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有一股束缚的力量在操控着自己的行为呢?
沈雁行想应该是高三那年她参加学校乐团的比赛,那个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名为许拾月的女孩,并且被一股力量推着她拦住了那台已经关上门的电梯。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反抗这股操控束缚的力量的呢?
沈雁行想是跟许拾月约在马场谈事情的那天。
那天对很多人来说最印象深刻的事是陆家大小姐从失控的马上跌了下来。
可对于沈雁行来说,却是看到陆时恩骑着马飞驰而过。
——这才是来马场最应该做的事情。
小姑娘穿着利落的骑马服,黑色的长靴紧紧地裹着她的腿,踩在马镫上满是力量感。
纯黑的马载着她肆意的在马场飞奔,她那被压在护具下的头发随着一下一下的甩着,潇洒的不成样子。
好像单是跑马并不能满足她想要的快活。
接着就像是炫技一样,只见她单手拉紧了缰绳,还在前进奔袭的马整一个倾斜直立了起来。
尽管周围绿意环绕,但土黄色还是占据了马场大部分的颜色。
单调的天空中挂着明晃的一轮太阳,纯黑的马矗立在太阳前,紧实的肌肉将整个画面铺满了力量与压迫感。
而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却让一个小姑娘并入了画面。
她看起来年龄不大,身上却写满了远超许多成年人的恣意与洒脱。
不羁的汗血马被她训得服服帖帖,就这样游刃有余的控制在手里,恣睢的像是能把太阳劈开一道口子。
她并没有因为马儿这般突然的扬起而受到任何惊吓,甚至不觉得危险,反而为此而感到愉悦。
护具下露着的是一张白白净净的笑脸,杏圆的眼睛弯了起来,像两颗金黄色的腰果,笑的脆脆的。
那是陆家小小姐,一个被大家评论为娇养大的任性孩子。
只是在她的身上,沈雁行还看到了自由。
日光灼灼,沈雁行的视线完全是钉在了那个方向。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光最想要落下的地方是那个骑在马上的小姑娘,可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却又一次拉着她强行将她的视线扳到了许拾月身上。
就好像非要让她们发生点什么似的。
而后来沈雁行也知道了,这个力量的确是要她们发生点什么。
许拾月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她则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主角。
可无论是许拾月还是她,都对彼此不感兴趣。
被强行制造机会了这么多次,她们根本就没产生什么里主角的默契磁场。
其实倒也不能说她们就完全没有主角的默契磁场。
她们都同样的对“陆”情有独钟。
冬日的日光穿过高楼的玻璃落进办公室中,明晃晃的还带着点难得的暖意。
安静的办公室里就这样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给偌大空荡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活着的生气。
黑色真皮办公椅子微微晃动着,纤长的腿从女人利落的窄裙中微微晃动着。
乌黑的长发堆积簇拥着她的脸,那如扇般低垂着的眼睫安静平铺在眼前,像是在小憩,却又不是那样的专注。
年底公司总是最忙的,上周公司又谈下来了一个大单,沈雁行跟许拾月一样,已经连轴转了三天,这才在中午的时候忙里偷闲的休息这么一会儿。
“嗡嗡嗡——”
也就才刚休息不到十分钟,沈雁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没有停顿,沈雁行立刻睁开了眼睛。
发消息的人是陆时恩:【第三阶段的成果已经做出来了,可以提前结束了。】
仿佛是觉得自己打字表达的炫耀还不太够,接着沈雁行的屏幕中就跳出了一个小熊猫掐腰的表情包。
这小东西看起来气势很足,可浑身上下的毛茸感却很大程度的削弱这种气势。
望着那有点相似的样子,沈雁行疲惫的眼睛弯了弯,回道:【不愧是陆总工程师,厉害。】
【这样你们也能快一点了吧?听说你跟许拾月都好几天没回家了。】陆时恩接着打道。
【嗯。】沈雁行点头,对陆时恩不吝夸奖:【所以说你厉害。】
陆时恩不然:【光说多没意思啊,沈老板,你得请我点什么才行啊。】
她顿了顿咬了一口凉了的汉堡,接着打道:【我们打工人还是比较喜欢物质奖励。】
这样的暗示甚至都可以不称之为暗示了,沈雁行略想了一下,接着便邀请道:【跨年带你出去?你上个月不说的东北那边新开发了一个雪场想去吗,去那里怎么样?】
【抱歉哦,我跨年行程有一点忙。】陆时恩得意的挑了下眉,炫耀的口吻比方才更重了,【而且,那边的新雪场姐姐要在跨年的时候带我去。】
看到“姐姐”两个字,沈雁行顿了一下。
可她怎么会相信陆时蓁放弃跟许拾月独处的机会,多带一只拖油瓶,抱着怀疑的态度问道:【只有你吗?】
【……】
陆时恩咬汉堡的动作当即就停住了,脸上隐隐的浮现出几分生气的迹象。
这个沈雁行,总是能在她得意的时候拆穿她。
有点气急败坏,陆时恩敲的屏幕键盘也嗒嗒作响:【我们一家!不行啊!】
沈雁行看着从对话框里连续跳出的两个叹号,眼里笑意渐浓:【行。】
她们实在是相处了太久了,陆时恩看到沈雁行发给自己的这个消息,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素日里沈雁行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对自己温温笑着的模样。
于是陆时恩抬手就给沈雁行丢给了一个打你的表情包。
接着她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独断专横的就下达了大小姐的命令:【沈雁行,欠我一顿饭,我要吃雁西路那家茶餐厅的烧鹅!】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字打累了,沈雁行将手机放到了嘴边,给陆时恩发了条语音:【好,等你跨完年回来,我请你。】
电流冲淡了疲惫,沈雁行的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的。
手机的听筒贴在陆时恩的耳朵旁,霎时间像是有温风吹来,催的陆时恩整个疲惫不堪的人都开心了起来。
她知道她刚才说的那个地方不是很好约,而沈雁行答应她的事情,向来都一定会做到。
这么想着,陆时恩就打开了手机的日历。
当月的日历首先跳进了她的视线中,而在30号的日期上正醒目的被她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那天是他们全家要去雪山景区玩的日子。
沈雁行刚刚也约了她。
日光穿过餐厅玻璃落在餐桌上,折射过的光被小姑娘微垂下的眼睛挡了出去。
不知怎么的,当初兴奋画上圈圈的感觉这一次并没有再在陆时恩心中掀起来,反而是有点不好分辨的遗憾。
刚才沈雁行说要带她去雪山滑雪,她心中好像还真的闪过了一丝兴奋,想着如果跟沈雁行一起出去玩一定很开心。
其实如果下周他们一家跨年旅行带上沈雁行也还不错。
但是为什么要带沈雁行呢。
人家许拾月是她姐姐的未婚妻,那沈雁行又是谁的未婚妻?
陆时泽吗?
“砰!”
汉堡砸到盘子的声音闷闷的在人烟稀少的餐厅响起,陆时恩无端端的又生出了一股气。
她看了眼刚刚陆时泽给自己发的消息,选择了无视。
目睹这一切的保洁阿姨从后方小心翼翼的看了陆时恩一眼,接着便慢吞的推着拖把走了过去。
这个小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喜怒无常,常常会为自己搞不清楚的情绪而产生过激的反应。
就像刚刚陆时恩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约到了自己想去的餐厅而高兴。
还是跟沈雁行答应她的约饭而高兴。
真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降得住她。
.
三十号一早,太阳就推开云层露了出来。
前两天下的雪堆在马路两边,日光落下,衬得整座被冰雪覆盖的城市一片阳光明媚。
黑色的大奔低调的驶出机场路,后备箱里放满了贴这托运条的行李。
陆时泽一脸严肃的开着车,坐在后面的陆时恩托着一张小脸,满怀期待的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雪山:“这是咱们家最齐的一次跨年了!”
“是啊,蓁蓁也在,阿泽也在,小恩也不用忙比赛,十月也没有公司的事情,简直完美。”成美妍兴奋的调试着手里的相机,脸上的期待跟陆时恩的一模一样。
只是听着成美妍这样说,陆时恩转头抗议了起来,更正道:“妈妈!我都已经大四了!工作都快一年了,早就没有高中的那种竞赛了!”
成美妍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恍然道:“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啊小恩,妈妈总觉得你还没有长大。”
这么说着,成美妍就有些怅然。
她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当初抱来的时候才只有一点点的小姑娘,感受到了时间在她身边流逝的速度,喃喃感叹道:“我们小恩居然也长大了,你说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快……”
感觉到车内气氛有点低沉,一旁的陆时蓁立刻搂过了许拾月,转移话题道:“妈妈,给我跟十月拍张照吧,你不是说要给我们拍好多漂亮的照片的吗?”
“啊,对对对。”成美妍闻言,连连点头。
被陆时蓁这么打岔,成美妍方才有点感慨低沉的情绪刷的就没了。
她说着就举起了她刚刚调试好的相机,透过镜头对准了坐在后排的陆时蓁跟许拾月:“来,蓁蓁十月笑一个。”
镜头展开发出细微的声响,许拾月闻言立刻反扣下了刚刚正在跟人对话的手机。
接着玫瑰的香气落在了她的肩上,她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手,自然而然的当着镜头的面跟陆时蓁十指交扣起来。
日光偏斜的落进窗玻璃,明媚的打在许拾月跟陆时蓁的身上。
活泼跟清冷并排在一起,就像是窗外连亘着托起太阳的雪山,原本看起来是这样违和,却相融的恰到好处。
比起过去面对镜头的社恐无措,现在的陆时蓁大方了许多。
十指交扣也好,对着镜头比耶也好,她都格外的收放自如,散发着如太阳一般灿烂的热意。
而许拾月的身上也跟着被渡上了一层被日光感染的明媚,就这样将她的温柔留在了有陆时蓁在的照片中。
这是只属于她们彼此的爱意。
陆时恩在一旁看着,像过去每一次看到许拾月跟陆时蓁在一起时那样,生出了这番感慨。
只是跟过去不同的时候,这一次,她那向来平静的眼睛里好像还多了些被触动到的羡慕……
车子转瞬间驶入了隧道,忽暗忽亮中,陆时恩的侧脸映在了窗上。
她的眼睛依旧落在陆时蓁的身上,目光中的羡慕没有任何的嫉妒,单纯的像是对这种关系的向往。
而这种向往,让她的心里与这周围的昏暗呼应着,猛然间空落了起来。
只是在过去陆时恩从来都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
她跟她的那些同门学姐学长们简直像是年龄长反了一样,她从来都不会因为看到什么美好就自己也蠢蠢欲动,更不会因此而产生想要恋爱的想法。
可这一次,她却突然有了这样一种羡慕的向往。
她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如果将她人工智能领域的逻辑搬过来的话,那应该是有什么可达成的条件,触发了她的学习性。
这也就是说,她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具象化了,可是她没带来,所以让她产生了这种羡慕遗憾的冲动。
那么一个人。
谁啊……
像是被无解的死胡同困住了,又像是不敢推开那扇紧闭着门。
昏暗中,陆时恩微微皱起了眉头。
“小恩啊,这边的光不错哎,快快!”
正这么想着,陆时恩就被成美妍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陆时恩猛然回神,抬头就看到镜头朝自己这边转了过来,成美妍笑着招呼自己赶紧对镜头摆出个好看的姿势。
说来也是,那些知识怎么能套到人类身上呢。
陆时恩就这样否定着,匆匆将自己偷溜出去的思绪按了下去,像刚才那样,怀着对这趟旅途的期待在成美妍的镜头前笑了出来。
从下机场到雪山景区,一路上成美妍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拍了许多照片,也包括陆时泽。
这家伙不喜欢拍照,但奈何开着车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硬是被镜头怼着拍了好些照片,被陆时蓁跟陆时恩揶揄了一路。
带着这种欢乐的氛围,一家人来到了下榻的酒店。
这边酒店的套房是两人间,于是这五口人很自然的分成了两套房,成美妍跟陆时泽一套,陆时恩跟许拾月和陆时蓁一套。
有着刚才坐车时的奇怪感觉,陆时恩破天荒的有些不想粘着陆时蓁,可尽管如此,陆时恩看着自己输给陆时泽的剪刀手,有些无可奈何。
以前她还可以跟陆时泽撒撒娇,诱惑一下这个单控陆时蓁的妹控。
但现在是不行了,就因为陆时泽是个妹控,所以非必要不会跟“抢走”他妹妹的许拾月同框。
什么叫做欲哭无泪,陆时恩现在是体会到了。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剪刀手,接着便有两张卡对着她打开的指缝的插了过来。
“小恩,这是你的房卡。”陆时蓁把她刚刚领到的房卡递给了陆时恩,叮嘱道:“两张,不要弄丢了。”
陆时恩看着自己一只手里的两张房卡,不合时宜的有些敏感。
她就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拖着长音的回答道:“知道了,姐姐——”
正这么说着,大厅门口便传来了门开启的声音。
陆时恩没有注意,在她的余光里走进了一个人。
东北的风比其他地方都要粗犷一些,陆时恩被这突然涌进来的风吹得搂了搂敞开的领口。
发丝与羽绒服帽子摩擦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接着陆时蓁的声音也穿插了过来:“沈雁行?”
近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陆时恩猛地就抬起了头。
门口明亮的光肆无忌惮的冲进了她不做准备的眼里,而沈雁行就在那光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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