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乘风登玉京 > 238、二百三十八·手挽青丝跨玉骢
    李沽雪一大早奉召进宫,无名卫倾巢出动要随驾幸曲江。旨意原是现成的,只不过本来说是辰时出去,不知怎的临时提早。


    清心殿外头韩顷布置人手,禁卫如今陛下是彻底不信,一例不许近身,只叫远远儿围防,身边的戍卫概由无名殿任责。韩顷一面下指示:“今日小驾出行,十二架车马,每架定数随侍步行八人居两侧,骑兵四骑居前后,天子驾居末,照原数等加三倍…”


    李沽雪听着听着有些走神,今日宫宴会很热闹,若是按照小暑宴的规格,温镜也会来。


    今日七夕…是他的生辰。


    算来还未给他办过生辰。倒是从前李沽雪生辰,温镜送过他一本手誊的剑谱和几坛春湖酿。他还说:“沽雪,生辰喜乐,愿你余生安好。”


    无端地,李沽雪觉着这话怎么念怎么不吉利,像是往后再无缘一同庆贺生辰一般,难道是一语成谶?他口中苦涩,诗酒旧温柔总是不堪留,如今他家院子里只余下几坛春湖酿原封不动埋着,不如今日奢侈一把,起出来一坛饮了。


    其实春湖酿如今满长安尽可沽去,清宵梦月楼每日里更是一车一车地进,可是李沽雪总是觉得温镜亲手赠的味道不同。


    正在这时韩顷踱到他跟前:“沽雪?”


    他整一整精神抱拳:“掌殿。”


    “嗯,”韩顷吩咐,“今日你殿后。”


    这殿后却不是在整支仪仗最末,而是随圣驾。小驾仪仗也绵延五里有余,十二架最后一架才是圣驾,再后头跟着大队禁卫骑兵。前头是车队后头是马队,所谓“殿后”便是陪着天子车架居中策应,通常是指挥使的职。


    李沽雪一怔,略避开整齐列阵的无名诸卫小声道:“师父,您不陪着陛下么?”


    韩顷看他一眼:“你来罢,迟早的事,走延政门大街也快,为师给你打头阵。”


    李沽雪称是。


    天子车驾,今日却坐有两人。楚贵妃陪着景顺帝打清心殿出来上了一架车,李沽雪垂首一眼也没多看,隔着车幔得令,圣驾启程。


    随驾出宫他不是第一次,这一次却总觉着处处怪异。先是有一处围防的禁卫与什么人起了争执,仿佛无意间撞翻什么店家的货架,李沽雪过去查看,一向飞扬跋扈且看无名卫不顺眼的禁军今日却恭敬有加,几名禁卫赶着就给店家赔不是,飞快地偿了银钱,还向李沽雪告罪。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而后是兴平侯府小侯爷忽然蹦出来要拦圣驾,只是他还未开口车幔就掀开一道缝隙,楚贵妃的声音传出来:“小露儿有甚要紧事?怕不是与他胞妹又在闹脾气,闹到陛下面前来,不像话。”


    裴玉露神色惶急一再要求面圣,这时车中女子扬声道:“怎还不走?别耽搁,起驾!”


    裴小侯爷被几名禁卫七手八脚拦住,而贵妃说起驾,皇帝没说不让,李沽雪奉命重新下令开动。


    不过今日皇帝没叫张晏吉跟着,甚至平时在清心殿侍候的几个内侍都没带,倒是前段日子失了圣心的贵妃,七夕的正日子独享宠爱,一路侍驾不说,还把皇后挤兑得留在了宫中,倒是风水轮流转。


    话说回来,裴小侯爷神情…实在不像什么与胞妹口角。


    李沽雪招呼来一名无名卫,眼睛掠过四周密不透风的禁军,道:“我家里住着个人,我出来太早没打招呼,你替我跑一趟,就说我今日晚些回去。”那无名卫是经年的手下,知道意思,无名殿谁家里能养人?再看一看李沽雪冲裴小侯爷飘去的眼风,他立即明白什么“家里的人”都是托词,跟着这位才是正经,连忙领命而去。


    没走两步,李沽雪又在路边上瞧见一人,这人明显也是想被他瞧见,一身渚灰的衣裳迎着风,笑盈盈地立在围成排的禁卫后头,捕捉到李沽雪的目光还向他招招手。李沽雪朝左右吩咐一句打马过去,瞧他过来禁卫首先行礼,温镜也跟着行礼:“李大人,今日七夕宴忽然挪到午时,下官恐误了时辰,想找大人借一匹马,不知方不方便。”


    周遭禁卫互相看看,什么,太仆寺就是管马匹的,管别人借马?还是管无名殿借?李沽雪也皱起眉:“你要借马?”


    尚辇局倒也不是没有备着的空闲马匹,但是官员无诏不能随驾,除非皇帝允许,温镜是什么意思?


    温镜向他笑道:“正是,就借——”他并指一点,点向李沽雪座下的骢马,嘴上道,“这一匹,倘若大人不嫌弃…”


    他抬起的手一直举着,手腕微微一转好似转出了无穷无尽的婉转之意,那意思是在等着马上的人拉他上去。周围禁卫们只看见端立马前的太仆少卿伸着一只手,袖口露出骨骼玲珑修长的一节手腕,再看一看这一位的姿容…


    满朝文武都想结交李掌阁,奈何他油盐不进,前一段儿倒是听说兴平侯送了一名倌儿,成功登堂入室,后来便又有几位大人赶紧效仿,可惜俱未得青眼,太仆少卿这是、这是凭仗一副好皮相亲自出马?


    这也太舍得下本儿了吧!可也真是不怕死,无名殿的接舵人,万一不吃你这套,能落着什么好?已经有禁卫露出同情的神色。


    果不其然,李掌阁神色不明,说这事不合规矩,谁知少卿笑眯眯道:“不如你问问陛下。”


    !!惊掉一众禁卫下巴。李掌阁也是面露愠色,看一眼前头行出去老远的圣驾,此时仪仗最末的骑兵都几乎要行过去。


    这时一名禁卫大着胆子凑近跟温镜咕哝:“你快走罢。”


    温镜:“为何?”


    这禁卫瞟一眼李沽雪,低声道:“无名殿是什么地方,那是阎王殿!即便你搭上他也没好果子吃!”


    温镜捏着掌心,道:“果真?倘若如此…”他换上一副深情面孔,“我也没有怨言。”


    “你…”


    他这句没有怨言恰被李沽雪听见,幸亏是骑着马,不然非得绊一跤,心想他这到底是哪一出??先前不还动辄赶人吗?半刻也不许多待,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劲头,只差明言一句老死不相往来,怎么今日这么殷勤凑上来?李沽雪心下纳罕,难道温镜真能不计较自己几次三番的弃之不顾?不能够罢,他吸着气心想,疑惑的同时心中升起一股梦游似的希冀。


    这时温镜重又抬起手,几乎递到马辔齐头,这下李沽雪瞧得分明,他掌心分明捏着一枚笺子。


    温镜冲他眨眼。


    希冀落地,李沽雪明白过来,这是有话要递。这笺子上是什么?要温镜不惜惊动圣驾还这样小心做戏?甚至韩顷也在仪仗最前头,韩顷可是想要温镜的命。


    下一瞬,周遭禁卫们方才掉下巴,这会子眼珠子也要掉出去,只见李掌阁抓住太仆少卿的腕子不由分说将人揽上马,胳膊还老实不客气地揉上人家的腰身。这时少卿似乎说一句什么,仿佛是“你既接了”…“行了”…“让我下去”。李掌阁缰绳一勒笑一声:“上了爷的马背你想下去?”说罢掳着人绝尘而去。


    禁卫们哪里见过这等世面,震惊之余都要感叹一声:真敢啊,这位太仆少卿,真放得下身段,富贵险中求。还有无名殿李掌阁,竟然是这个口儿。


    啧,要说太仆少卿方才被提溜上马,衣袍下摆旋开惊鸿一瞥,那个腰…


    这时队正经过,清清嗓子,他们收敛起七嘴八舌警醒起来。今儿还有重头戏,有正事。没看见前头几个刁民来触霉头,还是咱们禁卫认错赔钱了事么?息事宁人不得节外生枝,一切为正事让道,实在不是嬉皮笑脸的时候。


    不过若是今日事成,待得新帝登基不知李掌阁还会不会受重用,万一无名殿就此没落,啧啧,少卿大人真是可惜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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