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第个,无法为校庆和成人礼开心起来的人,就是秦睿。
他的不开心,是从周一夜里接到警察电话开始。
那天他被通知,自己收到的来自父亲的所有生活费、零花钱、礼物,包括给他置办的房子车子和一切,都是用的“赃款”。
什么是赃款?
从哪儿来的赃款?
为什么前一天还是星际土地联盟会长的父亲,今天就变成了受贿者?
不仅如此,秦睿还被告知,父亲秦世康七年前之所以能够进入土地联盟,也是因为行贿了某位政府高官。
所以既是当年的行贿者,又是如今的受贿人。
加上这些年来的各种贪污与经济犯罪,秦世康直接被抓去了星际法庭,他手里正在打造的星系旅游要塞直接停工。
证据确凿,无从辩驳,才一天的时间,审理就有了结果。
数罪并罚之下,秦世康被判了十年,且要求他归还并补偿的金额,高达千兆。
秦世康的所有财产悉数交出,而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转到秦睿户头上的房子车子之类,也必须如数返还,作为赔偿款。
最终的结果就是,秦睿只留下了一张足够他赖以存活的银行卡,其他东西,都被缴走。
变故发生得很快,家里的保姆司机和行政管家拿了工资就跑路,甚至连一句“少爷受苦了”的客套话都懒得说。
因为大家都知道,秦世康翻不了身了。
所以秦睿也就变得无足轻重。
对于父亲突然的入狱,秦睿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触。他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和父亲见过面,所以谈不上多有感情。
新闻能够不搞连坐,没把他的名字和照片曝出去,秦睿已经觉得可以了。
唯一让他觉得痛苦的,是他失去的钱,和财富。
当秦睿确定自己再也无法住在四层楼的大别墅里,无法每天徜徉在花园的泳池,无法用价值五百万的天文望远镜看星星,无法使唤日薪千的管家帮自己做作业。
那才是灾难的开始。
秦睿的第一想法肯定是找自己的亲妈。
毕竟房子都被收了,总得要有个去处。
可他一通电话打过去,才知道,亲妈带着自己的现任老公和孩子,已经跑去别的星球居住了。她倒是不拦着秦睿去,关键秦睿自己不想去。
都在阡城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了,处处舒坦,何必去别的星球受难。
他只问亲妈能不能每个月仍旧给他打点生活费。
这个要求不难,亲妈答应了,问他大概要多少。
秦睿算了一下,心想,坑谁不能坑老妈,毕竟谁活着也不容易。
于是他说:“每个月就百万吧,我换个小点的房子应该够用。”
他亲妈骂了一句脏话,差点想跟他断绝母子关系。但于心不忍,最后还是咬着牙,转给他几万块钱让他自生自灭。
过惯了好日子的秦睿,面对自己突然清贫的生活,非常困扰。
警察给了他天时间,让他收拾完别墅里的东西。但秦睿连新的住处都没找好。
有了心事,秦睿自然是想和朋友聊聊的。
但他打开手机,看到原泊逐的头像是,就猛摇了摇头。
他有自知之明,他原哥根本不在乎这种破事儿。
人家是有超能力的稀有血种,人生大事都是拯救世界这种级别的。搬家哪这种小事哪敢麻烦原泊逐。
最重要的是,秦睿知道,原泊逐没有把他当朋友。
虽然他们会一起吃饭,会偶尔说话,拥有对方的私讯好友。但原泊逐从来不会对他说“昨天作业写了吗借我抄抄”“周末出来玩儿”“今晚游戏开黑”这种朋友间稀松平常的话。
原泊逐对他的态度,比起对朋友,更像是在应付一个死缠烂打的跟屁虫。
要不是有林双徊在中间当个调节器,让秦睿和原泊逐私下相处,两个指不定得多尴尬。
但不告诉原泊逐的话,班上其他人,秦睿又看不上。
而且自从之前与小跟班闹掰了,秦睿就已经在班里放下话,他只认原泊逐一个朋友。别的人,都不算。
秦睿就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爸破产了,入狱了,他都能平静接受。
现在却在为自己没有朋友而难过。
也或许,他难过的只是,从头到尾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
“阿逐,你知道秦睿怎么了吗?”
林双徊望着教室门口,总觉得刚才秦睿的样子很奇怪。
原泊逐摇头:“不知道。”
“也对,你怎么会知道。”林双徊摸出手机,说,“我直接问问他。”
秦睿和原泊逐的关系,属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独角戏。就连林双徊也很清楚,以原泊逐的性格,要拿秦睿当朋友,太难了。
他们两人的性格完全不融洽。
秦睿无法走入原泊逐的内心世界,无法感受到原泊逐在想什么,更不可能达到原泊逐的精神境界。
而原泊逐即使完全知道秦睿在想什么,他也并不关心。
林双徊当初以为自己追原泊逐的难度系数,一定远远高于秦睿成为原泊逐朋友的概率。
后来慢慢的,他发现,原泊逐可能对于朋友这件事,比爱情更不擅长。
因为喜欢和爱,是发乎于情,是人的天性,不需要学习任何技巧。
但交朋友却需要一些方法。
或者,至少需要原泊逐先学会,把自己的情绪更多的表达出来。
这太为难原泊逐了。
所以林双徊也就默认秦睿这辈子不可能完成此项目标。
为此,他也对秦睿有所亏欠。
毕竟当初他答应过秦睿,只要他成了原泊逐男朋友,秦睿就能成为原泊逐的好朋友。
于是林双徊联系了秦睿,问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两分钟后,林双徊叹了气:“没回。”
就在林双徊思考着要不要去找一找秦睿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说悄悄话。
林双徊耳朵尖,就不动声色地听了一嘴。
“是吧?我看到新闻了,都在说被抓了。”
“现在已经有人把他的照片发出来了,好惨。”
“最惨的还是破产吧,富二代变穷光蛋了。怪不得这两天总觉得他情绪起伏不稳定。”
林双徊越听越是脸色难看。
他抬头望向原泊逐,发现原泊逐也正看着自己。
“我们……”林双徊想问他,现在是不是要去找秦睿。
毕竟秦睿家里遭遇了变故,作为朋友还是应该安慰一下的。
但随即又想到,原泊逐可能并不喜欢管这些闲事。
“上课了。”
果不其然,铃声一响,原泊逐就说了一声:“回去吧。”
林双徊抿了抿唇,他很难说心里是什么感觉。
庆幸于原泊逐至少不再把这种冷漠用在自己身上?
还是,遗憾于,给秦睿的承诺没有完成,原泊逐终究是个不需要朋友的人。
林双徊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
最终他一咬牙,在老师进教室以前,拽着原泊逐就往外走。
原泊逐没有阻拦,跟着他往前走。
与原泊逐想象的不同,林双徊倒是没有直接带他去找秦睿。
他们又到了熟悉的天台。
林双徊喜欢高处的风,这会让他觉得心情轻松。
他把原泊逐拉到他们最熟悉的墙根。
曾经,原泊逐就在这里,说出了那句“我承认我喜欢你”。
林双徊单方面认为,这种有史诗级纪念意义的地方,应该也有某种特别的魔力。
于是他把原泊逐抵在墙上,严肃地盯着原泊逐看了许久。
原泊逐提醒他:“冷静。”
因为林双徊现在一激动,就可能脱毛——换言之,如果他们现在接吻,情绪一激动,林双徊的能量场就会不稳定。
“哎呀。”林双徊哭笑不得,“我不是想壁咚你。”
“那是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才问:“什么。”
“你觉得秦睿是你朋友吗?”林双徊问得并不严格,原泊逐有很多答案可以选择。
是,不是,应该是,还不是,不知道。
但原泊逐却没有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唉,说同情呢,又显得我有些自以为是了。但我看得出来,秦睿是真的拿你当朋友,虽然,你和他看起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而且他成天咋咋呼呼,听着都吵。你肯定很烦”
原泊逐想了想,说:“他在我旁边还好。”
“当然了,他怕你不高兴嘛。”林双徊笑了笑,“他虽然很蠢,但是却相当识时务,这点还是蛮不错的。”
“我也一直不懂,秦睿为什么执意要和我做朋友?”
这是原泊逐很不理解的事。
与曾经也用死缠烂打这一招接近原泊逐的林双徊不同,秦睿是个完全和原泊逐不搭的人。
他无法理解原泊逐,原泊逐也并不好奇他的一切。
而且他们俩连说话都够呛能和谐。
平日里秦睿说话,要么是过于新潮的网络用语,要么是非常无聊的冷笑话。全是原泊逐不擅长理解的措辞。
原泊逐不会给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从不接茬。
和原泊逐交朋友,秦睿也不会快乐吧?
何必强求。
“因为他很孤独,他渴望被关注,被包围,内心充满不安全感。经济的富足不能填满内心的空虚,周围人的追捧只会越发带来那种失重感,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失去一切,所以这一秒不知道该握紧还是松手。”
林双徊回答了原泊逐的问题,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打过腹稿似的:
“所以他才会被你身上那种,即便孤身一人也从不感到恐慌的气质所吸引。你平日里越淡定,他越觉得你真有魅力。你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好像能带来一种安宁。简而言之就是,他会觉得和你相处,内心踏实。”
由于林双徊说得太具体,原泊逐微微一怔。
他问他:“秦睿跟你说的?”
林双徊摇摇头:“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原泊逐扬眉,以为林双徊的察言观色也用在了秦睿身上,便称赞他厉害。
然而,林双徊只是低笑。
好一会儿才抬头,目光柔和中带着些郁沉,意味不明地说:
“……因为我和他有过同样的感受,我也试图在你身上寻找安全感。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浮木,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想要牢牢抓紧你。”
原泊逐目色敛得很深,看着林双徊:“现在呢。”
“现在我发现你不是浮木,你是我游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靠近的河岸。在你这里我可以大口呼吸,可以脚踏实地休息,不用再害怕被浪拍死,或者溺死其中。”
“我很庆幸自己是个脸皮够厚的人,能够从万分之一的几率中,得到你的回应。所以我现在不孤独了,一点都不孤独。”
林双徊说完这番感动的话,连原泊逐的眼神都柔软了。
结果他下一句便叹了声气说:“可恶,这种氛围应该要接吻的。”
原泊逐失笑。
“其实……”林双徊试探性地问,“医生不是说,只要不过于激动就可以避免能量场波动吗?我可以保持冷静。”
“可以吗。”原泊逐笑着反问。
“试试嘛。”林双徊指了指脸,说,“亲一下这里?”
原泊逐觉得,他应该要拒绝。
但林双徊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双瞳孔里写满了“好期待!好期待!”,于是他突然动摇。
也许亲一下脸也没什么。
吻便落在脸颊。
可惜的是,两人都想得太简单。当久违的触碰到对方的皮肤,事情便不得不走向某种失控。
林双徊开始不安分地在原泊逐身上乱蹭。
而原泊逐并没有推开。
直到嘴唇触碰。
那一刹,原泊逐怀里一空。
随着羽毛落下的,还有林双徊变回原形的身体。
林双徊:“???”
原泊逐:“……”
果然还是要忍忍吧。
-
“睿哥!睿哥给你喝可乐!”
在秦睿坐在操场发呆的时候,旁边忽然围坐了四个人。
说来好笑,这四位,在不久前还是阡城一中臭名昭著的校霸混混。
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秦睿的跟班。
秦睿没有接可乐,他烦躁地摆摆手:“不喝。”
然而高矮胖瘦四个人非常执着地把他包围其中。
“睿哥?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你心情不好吗?我们陪你去打电动?”
“我认识一家台球馆老板,咱们去戳两局?”
他们看起来对秦睿非常敬重,平日里耀武扬威桀骜不驯的样子全不见了,对着秦睿就是一通关心。
而秦睿却一点都不接受这种好意,反而冷冰冰地白了他们一眼:“别烦我。”
就算如此,高矮胖瘦们也一点都不生气。
他们星星眼地望着秦睿,道:“睿哥,我们也不想烦你,就是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帮我们跟原哥约一顿饭啊?这都两天了……”
“对啊,我已经存了百多块钱了!够搓一顿串的。”
“百多顶什么用,咱们的钱放一块儿凑凑,吃顿大餐!”
“睿哥,你有帮我们跟原哥说吗?”
秦睿的烦躁里多了一些心虚。
对啊,他怎么忘了,这四个人凭什么叫他哥?凭什么围着他?
不是因为他多有魅力。
而是因为原泊逐。
陈穆四人看着是不学无术的混混,好像只要惹是生非就能把他们勾搭在一起。事实上,他们最初能够关系那么好,全赖于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梦想——
他们相信稀有血种的传说。
他们都渴望变成稀有血种。
可惜的是,四个人一路高歌猛进,到了各自十八岁的那天,屁事没发生。
于是稀有血种的事情逐渐变成了一个沉痛的伤疤,压在心底,谁也不愿意提。
它成了一个中二的标志,提起来便是年少的愚蠢。
第一次有新闻报道,说城市里拍到了长着老鹰翅膀的人时,他们四个激动坏了。可是网上一片骂“迷信”的声音,搞得他们只能闭嘴沉默。
痞子也有痞子的梦。
痞子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群体里最牛逼的存在。
他们打架斗殴,他们不学无术,他们酒囊饭袋,但他们比所有同龄人都“强”。
直到他们的装腔作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破。
那一刻,他们年少的中二病旧疾重发。
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们,那些不是愚蠢的幻想,那是真实存在的奇幻的世界!
“我愿意给原哥提鞋!”
“傻逼,原哥用得着你?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零花钱都交给原哥!”
新的理想出现了。
他们开始试图成为原泊逐的拥趸。
可惜原泊逐似乎并不承认那天发生的一切。
他们每次试图给他一点暗示,表示“我们绝对不会说出你的秘密”“我们是你忠实的粉丝”,原泊逐都用一脸平静的茫然看着他们,好像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求告无门,退而求其次,他们找到了秦睿。
令他们惊喜的是,秦睿也知道原泊逐的身份!
于是秦睿成了他们短暂的头领,带领他们一起走在可以成为原泊逐跟班的康庄大道上。
秦睿一开始严肃地纠正过他们:“你们是跟班,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是是,你们是朋友,我们是手下!”
富二代与中二病们便达成了共识。
可是这种被予以重任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秦睿就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还没有成为原泊逐最好的朋友,他也没有办法让原泊逐收下这四个傻逼兮兮的跟班。
仔细想想,当初为什么会认定原泊逐是朋友呢?
是因为原泊逐有超能力吗?
不是。
是因为,原泊逐这个人很纯粹,很直接。
他对秦睿的态度,不会因为秦睿有没有钱而改变。这让秦睿觉得踏实。
对啊……
秦睿恍然大悟:既然原泊逐根本就不在乎钱,那么,告诉他又何妨。
秦睿嚯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穆问他:“睿哥,去哪儿?”
秦睿想了想,说:“去为了我们的梦想,战斗”
四个人在身后遥遥望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舍身取义的战士。
秦睿跑回教室的时候,这节课已经下课。
他喘着气,走进来。
班长秦艽看他回来了,赶紧提醒他:“你翘课,老班已经知道了,让你去办公室呢!”
“等下去!”秦睿看也没看她,径直往原泊逐的座位跑。
但他很快看到,那里空无一人。
秦睿便问旁边的同学:“原泊逐呢?”
“不知道啊,突然就请假早退了。”
秦睿一愣,下意识看向林双徊的座位。
果然,林双徊也不在。
-
“嘁,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赫兹将管理局给他配备的第二辆出租车开到报废。
停在了一旁。
蛛域这群人是会找地方的。
居然把他逼到了一片烂尾楼。
这里闹过人命,一直没有人接手。现在没通电,连路灯都已经年久失修,于是到处阴气森森,方圆百米除了流浪狗,不会有人靠近。
赫兹看了一眼后座的原泊逐,以及原泊逐肩膀上那只奋力扇着翅膀,嘴里喊着“让我上”的小鸟。
赫兹笑了:“你上个屁,小不点儿,老实呆着吧。”
今天出门的时候,赫兹还在感慨,雨终于停了。
看来他的老同事们是打算歇一歇了。
没想到,就遇到了蛛域的人。
说来也奇怪,最近蛛域安分得很,赫兹还以为他们并不相信原泊逐是复生血脉的事。
今天来得突然,赫兹一点准备都没有。
“也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了,反正……”赫兹下了车,伸个懒腰的工夫,就忽然分裂出数个影子,“反正我最近有用不完的力气!”
话音未落,一群“赫兹”就朝着能量场的来源冲了过去。
至于来的是蛛域的谁,他并不在意。
反正那些排行榜上的s级,能叫上号的都死得差不多了。
赫兹上去直接开了个大,烂尾楼的其中一栋瞬间垮塌。
灰尘炸开,视线受阻。
双方能量场在黑暗中迸发。
车里的原泊逐很平静地看着打斗的方向,但林双徊有些小小的炸毛。
“阿逐,我觉得对面好像有点奇怪。”
“嗯。”原泊逐认可了他的判断。
“你知道来的是谁?”
“satan。”
空气一阵沉默。
林双徊吓得“啾”了一声:“是oss啊!oss!怎么办?”
“oss?”原泊逐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satan,不是你们最终计划要杀掉的人吗?”
林双徊从原泊逐的肩膀,凑到了他颈窝处,小声说,“他应该在最终副本里等着才对吧,怎么突然来了?我们什么都没准备,要叫管理局吗?一般迎战oss都需要全员上阵吧。”
原泊逐顿了顿,而后轻声笑了出来。
“他不是oss。”
“啊?”林双徊迷惑。
明明从所有人口中听来的satan都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
他吃了很多人的能量核,他企图带来世界末日,他还想要抓林双徊和原泊逐。
可是原泊逐却淡定表示:“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怎么会……”
林双徊不懂,但他感觉,如果追问的话,会问到原泊逐不方便回答的问题,于是及时收口,重新起了一个话头,“那我们不管赫兹?他打得赢吗。”
原泊逐想了想,说:“打不赢。”
老实说,原泊逐现在也不知道satan的实力如何。
但有一点很明确,satan一定比此时此刻任何一个稀有种都强。
包括林双徊——因为林双徊的翅膀仍旧处于没有进阶的状态。他的杀伤力没有到达巅峰,对战satan也不一定有胜算。
“我去帮赫兹大叔!”
林双徊扇着小翅膀,就要往窗外冲。
结果被原泊逐揪着脖子抓回来了。
“待着。”
“你要去?”
原泊逐说:“都不用去。”
林双徊沉默许久,问了句:“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是的。”原泊逐诚实点头。
好不容易等到satan动手,今天是个很好的时机。
在尽可能不违背角色——satan——意愿的情况下,被satan当作失去力量的复生血脉,抓回蛛域。
除了正在拼命反击的赫兹,一切都在原泊逐的计划中。
但他不能出手帮赫兹。
否则satan这种精明之人,必然起疑心。
而且,打退satan对原泊逐没有好处。
他现在要的就是被satan“抓”走。
林双徊忽然跳下了他的肩,默默走到了座位中间,把脑袋往缝隙里以埋,闷闷不乐。
原泊逐问他:“怎么了。”
林双徊撅着屁股,不说话。
那个他不知道的计划,那些原泊逐至今还没有说清楚的事,忽然让林双徊有些不安。
赫兹虽然话多,但人很好。
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一点加班工资就拼尽性命去保护谁。
林双徊认为,赫兹的内心一定很善良,也很强大,所以才愿意答应焰炽星,接下保护原泊逐的任务。
林双徊很想救他。
但原泊逐的表情看起来那样冷淡。
仿佛赫兹的生死,并不在他担心的范畴中。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林双徊又不得不想到了秦睿。
虽然秦睿没有面临这种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但他和赫兹有一点相似——他们都对原泊逐给予了好意,他们在原泊逐身边是好的存在。
但原泊逐的态度却总是如此……
疏离。
“在想什么。”原泊逐戳了戳他的翅膀。
林双徊抖了抖,小声说:“在想,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你肯定是幕后反派。”
原泊逐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望着他:“是吗。”
“因为你和每个人都保持距离,对所有事游刃有余,有魅力又强大。最关键的是,你从来不会心软。所以你当反派是最合适的。没有人能拿捏住你。”
林双徊说这话,并没有责怪原泊逐冷漠的意思。
他是真的觉得,原泊逐看上去不是一个“好人”。
这种感觉很神奇。
因为原泊逐并不坏。
但他同时也不像一个好人。
下一刻,林双徊的整个身体就被包裹,强行被抓在原泊逐的手中,动弹不得。
“唔……”林双徊的脑袋埋在原泊逐的指节里,好半天才钻出来,张嘴喘着气,说,“对不起,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我只是觉得……”
话未说完,却被原泊逐出声打断。
声音低而沉,有些无奈:“林双徊,你有没有良心。”
“啊……啊?!”
这是原泊逐第一次用这么“重”的口吻说话,林双徊吓死了。赶紧反省,用力抽出翅膀,抱住原泊逐的手指。
“我是有良心的,真的。我错了嘛阿逐,我以后不说傻话了。对不起,你不要难过……”
“你有良心,那我会不会心软,”原泊逐揉了揉他的脖子,说:“你不知道?”
他还要做什么,才能让林双徊知道——
这世界乱了套了,就是因为原泊逐最初的心软。
“我知……”
还不等林双徊说完话,嘭的一声,车子引擎盖忽然被砸扁,冒出滚烫白烟。
原泊逐和林双徊猛地看过去。
是赫兹。
才不到五分钟,赫兹败了。
在拥有原泊逐附加的灵力的情况下,satan只用了五分钟,就把赫兹的所有分身打败,耗尽了赫兹的能量。
林双徊的心里七上八下,最后还是跳到了原泊逐的脖子边,很努力地蹭了蹭他,说:“阿逐,你不要因为我的胡说八道受了影响,你做你想做的吧。”
林双徊不在乎善恶好坏,他只在乎原泊逐这个人。
所以无论原泊逐要不要救赫兹,林双徊都接受。
大不了他给赫兹堆一个漂亮的坟包!
然而原泊逐拍拍他的头,却说:“我不会让他死。”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赫兹落败,然后顺理成章地跟着satan回到蛛域。祭礼将“顺利”举行,那才是原泊逐的计划。
但并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satan把赫兹杀掉。
他们一起下了车,跑到赫兹跟前,两人都是一惊。
本以为赫兹只是受了重伤,走进了才发现,赫兹的心口已经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赫兹的脸色苍白,表情麻木,望着原泊逐时,第一句话却是:“快跑……再,联系你哥。让,他接你。跑啊!”
能量腺被抢走了。
satan此时此刻,正在吸收赫兹的能量核。
“这个坏到骨头里的疯子!你等着,我去把你的能量腺抢回来!”
小鸟一双小眼睛渗了泪水,他身体发光,翅膀一挥,就要往前飞去。
“回来。”原泊逐叫住他。
这一声,不容置喙,已经有些愠怒。
林双徊以为是自己的冲动,惹得他不高兴了,在空中辗转两次,最终还是臊眉耷眼地落回原泊逐肩头。
他是一只有良心的小鸟。
于是缩在那儿一动不动。
“走吧。”赫兹呛出一口血,奄奄一息道,“我那几个老同事还在,他们能拖一会儿……如果他们也,死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那几个本来想杀原泊逐的退休老干部,他们的目的本质就是希望阻止祭礼。
原泊逐如果被satan抓走,事情就没有转机了。
所以此时,他们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
大风大浪,也得守住舵。
原泊逐抬头,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烂尾楼里,不断传来惊声尖叫,雷雨骤落,但不到半分钟,又被逼停。
在林双徊的沉默,和赫兹的咳嗽声中,原泊逐忽然扶起赫兹。
他的手放在赫兹的脉搏上。
“别号脉了,我死定了。呵……咳咳!”赫兹说着,又呛出一口血。
然而原泊逐却说:“赫兹,去帮你的老同事。”
满身是血,手脚具断,能量腺被人剖了的赫兹,突然回光返照般蹭了起来,大骂:“你发什么疯?……咳!你能不能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一个将死之人,能量腺都被人挖走了,你让我去帮,怎么帮?冲过去对着老阴比说,‘satan,我咒你死’?!”
他一边骂,心口的血就一边涌。
场面极其血腥惨烈。
原泊逐却面无表情,冷静地摸着他的脉搏,忽然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
“听着,赫兹。这件事,你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后下一刻,原泊逐抓着赫兹的手一用力,把他往不远处正在朝他们靠近的血傀儡堆里一扔。
“什么?!你说啥——”
赫兹被扔出去的瞬间骂了句,“我屮艸芔茻!!”
然后紧跟着,他不由自主地分裂出几十上百个分身。
能量就像在身体里爆发,停都停不下来。
satan那十几个血傀儡,忽然就变得弱势起来。
一群“赫兹”将它们团团包围。
赫兹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重新跳动的能量腺,愣了几秒,随即兴奋大喊:
“我他妈究极进化了!!!”
身后不足十米远的原泊逐和林双徊:“……”
也行。
亢奋点挺好。
原泊逐垂眸,准备离开这里。
他只是帮赫兹恢复了能量腺,但被satan吸收的能量核仍旧无法改变。
satan的身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排异反应,他大概也会速战速决。
今天原泊逐不可能跟着satan走了。
林双徊忽然小声问他:“这样好吗?”
万一赫兹把这事儿说出去,那原泊逐的所有计划节奏就会被打乱。
虽然林双徊表现出担心,但他内心却很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发现原泊逐在好人与坏人之间,果然还是偏向于好人。
好人,就意味着,会有好报。
林双徊为了原泊逐能有好报而开心。
而至于赫兹……
“我不知道。”
原泊逐也没有把握。
但是他想好了后路。
即便他们知道自己能恢复稀有种的能量腺,也可以推脱给“复生血脉”。
虽然会稍微麻烦一些,至少,保下了赫兹的命。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前面是一片混战,原泊逐想也不想就挂断。
但电话坚持不懈地打了好几通。
林双徊钻进他的口袋里,看了一眼,然后探出头:“是秦睿。”
原泊逐蹙眉。
秦睿很少和他打电话,平时就连发消息也都非常慎重,生怕自己多说多错,惹原泊逐不快。
现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他便接起。
但秦睿还没说话,天空一阵爆裂般巨响。原泊逐立刻捂住手机,等声音过去,便道:“我现在不方便,挂了。”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秦睿忽然说了句:“是,我对谁来说都不重要。就不打扰你们俩了。”
紧接着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
原泊逐愣了一下。
林双徊也显然听到了这番话,
他们俩这才回想起来,最初上天台的原因,好像就是因为要解决秦睿的事。
结果一个吻,让林双徊破了功,变回小鸟,而且无法再变回人形。
最后原泊逐只能联系管理局的医生,说明情况后,医生让他带林双徊过去一趟。
这一次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偏偏又在路上遇到satan。
于是秦睿被抛在了脑后。
林双徊很想再帮秦睿争取一下和原泊逐做朋友的机会,但是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原泊逐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
林双徊不想左右他,也无法左右他。
说多了,反倒像是在逼原泊逐做选择。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反而是原泊逐忽然喊了一声:“徊儿。”
林双徊惊喜地看着他:“啊。”
他喜欢这个称呼。
原泊逐说:“你很聪明。”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林双徊所经历的人生非常短,但是他在感情与处世上面,有时候比原泊逐更成熟。
“当然,我是一中男神,奖学金候选人。”林双徊抬着脑袋,自信发言。
原泊逐轻笑,揉了揉他的头,说:“那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交朋友,是原泊逐不擅长的事情。
尤其是对他来说,秦睿仿佛是个还未开化的幼童。
这种情况下,既不能交心,也无法获得任何沟通价值。原泊逐找不到回应秦睿的理由。
他把自己的想法也说给了林双徊。
林双徊犹犹豫豫,慢吞吞开口:“阿逐,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朋友不是一种你需要他才存在的人,朋友是——”
林双徊解释道,“可以陪你笑,陪你闹,一起吃饭聊天,一起干些没有意义但是能打发时间的事。不用总是联系对方,但只要联系了对方就能得到回应。不用一定懂得你,但却总能陪在你身边。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会在你有困难的时候跑来问你‘要不要我帮忙’。”
“这样的,也是朋友。没有非要精神境界共通。”
这种说法非常新奇。
原泊逐点头:“是这样。”
林双徊眨了眨眼:“其实秦睿挺仗义的,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没有心眼儿。虽然有时候很吵,但又很识时务。最重要的是,他是真拿你当朋友。”
“嗯。”
“阿逐,你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吧?”
“没有。”
“为什么不试试呢?”
为什么?
因为朋友没有意义。
修行的过程中,一切对飞升无益的事,都不需要费心去做。
但现在,他已不用修行。
对啊,为什么不试试。
-
秦睿忽然不想活了。
倒也不是有多难过。
只是忽然就觉得活着挺没意思。
但他跳楼怕痛,割腕怕血,吃药怕死不透。
犹豫半天准备先喝酒壮胆。
来到他过去常去的威士忌酒吧,才喝了两口,秦睿就遇到了一个想杀他的人。
这种经历太奇妙了。
就像瞌睡有人递枕头,想死了,就有人要杀他——
事情是由于秦世康搁置的那个星际旅游要塞的项目,拖欠工程款。他明明自己有钱却不给人发工资,搞得很多□□离子散的。工程的负责人在索要赔偿款的时候,秦世康还没有被抓。他的保镖把负责人从要塞航车上扔了下去。
要说不巧,也是老天作怪。
负责人穿的防护服在拉扯过程中破了个很小的口子,在车里没事,被推出去就忽然受到气流冲击。
连人带衣服立刻被撕成粉末,飘散在宇宙中。
秦世康却对外称这只是个意外,连一分钱赔偿都没有,让别人自己去走保险。
对方的儿子因为和保险公司谈不拢,遭到报复,死于非命。妻子在天之内,丈夫儿子双双身亡,于是她失去了生机,决心杀了秦世康以后自己也自杀。
哪知道秦世康就被关了监狱。
她仍然觉得自己儿子和丈夫的仇不够,于是将目标转向了秦睿。
之所以是秦睿,而不是秦世康的其他儿子,纯粹是因为阡城离她近。她的路费只够到这里,去不了别的星球。
当那把刀挥下来的时候,秦睿还是有些害怕的。
怕痛。
于是闭着眼睛大叫:“等等!!你杀我也没用啊!又不是我害你们家破人亡——”
对方哭喊着:“你吃的用的都是人的血肉!杀了你,是因为你有共罪!你拿着不义之财潇洒度日的时候,我儿子却连一件新衣服都穿不起,你去死吧!”
秦睿忽然就愣住了。
也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是秦世康的儿子,就已经是很大的错了。
那些让他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资本,都是靠着他爸犯罪得来的孽债。
秦睿忽然不想拦了。
他这一生何其没有价值,除了钱一无所有。
现在,连钱也没有了。
死了也行。
自己的死,还能让眼前这位阿姨痛快一点。算是唯一的价值了吧。
于是秦睿闭了眼。
在周围所有人的尖叫声中,等待死亡的疼痛降临。
然而刀并没有落在身上。
倒是有温热的水滴在他额头。
“你让开!让我杀了他!!”那位阿姨撕心裂肺地叫着。
秦睿觉得奇怪,于是悄悄睁了一只眼。
然后他惊觉,一只手挡在了他身前。
刀没有捅在自己胸口,而是刺穿了原泊逐的小臂。
下一刻,一股力量把他拉走。
发疯的阿姨被保安制服。
秦睿被原泊逐带去安全的地方。
他全程茫然,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看到原泊逐流了那么多血,他就怕:“你会不会死?!”
“不会。”
秦睿鼻子一酸,很想哇的一声哭出来,但考虑到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就忍住了:“你不是在忙吗?林双徊呢?你一个人来的?呜……他妈的,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我以为我死定了。操,死前都没能跟着你飞一次,我多亏啊。呜呜呜,还好……”
“秦睿。”原泊逐忽然打断他。
他们坐在酒吧角落的卡座,旁边人来人往,有警察在问“谁受伤了”。
然而却始终没有人看见他们。
一层造成人们视觉错乱的结界,无声无息罩在头顶。
秦睿无知无觉地正襟危坐,满脑子空白,心里虽然有点什么东西在暴跳,但又不是很敢确定说。
听到原泊逐叫他,他就下意识说:“干啥?”
原泊逐看着他,不太熟练地说:“如果你想聊天,我可以听你说。”
“噫……为什么要听我说,你不是不爱聊天吗?”
秦睿有点惊讶。
原泊逐专程跑一趟,来帮他挡了一刀,现在又说这种不像他风格的话。
秦睿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他仔仔细细盯着原泊逐,看到原泊逐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抽出两张纸,擦掉手上触目惊心的血。
而后回头,看着自己,说了句:“因为是朋友。”
秦睿先是停顿了两秒。
就像cpu运行过载,正在紧急降温。
然后他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我操,原哥你说真的啊?你当我是朋友了?所以……我懂了!!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你想方设法地找我,找了很久,终于在我们第一次喝酒的地方找到了我。看到我差点被捅,一个激动,就来为我挡刀——”
秦睿被自己脑补出来的一些画面,感动得哗啦一下流出眼泪来,立刻就想抱住原泊逐,狠狠来一个兄弟的吻,
“呜呜,哥,你好爱我!!”
然而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脑袋钻出了原泊逐的口袋。
林双徊盯着秦睿说:“你很牛吗?摆正你的态度,他最爱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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