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基地却拉响了长长的警报。
谢异规整的军装在拉扯间门皱褶，凌乱，像摧毁了某种不容亵渎的心照不宣。
他的一双黑眸比暴风雨时的大海还深,透着翻滚的强烈情愫,震撼到令人胆战心惊。
桑淼被牵引着，目光追随他。
“光明正大”四个字在她耳边振聋发聩,心跳快得带动她胸腔都仿佛在震动。
她说过什么来着？
谢异拥有一句话就能让她安定下来的能力。
失去，不停地失去——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惯有心态,类似一种荒谬的诅咒，她为此付出过很多代价,因为想要追逐的人总在未来某一刻离开她、抛弃她。
尽管她答应了谢异,拼上性命去赌一把,但内心始终有一道不被看好的声音,告诉她会来的，那一刻还是会来的。
这跟信不信任对方无关,只跟命运在她身上的规律有关。
而这个规律，她现在终于有了打破的信心。
谢异稍微退开一点：“布维特总长答应我了,你的通缉令马上就能撤销。”
桑淼顺势问：“那你呢？你答应他什么了？”
谢异愣了愣，没想到桑淼思路如此一针见血。
“你先别管这个。”
谢异正要解释几句,低头却看见alpha手腕上的抑制手环。
桑淼对信息素的控制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压根不需要借助抑制手环,除非她现在……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信息素的溢出。
像是印证他的猜想，谢异握住她的手腕，抬高，不出意外地在她手臂上的静脉位置看到了好几个注射针孔。
难怪。
难怪那样浓重的血腥味都遮不住她信息素的味道。
谢异不由自主地收紧力道，嘴唇翕动，刚想问她身体情况,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桑淼？你就是桑淼？”布维特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盯着面容狼狈的年轻女alpha，打量几秒后，他叹道，“跟隋水真是太像了……难怪之前我几次三番让禾羽甄带你来见见我，都被她搪塞过去了。”
桑淼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她意识到谢异口中的布维特总长说的就是眼前这名中年男性，气质和她想象中差不太多。
一张精致讲究的皮，包裹着腐坏凋零的里，便组成了站在联盟最高位的费顿总长。
“我没有勾结黎明之光。”桑淼把自己刚才对军卫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余辰可以为我作证，或者，你要其他的证明，我也……”
“不必了，什么额外的证明都不需要。”布维特打断她，微微一笑，“谢上将当着所有公民的面为你担保，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都很相信谢上将的眼光。”
桑淼眼皮一撩，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一旦她对联盟做出不利举动，谢异将为她承担全部后果，而那时，身为上将的谢异将再无任何公信力可言。
既制衡了她，也制衡了谢异。
桑淼缓慢看向谢异，眼里没有惊讶、指责之类的神色，只有错综复杂的心疼。
好像一直以来，她们总被黎明之光的人钻到漏洞，夺得先机，边野和那位z先生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逼着她们一步步走向命定的节点，赤手空拳迎接即将到来的坏天气。
“明白了。”
桑淼闭眼苦笑，而后朝着谢异的方向，缓声道：“我绝不辜负谢上将的信任。”
布维特皱起眉，有点不满桑淼如此轻描淡写的反应。
这个年轻alpha的情绪控制能力，比起当年的谢异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不到她的懦弱与愤怒，看不到她摇尾乞怜的痛苦，让人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以致于对方跳入他稳赢的圈套里时，心底也无法为此感到多么畅快。
不过谢异没再给布维特开口的机会，他拉起桑淼的手：“我们走。”
他说得很慢，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急切。
布维特察觉出来，仔细看了桑淼几眼。
alpha脸色更加苍白了，眼睑下乌青一片，颊边肌肉崩得很紧，下颌弧线凌厉非常，身上萦绕着所有alpha都不陌生的压迫感。
尽管不清楚alpha发生了什么，但多年政界浸淫的敏锐告诉他，桑淼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布维特忽然就不想这么轻易地将人放走了。
当初潘妮落下一大推烂摊子，他不知用了多少办法才让谢异答应重新接手银夜要塞，后者那不近人情的冷淡眼神，他至今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好不容易如今对换了角色，逮住了谢异的软肋，他还挺想看看，这位联盟最年轻的将级指挥官，能为他的小情人做到哪种程度。
“等等。”
布维特使眼色让总助拦在两人面前，笑着对桑淼说：“虽然谢上将为你做了担保，但你毕竟和黎明之光的核心人物边野待在一起那么久，正常询问还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就这么让你进了基地，恐怕引起非议。”
谢异道：“什么时候问话不行，非得现在？”
旁边的总助适时开口，语带嘲讽：“我可从没听过通缉犯被审问还能自己挑时间门的。”
“我也不是默守陈规的人，”布维特保持着优雅得体的面容，“什么时候问，不就一句话的事，上面的人心情好了，下面的人当然就不会过多干涉。”
在来的路上，谢异已经吩咐下属去拟撤销通缉令的通告了，但军方发布在星网账号上的通告需要一层递一层签字审核，准备得再快也需要时间门。
布维特是在提醒他，桑淼通缉犯的名头摘掉之前，想要不被审问，就得放低自己的姿态，让这位费顿总长高兴。
谢异不敢拿桑淼的身体情况去跟别人周旋，想也不想就要配合，他的手却被人反攥住了。
“现在就问吧。”桑淼抢先出声，“我倒没什么，就怕你们做不了这工作。”
收起散漫神色的桑淼，整个人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盯着布维特的目光沉甸甸的，丝毫不见慌乱。
谢异微微侧目，皱眉，张了张唇。
桑淼紧紧握住他的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出头了。
谢异低头扫过她的手臂：“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陪你去吧。”
桑淼知道他的想法，顿了顿，扯掉抑制手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安抚：“我没事，不用陪，相信我，一会儿就见到了。”
没等到谢异的示弱，布维特面子有点下不来，没好气地吩咐总助：“没听见吗？还不快安排！”
总助连忙应声做事。
片刻后，军卫们押着桑淼从特别通道进了基地。
布维特站在原地，望着桑淼不卑不亢的挺直背影，尽管不想承认，但他还是在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
不愧是3s级的alpha，不愧是桑灼和隋水的孩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可惜站错了自己的位置。
不能为联盟所用的新星，还不如趁她发光发热之前，就将其摧毁于漆黑的宇宙之中，以免成为第二个谢异，留下无穷的后患。
“总长先生，我需要一起去吗？”
旁边蓦地响起另一道冷淡的嗓音。
布维特收回目光，才发现余辰还在，自他来后，余辰一直没说话，隐在桑淼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叫什么总长先生，”布维特眉心竖起几道褶子，“这又没外人，叫伯伯。”
余辰抿着唇，没说话。
布维特又絮叨道：“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和桑淼混一块去了，知不知道这两天你母亲有多担心你，回来不先去跟你母亲报备就算了，还自以为是帮桑淼作证，你母亲真是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余辰低垂眉眼听着这些话，敷衍地“嗯”了声，又问：“我需要一起被审问吗？”
布维特思忖两秒：“把你知道的情况同我说一遍。”
于是余辰便省略了自己跟踪桑淼的起因和【转化】觉醒者的相关，陈述了一遍自己的所见所闻。
布维特眉头拧得更紧了：“桑淼和边野真没关系？那边野为什么要帮她？”
沉默一会儿，余辰给了一个中肯的回答：“魅力太强被别人爱上，她没办法。”
布维特：“……”
-
桑淼被带进了演习基地的审讯室。
这里似乎极少使用，长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没有任何清理，戴着电镣铐的桑淼就被粗暴地按进了审讯椅里。
一名雷厉风行的o审讯员厉声道：“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桑淼：“你问。”
审讯员：“你为什么要应黎明之光成员的约，前往北半区海岛？”
桑淼：“报仇。”
审讯员：“向谁报仇？”
桑淼：“5066。”面对审讯员示意的神色，她解释道：“是当初在利特星流放区结下的仇，从流放区逃出来后，他费尽心机要我死，我必须杀掉他。”
审讯员：“那边野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听到这话，桑淼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5066没用了，边野和他毕竟同样效力于黎明之光，不好明着跟他撕破脸，只能借助我这个外人之手铲除内患了。”
桑淼修长的手指在椅面上敲击了两下，不疾不徐地叙述着。
这个坐姿让她腹部的伤口再次崩裂，只要她稍微用力，鲜血就会渗出来。
审讯员同步传输着她的回答，继续问：“还有吗？杀了5066之后，你和边野之间门还发生了什么？”
没等桑淼回答，审讯员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紧接着呼吸都放缓了。
空气里有很淡的味道流动着，他有些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因为这味道淡得几近于无，如果不是他发现自己影响，甚至都察觉不到。
双颊发红，后颈生热，这是很明显地受到alpha刺激后的症状。
桑淼真诚问道：“老师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这名o审判员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没问你的时候，不准说话！”
气势虽足，但他没坚持超过一分钟，就不得不摘下设备，逃一样红着脸打开审讯室的门走了。
第二次审讯，换了一名alpha审讯员进来。
可惜他坚持的时间门更少，逃走前，除了凶狠地警告桑淼收起自己的信息素之外，他也别无他法。
在这种天生的压制力面前，即使beta也做不到长久地和她待在一起。
桑淼无辜地表示，她将后颈腺体控制得很好，这些只是血液里残余的信息素气味，而这种程度的信息素浓度，在正常的社交中是被允许的数值，只要不是靠得太近，甚至不会对别人造成任何影响。
一切数据和实验都向他们表示着，不是桑淼恶意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是他们连一丁点她的信息素都承受不了。
半小时不到。
一个又一个审讯员，不是被她的信息素弄得面红耳赤，就是暴躁非常，完全无法开展正常进程。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别想工作。
在空荡荡的审讯室僵持近十分钟后，桑淼用舌尖顶了下腮，对着面前的录像通讯器，面无表情开口：“审问的工作，你们不行的话，不如交给行的人来。”
通讯器刺啦几下，里面传出布维特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们不行，谁行？人都试遍了！你就是故意的！”
“也没有吧？”
“？”
“我说，也没有试遍吧。”
布维特扫过走廊上状态各异的工作人员，没发现哪个有面对3s级alpha的魄力，于是将信将疑：“还能有谁？”
话落，桑淼长腿顺势往前一抻，散漫的嗓音带着挑衅和几分暧昧，极为理所当然地出声。
“那当然是——”
“我们谢将军。”
下一秒。
桑淼收起神情，慢吞吞地补充：“让谢异来，只要他问我，我什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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