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遥不胜酒力,睡了过去。
钟情将她送回水云殿,吩咐踏云:“煮些醒酒汤送过来。”
桑遥抱着被子,撩开眼皮,看了眼钟情,撑着摇摇欲坠的意识问道:“阿情,方才,我在四位长老面前可有胡言乱语?”
“没有。”
桑遥看钟情这个模样,也知道自己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她对钟情,确实别无企图,唯一所图的就是他的感情。因此,她能放心大胆毫无顾忌地饮下真言酒,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哄一哄他。
桑遥眼皮越来越重,枕着他的手掌,阖起眼眸,说:“那我睡了。”
钟情“嗯”了声。
桑遥很快就睡着,钟情替她掖了掖被子,坐在床畔,守着她。
风拂过窗棂,水晶和珍珠串起的垂帘摇曳起伏,撞击出清脆的声响,一如他此刻的心绪。
钟情盯着睡梦里的桑遥,眸中不知不觉荡开一丝柔波。
“岚儿,你要记住,不要把心交给女人。”踏出微生世家前,青萝公主曾向他发出警告,“你可以追逐权势、财富、力量,但绝对不可以去追逐一个女人。”
青萝公主一生纵横朝闻道,呼风唤雨,就是相信了男人的话,落得双腿尽断,被囚半生的下场。
钟情满怀着敌意,与整个微生世家为敌,却在桑遥义无反顾饮下真言酒那一刻,所有的防备,所有的质疑,所有的不相信和不敢置信,土崩瓦解。
“少君,醒酒汤来了。”踏云端着熬制好的醒酒汤,走了进来。
钟情敛起神思,淡淡道:“你出去。”
踏云隔着垂帘,看了眼帐内安睡的桑遥,放下醒酒汤,退出水云殿。
钟情撩开帘子,温声唤道:“遥遥。”
桑遥听见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就滚到了他身边,搂住他的腰,像只小猫似的哼了声:“唔,我难受。”
“喝点醒酒汤。”钟情扶着她坐起。
桑遥闭着眼,靠坐在他怀里。
钟情端起醒酒汤,喂了她一口。
她“噗”地都吐了出来,眉毛几乎皱成一团:“不好喝,我不喝这个,我要喝糖水。”
钟情被她吐了一身,玄金色的衣摆濡湿一大块,留下非常明显的水渍。他掸了掸袖子,耐心地说:“喝完,有蜜饯。”
钟情给的蜜饯比微生珏的好吃,画舫泊在江上,她生病的那回,就发现了。
桑遥重新张开双唇。她依旧闭着眼,仰着面颊,唇瓣柔软绯红,如同春日里漫山遍野盛开的杜鹃花。
钟情心头窜起一丝火花,微抿唇角,有条不紊地喂着她喝下。
“阿情。”
“我在。”
桑遥伸出双臂,将自己吊在他脖子上,半张脸颊埋进他衣襟散开的胸口,睁开黑白分明的眼,说道:“我喝了真言酒,现在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你好好听着,一字一句,不许漏掉。”
“嗯。”
“我一见钟情,就一见钟情了。”
很拗口的一句话,钟情听懂了,他说:“好。”
“你每靠近我一步,每与我多说一句话,我就多喜欢你一分,你只要站在我面前,我就有种眩晕的感觉。”桑遥解下腰间垂坠的眩晕铃,晃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和妖靠近这只眩晕铃的感觉是一样的。”
“真的?”钟情托住她的后颈,好笑地问道。
“是用了点夸张的修辞手法啦。”
真言酒已失去效用,她开始信口开河。但钟情还是说:“好。”
桑遥矜持地打了个酒嗝,脸蛋红红的。她直起身子,撅起红唇,吻住钟情的双唇。
钟情僵硬如石。
少年的唇略带着点凉意,是柔软的,含着淡淡的草木香气。桑遥不得章法,张开齿颊,胡乱地咬了两口。
这一咬,如星火落进莽莽荒原,一发不可收拾。
钟情的胸膛里滚过熊熊烈焰,再也按捺不住,掐住桑遥的腰肢,将她困在了身下。
未喝完的醒酒汤泼了两人一身,空碗落地,疯狂地打着转,嗡嗡嗡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大殿内,余音不绝。
少年清冽的吻,如雨点般落在桑遥的面颊。
同样的,他亦不得其法,只知遵循着自己的本能。那吻一路向下,蜿蜒至她纤细幼嫩的脖颈。
颈侧肌肤最是柔软,桑遥受不住,痒得直缩脖子。
钟情不轻不重地用牙齿磨了一下,怀中的身体登时软成一汪春水。
钟情的心,跌落进这汪春水里。
从此,万劫不复。
……
红纱软帐,烛影摇红。
少年的急不可耐,莽撞无度,食髓知味,都超出了桑遥的承受范围。
桑遥睁开水雾氤氲的眼。
微光透过纱帐的小孔,落下斑驳的光影,少年似被柔光包裹,半截薄衫挂在腰间,发冠不知落到何处,乌黑长发披散,劲瘦的身躯上沁出一层晶莹的汗液。
那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盛满沉沦的欲|色,眼尾上扬,堆着几许平日里难以窥见的妩媚。
桑遥如同被席卷到暴风雨中心的小船,忽上忽下地颠簸着,无所依靠,只能被惊涛骇浪包裹,眼底有无数烟花炸开。
而在少年的身后,青藤张牙舞爪地生长着,它们环绕着床柱攀爬,编织成巨大的碧色罗网,将整张床都包裹起来。
其余的藤蔓向远处延伸,缠绕着金漆的柱子,盘踞房梁、屋顶,密不透风地将整间大殿都纳入怀抱中,每根藤蔓上不知疲倦地开着淡青色的小花。
花瓣落下来,停留在桑遥泛着薄红的肌肤上。钟情低头,吻走她锁骨上的花瓣。
桑遥张开手掌,拢住花瓣,惊奇地说:“阿情,你开花了。”
“我情难自禁的时候,便会开花。”
桑遥看着满殿多如星子的花朵,眼眶撑大了些许。
少年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昳丽的面孔因着欢喜更加鲜活夺目,不可方物。
满殿都是异香,是钟情身上惯有的草木香气,平时并不明显,只有埋进钟情的怀里,狠狠吸上一口,或是他激动时,才能嗅得出来。
这是草木妖的特质,天生自带异香。
桑遥拨着自己腕间开出的小青花。
伴随着她的拨弄,那一截由真身裁出来的藤蔓,伸出细嫩的枝条,盘住她雪白的胳膊,一圈圈环绕,戏谑地挠了挠她的咯吱窝,仿佛在报复她对它的戏弄。
桑遥惊诧,痒得直笑,眼角含泪地向钟情告状:“哈哈哈哈,阿情,哈哈哈,你看它。”
钟情低头堵住她的双唇。
桑遥所有呜呜的声音都被他尽数吞入喉中。
藤蔓上的花朵不断盛放,凋零,花瓣飘落如雪,堆了桑遥满身。
桑遥伸出手,胡乱地揪着他的衣衫,抓到一物。被揉皱的纸张上,写着一行已经模糊的黑字,桑遥放到眼前,仔细辨认。
她喃喃念出声:“愿钟情,情之所钟者,是我。”
是她写给钟情的情书,被他放在心口珍藏。
“我早说过了,这种事,与其祈求神灵,不如求我。”钟情伏在她耳畔,含住她圆润发烫的耳珠,轻轻啃咬了一口。
明明杂念丛生,神情却故作矜持冷淡,唯独眼尾猩红,宛若枝头的艳桃。
藤蔓再次生长,缠住桑遥的双手,一左一右,向两边展开。
她像幅美丽的画卷,每一笔一划,是无数名家都无法勾勒出来的惊心动魄。
钟情漆黑的瞳孔中有流焰席卷而来:“我情之所钟者,一直是你,遥遥。”
这是半妖回给桑遥的情书。
红尘骤然颠倒。
桑遥沉入无边无际的柔波中,成了水底那一抹摇曳的水草。
……
虽有除尘咒能清洁自身,却永远无法取代温泉带来的舒适感。水云殿的温泉,是钟情叫人引过来的。
微生家的三小姐,被娇惯着长大,所用的都是最好的,万不能委屈了。钟情给她安排的,穷极朝闻道所有,便是帝王之尊的享受也不过如此。
钟情抱着桑遥去沐浴。
桑遥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蜷缩起四肢,将自己藏进他的怀里。
钟情低低笑了声。
水汽氤氲,桑遥趴在池壁前,双手枕着脑袋,半个身体沉入水中,不知餍|足地贪睡着。
钟情坐在她身后,握住她湿漉漉的长发,温柔地揉搓着。
少女骨骼清瘦,肌肤白腻,肩头印着斑驳的红痕。钟情指腹轻轻压着那些他留下的痕迹,眼神一紧。
水底下,藤蔓肆无忌惮地缠绕上桑遥的腿。
桑遥睁开双眼,说了句:“别闹,累了。”
钟情俯身,双臂搂住她,将她困在怀中:“过几日,我会闭关,专心炼化我的本命毒藤。”
修炼本命毒藤,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如果错失这个机会,等他出来,微生珏的灵骨和他已经融为一体,到那时,他必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天底下再无人能牵制住他。
“在想什么?”钟情道。
“你。”桑遥老实回道。
水底的藤蔓上,开出欢喜的花朵。
少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满是新鲜感,对待喜欢的,难免不知节制,索求过度。
桑遥趴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借着未消散的酒意,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钟情抱起她,走出了清池,如同对待举世无双的珍宝,用干净的布巾,擦拭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桑遥半途醒过来一次。她趴在柔软的被褥里,长发散开,如同名贵的缎子,泛着漂亮的光泽。
钟情手里握着一把梳子,轻轻为她梳着长发。
“咦?”桑遥握住他的手腕,“你雕的?”
“嗯。”
“赠我健康长寿?”桑遥调侃。
“不。”钟情把梳子塞入她手中,认真答道,“赠你,独是结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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