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个病人的前车之鉴,这个病人无论是手术的操作,还是麻醉的给药,都比之前更加谨慎。
这个病人有细菌性心内膜炎,他的二尖瓣瓣叶增厚,前瓣叶上有赘生物,所以钟成英是先完整切除病变二尖瓣,在带垫片褥式间断缝合后,然后植入生物瓣。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停体外循环机的时候也没出差错,手术室每个人都在熟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一幕,平静且无聊,并不像电视剧那样时刻充满惊心动魄。
等到钟成英离开手术室后,实习生小声地问郑毅:“郑老师,上体外循环是为了让心脏停下来,把心脏的血排空才好做内部操作,但是为什么我看见刚才老师在缝的时候,心脏已经开始微弱地跳了?”
郑毅很是热心地解答:“因为那时候内部的操作已经结束了,我们做的都是外部的操作了,那时候体外循环机已经开始停了。”
实习生:“我看刚才钟主任在心脏复跳的时候晃动胸腔的心脏,那个操作是为什么啊?”
郑毅:“因为心脏空的时候里面会有很多气体,所以要把气体晃出去。”
“噢噢。”实习生说:“谢谢郑老师。”
郑毅是整个组最年轻的,每次有实习生来也是他带,所以实习生和他也最熟悉,大着胆子跟他聊天。
实习生说:“郑老师,你是什么时候进医院的啊?”
郑毅说:“我18年博士毕业,来这里规培,后来就进了钟老师的组。”
实习生说:“那算规培的时间,郑老师已经工作四年了?”
郑毅点头,问:“你是五年制还是八年制?”
海都市大学附属医院的实习生大部分都是海都市大学医学院的学生。
实习生眼睛一亮,说:“五年制的,郑老师是学长吗!”
郑毅说:“我也是五年制的。”
一聊发现是同一个学校的,实习生从拘束中放开了不少,便问:“郑老师,我感觉心脏手术还挺平稳的,是今天的手术都不难吗?”
郑毅说:“没有啊,你看第二个病人直接从icu来的,情况并不好。”
实习生挠头:“我感觉老师们做得还挺平稳的,没有想象中惊心动魄。”
郑毅笑了,言语中颇有一种自豪:“钟主任很厉害的,不比瑞山医院那些医生差……”
实习生明白了:“所以是钟主任厉害,所以手术才这么平稳,只是咱们医院心外科不出名罢了,实际上钟主任不比他们差!”
“对,可以这么理解。”
过了一会儿,实习生问:“那郑老师,像这种心脏手术的话,是不是做完了就没事了?”
郑毅说:“其实在我们做过的手术中,有钟主任在,在手术台上一般不会出什么事,熬不过去的一般是术后在icu,并发症之类的。”
实习生已经对钟成英充满星星眼:“钟主任真的好厉害!”
钟成英作为一个女人,在外科取得如此成绩,除了天赋,更需要卓绝的努力,无论是选拔还是晋升,只有碾压性的优势,才能让领导忽略性别,选择她。
但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她就会成为所有向往外科的女医学生的标杆。
实习生也是一个女孩子,她想,如果她是钟主任,她也不会考虑个人问题的,她只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业事业上,野心勃勃地向上走,才能挣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是血淋淋的现实,你说这是性别歧视,这是不公平也好,但是外科就是更愿意要男生,尤其是骨科,心外,胸外,神外等。哪怕你过五关斩六将,以碾压性的优势进来之后,也总要被质疑,会不会因为个人问题,未来的结婚怀孕的计划影响工作,所有女孩子在结婚那一刻似乎就被断绝了晋升之路。
外科或许会有女医生,但少见女性副主任、科主任。
郑毅也点头,赞同道:“钟主任一心搞手术,在这一块的技术没得说,科研也不错。”
要不然医院也不能在已有大主任的情况下把她请过来。
在国内的医疗体系中,临床和科研注定难两全,手术做得好的,科研必然要差点;科研做得好的,自然就没时间搞临床;病人想要技术好的医生,但是医院想要科研成果和文章,并且医院晋职称需要科研文章。
所以在医院里会有这样一种怪象:很有可能主任的手术做得不怎么样,但是文章写得好,除此之外,每个医院都会有那么几个手术做得极好的万年老主治。
像钟成英,就是手术做得极好,在这种情况下,科研也不算太拉垮,可谓是这一行极有天赋的人了。
郑毅和实习生就坐在麻醉旁边,宋思礼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竟有些骄傲地想:钟成英一贯是如此,做什么都做到最好。
她十多年前和自己说,她要在外科开辟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从没怀疑过。
想到钟成英,就想到刚才手术前她的异样,宋思礼站起来。他经过的时候把实习生吓了一跳。
实习生悄悄问郑毅:“对了,郑老师,钟主任和宋主任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郑毅看了一眼宋思礼离开的方向,沉重地点了一下头:“其实手术台上还好,但是手术台以外的地方遇见他们,你千万躲远点。”
郑毅心有戚戚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惨痛的教训。
而在这时,宋思礼在小餐厅的沙发上找到了钟成英。
钟成英正望着外面的候鸟出神,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钟成英,你刚才在手术室问,我什么时候去的西部……是不是……”
宋思礼的声音顿了一下,藏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忐忑:“你那时候是不是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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