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樱一愣,泪水立即止住。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看向来人,来人完全一副陌生的面容。


    顾樱微微怔住,舌头打结般吞吞吐吐地问道:“这、这……我走错地方了吗?这难道不是归希文的病床?”


    来人听到归希文的名字,皱了皱眉,朝着顾樱上下打量,“你认识小归,你是他对象吗?”


    “是。”顾樱有些尴尬地擦了擦脸上的泪。


    “哟,你真是小归他对象啊,小归和我儿子换了病房,他说这间单独病房比较安静,让给我儿子了,他去了四人铺病房,就在隔壁,我带你过去呀。”


    大叔心里念着归希文让病房的好,当着顾樱的面夸赞道:“小归真是个好人呐,现在单独病房紧张,他还肯把病房让出来。”


    顾樱无心听大叔唠叨,只问:“大叔,他伤得严重吗?”


    大叔一愣,“嗐,对比起我儿子来,小归他那点伤算是轻的啦,其他地方没什么伤,只有右脚打了石膏。”


    顾樱心里一惊,“打了石膏?那是伤得很严重?还能走路吗?”


    大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他和归希文也就今天才认识,对于归希文病情也知道得不多,“我也不清楚这么多,不过看小归的样子,好像也不太严重。”


    顾樱心里松了一口气,对比刚才看到的那人全身打绷带躺在床上的样子,归希文这点伤似乎显得问题不大。


    那就好,不严重就好。


    顾樱跟着大叔的脚步,朝着四人铺病房走去,到了地方,大叔扯着嗓子正要朝里面大喊归希文的名字,顾樱拉了拉大叔的衣袖,试图让他先别出声。


    病房里需要安静,万一里面有人在睡觉,打扰了也不太好。


    顾樱轻轻凑过去,透过门上的小窗朝着病房里面一瞧,里面没人睡觉。


    病房里面其他三个人病人躺在病床上,全都脑袋偏向归希文。归希文手舞足蹈、口若悬河,不知道在给其他病友讲些什么。


    顾樱目光从上往下打量,归希文身上没什么伤,只一右脚打了石膏,平放在病床上。


    看他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地给其他病友激情演讲,似乎伤势不太严重,问题不大。


    顾樱心里一颗石头这才终于落了下来。


    她站在门边,却没发觉自己情绪一松,早已泪流满面。


    病房里,归希文正在绘声绘色地给其他病友讲述自己跑生意时的所见所闻,偶一抬头,他突然从门上的小窗里看到顾樱那张脸。


    归希文愣了一愣,心想,大白天难道出现幻觉了吗?


    他只伤了腿,没伤脑子啊,怎么会突然看到顾樱那张脸?


    归希文瞥了一眼,以为是幻觉,撇过头继续给病友们激情演讲,他心里又舍不得不去看顾樱,再一抬头,发现顾樱还站在门口。


    归希文有些懵了。


    等他看到门外的人陡然流下两行热泪,他才从不可置信中缓过神。


    不是幻觉,是顾樱真来了。


    那一瞬间,归希文几乎快要忘了自己右腿受伤的事情,撑起身子便要下床来。


    奈何伤腿不给力,他上身扑了空,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顾樱连忙推开病房大门,急匆匆走到归希文面前,扶着他重新躺回到病床上。


    归希文从虚空中握住顾樱的手,再也不敢放。


    两人面对面注视良久,谁也没开口说话。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归希文没忍住情绪,直接将顾樱拥入怀中。


    顾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瘦瘦小小的顾樱,可以一下子完全抱住。被归希文拥着,顾樱只能半蹲着身子将就,两人以一种非常诡异又不太雅观的姿势拥抱着。


    过了半晌,顾樱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啊!


    顾樱咳了两声,推开推开归希文的胳膊,一回头,其他病床上的人立即都心虚地收回眼光。


    顾樱有些难为情,在归希文病床边坐了下来。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片刻之后,旁边病友们忍不住心里的八卦,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哟,小归,这位是谁啊?你对象吗?”


    归希文这才和大家郑重介绍了顾樱,“对,我媳妇儿。”


    “哟,真漂亮啊,你俩还真相配。”


    “小归你好福气啊,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对象。”


    “你对象比电视上的大明星还好看呢。”


    ……


    归希文只笑笑,没有接话,一双眼睛全放在顾樱身上,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他温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你是不是还活着。”顾樱盯着归希文说。


    归希文轻轻笑起来,摊开双臂,“你看,我这还活得好好的,你放心吧,我还舍不得这么早就离开,我们都还没孩子呢。”


    空气突然一静。


    归希文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僵,太过高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怎么办?


    他随即尴尬地咳了咳,指着自己右脚开始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不过我腿受伤了,要是我以后瘸了怎么办?你还愿意跟着我一个瘸子过日子吗?”


    旁边几个病床上的病友们在旁边起哄,想看归希文小媳妇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顾樱看了一眼归希文打着石膏的右腿,无比认真道:“那我以后养你。”


    此话一出,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归希文也愣住,他没料到顾樱回答得这样直白,心里一阵暖意,嘴上却得意:“得亏张涛没在这里,要是被他听到这话,要嚷着我吃软饭了。”


    顾樱眉头一扬,“是么,也没吃他家的,他就是心里羡慕而已,咱别管他。”


    归希文躺在病床上,听到顾樱这话,直接笑了出来。


    笑过几声,他定定望着顾樱,“以后我伤好了,还能不能听到你这么袒护我?”


    顾樱鲜少有这样直白的时候,从前那点直白也都只在电话里显现,顾樱这样护着他的感觉,实在让人留恋。


    “我什么时候不袒护你了?”顾樱皱眉问。


    归希文立即止住笑,求生欲极强地抱住顾樱,柔声道:“你什么时候都袒护我,可是你通常都放在心里,如果你能直白地表现出来,我会更开心。”


    顾樱微怔,双手慢慢往上,轻轻勾住归希文的背。


    两人就这样在四人铺的病房中肆无忌惮的拥抱,看得周围病友一阵调侃。


    “哎哎哎,咱们都还在呢。”


    “这小两口腻歪的哟。”


    “看不下去啦,我要去外面透透风。”


    ……


    归希文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大家的调侃,他想到一个重要问题,盯着顾樱的行李问:“你请假过来的?”


    “嗯,放心,工作上的事情我都处理妥当了,有乔助理顶着,没什么大问题。”顾樱一顿解释,仿佛知道归希文要开口问什么。


    归希文一听,心里落了块石头,随即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正要开口询问,顾樱站起身,“我先去找医生问问你的情况,等下再来聊其他问题。”


    顾樱将行李放在旁边,起身离开。


    等顾樱一走,安静的病房里立即又热闹起来,其他三人凑到归希文身边,开始八卦。


    “小归呐,你这对象的确好看,就是有点不靠谱啊。”


    “你媳妇是做什么的呀,是不是说大话,她真能养你?”


    大家听了归希文跑生意的故事,都知道他是个生意人,如今的生意人都能赚大钱。难不成他媳妇还能比他更赚钱?


    归希文往床上一趟,双臂枕住脑袋,笑着道:“她的确比我会赚钱。”


    三位病友罕见地沉默了,随后又爆发一阵羡慕。


    “啧啧啧,这么好的事情我咋就没遇见呢。”


    “得了吧,你自己照照镜子,你有小归长得一半好看吗?”


    归希文躺在病床上,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别人的谈话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一想到顾樱大老远放下一切赶来看他,他心里总是会涌出一股格外满足的情绪。


    在顾樱眼中,他大概是很重要的吧。


    杂七杂八地想着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回顾樱。


    顾樱从病房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提了两袋水果,她将水果放在公用的小桌上,招呼其他病友之后,才走到归希文身边坐下。


    “我问过医生,你要在医院住院一周才能出去,我刚才和乔助理通了电话,请了一周假,这周我都留下来陪着你。”


    归希文心里一动,半天没有言语。


    过了半晌,归希文才想起刚才没说完的问题,“等等,你住哪儿?”


    出租房莫名其妙地塌了,顾樱也不可能在医院度过每晚,那就只能去外面住旅馆。可去外面住旅馆,归希文心里一点也不放心。


    似乎看出归希文心里所想,顾樱给归希文剥了根香蕉,递给他:“放心吧,住的地方我都找好了。”


    归希文:?


    顾樱解释:“来之前我从电话里王姨的口中得知你那出租房塌了,坐上飞机之前我把魏大哥的名片带了出来,刚才也和他联系了一下,他这边有空着的房子,我可以借助一下。”


    听到顾樱提起魏振华,归希文罕见地没有接话。


    归希文一直知道魏振华也在南方跑生意,而且魏振华以前还特意上门来找过归希文,让他下海做生意。


    那时候归希文没答应,只说考虑考虑,等真正开始下海做生意的时候,他并没有去找魏振华帮忙。即使魏振华和他在同一座城市。


    如果当初有魏振华为大家引路的话,可能经商之路要好走很多,也少绕了很多弯弯道道。


    可归希文总觉得这是靠了别人,走了捷径。他更愿意靠着自己的双手和脑子闯出一条道路来。


    所以明知道魏振华也经常和他在同一座城市,他从来没有去麻烦过魏振华。


    顾樱瞧见归希文不接话,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很识趣的没有点破,只道:“魏大哥现在去了别的城市,不过他家里有阿姨看守着,正好,这段时间我也可以给你补补身子。”


    接下来的一周,顾樱借助在魏振华的房子里,每天买了菜,熬各种营养汤送去医院。


    顾樱手艺本来就好,熬出来的汤香味从病房里飘出来,每次都引得路过的人侧目而视。


    对此,最为羡慕的是归希文三个病友。


    大家都住在同一个病房里面,怎么他们没有媳妇儿过来这么精心照料呢?


    每天闻着香味四溢的营养汤,大家心里起初都在纳闷,以为是顾樱去哪家餐馆买来的营养汤,还想着打探地址,出了院一定要去照顾生意。


    得知是顾樱亲自动手熬的汤,大家心里更是震惊。


    怎么人家的媳妇长得又漂亮,又会赚钱,甚至连厨艺也是顶级棒?


    这还有没有缺点啦!


    慢慢地度过一周之后,病房里以及周围不少病床的人都知道医院有个叫做归希文的病人,每天都有漂亮老婆亲自送汤。


    过了一周,张涛和卓禹驰也从舀城跑完了任务,带着空行李袋回来。


    两人这次轻轻松松跑完生意,回来的时候甚至还开心地找了家餐厅好好吃了一顿。


    他们料想着归希文一个人在家里,估计也不会做饭,多半都是在外面餐馆解决一日三餐,思索着过了午饭时间,归希文自己应该吃过了,所以两人也没打算回去叫上归希文出来。


    等到吃饱喝足,高高兴兴走回家,一看,房子没了。


    原本好好的出租屋,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莫名其妙人间蒸发了。


    那一瞬间,张涛以为遇见了灵异事件,站在大街旁怒吼:“我房子呢,我出租房呢!怎么没了?”


    “那希文去哪里了,希文!希文!”张涛吓得四处奔走狂喊。


    王姨在小卖店里听到动静,探出脑袋来,回应道:“小张你别吼了,小归他在医院里呢。”


    张涛和卓禹驰连忙向王姨打探消息,从王姨口中,两人得知,原来是出租房塌了,施工队已经将其余垃圾清理完毕。


    王姨一边整理着货柜,一边道:“对了,你们家里有些东西我们都从废墟里找了出来,也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东西都放在房东太太家里,你们等下过去清理一下,把有用的留下来,没用的就扔了吧。”


    王姨说完,一抬头,发现面前两人早就跑了个没影。


    张涛和卓禹驰急匆匆打车去了医院,他们心里担心归希文受了重伤,一路上沉默不言。


    好半天,张涛才开口问卓禹驰:“你说希文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张涛心里很是自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回去怎么和归希文的父母交代?


    大院里都知道他和归希文是一起出来跑生意,结果却……


    张涛越想越难过,眼圈都红了,“希文他从小就命硬,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


    卓禹驰:“……放心吧,房子是平房,坍塌说明房屋老旧,那些材料应该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希文他不会出太严重的事故。”


    即便卓禹驰的安慰听起来很有道理,张涛心里依旧急得喘不过气。


    等到了医院,询问医院工作人员之后,他急匆匆地奔进病房,入眼便是一个全身上下缠着白纱布的病人。


    张涛眼里的泪水终究没忍住,直刷刷从眼眶里奔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指着卓禹驰,控诉:“你说这还不严重吗?!”


    张涛奔到病床前,伤心欲绝地抓住缠满白纱布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兄弟啊,是我对不住你,都怪我,要是我在你身边,你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要是我当时坚持带你去舀城跑生意,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我不坚定啊,要是我当时坚定一点,你现在就不会伤成这个样子了!”


    张涛看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眼的病人,越想越伤心,“兄弟啊,你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去跟你父母交代啊,怎么跟顾樱交代啊,他们要是知道了,他们不得拿刀杀了我啊。”


    张涛哭得眼睛都红了。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张涛也不是个喜欢哭鼻子的人,小时候闯了祸,在家里被老爸拿着皮带抽的时候,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流过,第二天还屁颠屁颠把伤口展现给小伙伴们看,炫耀自己很抗揍。


    他从小到大都没流过几泪,在家乡,男孩子流眼泪是要被瞧不起的。


    可现在看到归希文这样满身纱布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他眼里的眼泪不值钱地哗哗往下掉。


    一个大男人,趴在病床前哭得如此伤心,卓禹驰站在一旁,也红了眼。


    他走上前,试图将张涛从地面上扶起来,后面突然走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


    大叔看着房间中乍然出现的两个大男人,吓了一大跳,“你们是谁啊,怎么趴在我儿子病床前哭?”


    眼睛里还挂着两串泪的张涛:?


    搞了半天,原来是找错了病房?


    从大叔口中得知原委之后,满脸尴尬的张涛赶紧将脸上的眼泪抹干,跟着大叔走向归希文的四人铺病房。


    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走近一瞧,病房里,归希文正安稳地躺在病床上,被顾樱温柔地喂着汤。


    两人亲热极了,满脸的幸福。


    归希文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病气,脸上比他这个正常人更红润健康。


    张涛:“……”


    妈蛋,白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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