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墓坐落在宁远县。
这位寿王曾是皇帝最钟爱的皇子,宠爱无度,一度想要立为太子,可惜寿王英年早逝,二十四岁那年相思成疾,病死在了床上。
令寿王朝思暮想的那位女子,是位画像里的美人,美人生得冰肌玉骨、倾国倾城,寿王只见过她的画像,就深深爱上了她,一发不可收拾,还仿照她的模样,雕出一尊玉像,日日伴在身侧。
寿王死后,皇帝广招天下方士,命人剖了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心,将这颗慧心放进玉像的身体里,使得玉像有血有肉,活了过来。
能复活玉像,却无法复活寿王,皇帝伤心欲绝,将玉像和寿王一同下葬,建了座地下宫殿,供寿王死后能在极乐世界享无边尊荣。
据微生世家的情报,寿王恋慕的画中女子,极大可能是《百妖图》里的狐妖春姬。传闻春姬披着魅惑众生的皮相,凡天下男子看她一眼,都会沦陷于她的美貌。
假如寿王的那幅画是《百妖图》的碎片之一,微生珏这趟寿王墓之行,可谓是一箭双雕。
寿王墓的位置只存在传说中,至今无人找到入口,微生珏等人先在宁远县的一家客栈落脚。就在他们抵达宁远县的第三日,宁远县的县官刘大人上门拜访,恭恭敬敬将微生珏一行请进府中。
微生世家的大公子威名远扬,刘大人请微生珏入府,是为他的千金刘楚楚治病。
羽乘风道:“这就奇怪了,令千金生病,不找大夫医治,却来找微生兄。”
刘大人愁眉苦脸道:“自小女生病,已不知请了多少名医,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总不见效。后来,有人点出小女是被邪祟缠身,因此也找了高人驱邪,奈何无人能看出其中的古怪,就是看出古怪,也都束手无策。老夫实在是走投无路,还请微生公子大发慈悲,为小女驱除邪祟,只要能救回小女,老夫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微生珏道:“若是邪祟作乱,微生世家自当义不容辞。刘大人,请带路。”
刘楚楚是闺阁千金,她的闺房,不是什么男人都能进。除却微生珏,进屋的只有桑遥和叶菱歌。
钟情与羽乘风暂时在门外等待。
县尊的掌上明珠,吃穿用度,都是尽可能用最名贵的。刘楚楚的香闺陈设雅致,设有桌案、书架、文房四宝,可见屋子的主人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
因刘楚楚久病在床,屋子里弥漫着股苦涩的药味,四周垂下幔帐,掩去天光,桌上燃着昏暗的灯烛,门窗上还贴着黄符、挂着八卦镜、插着桃木。
几人进门带进来的微风,掀起纱帘的一角。沉香木雕花大床上躺着昏睡不醒的刘楚楚,但见那女子约莫二十芳华的年纪,肌肤雪白,面若桃花。
同为女子的桑遥和叶菱歌,都不免被她的美貌震惊。
并非刘楚楚的五官有多么出色,细看刘楚楚不过是小家碧玉的中等姿色,不知是何缘故,她就这么安静地躺着,长睫敛起,颊边染着红晕,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刘小姐卧床这么久,不说脸色蜡黄,居然看不出半点病态。”桑遥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侍候刘楚楚的丫鬟垂手立在一旁,垂眸答道:“小姐自得了这怪病,气色越来越好,连样子都比从前更为美丽。”
叶菱歌上前查探刘楚楚的情况:“刘大人,请问令爱这样昏睡多久了?”
“已有大半个月。”刘大人的黑发中夹杂着一丝丝斑白,显然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
“一直这样睡着,从未醒过?”叶菱歌又问。
“回姑娘的话,小姐偶尔会醒过来一次,沐浴用膳,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又会再次睡去,中间谁和她说话,她都跟没看见、没听见似的。”刘楚楚的贴身丫鬟说道。
“每次会醒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
“醒来的时间是固定的吗?”
丫鬟摇头:“并不固定,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深夜。”
“这大半个月,刘小姐共醒了几次?”
“有五次。”
算半个月,五次的话,每三天醒来一次,寻常人不吃不喝,三日确实是极限。
叶菱歌不是大夫,号脉是跟微生珏学的,她收回手,对微生珏道:“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不可能,要是没有邪祟,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刘大人激动道。
桑遥道:“叶姐姐的意思是那只邪祟没有缠住刘小姐,很有可能是刘小姐主动缠上邪祟。”
刘大人更加激动,断然道:“这更不可能,楚楚是不会和那种东西打交道的!”
微生珏环顾四周,目光停在壁上垂挂的一幅画上:“这幅画是刘小姐所作?”
说起这个,刘大人眉目中是藏不住的自豪:“说来见笑,楚楚自幼爱书画,舞文弄墨,得了些薄名。”
“刘大人过谦,在下一路走来,略有耳闻,刘小姐才貌双全,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微生珏无波无澜地说道。
“都是外人的抬爱。”刘大人说起自己的女儿,满脸都是欢喜,典型的大家长姿态,嘴上贬低子女,心里早就得意地翘起了小尾巴,“她偶尔会写写诗作作画,上不得什么台面,本是闺阁之作,是那些好事者传到了外头。她的画都是私藏,从不卖给他人,像这样的画,还有上千幅,从小到大,我都给她留着。”
微生珏眼神微动,说:“可以参观下刘小姐的画室吗?”
如此能展现女儿才华的好机会,刘大人当然不会错失,这位微生世家的大公子将来的媳妇,是能掌管整个大家族的。微生珏欣赏刘楚楚,是刘楚楚的福气,要是能借此结下良缘,岂不美哉。
女儿还躺在床上,刘大人已经在为女儿的未来做打算。
叶菱歌忍不住看了眼刘大人。
刘大人浑然不觉,伸手引着微生珏前往画室。
正如刘大人所言,刘楚楚的作品,经这些年的积累,已达上千幅,它们都被珍重地装裱好,收纳在木箱子里。
微生珏站在画室中央,手中的妖司南飞到半空中,指引方向的磁针疯狂转动着。
“这是?”刘大人道。
“这叫妖司南,用来定位邪祟的。”桑遥双手背在身后,“看来那只邪祟就藏在这些画里。”
刘大人吓一大跳,脸都白了:“我女儿的画里?”
“刘小姐昏睡前,可曾结交过什么怪人?”叶菱歌道。
“没、没有。”刘大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女儿向来乖巧,一心写诗作画,从不结交些乱七八糟的人。”
已然确定邪祟就藏在那些画里,刘小姐的魂魄,是被邪祟勾进了画中世界。当务之急,是找到邪祟附身的那幅画。
这些画堆叠在一起,要想找出邪祟藏身的那幅画并不容易,需得一幅幅展开,人工检查。
微生珏的目光看过来时,桑遥立即说:“哥哥,我肚子上的伤还没有好,需要休息。”
微生珏颔首:“你去休息。”
转而看向修文和修武,修文修武正要回答,忽觉一道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他们抬头,看到了站在微生珏身后的桑遥,疯狂地冲他们挤眉弄眼。
别看队伍里是微生珏在发号施令,最不好惹的,绝对是三小姐。得罪三小姐,接下来的一整年都别想安宁了。先前修文和修武就在三小姐手上吃过亏。
修文脑子一木,说道:“大公子,做饭打架我在行,识画捉妖我不行,您还是换别人吧。”
修武亦道:“大公子,我也不行,要是弄错了,刘小姐会有性命之危,这么大的事,您还是再斟酌斟酌。”
修文和修武确实只习武,未曾学过捉妖术,让他们帮忙,也只是帮倒忙,微生珏不再勉强。
羽乘风看着桑遥和修文、修武的互动,不由觉得好笑。他摇了摇扇子,说:“在下手无缚鸡之力,恐帮不上微生兄的忙了。”
微生珏根本没打算找他帮忙,队伍里最警觉的,一向都是钟情。钟情做事干净利落,鲜少失手,要是他能帮忙,会事半功倍。
微生珏正在与叶菱歌冷战,两人没达到绝交的地步,但在私事上,这些天半句话都没聊过。让钟情帮忙识画,算公事,不算私事。
桑遥还能不知道微生珏的心思,微生珏念头刚起,她抱住钟情的胳膊:“我养伤无聊,哥哥
,钟少侠我先借走了,上回钟少侠教我画的符,我尚有许多不明白之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钟少侠多加指导。”
微生珏寻思着,桑遥懈怠,成日里只钻研些不正经的,能主动找钟情学画符,实在是欣慰至极,不忍打击她的热情,便颔首道:“好好学。”
“哥哥放心。”桑遥不等钟情表态,高兴地拉着他走了。
这样一来,留在画室里的,只剩下微生珏和叶菱歌。
情敌羽乘风都快骑到微生珏的头上了,微生珏还能忍得住,桑遥算是服了。
情侣拌嘴也有个限度,再冷战下去,男女主的感情都凉了,她决定给微生珏放一把火,她不信微生珏这次不栽。
桑遥的“放一把火”,是真的放火。
画室里的上千幅画作,一一展开检查,费时费力,微生珏和叶菱歌两人这一待就是入夜。
整个刘府安安静静的,除了守夜的仆人和巡逻的侍卫,大多数人都已睡下。桑遥鬼鬼祟祟出现在画室外,取出把铜锁,扣在门扉上。
这不是普通的锁,而是一件法器,扣在门上,相当于给这间屋子下了道禁制。被关在门里的人,不费一番功夫,根本逃不出来。
锁上门,她又取出数枚银色镂空的小球,丢在门口。银色镂空小球甫一落地,只听见“咔哒”数声,似启动了什么机关,孔洞里滋滋冒着青烟,往门缝里钻。
桑遥抖开火符,捏了个法诀,火符砰地燃起火焰,漂浮在半空中,熊熊火光映在纸糊的窗户上,配合着滚滚浓烟,像是着了大火。
桑遥做好这一切,得意地爬上屋顶,掀开瓦片,露出一只眼睛向下看去。
“在看什么?”少年冷不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当然是看好戏。”桑遥想也不想地答道。
“什么好戏,我也来凑个热闹。”另一道戏谑的男声插了进来。
桑遥抬头,钟情和羽乘风一左一右,盘腿坐在她的身侧。
桑遥呆滞:“你们两个……”
钟情与羽乘风四目相对,短短一瞬眼神的交汇,暗流涌动,杀机毕现。
桑遥连忙直起身子,挡在他们二人中间,结束了这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们看归看,不许坏我的好事,否则……”
小姑娘龇了龇雪白的小尖牙:“我咬死他。”
羽乘风乐了,折扇敲了下她的脑袋:“哟,还挺凶,跟我养的猫似的。”
钟情握住羽乘风的折扇,目含警告。
桑遥抢走折扇,一人敲了一下:“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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