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如注,强劲有力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吵人得很。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亮着灯,顾柔坐在病床上,整个人都有些懵。
已经醒了几分钟,她依旧脑子空空。
这似乎是一间病房,空气中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周围一片陌生。
床对面摆着一张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扶手上搭了件女式外套,旁边靠着个双肩包,墙角立着一把黑伞,湿淋淋的还在滴水。
顾柔有些茫然,随手揉了下脑袋,指尖碰到额头时,被突如其来的刺痛疼得蹙眉,仔细摸了摸左额头,那里贴了厚厚一层纱布。
大概因为躺了太久,下床时她双腿有些发软,勉强扶着床头柜站稳。
她来到门侧的卫生间,看到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白色病服,长发微乱,肤色白皙,温柔匀称的鹅蛋脸,双眸漆黑清澈,骨相极为优越,整个人有种淡颜清纯的美。
颈间佩了一条精致的锁骨链,银白的链子上挂了个松塔形状的小吊坠。
左侧额头贴了一块白色纱布,那里依旧隐隐作痛。
她盯着镜子里的人,试图从中找寻一丝熟悉的痕迹,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走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孩抱着一个保温餐盒推门进来,看到顾柔时愣了一下,声音里透着惊喜:“顾柔姐,你醒了?”
她赶紧过去扶住她,“你总算醒了,担心死我们了。”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漂亮,眼神灵动,语气中满是关切,她扶顾柔坐回床上,“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刚买的小米粥,你先喝一点吧。”
她边讲话边拧开保温餐盒,倒出一碗香浓软糯的小米粥,并没留意顾柔的表情,直到顾柔充满戒备和陌生的语气开口:“你是谁?”
女孩端着粥的手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你怎么了,我是梁茵啊。”
顾柔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缓缓摇头,“我不认识你。”
梁茵放下碗,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顾柔姐,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两人对视几秒,顾柔的眼神茫然又充满警惕,梁茵心底隐隐觉出不对,赶紧摁了几下呼叫铃。
值班护士先到,了解情况后又匆匆跑去找主治医生。
医生为顾柔做了简单的检查,问了几个问题,顾柔一问三不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随后她又被送去做脑ct,折腾了将近一小时,医生说她身体各方面的指标并无异常,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失忆的症状,暂时未知。
医生合上病历夹,“这样吧,我给她约一个脑核磁,进一步检查一下,家属明天上午八点去我那取单子。”
他看了眼梁茵,并不熟悉,“家属呢?”
梁茵说:“有急事出去了,马上回来,到时我告诉他。”
医生点头:“行,病人刚醒,给她吃点稀粥,别吃油腻的东西。”
医生离开后,梁茵看着床上的顾柔,思考要怎样介绍自己。
她们的关系说起来有点复杂,拐了好几道弯,她挠了挠眼尾,“顾柔姐,我是你男朋友舅舅的战友的女儿,我从小跟着屿辰哥的舅舅长大,所以跟他比较熟。”
“屿辰哥就是你男朋友,霍屿辰。”
顾柔抓住这句话的重点:“我男朋友?”
梁茵点头,随后想了下,小声嘀咕:“现在好像应该是前男友……”
她走近一些,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顾柔姐,其实屿辰哥真的很在意你,自从你们分开,我从没见他笑过,整天阴着一张脸,比我家老霍还吓人。这次你受伤住院,他一直守在这里照顾你,两天两夜都没睡觉,疗养院那边来电话说他父亲摔了一跤,好像挺严重,他才走的。”
她指着那碗粥,“他临走前还特意叮嘱我买粥,说怕你什么时候醒了会饿。”
顾柔听着这些话,好像在听别人的事,但眼前的女孩让她觉得亲切,不自觉地放下一些戒备,“我是怎么受伤的?”
梁茵看了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我也不太清楚,我是今天下午才知道你进了医院,屿辰哥要去疗养院,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才叫我来的。”
梁茵的目光落在顾柔温柔白皙的脸上,仔细打量。
奇怪,这张脸明明跟从前一模一样,但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同。
眼神。
好像是眼神。
她的眼神里隐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胆怯,还有对陌生环境的焦虑和不安。
梁茵不知道失忆是什么感觉,但她觉得此刻顾柔心里一定很害怕。
从病房出来,梁茵走远几步,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她捂着话筒小声说:“屿辰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边的男人嗓音低哑,声音里透着疲惫:“在路上。”
“顾柔姐醒了。”
男人停顿两秒,“她怎么样。”
梁茵:“她不太好……”
话音未落,手机里传出一阵急促刺耳的刹车声,男人声音都变了:“她怎么了?”
梁茵赶紧说:“你别着急,她身体没事,就是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她思索该怎样解释,“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沉默片刻:“不记得?”
“嗯。”梁茵说:“她不记得我,不记得你,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已经让医生给她看过了,也拍了片子,可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医生说明天还要给她做脑核磁。”
汽车重新启动,男人语气严肃:“我尽快回去,你看着她。”
梁茵有点后悔打这通电话,这人平时脾气就急,遇到顾柔的事更不得了,“你慢点开车!还下着雨呢!”
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顾柔盘着腿坐在床头,翻看一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刚刚梁茵说这是她的手机。
密码不知道,她试着用指纹解了一下,解开了。
屏保是手机自带图片,软件也很少,她翻了翻通讯录,除了一个“茵茵”可能是刚刚那个自称梁茵的女孩外,其他人完全不认识。
再往下没划几下就到底了,人很少,也没有明确是父母家人的备注称呼。
相册里只有几十张照片,一些风景和建筑中夹杂着几张布偶猫和她自己的照片,看样子这个手机的主人朋友不多,也不爱社交,不爱玩游戏。
顾柔挠了挠脑袋,这是我吗?
这么单调又无趣。
这天晚上顾柔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孤零零地坐着一叶扁舟,周围是浩瀚无边的深海,小舟随风飘荡,没有方向,没有尽头,世界静谧,好像天地间只剩她自己。
须臾间,她又摔进一片泥潭中,天降大雨,瞬间将她浇透。
身后有猛兽在追,她只能不停地奔跑。
前方雾气朦胧,山间云月若隐若现,她朝着光的方向拼命逃,却被猛兽抓住肩膀。
她下意识回头,眼前晃过一片暗绿色的光,一个空啤酒瓶突然出现,狠狠砸在她头上。
随着玻璃炸碎的巨大响声,顾柔猛地睁开眼睛,发白的手紧紧攥着床单,额头上全是汗。
她惊魂未定,呼吸急促。
梦境太真实,啤酒瓶砸在头上那一瞬的感觉还在。
她的视线逐渐清晰,想起自己现在在医院。
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上的伤。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大灯已经关了,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卫生间里有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透过柔和的光线映在对面的墙壁上。
是个男人。
那道影子晃了一下,像是要出来,顾柔连忙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偷偷掀了掀眼皮,看到男人站在沙发旁的置物柜前,低着头认真洗一条纯白色的毛巾。
他身材挺拔高瘦,只穿了件黑色薄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劲瘦紧实的手臂,背影轮廓桀骜硬朗,跟那个印着牡丹花的脸盆儿十分不匹配。
他转身的瞬间,顾柔赶紧闭眼。
床边的椅子被人拖动,男人似乎坐下了,几秒后,温热的毛巾轻轻印在她潮湿的额头上,他手法轻柔细致,像是怕不小心碰醒她。
结束后,毛巾被丢在柜子上,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
没有多久,枕边塌陷一块,男人的气息靠近,一股淡淡的清茶香味袭来,味道很舒服。
他越靠越近,顾柔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
她的心狂跳,生怕他亲下来,哼唧一声,装作睡糊涂似的翻了个身,避开他的唇。
耳畔传来男人一声低笑。
距离这样近,男人的嗓音格外低沉好听,像在哄她:“满月,醒了还不睁眼,不饿吗?梁茵说你没喝粥。”
顾柔暗暗叹气。
这人眼神儿还挺好使。
她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撑在她枕边的手臂,线条紧实,修长白净。
她想也没想,脑袋往下直接从他的臂弯里钻出去,身子在床上滚了半圈坐起来,往后挪了挪,离他八丈远,防御姿态明显。
男人身体靠后坐回原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很久,“记得我吗?”
顾柔摇头。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丝破绽,但她眼神清澈,盛满懵懂生疏,实在不像装的。
“我是你男朋友,霍屿辰。”他说。
其实顾柔已经猜到了,这个时间除了那个传说中的前男友,大概也没有别人了。
他黑衬衫的纽扣被解开两颗,露出一小片皮肤,往上是性感锋利的喉结,往下隐了一片大好风光,顾柔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梁茵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霍屿辰眉心微蹙,立刻后悔为什么要叫梁茵来。
他的目光在她额间的纱布上停留几秒,随后落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薄唇微抿,一直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
顾柔悄悄打量床边的男人。
他的眉眼极为俊朗,单眼皮,眼尾细薄,额前发丝过眉,微分,皮肤很白,整张脸的轮廓线条利落清晰。他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晕,尾部外侧偏下一点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痣,衬得他的眼睛格外冷欲勾人。
他下巴上冒出浅浅的一层青色胡茬,看起来很疲倦,像是很久没有休息过,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美貌。
不得不承认,她以前的眼光还……挺好的。
霍屿辰突然抬眼,两人视线相碰,顾柔立刻转头看向别处。
男人的目光恢复清明,身体靠后,单手扣上自己衬衫的纽扣,“是,我们确实分开过,但我们已经和好了,在你昏迷之前。”
顾柔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霍屿辰指了指自己劲瘦结实的腰,“你抱着我不撒手求复合,哭得可怜,我已经答应了。”
“……”
这么没骨气的吗。
顾柔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她努力回想这些事,但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暂时放弃,“为什么叫我满月?”
“你的乳名。”
“我们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之前为什么分手?”
霍屿辰自动忽略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是大学同学,大一就在一起,至今已经七年。”
他身体靠后,坐姿懒散,语气十分随意:“是你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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