行心里泛起嘀咕——难道这个消息警方已经从姜志泽嘴里听说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董志行心里有些慌张,维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语速极快地交代起来,“这个人我和姜志泽从来没见过,每次都是他的一个司机跟我们见面。他答应给我们两人4000万元,让我们帮助他一起搞垮康天鸿的天鸿集团。”
游弘翊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我们并不是认识他。”董志行眉毛拧成一个疙瘩,费力地解释这其中的缘由，“某次我跟姜志泽出国考察，回国后发现老婆孩子早就被他绑架去了美国,我们的房间里只留下一部手机，而手机里有她们在美国生活的照片和视频。”
“我们老婆孩子名义上是衣食无忧,住豪宅、上私立学校，但是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软禁……”
“你们就没想过报警？”
“他承诺只要我们两人照他说的做，他就放了我们老婆孩子,还不会亏待我们,但如果我们报警他就撕票……当时我们两个就想着,反正帮了他能救我们老婆孩子还能得到4000万元，何乐而不为呢。”
“严元青的跳楼自杀，还有之前你们江城信投几任高管会这么死心塌踢，你们也是用这个方法控制他们的吧？”游弘翊眼眸微挑，玩味地睨他一眼,“包括王承载在东南亚用烟灰缸打死的那个人,也是你们的人吧？”
“警官,这都是姜志泽的主意！是他提议用这种方式控制别人！”董志行拼命把脏水往姜志泽身上泼,“给王承载下套也是他的主意！其实那个人是假死！王承载喝的酒里有我们下的迷药,那种迷药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人第二天全身无力，也许王承载自己觉得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他打的根本就不疼！他看到的血是我们请来的专业演员随身携带的血包。”
……
游弘翊董志行这里取得了重大突破，而萧文然和郝正初在姜志泽这里却没捞着什么有用的线索。
萧文然的耐心被消磨的差不多，猛地站起身正打算一改温和的讯问方式拍桌子吓唬吓唬姜志泽，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萧队，郝队，董志行都招了！他们背后还有别人！”
阎风快速将游弘翊在董志行这里获取的线索告诉两人，萧文然的眉头蓦地舒展开，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翘起二郎腿挑衅地冲着姜志泽抬抬下巴。
“不想说是吧？那就别说了，反正该说的你同伙都告诉我们了，我也不想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他端起水杯噘着嘴悠然地吹开热气，闲聊般的开口：“听说你们背后还一大boss，你还从人家那里学来了不少损招。最绝的是那个找演员跟人玩儿仙人跳，啧，牛逼啊！哎兄弟，你能跟我说说这招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吗？”
萧文然这话把姜志泽说愣了。
“等会儿，什么叫我想出来的？”姜志泽眼底酝着怒气，“董志行说这都是我的主意？”
姜志泽和董志行早就商量好了，万一两人都被抓，他们就坚持什么都不说，一口咬死所有的一切都是高层们所为，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谁能知道董志行这个蠢货没扛过几个回合居然就全招了？！招了也就算了，还他妈把脏水都泼到了他身上！
萧文然晃动着二郎腿没说话，眼神里却明晃晃地写着“不然呢？”
“放他妈的狗屁！”姜志泽咬着牙，从牙缝里恶狠狠地蹦出来几个字，“这明明就是他的主意！”
郝正初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搪塞道，“哦，你俩就互相推脱吧。”
“我推脱个屁！这本来就是他的主意！”姜志泽怒气冲冲地说：“他还往我身上泼了什么脏水？”
郝正初瞥了他一眼，“你审我还是我审你？”
“警官你们问吧！”姜志泽心一横，还不忘给他上眼药，“董志行这人挺自私的，他为了给自己争取减刑肯定什么都说得出口。”
“那你来说说。”郝正初敷衍地问，“你们和这个所谓的幕后大老板是怎么实施违法犯罪的？”
姜志泽可能是被他这副敷衍的模样给激着了，努着劲儿想比董志行交代的更好。
“其实我们本来真的是不想的，但是他的确是给的太多了。害死康天鸿导致天鸿集团破产，我们两个人就分到了4000万元，随后他还指挥我们用3500万元投资缅北的一家面纺织厂，很快我们就套利了7000万元！”
“再之后他会经常让我们投资一些违法公司，我们会把收益的25打到一个瑞士银行的账户里。江城信投前三年的全部投资都是按照他的指导投资的，我们也知道很多企业一直在从事违规违法经营，但之前几年他们的确没有出过事情。”
“之后三年他对我们的约束越来越小了，我们两个也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们变本加厉的用他教我们的方法，投的犯罪团伙和公司做的生意风险也是越来越高。我们还会给江城信投的高管签大合同，开特别特别高的工资，再把他们的老婆孩子送出国软禁起来。”
萧文然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些事情，讥讽道，“你们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怪从去年开始我们这么查你们，却一直有高管心甘情愿给你们顶包。”
“对……”姜志泽补充道，“不过这其实是董志行的主意！他名下还有一家安保公司，其实那家公司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打手。”
“两年前有家旅游公司不愿意接我们泰国芭提雅的赌场团，他就找来打手绑架了他的女儿，以此威胁他乖乖跟我们签了合同。现在你在旅游app上搜索泰国芭提雅豪华酒店，有一个三天两夜18888元的房型就是我们在泰国的赌场。”
“那也是你们在泰国最大的人蛇和血奴贩卖基地吧！”
“对……”
“你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幕后大老板？”
“从来没见过……之前与我们见面的是他的司机。天鸿集团倒闭之后我们收到了4000万元，他的司机就再没出现过。其实说那个人是司机，我觉得也是他的障眼法，毕竟我和董志行尝试着偷偷调查他却毫无结果。如果与我们接触的真是他的司机，我们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你们现在还会分利润给他吗？”
“他已经很少和我们要利润了，但是他会时不时的要我们对付一些公司……我猜这些应该是他在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利用你们除去他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这家伙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萧文然冷笑着鼓了鼓掌，“你们最近有帮着他对付过谁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姜志泽只得老实回答：“上个月他让我们帮忙对付天芒星科技。”
郝正初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天芒星科技？”
干经侦的萧文然对江城有名的企业和企业家如数家珍，“他们老板是有名的慈善家，经常在财经新闻中出现，江城的孤寡老人每年都会领到他们公司派发的生活补助津贴。”
他解释完又嘲讽地哼了一声，“你们可是真行！违法乱纪的企业你们一律支持，做慈善的优秀企业你们是一律搞破坏！”
……
监控室里的阎风、闵阳羽他们跟个传话筒一样，把这两人的信息来回传输。
两人都是自私自利贪婪成性的主儿，不然也想不出软禁公司高层的妻女让他们给自己顶包这种招数。
如今两人一同进来审讯室，警方稍微使了些手段，他们自私自利的秉性尽显。为了摘干净自己、把脏水泼到另一个人身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我听说你名下有一家安保公司，你还在里面培养了一批打手，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还听说你们不仅把天鸿集团搞破产，康天鸿也是你们害死的。”
游弘翊似笑非笑地敲敲桌子，“董志行，姜志泽可比你有诚意多了。”
董志行脸色铁青，梗着脖子反驳，“你听他胡说！这家安保公司哪里是我一个人的，他也有份！而且他哪里是有诚意，他分明是在努着劲儿往我身上泼脏水！”
“哦对了，那个远东物流其实是他名下的企业！还有把人偷渡到泰国卖了，这也是他想出来的损招！”
游弘翊见时机成熟，立刻抛出了一个姜志泽没有说到的问题，“行，那你来说说，江瑞锋的瑞锋集团是怎么回事儿，江瑞锋真的是心梗去世的么？”
“当然不是。”董志行不假思索地回答：“瑞锋集团其实也是我们做的局……或者说也是背后那个人指使的，用的手段都跟对付康天鸿差不多。我们假意跟江瑞锋合作，实际狠狠地坑了他一笔，导致瑞锋集团遭遇重创，面临重大资金流问题。”
“虽说当时瑞锋集团因为现金流断裂面临即将破产的风险，但像江瑞锋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板来说还不至于气到心梗去世。我只知道江瑞锋是被我们身后那人弄死的，但当时我跟姜志泽都不在江城，我们并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的。”
有关于江城信投的案件游弘翊问的差不多了，所有的罪名在他们互相揭发之下基本也都浮出水面。
铺垫了这么多，游弘翊终于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当时江瑞锋的死因被归为突发心梗死亡，市医院有一位姓唐的大夫一直不同意在死亡证明上签字，并且还寻求法医介入。然而这名大夫第二天就死于车祸，这起车祸是不是你们干的？”
“应该也是我们背后那人干的。”也能是怕游弘翊不信，董志行又赶忙解释道，“不是我推卸责任，这件事儿我们两个都没有参与。我刚也说了我跟姜志泽在江瑞锋死的当天都不在江城，这些你们都能查得到的。关于江瑞锋的死和与他相关的医生的案件，我和姜志泽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细节我们是真不知道。”
……
另一间审讯室中，经侦副队长谢惜灵和梁丘苑对康桓的审问经过了最初艰难的攻心，现在已经成功地撬开了他的嘴。
梁丘苑一针见血地问：“所以江瑞锋根本不是死于突发心梗吧？”
康桓拿着3000万元出国的时候风光无限，甚至在刚出国前几年都过的非常滋润。
眼下他头发早已长得没型，憔悴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萎靡不振地缩在审讯椅上，丝毫看不出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江瑞锋当时来到医院的时候其实已经死亡了，他死亡的原因是心脏骤停。”康桓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回答，“我收到了熊大伟给我的封口费，所以坚持声称这个心脏骤停是心梗。但如果法医真的来给尸体解剖的话就能判断，江瑞锋死因是外力击打心脏部位造成的。”
谢惜灵拧起眉毛，“外力击打会留下伤痕吧？如果他身上有明显伤痕的话，唐医生当初坚持法医介入，你应该无法拒绝才对。”
康桓慢吞吞地摇摇头，“死者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我怀疑他们是先将死者迷晕了，然后用枕头、沙发靠枕之类的软物垫在江瑞锋胸口处，再用硬物重击。江瑞锋有心脏病，所以这一次重击虽然在别人身上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却能要了他的命。”
谢惜灵和梁丘苑都不是医生专业，无法判断他这番话中有多大的可行性，只能等审讯结束后再去询问专业人员。
梁丘苑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唐医生是怎么发现江瑞锋不是死于心梗的呢？”
“我刚才说的重击虽然没有那么重，但是他还是会留下轻微的痕迹，因此江瑞锋被送来的时候胸口处一面暗红。”康桓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下暗红处的面积，“当然我可以解释，这是因为要做心肺复苏所以留下了这一片伤痕。但是当天晚上唐医生无意间发现停尸房内的江瑞锋的胸口有很小的一个红色尸斑。他认为这一处尸斑是硬物重击造成的，要求请法医尸检。”
谢惜灵紧接着问：“就因为这件事儿，你就要杀了唐医生？”
康桓重新垂下手，表情有些恍惚，嘴唇轻轻蠕动，“我当时的确是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我就电话联系了熊大伟……”
他十指蜷起，脸上僵硬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说话时也带着颤音，“结果、结果第二天熊大伟就驾驶着重卡把唐医生撞死了。因为当时交警确认熊大伟是醉酒驾驶，就把这个案件当成一个一般案件处理了……”
梁丘苑猛地站起来，“你是说熊大伟就是当年那个醉驾撞死唐医生的大卡车司机？”
康桓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对，就是他。”
……
很快，三个审讯室的预审都进入了尾声。
三个房间的嫌疑人分别在预审记录上签字之后全都被带回了看守所，负责预审工作的刑警们在工作结束后统一集合在刑侦支队的办公间。
张局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去监控室听了最后一段，等预审结束后又在监控室门口等着游弘翊。
游弘翊猜到张局有话对他说，他嘱咐刑警们让他们先去会议室等着，等着警员们都离开后走到张局身边，微微垂下头，低声问：“师父，您是想跟我说关于唐主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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