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站在圆楼下,两只冰冷的幼虫趴在墙壁上,它们的复眼直勾勾地盯着大祭司,就好像在死死地等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大祭司敢跨越一步,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撕成碎片。
大祭司并不怀疑这一点。
因为昨天晚上,就有不少人死在了它们的手里。
这两只看着娇/小的虫族,却藏着无比的杀伤力,这种虎视眈眈的感觉,令大祭司感到了许久不曾体会过的畏惧。
但他仍然站在楼下。
直到第二天早上,幼虫不情不愿地让开,但动作却如同闪电,直接出现在了楼上。大祭司若有所感,立刻示意身后的祭司跟着自己上楼。
朱利安还在床上打哈欠,两只幼虫就已经钻进去人类虫母的被子底下,哼哼唧唧地跟朱利安抱怨昨天晚上的事情。
人类虫母抱着两只幼虫坐起来,看向门口的方向好像是在发呆,好一会后,朱利安突然笑了起来,“埃德加多,辛西娅说,大祭司特别渴望、信仰末日?”
“是。”
埃德加多正在给朱利安换衣服。
“那么,”
人类虫母低头,看着交叉在自己身前的大手——虫族正在给他将扣子扣上,“那么,让他亲眼见一见末日。”
想必,他会很高兴吧?
…
大祭司上了二楼。
圆楼他来的次数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但像今天这么忐忑,却从来都没有。
在他的眼里,这通道,看起来有点诡异。就像是有些东西,变成了蠕动的肉泥,墙壁上,留着些非常奇怪的暗纹。这本该素白一片的通道,为何会有这种……哈罗德下意识看向身后,想要将一直跟着他的祭司叫来,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
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的祭司,却不知道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让哈罗德立刻停住,抬手按住手腕的光脑。
光脑毫无反应。
就像是被切断了一切的通讯。
哈罗德是姆根海的大祭司,他的身上,不可能一点防护的东西都不带,但是不管是任何一件,都没有应激反应,就仿佛这些恐怖奇怪的画面,都与其同根同源。
……同根同源?
哈罗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从储物项链里掏出了一瓶东西,狠狠地砸碎在脚跟。
浓密,粘稠的甜香散发了出来。
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圆楼,却逃逸不出这片古怪的肉感通道。
嗡嗡——
哈罗德能听到一些诡异的声响。
是神兽?
哈罗德的脸色不变,眼睛盯着异变最严重的地方缓缓后退。b区的神兽被朱利安杀光了,但姆根海城堡内,还是有几只在外的神兽——本来是被调动出来做任务的,但此时此刻,却成为了最后的几只独苗。
这些神兽会被圣物召唤过来,这本来是之前无往不利的雾武器。
可这一次,哈罗德却非常担忧,并没有因此放心。
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惶恐,在不知不觉间,逐渐瓦解着哈罗德原本戒备的心防。
那是一种……恐惧。
无法言喻的恐惧。
哈罗德甚至无法解释,这种恐惧究竟是从何而来。
但他就是……
恐惧。
恐惧蔓延着,侵蚀着。
直到哈罗德确定,自己已经退到了原本本该是台阶的地方。姆根海既然发源于末日教派,又是如出一辙的爱作死,哈罗德在爬上大祭司的位置之前,当然,也曾经亲身历险,见证过许多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不过是
他将要见证的东西之中……
噗呲——
这个声音。
哈罗德惊喜。
哪怕他自以为无畏无惧,但独自一人陷入这种异变,他已经整整几十年没有遇到过了。自从他的岁数不再年轻,自从他的地位让他不会深陷这种痛苦,自从……噗呲——
这个声音还在继续。
……那不是,来救援的神兽。
哈罗德的反应极快,他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刀。
在莫种程度上,冷兵器更管用——大祭司狠狠地将刀尖刺入墙壁,就好似是在切开肉块一样。他的动作很快,但远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的,是从通道的尽头涌出来的黑虫,那些怪异、膨胀、蠕动的黑虫潮水,见之令人作呕。
不过,这些不过是哈罗德曾经见过中,算算不上最恐怖的。
他硬生生以一柄刀,将包围过来的黑虫潮都屠杀了个干净。尽管这,几乎耗费了哈罗德全部的体力,他的手指痉挛得可怕,但这并不是让哈罗德恐惧之事,令他害怕的是,那些墙壁好似被更加恐怖地腐蚀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外部、或者从内部一点点腐烂着。
这本不应该。
圆楼是先知曾经住过的地方,整个姆根海内,如果有哪个地方可能出事,都不可能是圆楼,它必定是最后一个产生异变的地方。
这是……
哈罗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这是……
他看着异变越来越严重四周,开始不顾一切转身,逃离这一层。
这是祂的愤怒。
神明会有情绪吗?
哈罗德不知道。
但是,从这涌动的黑暗中,哈罗德的确感觉到一种若隐若现的愤怒,这种情绪不似人,却远远地漂浮在人类之上,带着一种冰冷的俯视感。
哈罗德一直都是俯视别人的那一个,轮到自己成为被盯上的猎物,他却在那一刻丢失了勇气,不顾一切想要离开。
他是一点、一点被这一层,无声无息蔓延开的威压所恐吓。
在大祭司都没注意时,他想见的人,其实早就出现了,就在通道的尽头,人类虫母正看着他好似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在地上乱滚,爬行,屠杀……
朱利安歪着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他想见我。”
他扯下卷发的束缚,手指插/入散落的头发,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
“那就见得彻底一点。”
…
“啊啊!”
从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祭司猛地抬头。
但祭司团里的祭司,可不只有他一个。
“你想做什么?”
在他试图冲上去的时候,祭司团里的其他祭司抓住了他,“大祭司的命令,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上去。”
被控制住的祭司咬牙,“难道你们没有听到声音吗?”
“什么声音?”
“是你听错了吧?”
“不要因为大祭司看重你,你就能说这种胡话,哪里有人说话?”
“不是说话,是惨叫声,”祭司甩开其他人的控制,“……算了,可能真的,只是我听错了吧。”
他后退了一步,眼神不安地扫射过周围的环境。
有点冷。
虽然今晚的温度,已经比平时冷很多,但他还是感觉到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令他的手指都麻木,不自觉颤抖起来。
…
哈罗德不知道,自己丧失了最后一个机会。
窸窸窣窣——
他在黑暗中抬头。
在纯然的黑暗里,他仿佛看到一点光亮,在
身后传来。
他不该回头。
哈罗德全身上下都在描述着,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了头,仿佛在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令他压根无法自拔。
他看到……
一个人。
或者,怪物。
亵渎的造物,化外之身。
眼神在“注视”这个概念浮现的瞬间,就已经彻底融化。
哈罗德在灼烧的痛苦中消融,他的灵魂和意识在惨叫,发出绝望的悲鸣。身体的肉块在掉落的同时,又快速异变成怪异的躯体。
他见到了祂。
在最后一刻的存在。
末日。
末日“看”见了他。
…
地动山摇。
这一次,是从圆楼开始。
还在一楼的祭司团被吓得跑了出去,就见地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将整个圆楼都吞了进去。
紧接着,这道巨大的缝隙快速扩张,以疯狂的姿态蔓延,就好像在地表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步拱开地面。惨叫声和绝望的哀嚎四处响起,整个姆根海都乱了起来,他们四处逃跑,不少人立刻想到这里遍地都是的悬浮车,为了抢夺悬浮车上的位置,他们甚至会自相残杀。
但大部分人还是爬上了悬浮车。
或许,是因为吞噬的速度不够快,也或者,是因为姆根海的悬浮车足够多。
这场剧变的灾难延续的时间不短不长,天空中充斥着无数的悬浮车,很多人都趴在车窗上,痛苦地看着底下的变化,更有人大哭出声,只因为家人没有及时赶上来。
祭司团只有小部分人活着上了几辆悬浮车,那个一直跟着哈罗德的祭司喘息着,颤抖着,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脑袋,“不,不——”
好似有什么怪异的呓语还在他的脑子里回荡。
“这是……”
他又哆嗦。
——神罚。
沦陷。
整个姆根海城堡都彻底沦陷了。
不管地表上曾经是什么建筑物,都被裂开的大口全部吞噬。那吞噬的黑气散发着诡谲的恶意,令悬浮车不敢多待,立刻拔高了高度。他们飞快逃离了原本被视为家的地方,可是那片坍塌却犹然不满足,它还在不断地蔓延,仿佛要将整片大地都吞噬。
文纳星球,太空港口。
一刹那,所有的虫族都朝着一个方向。
它们的复眼闪烁,带着诡谲的反射。
妈妈,妈妈……
人类虫母的气息彻底扩散,仿佛在那一瞬,祂降临了。
西奥多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它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带着飞船上的上千虫族冲出了太空港口,它的形态几经变化,最终没有变回原形,但它掠过的方向,却仍然有无数人类因为无意中瞥到王族的化身而惨叫出声。
…
在一片寂静与漆黑中。
莫尔顿打开照明器,“……所以,由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冕下,正在毁灭姆根海。”
莫尔顿一言难尽地看向辛西娅:“……好吧,那现在,为什么朱利安突然要毁灭姆根海?”他是睡了一百年吗?为什么事情变化如此之快,就连辛西娅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们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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