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西维甜点屋。
任炀接到电话，才知道段舟律的小金鱼死了。
之后费沉又拍一张金鱼照片发过去，任炀放大照片后仔细一看, 在照片上发现了不对劲，鱼缸底下有没吃完的饲料，看起来像是被撑死了
【小羊哥哥：段舟律叔叔，金鱼一天喂一次就可以了，喂太多会撑死的】
费沉看了看手机, 又抬头看向自己的秘书团, 皱眉问：“金鱼不是一天喂一次？”
一个秘书点头道：“是一天喂一次啊，我昨天喂的。”
旁边另一人惊讶道：“我昨天喂过了啊……”
“昨天你们都喂了？我看鱼缸里没饲料，我也喂了……”
秘书团几人互相一问，这才发现他们昨天都喂过金鱼，说好一天一次，变成每人一次。
可现在金鱼已经被撑死了, 只能重新补救。
赵助理干净捞出那个金鱼尸体, 带着金鱼尸体亲自去观赏鱼批发市场, 一个一个对纹路重新买。
费沉又和任炀那边对好口供，顺便将两人的聊天记录也删掉, 确保万无一失。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
段舟律是下午四点多放学, 已经提前跟任炀那边说过。
加加幼儿园放学早一点, 任炀看到时间来得及，就先去幼儿园接任奥添。
在接放学的时候，任炀被老师喊住了。
“任先生，要不要来看一下我们的暑假班，全托管很方便的。”老师递来一张暑期培训托管班的宣传单。
任炀看了下，只好道：“暑假应该不报了, 离得有点远。”
“我们价格很优惠，现在报名还可以打折。”
任炀：“我们住城南的，离得远，每天上学放学不方便，暑假就给他找个附近的班。”
他们住得太远，平时通勤太麻烦了，又是坐船又是坐车。
自己都还好，可任奥添年纪小，还是在附近上学比较好。刚好现在暑假要到了，好多托管班都开始招新了。
老师遗憾道：“奥添很聪明的，在我们幼儿园可以学得更好，待了几个月也适应了，在班上也交到朋友了。”
市区和老城区的教育资源不一样，市区学校整体水平远远高出老城区。
而且下半年就是学前班了，要是在学前班打好基础，上小学也有优势，现在江城好多私立小学都是要入学考试的。特别是安立国际的小学部，入学非常严格。
任炀也知道这些，市区教育确实很好。
不过昂贵的私立学校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就在城南上学也挺好的，升学压力没有市区这么大。
任炀牵着小外甥先回到面包店，四点多的时候，在店里等到了段舟律。
“小羊哥哥——”段舟律一路哒哒哒跑进来。
今天接段舟律放学的是赵助理，车子就停在外面。
任炀上车，左手边是段舟律，右手边是任奥添，一边一个，非常和谐。
“小羊哥哥，我的小金鱼长大了，等下给你看！”段舟律的语气很欢快。
任炀是知道真相的，不忍心打破幻象，于是配合道：“真的吗？有多大？”
段舟律也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形容，将脑袋靠在任炀肩上，说：“特别大！”
一路上还算愉快，两个小朋友也没有吵架，都是段舟律在说自己的小金鱼。
等车子停在公司外面，段舟律拉着任炀往前走，熟练进到电梯按下楼层，要去看金鱼。
直到电梯打开，段舟律跑出去，穿过走廊，一路奔向鱼缸。
“我的金鱼——”
段舟律突然顿住，停在鱼缸前。
鱼缸里，几十条差不多体型的小金鱼在欢快游来游去，非常热闹，就连身上的花纹也都差不多，乍一眼望过去很容易混乱。
段舟律脸上全是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一条小金鱼，突然变成了几十条小金鱼。
一旁，赵助理贴心道：“一条小金鱼太孤单了，所以费总又买了好多金鱼，陪着你的小金鱼一起热闹。”
“那我的金鱼呢？”段舟律问。
“就在里面呀。”赵助理保持着微笑。
这可是他一上午的战果，找了好久才找出来的金鱼，花纹都是差不多的。
可段舟律却是茫然又疑惑，又回过头看向任炀。
任炀牵着任奥添过来，在看到面前的大鱼缸后也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段舟律用了大鱼缸养金鱼，也发过照片，不过现在见到实物了，比他想象中的更大。
任炀装作不知道内情，来到鱼缸前，问：“怎么了？”
“我的金鱼找不到了……”段舟律趴到玻璃上，想要找到自己的金鱼。
“可能是躲在后面的石头里睡觉，所以找不到。”任炀轻声安抚，给段舟律小朋友摸摸头。
好在这个鱼缸里很多装饰石头，不少视野盲区，说不定就有金鱼躲在里面休息，很好找借口。
而在另一边，任奥添盯着这个鱼缸，视线扫过每一条鱼，从容道：“我的金鱼比这里都大，养得比你好。”
“明明是我的金鱼比你的好。”段舟律不服，“我把我的金鱼找出来给你看！”
段舟律仔细去看鱼缸，势必要把自己的小金鱼找出来。
可鱼缸里的金鱼这么多，又都长得差不多，在水里游来游去一直变位置，怎么可能找得到？
任炀刚开始还以为段舟律只是随口说说，可在旁边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不对劲了。
“这条尾巴是白色的。”段舟律排除了一条。
任奥添也开始找金鱼，不过是先从个头大的开始排除，“不是这条，脑袋不一样……”
“也不是这条，身上多了一条花纹……”段舟律嘀嘀咕咕，继续找下一条。
段舟律是天天来公司看小金鱼的，自然是认识他的金鱼。
任奥添就只有最开始捞金鱼那天见过一次，不过后来他在舅舅手机上看到过金鱼照片，也记得花纹。
两个小朋友趴在鱼缸边，还真是一条一条去找。
赵助理生怕露馅，连忙拦着，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去楼下吃东西？费总马上就开完会了，待会儿就下来。”
任炀也配合道：“你们饿不饿？我有点饿了，要不先去吃东西吧。”
任炀都开口了，两个小朋友自然是听任炀的，一起去六楼食堂。
不过就在食堂里，段舟律还惦记着他的小金鱼，说：“金鱼还没找到，等下次找到了就拍给小羊哥哥看。”
参观完金鱼，傍晚的时候，任炀也离开了。
金鱼的事情差不多算是蒙混过去，任炀回到家，顺便给自家小鱼缸里的金鱼喂食。
任奥添凑到鱼缸边，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小金鱼，最后跟舅舅确认道：“我的金鱼更大。”
任炀顺手将小外甥捞到怀里揉脑袋，应道：“那肯定啊，我们家养的最好。”
小鱼缸有小鱼缸的养法，大鱼缸有大鱼缸的养法。
任炀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时，看到班群里都在讨论暑假班的事情。
【方小辉妈妈：给小辉报了法语班】
【哇！这么小就开始学法语吗！小辉太厉害了！】
【方小辉妈妈：明年安立入学要考法语的，提前准备一下，请个私教抓紧补补课~】
【私教太贵了，暑假就给孩子报个托管班算了，不指望安立了……】
【方小辉妈妈：没事，奥赛成绩不是快出了吗？一等奖都有机会入学安立的……】
加加幼儿园是只教英语，不过安立幼儿园是会教二外，甚至是安立小学部的入学考试也会考二外。
安立国际大概是江城人都梦寐以求的学校，江城最好的教育资源，就连同班同学也是最好的人脉，每位家长都不简单。
想要进安立，除了普通的入学考试途径，还有另一种是通过奥赛。
不过也因为教育资源不均衡，所以每年奥赛少儿组一等奖基本上都被安立国际本部的学生包揽，很少有通过奥赛入学安立的。
这些事情对任炀来说实在是太遥远。
虽然总是听老师和家长提起，可到现在他都不清楚这个奥赛入学制度是什么。
等这周结束，他就重新给任奥添找个近一点的暑假托管班，下学期就在附近的幼儿园读，省得小外甥每天跟自己来回跑。
任炀关掉群聊界面，开始找暑假托管班。
临近暑假，附近好几家托管班都开始招人，一个月也才几百块，离家近又方便。
在某一天上午，任炀将任奥添送到幼儿园，手里还拿着几张城南托管班的宣传单小广告，准备回店里慢慢看。
不过任炀刚进到店里，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来电——
“你好，请问您是任奥添的爸爸吗？请问学前班有没有意向来我们幼儿园……”
任炀一听是广告推销，直接挂了。
可半小时后，又有陌生电话打进来了。
“是任奥添的家长吗？请问您暑假有意向给孩子报培训班吗……”
“任奥添爸爸您好，冒昧打扰，不知道能不能问一下明年任奥添上小学的事情……”
一上午，任炀接了好多陌生来电，全是推销幼儿园的，甚至连小学都开始推销了。
任炀干脆开了静音全都拒绝，顺便跟同事吐槽：“现在信息泄漏也太严重了，知道我要给小孩找暑假班，电话都打过来了，还有小学来问的。”
同事在旁边也听到任炀接的那些电话，疑惑道：“那个小学还挺难进的，任奥添不是才五岁吗……”
“是啊，他约我明年送任奥添过去读。”任炀摇头，现在的诈骗电话越来越真了。
之后又有不少陌生来电，任炀也都没接。
刚好面包店又来了大单子，任炀都来不及看手机，忙着核对订单打包，就连群聊消息也没来得及看。
中午时，好不容易忙完稍微空闲一点，任炀刚想和同事交接一下，看到又有客人进来了。
“您好，欢迎光临。”
进来的客人是一位中年女人，气质不凡，甚至还有些眼熟。
“任先生！”中年女人热情来到任炀面前，“我是加加幼儿园园长，上次我们在诗词大赛见过的！”
任炀这才认出来，诗词大赛的时候他是在后台看到过对方，连忙道：“园长好！”
园长不是来买东西的，任炀看出来园长似乎有事情要和自己谈，于是两人去了旁边的用餐区。
“上次奥添在比赛很精彩，我跟老师都很喜欢他。”园长坐在任炀对面，语气温和，“是这样的，暑假快到了，我听老师说您不打算给奥添继续报班是吧？”
任炀：“我们住城南不方便。”
园长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任奥添家庭条件特殊，点头道：“我也知道您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我们商量过了，任奥添这样的好苗子难得一见。要不这样，暑假班还有明年幼儿园继续在我们这里上，我们免学费，每个月给您报销补贴路费。”
天降馅饼，任炀稀里糊涂的，都怕里面有坑，反而开始犹豫了。
“我再想想吧……”任炀没有立马答应。
园长倒也没再劝，笑着说道：“那我等您好消息。”
送走园长后，任炀这才打开手机，发现消息列表全是未读消息，有老师发来的恭贺，还有小胖家长发来的祝福……
就连群聊里，也全是艾特自己的。
任炀慢慢往上滑，终于找到了消息源头，是一张奥赛少儿组的总决赛成绩单——
任奥添，全国一等奖，满分。
第37章 第 37 章
总成绩单里, 并列一等奖满分的还有一个人，段舟律。
一等奖是按成绩排名顺序的，全国只有两个满分。赛事组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两个满分都是五岁的小朋友, 附加题全都做出来了。
以防万一, 赛事组还特意调取当时的考场监控, 又对比了两个小朋友的答卷，发现这两个小朋友在做附加题的时候, 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解题思路。
反复确认两张满分试卷没问题后, 赛事组公布了成绩。
段舟律是段家唯一的小少爷, 坐拥最好的教育资源，安立国际出了名的小神童, 考满分不意外。
可任奥添不一样, 并不是豪门出身, 没有任何家庭背景。虽然上次诗词大赛里表现很风光，不过之后就迅速沉寂下去，一直很低调，直到今天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在江城众多私立幼儿园, 加加幼儿园并不算特别出众，有很多幼儿园比加加幼儿园资源更好。
一些消息灵通的幼儿园想办法拿到任奥添家长的号码, 打电话过去想要拉拢这个潜力股小神童, 甚至不少小学也在打电话。
加加幼儿园知道消息后, 连忙定制出横幅挂在教学楼上面, 庆祝任奥添取得一等奖，就连园长也亲自去找任奥添的家长，想要挽留小神童。
任炀一下子成了大忙人，也总算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多幼儿园广告找他了。
在今天之前, 他都不知道这个奥数比赛已经考完了，任奥添从来没跟他说过，悄无声息就拿了个大奖回来。
为了这事，加加幼儿园今天还特意给任奥添小朋友庆祝，晚上全班聚餐。
一时间，风光无限。
*
与此同时，同样获得一等奖荣誉的段舟律，相比之下就没有任奥添那边风光。
拿了太多次满分和荣誉，学校老师都已经见怪不怪，也不会有其他学校想要挖墙脚，毕竟这是安利国际，江城最好的学校，想挖也挖不动。
此时，段舟律趴在叔叔的豪华鱼缸边上，盯着里面的小金鱼，突然开口：“金鱼不在里面。”
小赵陪在旁边，耐心道：“金鱼都在里面，可能是被挡住了。”
“没有，都找过了。”段舟律摇头，语气带着失落。
这几天段舟律天天来看金鱼，把所有的金鱼都看过了，就是没能找到自己的那一条。
“没事没事，我陪你一起找。”小赵俯身下来，在鱼缸里瞄了一圈，指着石头上的一条金鱼，“是不是这条？”
段舟律认了下花纹，说：“这条是小红。”
小赵面不改色，又指着另一条差不多花纹的金鱼，问：“那这个呢？”
“这个是小花，它的尾巴上面有花纹。”段舟律还是摇头。
小赵又指了好几条金鱼，惊讶发现段舟律居然给每一条金鱼都取了名字，而且还能分清谁是谁。
鱼缸就这么点大，给金鱼取完名字之后再辨认就很容易了。
小赵开始慌了，绞尽脑汁，哄道：“那可能是小金鱼在里面睡觉，躲在后面就看不到。”
可是这样拙劣的借口已经哄不好五岁的段舟律了。
段舟律盯着鱼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开口道：“想买面包。”
段舟律说的买面包是指西维甜点屋，因为小羊哥哥在里面。
小赵稍微松了一口气，以为金鱼的事情就这样蒙混过关，于是带段舟律去了面包店。
已经是下午，任炀刚好送完外卖回来，正准备换班，就看到段舟律来了。
“段舟律小朋友。”任炀俯身，“今天我看到奥赛成绩单了，你是一等奖满分！”
只是被夸奖的段舟律似乎不是很开心，眉毛都皱起来了，像是有心事。
任炀注意到了，拉着段舟律坐到一旁的休息椅上，问：“怎么了，不开心？”
“小羊哥哥，我的金鱼不见了。”段舟律将脑袋靠在任炀肩膀上。
任炀惊讶，问：“怎么不见了？”
“一共有二十八条金鱼，都不是我的那条。”段舟律有些难过。
任炀连忙问：“会不会是躲起来没看到？”
“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段舟律拉着任炀的衣角，仰着头，“小羊哥哥，我的金鱼是不是被其他金鱼吃掉了？”
五岁的小朋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在鱼缸里找不到自己的鱼，就想着自己的鱼是不是被吃掉了。
一时间，任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告诉小朋友其实金鱼早就死了，还是找借口说金鱼被其他鱼吃掉了。
任炀安抚：“没关系，还有其他二十八条金鱼，都是叔叔买给你的。”
“可是我的那条不见了，被叔叔的鱼吃掉了。”段舟律的声音带着委屈。
那是小羊哥哥陪他一起捞的金鱼，和其他鱼不一样。
任炀连忙道：“那我再陪你捞金鱼好不好？”
“会不会又被吃掉？”段舟律担忧。
“没关系，小金鱼被吃掉或者生病老死，都是很正常的。”任炀摸摸小朋友的后脑勺，“你想啊，叔叔怕你的小金鱼孤单，给你买了那么多金鱼。”
“还有小赵叔叔，他每天给小金鱼喂饲料，都很辛苦的。”
“他们都很喜欢小金鱼，还不知道小金鱼已经被吃掉了。我们再买一条大鱼，这样就不会被吃掉了，好不好？”
任炀一阵哄，终于将小朋友哄好了。
“好。”段舟律乖乖点头。
任炀起身，先去跟同事换班。
刚好今天不用接任奥添放学，加加幼儿园要聚餐，自己空下来，可以陪段舟律买鱼。
任炀牵着段舟律出来，小赵就等在外面，三人一起去了批发市场买鱼，
鱼市里，各种各样的景观鱼，挑得眼花缭乱。
任炀找到一家卖锦鲤鱼的，挑了一条二十多厘米的红白花纹相间的锦鲤鱼。
于是最后，等到费沉结束下午的工作，回到办公室路过鱼缸时，发现里面多了一条锦鲤鱼。
费沉脚步一顿，朝鱼缸走去。
段舟律还在鱼缸边上欣赏自己的大鱼，突然察觉到阴影落下，抬头一看，是叔叔来了。
“小羊哥哥陪我买的大鱼！”段舟律指着鱼缸里的锦鲤，语气欢快。
费沉点头，陪着段舟律一起看锦鲤。
鱼缸里，一群小金鱼绕着大锦鲤游来游去。
段舟律数着小金鱼，又抬头看向叔叔，想了想，还是伸手拉住叔叔衣角，凑过去小声道：“叔叔，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费沉俯身倾听。
“我的那条小金鱼不在了，它被叔叔的金鱼吃掉了。”段舟律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叔叔，“我都数过了，叔叔有二十八条金鱼。”
段舟律小朋友有理有据，甚至还带叔叔一个一个去认小金鱼，全都取了名字。
可叔叔却是沉默下来。
不过段舟律也没有怪罪叔叔，因为小羊哥哥说过，小鱼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
现在他换了一条大鱼，就不会被叔叔的鱼欺负了！
*
金鱼的事情算是圆满结束。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段舟律也还是知道他的小金鱼不在了，不过总体来说还算圆满。
在段舟律小朋友心中，叔叔依旧是那个高大可靠的叔叔。
唯一不好的是，叔叔的鱼吃掉了他的小金鱼。
好在段舟律已经平静接受金鱼死亡的事情，没有生气。
费沉让秘书去准备锦鲤专用喂养饲料，顺便给任炀发了消息。
【费沉：谢谢】
任炀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在餐厅接到小外甥。
今天老师带全班去吃饭，还给任奥添送了一个小蛋糕。
任奥添留着小蛋糕没有吃，等舅舅来接自己了，才把蛋糕给舅舅，淡淡道：“给你。”
任炀一手提着蛋糕，一手牵着小外甥，问：“考满分开不开心？”
“没奖金。”任奥添脸上很平静。
对他来说，奥数比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普通考试。
任炀也算是熟悉小外甥的性子了，说：“回去之后，舅舅奖励你五百块。”
可任奥添已经不是那个给钱就能满足的小孩子了，学会了加价！
“还有鸡腿。”
“行，回去做鸡腿。”
两人一路牵着手，先是坐车又是坐船，终于回到了城南。
已经天黑，路灯一排排亮起。
任炀看着街道两边关闭的商店，好奇问道：“暑假你想去哪读？加加幼儿园，还是体育馆旁边的幼儿园？”
“随便。”任奥添并不在意这些。
任炀考虑得多一些，今天加加园长给他的提议很心动，暑假班和学前班都免学费，虽然通勤比较久，不过可以报销路费。
更好的教育环境，几乎零成本。
不过除了这些，还有一件更需要考虑的事情。
任炀问：“在学校和其他小朋友玩得开心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加加幼儿园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错，任奥添在里面可能有些格格不入，怕被欺负。
小孩子又是成长期，如果在加加幼儿园过得不开心，就算给出的优惠再好，也没必要继续读。
“没有。”任奥添摇头。
虽然在班上能感觉小班长不太喜欢自己，不过他们也没起过冲突，各过各的。
任炀叮嘱：“要是在学校有同学欺负你，老师欺负你，就跟舅舅说，我们换个学校。”
任炀是打算就让小外甥留在加加幼儿园了，在路上的时候，收到小胖家长发来的消息。
【小胖妈妈：任奥添爸爸，下学期奥添会转学去安立吗？我听说一等奖可以参加安立夏令营】
【任奥添家长：夏令营不太清楚，还没收到消息】
任炀不太了解关于夏令营的事情，之前是有听说一等奖的学生可以报名什么夏令营，不过今天一整天也没接到安立国际的电话。
而且这个夏令营之后还要再参加考试，合格之后才能入学安立，流程很复杂。
夏令营还要出国，费用昂贵，负担不起。
比起一个虚无渺茫的入学机会，还是加加幼儿园更实惠。
任炀回到家，刚准备联系加加园长的时候，接到了安立负责人打来的电话。
*
每年奥赛一等奖的获奖选手，都可以获得安立夏令营机会，综合评估过后参加考试，按照综合分录取。
今年少儿组出了两个满分，一个是段舟律，另一个任奥添。
安立幼儿园针对这件事专门开了会议，讨论了很久，关于任奥添这个新晋的小神童。
虽然之前任奥添也有拿过诗词大赛冠军，不少安立老师都夸奖过，可也仅仅只是夸奖。
现在任奥添展现出了数学天赋，和段舟律一样的年龄，能和段舟律连续两次平手，领导终于重视了。
根据资料，任奥添家庭条件并不好，之前都没有经过系统学习，还是今年中途入学加加幼儿园，然后展现出惊人天赋。
最终安立国际决定破格录取任奥添入学，直接进入安立幼儿园预备班，明年直升安立小学部。
考虑到家庭因素，安立国际很有诚意，幼儿园和小学全年免学费，不论成绩如何。入学前两年还会无条件颁发奖学金，第三年开始就需要根据成绩评选了。
这是相当诚意的条件了，包括这次的暑假夏令营，安立也给出了费用全免的优惠。
不需要再经过考核，不需要花费，直接入学。
安立更是给出承诺会好好培养任奥添，和段舟律一样的重视级别，势必打造出“双子星”神童。
一旦“双子星”计划成功，这就是他们学校最好的活招牌。
任炀心动了，两边权衡下，还是选择了安立，又给加加幼儿园的老师打了电话。
加加幼儿园老师感到遗憾，不过还是理解，又说：“不过如果在安立幼儿园不习惯的话，欢迎回来。”
安立幼儿园确实资源更好，待遇优厚，而且还能直升小学。
翌日，任炀去幼儿园办了手续，准备要送小外甥去夏令营了。
夏令营第一站是欧洲，七月出发。第一站结束后会回国休息一周，然后再集合出发第二站。
也因为要出国，任炀还要给任奥添办签证手续什么的。
对这些不太了解，又看到段舟律也在夏令营名单里，任炀还是厚着脸皮，向段舟律叔叔求助。
费沉工作忙，抽不出太多时间，于是让赵助理出来帮忙。
赵助理陪着任炀跑来跑去办签证，对这些流程比较了解，还叮嘱了一些出国的注意事项。
忙完最后一项手续后，赵助理又邀请两人去公司，说：“等下段舟律要放学了，他一直想让你看看他养的大鱼。”
段舟律还没放学，任炀跟着赵助理去了公司，顺便看了下鱼缸，看到锦鲤鱼养得白白胖胖，伙食很好。
又想到之前段舟律数过有二十八条小金鱼，于是任炀也跟着数了一下，发现不管怎么数，总数都对不上，好像少了一点。
“不是有二十八条金鱼吗？是不是变少了？”任炀好奇。
赵助理叹息道：“小段养的这条鱼，吃金鱼啊！”
混养鱼缸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
而且平时他们喂饲料的时候，这条大鱼会跟别的小金鱼抢食，要等锦鲤老大吃饱了，别的小金鱼才能凑上去吃点边角料。
任炀看得稀奇，倒是旁边的任奥添盯着鱼缸，眉头紧皱。
“他的鱼比我大。”任奥添指着锦鲤。
任炀连忙解释：“他家鱼缸大，养的鱼也大。”
小鱼缸只能养小鱼，段舟律的豪华鱼缸这么大，养锦鲤倒是刚刚好。
“哦。”任奥添应了声，坐在椅子上继续等。
怕小朋友无聊，于是小赵先带任奥添去六楼食堂买吃的了。
还没到饭点，食堂比较冷清。
任奥添拿着一杯冰可乐，刚准备回电梯的时候，不经意瞄到旁边墙上贴着的告示，于是停下脚步，仰着头。
这是一张卫生检举告示单，关于江城餐饮后厨卫生的，要求员工必须勤洗手，勤处理厨余垃圾。要是后厨卫生不合格，可以打电话检举，举报还有奖励。
任奥添看完这张告示单，脚步一转，又回到窗口边，踮着脚探头往里面看，一边问：“洗手了吗？垃圾都扔掉了吗？”
问完第一个窗口，任奥添又去第二个窗口去看，重复同样的问话步骤……
*
与此同时，公司三楼。
费沉刚开完会，知道小赵带任奥添在六楼买东西，于是顺路去看了下。
只是当费沉来到六楼时，看到任奥添小朋友在窗口前面一个个问话，像个巡查的小领导一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费沉走过去，停在任奥添身旁。
任奥添还趴在窗口边往里面看，突然察觉到什么，一回头，果然是叔叔。
似乎是知道叔叔想问什么，任奥添摆手道：“我在检查卫生。”
紧接着，任奥添继续问里面的工作人员：“你们垃圾扔了吗？”
窗口后面，工作人员本来是想逗一逗任奥添小朋友，还以为是哪个员工带进来的家属，结果一看到费沉，连忙道：“费总，我们厨余垃圾都扔了！后厨都是干净的！”
费沉淡淡点头，一手搭在任奥添肩膀上，说：“餐饮部都有专人审查，卫生合格。”
“我再看看。”任奥添摇头晃脑的，继续去下一个窗口检查。
直到看完所有窗口，任奥添坐在椅子上，叹息道：“你们餐厅卫生不合格。”
费沉眉头一跳，坐在任奥添对面，问：“哪里不合格？”
任奥添喝着可乐，指着一号窗口，说：“一号窗口没戴手套。”
费沉看了一眼，解释：“一号窗口停业，现在是休息时间，值班不需要戴手套。”
“三号窗口没扔垃圾。”
费沉抬眼，三号窗口还在营业中，说：“窗口工作期间，垃圾桶满了之后会统一处理。”
任奥添并不死心，又发出灵魂拷问：“你们有卫生许可证吗？有营业执照吗？”
于是费沉带任奥添去看了食堂餐饮的证件，全部齐全。
任奥添碰瓷失败，坐在椅子上，盯着食堂一排排整齐窗口，眉头紧皱。
费沉敲了敲桌面，说：“餐饮都是合格的。”
陆陆续续有员工过来买东西，或者是接免费咖啡什么的。
“全靠咖啡续命啊……每次都要跑六楼接咖啡……”一个员工拿着咖啡杯，跟同事抱怨。
同事喝着咖啡提神，附和：“谁想天天喝咖啡，要是能加糖就好了……”
任奥添看着那些排队接咖啡的员工，突然灵光一闪，拍了拍叔叔的手臂，说：“可以送外卖。”
“嗯？”费沉再次望向小朋友，不知道小朋友脑袋里又是什么主意。
任奥添指着咖啡机，说：“可以外卖送咖啡，直接送到办公室里。”
因为舅舅在面包店偶尔也会跑外卖，所以任奥添也知道一些关于外卖的事情。
“咖啡免费，配送费一块，包装费一块，加糖一块，到时候老板和骑手一人分一半。”任奥添将自己的商机告诉了叔叔。
叔叔沉默不语。
“只要有人下单，骑手跑外卖，你当老板就一直有钱赚，这个生意不亏本。”任奥添挺直后背，指点江山。
这是一项很好的创意，很多员工都是在楼上工作，有时候懒得下楼跑这么远接咖啡，要是能配送的话确实很方便。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免费的咖啡就变成两块一杯了，加糖三块。
任奥添大方道：“我把这个创意卖给你，要不要？”
费沉揉了揉眉心，问：“你要什么？”
不过这一次，任奥添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只收现金，而是说：“鱼。”
他要一条比段舟律还要大的鱼，养在大鱼缸里。
过早的成熟，让任奥添明白自己家里负担不起一个大鱼缸。但是叔叔可以，鱼缸就有一个现成的。
紧接着，任奥添又补了一句：“放楼上鱼缸。”
费沉明白了，起身应道：“可以。”
楼上的鱼缸很大，再多养一条鱼也没关系。
费沉带着任奥添小朋友坐电梯下楼，倒也没有出去买锦鲤鱼，而是来到一楼。
公司一楼有一个室内景观小池塘，两人停在景观池旁边。池塘里，无数条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非常欢快。
费沉不知道从哪拿来了一个捕鱼网，放到任奥添手里——
“自己捞一条。”
第38章 第 38 章
任奥添撸起袖子, 还真去捞鱼了。
池塘里的景观鱼都是公司专人采购的，品相什么的都是上乘, 天天在池塘里吃最好的饲料, 一个个养得特别圆润，也很灵活。
任奥添站在池子边，有些费力地伸着杆子, 试图去捞锦鲤鱼。
可惜锦鲤鱼一个扑腾甩尾，就直接脱离网兜，溜去别的地方了。
五岁的小孩力气又不大，还是小胳膊小短腿，捞条鱼太费劲, 小赵在旁边都看得干着急，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捞。
大厅不远处，刚好有几个员工下楼, 路过的时候看到池子那边有小孩在捞鱼。
其中一人是刚来公司不久的实习生，还以为是从外面跑进来的熊孩子，问同事：“怎么有小孩进来乱动啊……”
旁边的老员工同事看了一眼，倒是认出旁边的费总和赵助理，再仔细一看那小孩背影, 一头卷毛肯定是小段，于是说：“旁边是我们老板, 带小孩玩呢。”
实习生惊讶，好奇看向那边, 虽然看不到男人正面，不过看侧面感觉很年轻，感叹：“老板这么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也不是, 段家的小太子……”
老员工都见怪不怪了，费总经常带小段少爷过来，跟养儿子一样。
池塘边，被认错成段小少爷的任奥添还在奋力捞鱼。
毫不容易捞到一条，小赵连忙用塑料盆先装着，带回楼上办公室。
任炀还在楼上休息室，听到动静声一抬头，看到小赵带了一条鱼过来，倒进鱼缸里。
这是一条身上带着黑色花纹的锦鲤，侧面看是红白色，后背上有黑色纹路，一落进鱼缸里，就惊散了一群小金鱼。
任奥添捧着一杯冰可乐慢悠悠过来，站在鱼缸前，欣赏自己的大鱼。
公司一楼景观鱼的伙食很好，这条大黑锦鲤养得又大又肥，一下子就把段舟律的红锦鲤比下去了。
这条大黑锦鲤在原先那个池塘里也是当惯了老大，现在进入到新环境，先是霸气在自己的领地里巡逻一圈，其他小金鱼都连忙绕道，就连那条红锦鲤也都默默避开了。
任奥添满意了，回到任炀旁边，说：“叔叔给我的鱼，可以放进去养。”
任炀没听懂，疑惑看向鱼缸里的那条大黑锦鲤。
小赵过来解释：“刚在一楼池塘捞上来的，反正鱼缸地方大，换个地方养。”
其实对费总来说并不算损失，毕竟整栋写字楼都是自家的，包括一楼那个景观池塘。
只不过是捞了一条鱼，从一楼换到楼上去养。
半小时后，段舟律放学过来了。
“小羊哥哥！”段舟律高高兴兴跑来休息室，自动忽略旁边的任奥添，拉着任炀想去看鱼。
只是当段舟律把人拉到鱼缸前的时候，发现里面多了一条黑色花纹的锦鲤。
段舟律疑惑，还没来得及去问赵叔叔，一旁的任奥添就先开口了。
“这条是我的鱼。”任奥添指着那条大黑锦鲤，“比你的鱼大。”
段舟律不太高兴，不想和任奥添的鱼待在一起，说：“又不是你的鱼缸，不能放这里。”
本来鱼缸空间就有限，现在多了一条鱼，他的鱼就只能躲在角落里活动了。
“叔叔同意让我放的。”任奥添理直气壮。
任炀夹在中间，怕两个小朋友不愉快，连忙转移话题：“我们喂饲料好不好？还没喂饲料。”
锦鲤鱼是有专用饲料的，段舟律从赵叔叔那里那了饲料，准备给自己的红锦鲤喂食。
不过饲料才刚进入水面，大黑锦鲤就出来抢食，一尾巴将大红锦鲤拍开。
可大红锦鲤之前一直都是鱼缸里的鱼老大，让地盘就算了，怎么现在连饲料也要让？
于是两条鱼在鱼缸里打了起来，水花都要溅出来了，赵助理连忙又抓了一把饲料扔进去。
最后这两条锦鲤鱼各占一半的地盘吃饲料，至于其他小金鱼，就只能躲在角落里吃剩下的。
两条锦鲤鱼总算是勉强和谐相处，任炀也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左边的段舟律，再看看右边的任奥添，说：“这周你们就要一起去夏令营了，到时候可以一起玩。”
任炀是想着两个小朋友都是同龄人，相处起来应该更融洽一点。
小朋友之间吵吵闹闹也很正常，又不记仇，多处几次说不定就能成好朋友了，出国游玩的时候也能互相照应一下。
安立国际的夏令营是周五集合出发。
这次夏令营的少儿组名单一共十个人，除了任奥添，还有另外两个十二岁的小朋友也是通过奥赛获取安立国际的夏令营名额。
剩下七个人都是安立国际本部的学生，因为成绩优异被选入夏令营名单。对他们来说，夏令营就是换个地方出去玩，没有什么压力。
任炀提前备好了各种衣服，又考虑到其他夏令营小朋友家庭都比较好，于是带任奥添买了新衣服新鞋子。
虽然不是什么大牌，至少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夏令营第一站是落地法国，其他人都有法语基础，唯独任奥添没学过法语。
好在安立国际的负责人说过，到时候会派一名老师专门带任奥添，也会教一些法语基础用语。
出发前一晚，任炀打包好行李箱，还教了任奥添一些基础的法语句子。
「你好，我想去洗手间。」
「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
「我想找老师。」
任炀也没学过法语，怕自己的发音不标准，在翻译网站里输入一些常见又比较实用的简单句子，一遍又一遍点那个人工语音。
就是他的小外甥一直没开口，整个人懒洋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最后，任炀还是说：“有什么事就找老师，老师会帮你的。”
周五的时候，两人来到集合点。
接应任奥添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姓范，声音甜甜的：“你好，是任奥添舅舅吧？”
“范老师您好。”任炀将小朋友带过去，“奥添他年纪小，到时候麻烦您了。”
“不麻烦，这是我们应该的。”范老师笑着将任奥添带上车。
接到任奥添后，车子启动，前往机场。
其实车上人员还没到齐，还有几个小朋友是不用接，到时候直接在机场集合的，比如段家小少爷。
范老师安置好任奥添，自己坐在车子最后一排，一边补妆，一边跟同事小声吐槽：“怎么我这么倒霉，抽到当保姆了……”
因为今年夏令营有特殊情况，多了一个任奥添，是学校特招进来的小神童，需要安排一个老师全程看护，差不多和保姆一样。
范老师刚好就被抽到这个看护任务，全天看护，还要教法语。
虽然平时幼儿园也有法语课，不过那些富家小朋友多多少少都有基础，家里会请私教老师，教起来轻松又方便。可任奥添是零基础，重新教起来很麻烦。
范老师补完妆，等到车子停下，来到机场候机室的时候，见到了剩下几个小朋友。
段舟律独自坐在休息椅上，捧着一本书在看。
范老师过去，热情道：“小段同学，今天老师也会和你一起去噢~”
段舟律抬起头，视线穿过范老师肩膀，落在了范老师身后的任奥添身上。
虽然两人关系不好，不过也不是一见面就吵架，见面顶多互相装不熟。
范老师带着任奥添坐在段舟律另一边，明明自己是任奥添的看护老师，不过却处处围绕段舟律。
“小段同学，要不要喝水？”
“小段同学，想不想吃零食？老师带了饼干噢~”
这次一共有四个幼儿园小朋友，段舟律和另外两个富家公子哥是一组，有两位随行老师，范老师则是单独看护任奥添。
一位老师看不下去了，提醒道：“范老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小朋友渴不渴？”
范老师脸上笑容一僵，这才转身望向自己身边的任奥添小朋友，问要不要喝水。
任奥添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等待登机。
一行人抵达法国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
酒店房间都已经安排好，任奥添特殊情况，和看护老师单独一间。也因为是刚到法国，第一天差不多是自由活动，倒时差休息或者是出去玩都可以。
可范老师不能出去玩，要留下来教任奥添法语基础。
房间里，范老师刚拿出字母表，隔壁老师来敲门了。
隔壁老师邀请：“小范，我们晚上准备去餐厅，要不要一起去？”
“我要教小朋友法语，没什么时间。”范老师无奈笑着。
“那行，教完了一起下来啊。”同事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等房门一关，范老师回到任奥添身边，催促道：“快点学，明天就要出门了。出了酒店之后必须用法语，不准说中文。”
可能是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平时对外都是温柔形象的范老师，没有再伪装笑容。
任奥添沉默下来，捧着法语课本，上面都是不认识的词。
小孩子的语言认知还不成熟，同时学习多种语言容易造成认知混乱，需要循序渐进。
范老师想着早点完成任务，又看到任奥添不说话，也不管任奥添能不能听懂，跟走过场一样，迅速讲完课本。
对范老师来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和这个五岁的小朋友见过面，甚至是高跟鞋不小心踩过对方。
哪怕是知道，恐怕也不会太在意。
直到半小时后，房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敲门的是两个小男孩，看着五六岁模样，和段舟律是一个班的。
“小范老师，我们要去楼下吃东西了。”一个小男孩邀请。
这两个小男孩家境背景都不错，范老师换上微笑，温柔道：“我在教任奥添同学法语。”
另一个小男孩走进来，看了一眼任奥添腿上的课本，都是一些非常简单的词语，惊讶道：“这么简单都不会啊。”
范老师解释道：“任奥添小朋友家境特殊，没有法语基础。”
“没学过法语基础？”小男孩更稀奇了，打量着任奥添，又问：“那你爸妈怎么不给你请个法语老师？”
范老师听得忍不住嗤笑一声，说：“他家条件不一样，请不起老师。”
“连老师都请不起，难怪穿这么穷的鞋子……”小男孩撇了撇嘴，看着任奥添脚上的鞋。
那是一双新鞋子，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不过也算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平价牌子。
可对于富豪小公子来说，这种牌子都是垃圾。
范老师起身，将两个富家小男孩送到门口，温和道：“他住城南的，不能和你们一样天天换鞋子。”
“啊，城南？那么偏僻。”
同伴也附和道：“我听说城南都好穷！”
“我去过一次，就跟乡下一样！”
两个小男孩你一句我一句，话里话外对城南非常嫌弃。
富家小公子都看不上城南，在他们眼里，城南都不配称呼“江城”，只能算乡下。
明明城南和市区中间就只隔了一条江，由江城大桥连接，桥的两头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世界。
范老师送走两个小朋友，只能认命般留在房间里继续教法语，没能参与今天的聚餐。
第二天有集体活动，参观本地的博物馆。
出门前，范老师再次叮嘱任奥添：“出门必须用法语。”
说着，范老师便带着任奥添出门，在一楼酒店大厅集合。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外面的时候，全都是说的法语。
「老师，帮我拍张照！」
「老师，我想上洗手间！」
「什么时候可以看歌剧？」
一群小朋友都是流利的法语，包括那两个奥赛获奖的外校学生，本身家庭条件也不差，学过法语。虽然他们不一定和安立学生玩得来，至少他们两人可以结伴，也不算孤单。
只有任奥添是一个人，看着四周陌生的建筑，来来往往的陌生行人，越来越沉默。
逛完博物馆，一行人来到餐厅的时候，任奥添跟范老师说：“喝水。”
范老师正在跟另一个小朋友法语交流，也许是没听到任奥添的声音，又或者是听到了，但因为是说的中文，不想回应。
还是另一位老师听到了，提醒：“范老师，你的小朋友说要喝水。”
范老师这才回过头，连忙道：“不好意思啊，刚刚没听到。”
范老师从包里拿出水，递给任奥添的时候，脸上换上营业笑容。
「任奥添，在外面必须说法语。」
任奥添接过水杯，又抬头看向范老师，脸上有些疑惑。
他听不懂这句话。
没多久，午餐送上来了。
因为是西餐，没有筷子，只有刀叉。
其他人都是吃过西餐的，握着刀叉比较熟练，只有任奥添拿着叉子，一直没有动，不会用。
坐在对面的小公子看到了，笑着跟老师说：「老师，乡巴佬不会用叉子」
范老师转头，看到任奥添是错误姿势，于是上手帮忙纠正。
「姿势错了，要按顺序吃，先吃餐前点。」
西餐礼仪比较繁琐又复杂，范老师直接用法语纠正，也不管任奥添听不听得懂。
不远处，段舟律坐在隔壁桌，看向任奥添那边。
因为人比较多，所以他们分成了两个桌，段舟律是跟着另一位老师的。
大概是不习惯刀叉，任奥添在吃东西的时候有些笨拙。
段舟律想了想，还是拿过自己的小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餐盒，里面有一双新的筷子。
段舟律拿着筷子来到隔壁桌，递给任奥添，“给你。”
任奥添看着那双精致的小筷子，还是接过来。
一旁的范老师看到了，提醒道：「小段同学，西餐必须用刀叉。」
段舟律脸上茫然，说：「他不习惯。」
连段舟律都能看出来任奥添用不习惯叉子，范老师自然也是看得出来。
可是哪有用筷子吃西餐的？丢脸丢到国外了。
就连旁边两个富家小公子也嗤笑起来。
「不会用刀叉就不吃呗，用筷子多丢脸。」
「乡巴佬连西餐都没吃过！」
段舟律听得有些生气，赌气道：「我也用筷子。」
说着，段舟律还真又拿了双筷子出来，把自己的座位挪到任奥添这边，两人一起用筷子。
范老师自然是不敢说段舟律的，也就默认了任奥添用筷子。
只是当白天的游玩结束，回到酒店的时候，范老师对任奥添有些不高兴了。
“任奥添，现在你已经在国外了，你要学会用餐礼仪，还有在外面要说法语。”范老师不悦。
今天任奥添几乎没什么开口，同事都过来问他小朋友是不是有什么事，哪里不舒服，她也只能推脱说是小朋友第一次出国不习惯。
范老师拿出课本继续教法语，只是不知道怎么，任奥添还是不开口，像个闷葫芦一样。
范老师再也忍不住了，说：“任奥添，如果你学不会的话，就只能一直待在这里面，我不会带你出去。”
任奥添抬眼，抱着法语课本慢吞吞翻过一页，安静看了起来。
晚上还有团建活动。
八点多的时候，范老师带任奥添去了隔壁房间，一群小朋友聚在同一个房间里做游戏。
不过基本上是其他人在玩，任奥添一个人在旁边看着，没有参与游戏，似乎是不喜欢。
突然，不知道是谁拿出一张剧场宣传单，提议：“老师，明天可不可以去看歌剧啊！晚上有一场！”
范老师接过来一看，地点离酒店不远，和夏令营行程也不冲突，于是问其他人：“明天有没有要一起去看歌剧的，举手~”
大部分小朋友都举手了，范老师看人都差不多，笑着说道：“那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
范老师随手将宣传单放到桌上，准备去订票。
而在一旁，任奥添拿起那张宣传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法语词，不过在最底下有价格数字。
哪怕看不懂法语，也还是能看懂价格的。
“因为不在行程里，所以歌剧要自费哦。”范老师提醒了一下，又看到任奥添全程没开口，还是装模作样问道：“任奥添，要不要去看歌剧？”
随着这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任奥添身上。
在众人注视下，任奥添抬头，说：“不去。”
“大家都去了，就你一个人不去吗？”范老师声音是甜甜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残忍，“那这样吧，你家境不好，老师给你出钱，我们明天一起去看歌剧。”
任奥添沉默不语。
倒是其他几个小男生欢呼起来，就等着明晚的歌剧。
等到晚上的团建结束，范老师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同事拉住了。
“不要当着小孩的面这样说吧。”同事压低声音，指的是刚刚范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钱的事情，对小朋友不太好。
“我没说什么吧？”范老师语气无辜，“他家里条件是不好，我帮他出门票，大家一起看歌剧也热闹一点。”
同事看范老师不像是故意的，只好道：“那下次注意点，不要这样说了。”
“下次会注意的。”范老师顺从应下，带任奥添回房了。
第三天夏令营行程是公园游玩，只是任奥添不会法语，行程和其他人不一样，留在酒店里学法语基础，下午才被范老师单独带去公园，和其他同龄人分开。
晚上还有一场歌剧演出，夏令营小朋友的团建活动。
任奥添被范老师带着，坐在观众席上，周围全是陌生语言环境，台上的表演完全听不懂。
直到歌剧结束散场，一行人结伴离开。
之前那两个富家小公子在路上打闹，顺便跑到任奥添面前炫耀。
「任奥添，你看得懂刚刚的表演吗？」
「你怎么不说话？还没学会法语吗？你好笨呀」
大概是仗着任奥添听不懂，两个小男孩肆无忌惮。
带队老师听到了，呵斥：「不准欺负同学。」
「反正他又听不懂，到现在还学不会法语。」
一些富豪家庭出身的小少爷就是这样，嚣张，实在是难以管教。
带队老师将这两个小少爷赶去队伍前面，又想到任奥添一句法语也没说，跟小范老师叮嘱了一句：“小朋友在陌生环境可能不适应，你是他的负责老师，多和他聊聊。”
每个老师都有自己负责的学生，不方便过多干涉。
“会照顾好小朋友的。”范老师应下。
任奥添依旧沉默，跟着范老师走在队伍最后面。
只是当两人回到酒店，任奥添看着这间豪华却又冰冷的房间卧室，抓住范老师的衣角，终于开口了自己的第一句法语——
「我想回家。」
他想回城南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安立夏令营第一站是七天。
学校老师给家长拉了个讨论组, 然后在群里发一些旅游时的照片。
虽然说是家长群，不过也没几个家长，有些家长没进群, 或者是让保姆进群。
老师每天都会在群里发小朋友的照片, 任炀每一张照片都会点开看，在里面找任奥添的身影。
就是他的小外甥似乎很高冷, 每次老师拍到的时候都只有背面和侧面。
不过任奥添平时也这样，不喜欢拍照什么的。
【夏令营第一站圆满结束~预计明天下午三点半抵达机场，欢迎家长接机~】
【最佳进步奖：段舟律、冯……】
【优秀学生将：段舟律、卫……】
【最佳全勤奖：段舟律……】
……
老师在群里公布了这次七日游的奖项名单，一个奖项就对应一个金色小徽章，还附上了颁奖照片。
像获奖比较多的段舟律，胸前就挂了很多小徽章，非常风光。
只是任炀在奖项里找了半天, 也没找到任奥添的名字和颁奖照片。一共只有十个人, 另外九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奖项, 就连获奖最少的那个小朋友也拿了一个最佳参与奖。
任炀想着可能老师漏发了, 于是再等一等……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之后的消息，于是任炀去私聊老师了。
【任奥添家长：抱歉打扰范老师，看到今天的奖项名单, 能不能问下为什么我家孩子没有小金章？】
【范老师：任奥添家长，是这样的, 我们每一项奖都有标准, 很抱歉奥添小朋友不符合】
范老师发来了奖项评选要求, 其实也不难，只要夏令营期间门每天做完作业就有全勤奖，参与团体活动就有参与奖。
【范老师：任奥添小朋友作业没写完，也不参与集体活动, 实在是没办法颁奖，这样对其他完成任务的小朋友来说不公平】
奖项都是有明确标准的，没有达到要求就不能颁奖。
虽然道理是这样，可是看到全体小朋友都有小金章，就只有任奥添一个人没有，还是会很难受。
翌日下午，任炀和同事换完班，就赶去机场接人了。
路上有点堵车，任炀去的时候有点迟，只有范老师和任奥添在那，其他小朋友都被接走了。
“范老师您好。”任炀连忙过去，“路上堵车，不好意思来晚了。”
范老师客气道：“不麻烦，下个月是夏令营第二站，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任炀应下，带任奥添回去的时候，路上问：“夏令营开心吗？好不好玩？”
任奥添背着书包，沉默许久后，开口道：“想吃鸡翅。”
“行，我们去买。”任炀将小外甥抱起，朝车站走去。
任奥添坐在车窗边，看着车子驶过繁华街道，穿过高楼大厦，直到停在码头附近。
坐上船，任奥添趴在栏杆边，看着远处的城南风景。
城南是老城区，就连码头附近的路都没有修完，看着还有些荒凉。
任奥添被舅舅牵着走下船，踩在城南的土地上时，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性子。
“喝可乐。”任奥添指着附近一家小商店。
任炀过去买了一瓶冰可乐，两人牵着手，慢慢回到居民楼。
花坛那边有两个大爷在下围棋，旁边站着一群人围观，楼下还有几个大妈摇着扇子在聊天。
路边，房东阿姨搬着椅子坐在树荫下乘凉，看到任炀父子俩回来了，吆喝一声：“小炀，下班了啊。”
任炀笑着点头，路过的时候，闲聊一句：“这天越来越热了啊……”
老居民楼就是这样，不管是不是认识的人，碰面了都会喊上一声，然后闲聊那么一两句。
回到家，任炀将买回来的鸡翅食材放到餐桌上，并没有做饭，而是来到客厅，从柜子上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看着像是首饰装饰盒。
拿着那个小盒子，任炀来到小外甥外面，蹲下来，打开盒子：“舅舅奖励你一个小金章，最乖小朋友奖励！”
盒子里面是一个金色的徽章，虽然和夏令营的小金章不太一样，不过也都差不多。
任炀将小徽章拿出来，系在左胸口。
虽然他的小外甥没有小金章，不过他可以自己买一个当奖励。
“真帅。”任炀帮小外甥理了理衣领，然后去厨房做鸡翅去了。
厨房里比较杂乱，炒菜还会有油烟。平时任炀在厨房里忙的时候，任奥添都是在客厅里待着，不过今天却一反常态，跟着舅舅一起待在厨房里，偶尔还帮忙洗菜什么的。
晚餐做了任奥添最喜欢吃的鸡翅和鸡腿，任炀夹了一个鸡翅在任奥添碗里，看小外甥埋头吃得认真，像是没吃饱，忍不住问：“没吃饱？”
任奥添稍微放缓了动作，说：“西餐不好吃。”
国外餐厅风格和国内不一样，吃不习惯。
任炀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应该让任奥添带一点榨菜或者酱料什么的出国，吃起来会方便一点。
晚餐过后，任炀洗了碗，收拾好家务，和任奥添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的是动画片，任炀看得有些犯困，于是起身，先去整理任奥添的书包。
书包里装了一些旅游生活用品，还有几本法语书和作业本。
任炀想到范老师说任奥添没完成作业，于是拿出作业本一看，发现上面都写满了法语，而且还标了作业日期。
任炀翻了下，按照上面的作业日期，任奥添确实写了七天的作业，可是老师又说作业没交，于是问：“崽，怎么没交作业啊？你都写了啊。”
任奥添还在看着电视机，说：“不想交。”
任炀回到沙发边，问：“那团体活动呢？老师也说你没去。”
任奥添这才抬头，对上舅舅的视线，这才回道：“不想去。”
紧接着，任奥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
任炀接过来一看，认出来这是诗词大赛冠军的奖励，一个可以练口语的录音笔。
带着疑惑，任炀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声音很嘈杂，断断续续传来对话声，听起来不像英文，应该是法语，像是几个小男孩的声音。
任炀听不懂，又往后继续按录音播放键，之后的录音也都是类似的片段，只能模糊辨认出“任奥添”这个名字，还伴随着笑声。
虽然听不懂语言，可他能听出嘲笑语气。
任炀不会法语，来到电脑前，到网上找了个法语翻译。
接单的是一个法语专业的学生，任炀将录音传过去，因为比较简单，对面很快就翻译好，发给了任炀。
看到翻译结果，任炀脑袋一下懵了。
担心结果不准确，任炀加钱又找了一个更专业的翻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得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直到第二个翻译将结果发来，和第一个翻译相差不大，都是差不多的对话内容。
任炀盯着屏幕上翻译出来的对话，在电脑前坐了很久，浑身发冷。
他的孩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欺负了。
*
第二天一大早，任炀跟面包店请了假，带任奥添直接去了安立国际。
进学校需要许可，任炀给之前那个负责人打了电话，顺利被负责人带入学校。
“我想和园长谈谈学校的事情。”任炀语气平静。
负责人以为任炀是来办入学的，不过园长开会去了，现在只有主任在，一样可以办入学，于是把人带去办公室。
“任先生。”主任热情过来，“是要来参观学校吗？我带您看看。”
任炀拿着作业本，点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找到夏令营颁奖照片。
“老师，我想问问夏令营到底发生什么了？”任炀声音很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所有人都有小金章，只有我家孩子没有小金章，连参与奖都没有。”
夏令营颁奖都是老师们自己负责的，主任不太清楚，不过还是说道：“评选都有标准，一般来说都有参与奖或者安慰奖，可能是他们疏忽忘记发了，会补上的。”
“我问过带队老师，她说任奥添不参与集体活动，所以没有参与奖的小金章。”任炀拿出了录音笔，“夏令营的集体活动，是这样的集体活动吗？”
按下播放键，一群孩子的声音响起——
「任奥添是穷鬼！乡巴佬！」
「不要跟穷鬼一起玩。」
「段，你离他远点，他身上穿的都是垃圾！」
小孩子的恶意永远是那么直白，哪怕任奥添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穿了平价牌子的鞋子和衣服，就被其他人骂是“穿垃圾”。
除了小孩子的声音，里面还有大人的声音——
「你是哑巴吗？教了你那么多次。」
「上次都开口了，怎么今天就不说话了！」
「你是怎么考的满分？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小神童，教都教不会！」
……
主任听得懂法语，也听出录音里那道女声是谁，脸色沉了下来。
负责人还在办公室里，主任说了一声：“把小范喊来。”
很快，范老师过来了。
一进来，范老师看到任炀带着任奥添在一旁，再一看主任脸色不太好，以为家长因为小金章的事情带小孩来算账了。
“任先生，是因为小金章的事情吗？”范老师换上笑容，耐心解释，“昨天我已经解释过了，任奥添小朋友不交作业，也不参与集体活动，我们也很为难，没办法给他颁奖。”
任炀没理。
主任按下录音笔播放键，问：“小范，录音里是不是你。”
随着录音笔里传来的声音，范老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敢置信，完全不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会录音下来。
“主任，这可能是有误会。”范老师依旧是笑着，又转头望向任炀旁边的小朋友，换上温柔的语气，“任奥添同学，这一周我带着你，有时候是在教你法语例句，不是在骂你。”
“我不想听这些。”任炀难得发火了，“我只想知道夏令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录音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期待了这么久的夏令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他孩子辛辛苦苦，一个人闷头考试拿到满分，好不容易换取来的破格录取名额，最后却是遭到这样的待遇？
“抱歉任先生，这件事我们会严肃处理，给您一个说法。”主任很重视这件事，又喊来了另外其他参加夏令营的学生。
一共就十个人，去掉任奥添和两个外校的学生，还有七个人。
这七个人有大有小，大的十来岁，最小的五岁。
录音一放，声音一对比，很容易认出来录音里是谁。
罪魁祸首是两个人，一个是冯家的小少爷，另一个是卫家小少爷。
“我没说过！”冯家小少爷开始耍赖，“我们是在玩游戏，是要这样说的。”
卫家小少爷也跟着撒泼：“明明是任奥添自己不跟我们玩，我们没骂过。”
其他几个小朋友都是保持沉默，没有蹚这趟浑水。
另外几个夏令营老师也不清楚这事，任奥添一直都是范老师单独带着的，每个人都有各自负责的学生。
加上任奥添情况特殊，有时候需要留在酒店房间门里学习法语，行程和他们不一样，之后几次集体活动的时候也没看到人，范老师说小朋友身体不舒服不来参加，他们还真不知道具体情况。
两个小少爷坚持自己没骂，范女士也说是误会一场。
办公室里，段舟律也在对峙现场，看了看另一边的任炀和任奥添，上前一步，说：“他们骂了。”
段舟律的话打破了现场的平衡，说：“我听到了，他们骂任奥添。”
虽然和任奥添不是同一个带队老师，不过集体活动的时候还是可以听到。
一开始任奥添听不懂法语，他就没有把这些话翻译给任奥添听。后来任奥添自己能听懂了，就再也没有出来玩过了。
有了这句话，就是多了一个人证。
段舟律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任炀身边，想像往常一样去牵任炀的袖子，“小羊哥哥——”
不过这次，任炀朝旁边避了一步。
任炀看着衣着整齐的段小少爷，保持了距离，低声道：“抱歉。”
段舟律是安立幼儿园的学生，富豪家的小少爷，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
同样都是夏令营的学生，同样都是奥赛一等奖满分。
明明学校跟他们承诺过会给任奥添和段舟律一样的待遇。可到最后，段舟律胸前挂满小金章，可他的孩子却一个小金章都没有，还要被同龄人排挤。
哪怕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迁怒其他人，可是他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双子星”小神童这个称呼，仿佛一个笑话。
任炀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住情绪，朝主任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您放心，我会让他们做检讨，范老师停职处理。”
紧接着，主任联系了冯小少爷的家长。
接电话的是冯爸爸，知道小儿子闯祸后，并不关心，只是轻飘飘问了一句：“要赔多少？”
主任又联系了卫家小少爷的家长，接电话的是秘书。
秘书很熟练了，也是差不多的答复，直接给出赔钱方案。
对于两家的大人来说，赔钱是最简单的方式，甚至都懒得来学校一趟。
主任夹在中间门，这两家都不好得罪，除了让两个小朋友写检讨和赔偿，没有其他办法了。
“两个小朋友的家里人都愿意赔偿，我们校方也愿意给您补偿。”主任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范女士我们会开除，开学的时候会给任奥添小朋友换班级，以后也会更注重孩子的心理健康，给孩子安排一个更负责的老师。”
主任还是很欣赏任奥添，只是校方能做的也不多。
他们可以开除老师、更换班级、做检讨甚至是赔偿，但是更多的就无能为力了。
安立幼儿园的每个小朋友背后都代表一个富豪家庭，没办法因为一个录音就开除，只能尽量赔偿。
“我们会争取，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赔偿方案。”主任看向任奥添，“可能旅途中有些疏忽，不过任奥添的语言天赋确实很强，一周已经学会法语的日常沟通。”
录音里刚开始是别人在对话，不过后面有一些是任奥添和其他人交流用法语交流的片段。能看出来一个零基础的五岁孩子，在七天内迅速掌握了基础的外语沟通能力，进步很快。
“我们有全国最好的教育资源，我相信任奥添小朋友在我们学校会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任奥添是我见过天赋最强的小神童，他在我们学校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我相信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在说这些话时，主任很有底气，毕竟安立国际是教育资源确实是最好的。
以任奥添天赋和能力，只有在他们学校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
主任：“不管以后是出国留学，还是留在国内高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培养任奥添，他会是我们安立第二个小神童。”
任炀沉默。
其实他也知道这是校方能做的最大让步，确实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如果任奥添能留在安立国际上学，读一年预备班后就直升安立小学部，吸收这些最好的教育资源，进步会非常快。
哪怕以后考不上安立初中部，也能在市区考一个很好的中学了。
桌子对面，主任放缓语气，朝任奥添道：“任奥添小朋友，下周要不要继续参加夏令营？我们会给你换一个新的老师，换其他同学陪你一起去。”
任奥添牵着任炀的手，摇头道：“不想去。”
任炀低头，望向身旁的小外甥。
其实他很少听到任奥添表达对一件事的抗拒。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在老家，那时候他参加姐姐的葬礼，任父想把任奥添送给堂侄女领养。
可是当时任奥添却喊住他，说不想跟着那个阿姨。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当初带走任奥添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因为任奥添现在跟着他住在小小的租房里，两人仅供温饱。就连好不容易得来的夏令营机会，结果他的孩子被别人排挤、被欺负。
他的孩子是在一周内学会了用法语沟通，可代价却是那么沉重，在那样一个环境下。
突然，任炀想通了。
任炀抬头，朝主任说道：“如果当神童的代价是要在这样一个环境，被老师穿小鞋，被同学排挤——”
“那我宁愿他当一个普通人，每天开心就好。”
过得开开心心，在普通学校当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压力。
主任听出言外之意，挽留道：“任先生，您再考虑一下，包括赔偿方面……”
“不用了。”任炀打断，将任奥添护在怀里，“我觉得贵校教育理念和教学环境可能不太适合我们。”
也许开除了一个范老师，会有第二个“范老师”，第三个“范老师”。
惩罚了两个学生做检讨，未来说不定还有其他学生欺负。
他不是大户人家，和这些富豪圈子融不进去，住在城南还要被骂是乡巴佬。
任炀握住任奥添的手，语气越来越坚定：“他不是学习机器人，也不是工具人，我希望他过得开心。”
不管任奥添身上戴着多少神童光环，拿过多少奖项，在他眼里也只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只要一个鸡翅就能哄好。
他希望他的孩子每天开心，在学校和朋友打打闹闹，放学后就在家里吃鸡翅看动画片。
“抱歉，下一期夏令营我们不参加了，也不会再考虑入学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任炀一下子就变得浑身轻松起来。
“这个入学名额，我们放弃。”
第40章 第 40 章
主任感到遗憾, 不过也还是尊重孩子父亲的选择，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最后，主任提出了一个请求：“任先生, 我们希望买下录音笔，还有里面的录音备份。”
录音里装着两位小少爷欺负同学的证据, 还有幼儿园老师霸凌学生的证据。
主任报了一个六位数的价格，想要买下录音笔维护名誉, 希望这件事妥善解决。
任炀沉默片刻后, 说：“抱歉, 这是我孩子的录音笔，不是我的。”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 向来安静又话少的任奥添，这次却主动开口了：“可以卖掉。”
任炀愣了下, 俯身解释道：“卖掉录音笔之后, 就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了。”
“卖掉。”任奥添点头, 确认卖掉。
最后他们以一个非常丰厚的价格达成协议，录音笔加上补偿费，一共大几十万。
校方迅速打印出合同，双方签字，任炀也删除了手机里的录音备份。
主任：“财务部会在两天内打款, 如有遗漏可以联系我们。”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
校方开除了失职老师，给那两个学生做了处罚，也给了他们一笔不错的赔偿。
一次七天的夏令营，一支录音笔，换来了几十万的封口费。
任炀牵着任奥添的手，离开教学楼来到外面时，阳光落在身上, 却感受不到温暖，遍体生寒。
这一大笔钱足够他们两人在城南生活很久，代价却太沉重了。
沉重到他宁愿不要这笔钱，从来就没去过夏令营。
任炀有些浑浑噩噩，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就在两人快要离开校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小奶音——
“小羊哥哥。”
任炀停下脚步，看到穿着安立幼儿园制服的段舟律一路小跑过来了。
小短腿跑得并不快，段舟律来到任炀面前，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任炀看着眼前的段家小少爷，却是再次感到难过。
为什么他的孩子不能和段舟律一样挂满小金章，被老师喜爱？
任炀迅速整理好情绪，主动开口：“谢谢你，今天站出来帮我们。”
不管怎么样，今天段舟律都是出来帮忙当了证人，节省了很多麻烦，在录音里也可以听到段舟律帮任奥添维护的声音。
“小羊哥哥。”段舟律上前一步，“今天能不能来看我的鱼？已经长大了。”
任炀没有像以往那样笑着应下，婉拒道：“抱歉，今天不太方便。”
大概是今天经历了太多事，任炀有些精疲力尽，没办法再用平常心态去对待安立的学生。
任炀转身想要离开。
段舟律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挽留，连忙问：“那小羊哥哥什么时候会来看鱼？”
养鱼是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了。
任炀再次停下来，没有直接回答，双手搭在任奥添的肩膀上，说：“我不确定，不过你可以邀请任奥添一起去。”
段舟律愣了下，望向任奥添，邀请道：“要不要来看鱼？”
任奥添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两人本来就关系一般，摇头道：“不去。”
“抱歉，段舟律同学，我们不方便去。”任炀转身，将任奥添抱到怀里，慢慢往外走。
他不是那个面包店的员工，也不是段舟律的小羊哥哥，就只是一位父亲。
当孩子被欺负，却无能为力的父亲。
*
离开安立国际后，两人来到了码头。
码头还没到开船时间，任炀在附近商店买了一瓶可乐，和任奥添一起坐在路边石椅上等着。
远处是熟悉的城南，中间只隔了一条江。
水面在阳光下反射光芒，当江上的风吹过来时，将四周的炎热吹散，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陆陆续续有路人经过这边，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来到轮船上，准备回城南。
有太多住在城南的人，他们在市区工作，每天上班下班两边跑，要么坐船要么坐公车，回家之路很漫长。
他们的家，在城南。
任炀看着那些进到船里的客人，视线缓缓移动，落在身旁的任奥添身上。
任奥添抱着可乐，一动也不动的，望着江面发呆。
“对不起。”任炀突然开口。
任奥添这才抬起头，眼中还带着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舅舅突然要道歉。
“舅舅没用。”任炀摸到任奥添头顶的小卷毛上，笑容有些苦涩。
是他没用，他没能保护好他的孩子。
明明在外的时候他都是自称“任奥添爸爸”，可是他没有当好这个爸爸。
因为没钱，他的孩子跟着他受苦，上学放学跑这么远的路。
因为没钱，当孩子被欺负的时候，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而别人的家长，却可以轻飘飘一句“赔偿”，就能轻松解决一切，甚至都不用亲自出面。
任炀望着远处天空，叹息一声。
今天已经叹气很多次了。
开船时间快要到了，任炀起身，牵着任奥添慢慢走下台阶，一边问：“晚上吃鸡翅吗？”
任奥添抱着可乐摇头，大概是吃腻鸡翅了，说：“薯条。”
“行，炸薯条。”任炀笑着，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坐船回到城南，回家路上，路过文具店的时候，任炀会停下来，牵着小外甥进去买东西。
他去了很多家文具店，只有店里有好看的徽章就全都买下来，然后别在任奥添胸口。
一个不够，买两个。
两个不够，买五个……
最后任炀买了好多徽章，还买了一朵大红花，任奥添的衣服上都快没地方放了。
他的孩子也有很多小奖章，在他眼里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
最后任奥添顶着胸口的大红花回到家，在楼下的时候，还被房东阿姨看到了。
“今天小朋友有大红花啊，老师奖励的吗？”房东阿姨过来闲聊。
幼儿园有时候会给小朋友奖励大红花，戴在胸口很酷炫，是幼儿园乖宝宝的象征。
任奥添很诚实，答道：“舅舅买的。”
任炀无奈笑着揉揉小外甥脑袋，两人进到楼道里。
来到三楼，任奥添一进门就忍不住低头摆弄胸口，想把大红花取下来，不太习惯戴这个。
任炀去厨房给土豆削皮，任奥添就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大红花已经被取下来，静静躺在桌上。
楼下偶尔传来邻家小孩打闹的声音，还有家长训斥孩子的声音，住在三楼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邻居家里传来的炒菜声音都听得真切。
客厅里，电风扇摇头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音，混杂在窗外的蝉鸣声中，偶尔有风从窗户吹进来，还都是热风。
一切就还是和原来一样。
事情好像就这样翻篇过去，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任奥添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满脑子都是鸡翅和赚钱的小财迷。
任炀也依旧是那个温温柔柔，会耐心满足小外甥愿望的大家长。
晚上吃完饭，给任奥添洗澡的时候，任炀特地用了浴桶。
折叠浴桶是早就买回来的，只是之前一直都懒得用，今天还是第一次用上。
任炀拆开包装，将折叠浴桶打开放在卫生间里，往里面放温水。
任奥添在旁边已经脱光衣服了，等水放满，就被舅舅抱进浴桶里，可以直接坐在里面。
除了浴桶，任炀还拿来了几支小鸭子玩具，放到水面上飘来飘去，还拿来了一把儿童水枪玩，故意把枪口对准任奥添身上。
就是任奥添比较高冷，对小鸭子玩具和水枪没兴趣，最后都是舅舅在玩。
玩闹过后，任炀用浴巾裹着小外甥，把人抱出来擦干，换上睡衣吹干头发，还打算把今天买的那些小徽章全都别在睡衣上。
“不戴。”任奥添身子一扭，自己躲开了，不想戴徽章。
“行吧。”任炀遗憾，将任奥添抱回床上，让任奥添一个人在床上去玩。
任奥添自己跑下床，想去客厅把唯一的电风扇搬回卧室里，好不容易挪到卧室门口的时候，看到舅舅开了卧室空调。
租房是有空调的，只是空调电费贵，平时他们都是开电风扇，再把窗户打开，关上纱窗拦蚊虫，一晚上也足够了。
卧室里，任炀刚设置好空调温度，一回头看见门口的小外甥，说：“今天开空调，不用风扇了。”
“哦。”任奥添将风扇挪回客厅，回到卧室爬到床上，趴在枕头上休息。
晚上十点，任炀准时关了灯，两人躺在床上靠在一起。
毕竟今天得了一大笔赔偿金，难得奢侈一回开空调。
任炀盖好空调毯，在毯子底下默默将小外甥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给小外甥拍背，哄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里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任炀睡不着，低头埋在任奥添颈间，一动也不动。
黑暗中，任奥添突然睁开眼，没有睡着。
他被舅舅抱着，能闻到舅舅身上的沐浴露气息，还有睡衣上淡淡的肥皂香味。
脖子有点痒，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脖子上，顺着脖子下滑，将床单打湿一小块——
那是舅舅的眼泪。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