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将每日晨起的光亮称之为阳光,但实际上,这颗永远明亮的恒星名为克图格亚。它大概和宇宙诞生的时间一样悠久,人类曾经研究过为什么这颗恒星到现在都不曾泯灭,却始终无法探知到所有的真相。
这个宇宙存在着一些无法弄清楚的事情。
如同曼斯塔虫族的诞生。
这个种族不思进取,到底是靠着什么活着?
掠夺?
但现在,克图格亚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
在克图格亚的照耀下。
曼斯塔虫族的存在变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那种恐怖的预感就像是一条蛇般顺着脊椎爬上了后脖颈,在人类的耳边吐着寒冷的蛇信。
古老,强烈,冰冷的恐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正是因为这些烙印在人类身体里的古老情绪,令他们能永远保持着对未知的警惕。
可是看着骤然出现,带着死寂之海,成千上万的曼斯塔,人类要如何抵御突然发狂的物种?
联邦并没有完全相信虫母冕下和人类的情谊。
人类连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又怎么可能会完全相信与自己背道而驰的物种?他们当然做足了准备,约瑟芬从来都是为了这般准备的。
“她”不只是智脑,更是能掌控联邦将近85的军火,在人类给予的授权下,在被写入无法背叛人类的基础框架后,“她”理所当然成了制衡的选择。
可即便联邦有了约瑟芬这个后手,但从来都不想和曼斯塔开战。
尤其是曼斯塔虫族拥有了虫母冕下后。
文纳星球的异变,令联邦警惕。
就连帝国,也发来了谈话的通讯。
议政厅彻夜不眠。
但。这无法阻止曼斯塔虫族的脚步。
它们带着塔乌星。
塔乌星跟随着它们。
迎接它们的神。
朱利安睁开眼。
祂从万万千之中睁开眼。星星在以一种疯狂的姿态颤抖着。
混乱无序的本质,是宇宙的根本。
祂的寿命远比这个脆弱的宇宙还要漫长,祂的存在比之一切都要古老,祂仿佛存在于万千之前,又来自于万千之后。
人类脆弱稀薄的情感被冲垮,只余下几乎不可握住的微末。
祂注视着宇宙。
以不可名状的身躯。
曼斯塔虫族疯狂地蠢动起来,某种本不应该存在于太空中的气味逐渐变得浓郁起来。那是一种,近乎糜烂的,熟透的果实们堆砌在一起,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碾压捣碎,粘稠的汁液覆盖发酵,带着腐烂的甜腻的芬芳。
这种味道,令虫族发疯。
人类无法闻到那个气味,但人类能够感觉到曼斯塔虫族的状态变化。
因为……
他们也感受到了那种疯狂。
人类,人类,人类。
他们本不能注视到祂,当祂在文纳星球降临之时,当祂望向曼斯塔时,当祂的形态彻底地从虚空拖曳而出时,整个宇宙的人类,却仿佛真的能窥探到那一瞬的神迹。
祂被重重叠叠,覆盖着浅灰色雾气的薄纱包裹着,那蠕动的幅度如同贪婪的怪物,正在毫不犹豫地将祂身上一切裸露在外的部分都包裹起来,那些触须、那些薄纱,那些肆无忌惮的触手,乃是名为埃德加多的存在。
祂允许了埃德加多的亵渎。
允许它如此疯狂的行径。
在薄纱之下,无尽触手之中,在那虚空与星际的幻象里,在如同扭曲虫形翅膀下,正包裹着一个湿/漉/漉的、仿佛被粘液湿透的人形。那不完全是人类的形态,在疯狂亵渎的黑暗里,又仿佛拥有着一尾巨大的尾巴,肿胀的身躯若隐若现,又猛地变作拥有翅膀的人形。那嗡嗡,蠕动般的声响,令所有能听到这个声音的人类都仿佛陷入了永恒的疯狂。
……嘻嘻……母亲……至高无上的神明……万物之母……嘻嘻嘻嘻……母亲,母亲,母亲……
糜烂,熟透,开了又败的腐烂花蕾,新生命的惨叫,无数、无数繁衍的声音。
他们为不该看见的存在付出代价。
他们目睹了神的存在。
他们见证了祂的形象,尽管那不过是万分之一。
却足以令他们陷入永恒狂乱的恐惧,连身体都出现无法想象的变化。
人类在哀嚎。
虫族却发出了狂喜的尖啸。
窸窸窣窣,嗡嗡,亿万虫嗣露出了狂暴的一面,它们的复眼变得猩红,充斥着疯狂的喜悦。闪亮的鳞粉从扑闪的翅膀落下,黏糊糊、黏糊糊地挥舞着,从塔乌星、从死寂之海,这无数、无数、无数的虫族啊,以一种癫乱疯狂的状态扑向它们的母亲,它们的神明。
血肉,意识,存在。
在祂出现时,虫族就只存在一个意念。
在层层叠叠的触手、翅膀覆盖下,伸出了一只雪白如玉的胳膊,那手臂看起来如此美丽,便是只有这一瞬的视线触碰,都仿佛能够描绘出一个充满蛊惑的模样,但穷尽一切的想象力,却仍然不足以看清,理解这一切。
那只胳膊,隔着遥远的星空,美丽的手指轻轻一握,就仿佛抓住了那被拖曳而来的星球——塔乌星。
塔乌星是如此庞大,它甚至能容纳下所有的虫族;塔乌星是如此渺小,被祂抓在手心,如同小小的玩具。
克图格亚永恒、冰冷地注视着。
它的光芒如此纯粹耀眼。
但这一刻,有比它还要灿烂的光源,从宇宙的无数尽头,好似燃烧的火焰——那些被点燃的诡秘、那些蜜汁、那些圣物、那些本该不存在的造物——它们的力量横行霸道,残忍地将所有不属于它们的光源排挤开。
光。
光从四面八方来。
它们以一种癫狂的姿态奔赴塔乌星,变幻莫测的光辉绚烂无比。各种人类能够描述出来的光芒、色彩,星带环绕在塔乌星上,每一次爆闪都是宏大狂乱的神迹。
这颗大大、小小的星球,就停留在祂的手上。
如此有违常规的存在,却无法用人类能理解的概念来解释。
他们在疯狂中惨叫,他们好似看到了宇宙万物的真相。
他们好像成为了最愚笨的物种,长久以来、最为原始的恐惧基因开始崩溃,仿佛连塑造他们的本源都被扼住了喉咙。
人类靠着古老强烈的恐惧而蔓延下来,恐惧本就是维持他们种族的根本原因。
一代代的恐惧,令他们本能地避开了危险的、会令种族覆灭的怪诞,但总有一小撮人,带着他们绝顶聪明、又愚不可及的小脑袋,试图去探寻不可知之物,试图去掌控不可为之力,试图去亵渎不可名状之存在。
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正因为他们的“不懈努力”,一些本不该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一些本不该会出现的力量出现了;一些本不该如此快做出来的选择,被抛了出来。
祂做出了选择。
…
糜烂的气息倾泻出来,那种味道是生命的起源,是一切最开始的象征,混淆着肉/欲与淫/靡的味道,充斥着粘稠湿腻的液/体,在宏大爆闪的星辉下,被祂抽取而来的“光”,那些散落在宇宙各处的力量回归,将塔乌星一点、一点改造。
星球被炼制,如同一个玩具,被朱利安把握在手里。
它变得不太那么像是一颗星球,反而像是一艘巨大无比的船只,又或者是航行于波涛之上的诺亚方舟,到底是魔鬼在侵占神圣的光辉,还是从一开始,便是堕/落的神像?
但最先感召而来,召唤而来的,是祂的头生子。
西奥多露出完整的形态,如同肉团般攀附在塔乌星之外,紧接着,是安德鲁,以及,伯特伦,它们都露出了自己完整的模样,它们在诡谲、糜烂的蜜香里登上塔乌星。
塔乌星的土地在克图格亚的照耀下,在朱利安的力量改造下,坚硬的地表柔/软而细腻,仿佛带着血肉脉搏一样的跳动,鲜嫩的绿色与暗红的肉块交织在一处。整个星球——或者说,巨大的船只,带着古老、腐朽的气息——外,被一颗颗眼睛融化后覆盖着的璀璨薄膜,而它们在祂的恩准下,得以穿透那些薄膜降落到地表。
除了得到优待的这三个头生子外,肉眼所及之处,充斥着曼斯塔虫族密密麻麻的身影,它们发出嘈杂窸窣的响动,在不同力量等级划分下,以不同的速度被融入进塔乌星。
那个速度并不慢,但在人类的感知里……
是的,即便整个宇宙的人类都陷入了疯狂,但仍然有那么一小撮人,不多,不到十的数目,仍然保持着理智。
在他们的耳边,是智脑约瑟芬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二顺位,暂时由布莱克·布什接手控制权,您能获准的权限如下……”
“免了。”
布莱克将军的声音从未如此苍老。
在他的身边,亚瑟刚扶起诺亚,朱迪和阿方索互相搀扶着,辛西娅独自一人靠在墙壁上,莫尔顿一手提着路易斯,一手提着布雷斯,沉默地注视着外头。
可实际上,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约瑟芬为了保护他们,已经第一时间切断了对外的勾连,而在智脑的检查下,也发现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至少智脑能够探测到的范围内,所有的人类都因为某种冲动去凝视不可名状之物而陷入无法自控的癫狂。
那种狂乱几乎是不可逆转,令人胆寒。
“议政厅那班人,全都没了?”亚瑟显然也听到了约瑟芬的话,阴沉着脸色说道。
他没有问自己的父亲。
布莱克将军环顾四周,他们所在的这艘飞船是主舰,在祸事发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约瑟芬所接手。这不意味着其他飞船被约瑟芬所放弃,只是那些飞船变成了某种……它们的身上正在如同人类一般发生着异变。
就好像是被彻底腐朽了的树木,任何材料都在蜕变成丑陋可怕的腐化物,就好像是一团团烂透了的污泥,怪异的斑纹出现在它们的外侧,看起来就好似是一只只突兀出现的眼睛。
唯独他们在的这艘飞船,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异。
而在约瑟芬的播报下,这也似乎是宇宙中唯一没有发生变化的地方。
朱迪捂住嘴巴,虽然对他们没有影响,但也只局限于没有生命危险的地步,他们以人类的姿态去接触到祂的本体,哪怕只是看到,仍然对他们造成了影响。她的神色非常憔悴,眼底有青色,看向“站”在布莱克将军身边的约瑟芬,“现在是什么情况,朱利安已经……”
“无法直视,经过计算,建议不要靠近朱利安冕下。”约瑟芬“无奈”地说道,“位于雅斯顿主星的部分已经无法联系,初步判定已经失去效用。”
“她”现在只剩下一个备份。
莫尔顿总算将布雷斯给拍醒,扒拉着自己的头发说道:“总不可能就只剩下我们吧?”他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心里,似乎想的都是截然相反的东西,“布雷斯?”
布雷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着嘴巴像是要吐出来。
舱室内的味道不算好闻,虽然系统正在运行,但是刚刚呕吐出来的酸味还是在。布雷斯忍了又忍,闷声说道:“刚才,我听到了莫尔顿的话,但是……”
但是,他并没有“得知”什么额外的知识。
这本应该是一件好事。
“这是好事。”莫尔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可别想着回到之前的状态,然后去‘得知’朱利安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告诉你,你只会在知道的瞬间就崩溃成烂肉,然后连带给我们也都污染了。”
布雷斯阴沉着脸,“如果只剩下我们活着,难道就有意思了?”他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就如鲠在喉,想哭又哭不出来,更感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慌抓住了他的背脊,好似拽着他的骨头,想要将一切的恐惧都抽/出来。
布莱克将军缓缓说道:“我不觉得……”
这位老将军即使在约瑟芬转移权限的时候,表情也几乎毫无变化,只是看起来非常苍老,从这细微中才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激荡。
他沉思了一会,又继续开口。
“我不觉得,这就是终结。”
亚瑟:“您还是相信冕下?”
“我不是相信朱利安,”布莱克将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他示意亚瑟把刚才的芯片递过来。
“再播放一次。”
亚瑟默不作声去做了。
随着他的动作,朱利安的影像再一次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从头开始,包括最后他对亚瑟说的那段话。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想法,有了打算。”朱迪咳嗽了几声,僵硬着说道,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疲倦的漠然,却不只是冷漠,还有着藏在眼底的倦怠与绝望,“过去几年,朱利安虽然一直都是在塔乌星,但他也不是没出去过。”
这是只有朱迪这几个朋友才知道的事情。
就算联邦实时监控着,但有些事情,仍然是秘密。
“朱利安一直都是个疲懒的性格,就算在第一研究所的时候,我也看得出来,如果不是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他非常安逸地享受着生活。在塔乌星上,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有什么在紧迫地追逐着他,朱利安不会这么急切,”朱迪陈述着,“我想,他应该,从三年前死寂之海回归后,就意识到,他仍然会逐渐滑落到深渊里。”
所以,才会这么急切想要将想去的地方都走一走,才会对外一直宣称在塔乌星,才会在这三年一直频繁和他们联络……
这一切,都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有了征兆。
阿方索扶住朱迪,接上她的话,“朱利安不喜欢谋算太多,但一旦他开始动脑,这三年的时间,我的确不相信,他会冷漠到无视这么多的生命。”
辛西娅沙哑着摇头,“你们忘了冕下在姆根海做出的事情吗?祂一旦开杀,就已经失去了对人类的怜悯。”
“不是对人类的怜悯,”亚瑟蓦地开口,盯着朱迪几个不放,“是对朋友的怜悯。朱利安直到最后一刻都要将你们托付给我,这说明他还是记挂你们的。那么,在他如此惦记你们的时候,怎么可能让你们生活在一个,如此悲惨绝望的世界里?”
诺亚从地上爬起来,但又颓废地坐下去。
“但冕下最后调动的力量,却是属于从前、不管是用任何一种办法散落在外的圣物,那些零零碎碎,实际上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光点……如果只是附着在物体本身就算了,可如果是与人体结合过的,那在抽取的那瞬间,他们就……”
都会死。
或者,异化成怪物。
哪一种结果会更好?
诺亚只觉得恐惧。他感觉到了冕下的残忍冷酷。
“但我没事。”莫尔顿抬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的身体依旧强壮,“布雷斯也没事。”
在这里的几个人里,只要莫尔顿和布雷斯曾经接受过力量的洗礼,但现在他们两个人还活得好好的。
“朱利安带走了绝大部分属于他的力量,”只除了他的朋友,朱迪看了眼莫尔顿,“他是想将所有属于怪诞的一面全部都……”伴随着祂的离开,一切都会结束。
“所以,现在就是要赌朱利安还能不能维持理智吗?”布雷斯仍然捂着自己的嘴巴,闷声闷气地说道,“这个说法,听起来不怎么靠谱。”
外面的情况,就算约瑟芬不转播,他们也知道得差不多。
这令他们毛骨悚然。
“曼斯塔虫族的数量急剧减少。”
约瑟芬蓦然说道,“它们在靠近塔乌星。”
…
新生,与毁灭。
刹那消失,刹那再现。
祂随手将死寂之海勾过来,又将塔乌星丢了进去,塔乌星触碰到死寂之海的那一瞬间,就仿佛是被同化。那重重叠叠的星辰溃散成无数闪耀着星光的薄雾,朦朦胧胧地掩盖在塔乌星上,仿佛是游曳在星河里,在塔乌星上,偶尔有延伸出来的触手游荡,那正是曼斯塔王族在操控着方向。
容器已经改造完毕。
怪诞、荒谬的歌声,癫狂、迷乱的呓语。
忽高忽低的声音,在宇宙万物中响起,就仿佛是这些疯狂了的生物,正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谱写乐章。
孱弱到不值一提的虫豸,匍匐爬行的藤蔓菌类,自诩立于宇宙之巅的人类……万万物,都在一起叫着癫乱的字句。
【■■之母——】
亵渎的语句,无法被明确的字句,回荡在空寂的星空里。
祂将那只雪白的胳膊收了回来,重新掩盖在重重叠叠的虫翅膀下,粘稠的液/体打湿了翅膀,厚重得几乎无法弹动。
那些游荡的薄雾笼罩着祂,似是保护,又似是独占。
祂的伴侣,祂的王虫,祂所选定的祭品。
埃德加多贪婪地舔舐着祂。
这令祂发出淫/靡癫乱的呓语。
祂与它缓缓驶入了塔乌星,如同驾驶着那艘与死寂之海融合在一起的帆船——当然,这是一艘超出了人类想象的船只——它是星球,却又是黑暗的神国,亿万万的虫嗣生活在其中,流淌着不可思议的虫鸣。
航行。
那艘承载着不可思议国度的星球船掠过黑暗,磅礴绵绸的力量带动着怪异与癫狂的存在,在移动开始的瞬间,整个宇宙的土壤、星球,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着,不可知的力量在无尽蔓延开去,如同无处不在、无形怪异的触须。
它们在寻求宇宙的尽头。
看到过病态般残缺的高塔,是精致的囚牢,束缚着不为人知的怪物。坍塌的石块悬浮着,伫立着,散发着亘古悠久的气息,腐朽糜烂的岁月里,怪物似乎也从未离去。
祂将怪物当做食物,塔乌星掠过时,黑暗的国度将整座高塔摧毁。
看到过宇宙深处里仍然在航行的古老帆船,肉块组成的船只带着血淋淋的气息,丑陋可怕的尖啸声似乎无处不在,污秽亵渎的本源正在竭力蔓延,它们盯上了塔乌星。
塔乌星发怒,神国的虫嗣疯狂地蠢动出来,它们将古老的帆船彻底撕毁,作为亵渎神明的代价。
看到过完全腐烂的星球,攀附着怪异的肉瘤,带着掌蹼的触肢耸动着,散发着糜烂的暗香,怪诞的味道吞吃着一切星辰。在粘稠的液/体,星球之下,被不明的液/体包裹着的巨大白骨嘎吱嘎吱地挥舞着四肢,恶意地盯着它们。
埃德加多任由着充斥星光的薄雾扩散出去,细长的触手狠狠地抽打着,扯烂一切胆敢冒进的阻碍。
它们在航行。
亿万万虫嗣在母亲黑暗的国度中,伴随着祂游荡在宇宙,漫无目的、却又带着唯一的目的。
它们在寻找月亮。
能让它们离开此时此间的月亮。
是近在咫尺、是无法遥望,是银色的花朵,是纯蓝的蕊,是仁慈的注视,是宇宙的接壤。
克图格亚成了最后的阻碍。
但祂不能击碎克图格亚,正如这个宇宙不能失去太阳。
明亮,透彻,冰冷的夜晚,难以名状的空洞笼罩下来,克图格亚的光芒大作,仿佛要将朱利安留下。祂缓缓抬起眼,无数只眼,浓密的甜香夹杂着淡淡的草腥味,祂从甜蜜乡、从黑暗的国度里,瞥去了一眼。
来自虚空外、亘古的寒意。
克图格亚也无法阻止祂。
阻止不了祂的步伐。
直到那轮冰冷、残酷的月亮,那朵银色之花被寻觅。
仁慈的母亲、怜悯的神明,祂带领着亿万残酷狂暴的子嗣在星海中漫游,直到宇宙的尽头,直到银色之月的原点,在过去的过去,在未来的未来,祂做出了选择。
祂穿透了这个宇宙。
与祂的伴侣,与祂的子嗣,与祂的附属。
以黑暗的神国,带走了一切的怪诞。
人类逐渐醒来。
在无知无觉中,他们醒来。
他们在发疯的原址上,却不知道为何发疯。
他们茫然四顾。他们窃窃私语。
这一刻,被按下暂停的宇宙,又猛地“活”了过来。
除却一些空落落的残缺,好似什么都一如往昔,什么都没有发生。
“哔——”
飞船上,约瑟芬同步打开了所有的对外渠道。
议政厅的短讯几乎挤爆了布莱克·布什的信道,而与此同时,被抓握在亚瑟手心里的芯片,再一次启动。
“朱利安冕下在一个月前,拜托了我一件事。”约瑟芬在一片静默中微笑,“系统判定与联邦无害,所以答应了。”
布莱克将军和亚瑟几乎同时看向芯片。
是这个?
这是一段全新的影像。
之前不管怎么探测都没有出现过的影像。
“嗨,很抱歉,我还有一个最后的请求。就当做是,我的人性,我最后的私心,”画面上,朱利安抱着几只幼崽,身后站着埃德加多,好似甜蜜的一家,因为那个美丽的人类虫母,也的确是如此笑着的,“帮我照顾好我的母亲。”
!
“嚯——”
雅斯顿主星,一处小二楼的宅院。
主卧室内,
玛丽·休睁开了眼。
一场绮丽、烂漫的梦境,长久到几乎连灵魂都破碎,意识沉甸甸地下坠,那是一种满满当当的幸福感。
不知是谁在幸福地哭泣,透过玛丽的躯壳,眼泪缓缓落了下来。
这便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此世间,虫族绝迹。
但另外一种传说,在这个宇宙间蔓延。
仁慈的母亲,古老的■■之母,至高无上的神明——
祂总是注视一切。
此世间、彼世间,祂在倾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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