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樱没见过收音机盒子,徐霜看她有兴趣,又衡量了一下,觉得对面的小年轻在武力上不可能胜过自己,于是就同意过去看看那个所谓的收音机盒子。
王樱跟着人走到一个离供销社不远的小胡同,里面有两个十四五的男孩正十分警惕的守着一个大盒子。
带路的人往箱子上一搭手:“喏,这个就是我说的收音机盒子,我一个兄弟很本事,他能拿零件自己组。这就是他组的盒子。只要按一下这个地方,声音就能出来。”
王樱没见过这样的收音机,说是收音机,实际上更像是一个木箱子,连木头的边缘处都能看见一层毛边。像是从别的什么东西上锯下来的木头临时凑在一起做的。外层也光秃秃,连个油漆都没喷。外面有两个可以转的小圆钮,可以调频段。
徐霜:“你们这是做的电匣子吧?照着老式的仿的?”
小年轻一拍大腿:“兄弟你是懂行的!可不就是老式匣子么?我那个兄弟脑袋灵光,自己凑匣子,外面的木板是我们几个找的老家具切的,你别看样子不怎么,收听一点不影响!坏了你还能来城里找我,我叫张三!”
王樱笑了:“那他们两个是不是一个姓李,一个姓王?”
张三:“那可不是,他俩一个张四,一个张五。我们是三兄弟!”
王樱没在名字上纠缠,跟徐霜眼神一接触,双方就知道了彼此的想法。他们想买了这个匣子!
王樱想的是,这个收音机小巧,她跟徐霜放在屋里听听还好,拿出去就太小了,声也不大。最重要的是,他俩在屋里听,徐老太怎么办?
现在已经是九月份,马上知青点的房子就盖起来,王樱也要给隔壁的两间房子修起来,到时候还要看拆不拆院墙。
徐老太瞧着是不愿意跟他俩一起住,但王樱还是挂念着,觉得给徐老太也得准备一台收音机。
收音机的票难弄,现成碰上一个卖匣子的,王樱就觉得是运气。
张三还在忽悠她卖掉新款收音机:“这个匣子也值四五十呢,你拿走,等于是白赚一台匣子。多好的事!”
王樱可没被他给绕进去:“是啊,钱是打平了,白得了一台匣子,但票呢?”
陈东没说,但王樱也知道这张票怕是花费不少,还托了关系。张三想着拿一台匣子就换她的票,没那么容易。
看王樱不好糊弄,张三也有些气馁:“那你开个价,别太高了,我们也是装运气帮人买的。中间也就是赚个几块钱。”
王樱不信:“赚几块至于你们这么费力气在这儿盯梢?”
张三:“这不是还有匣子么?说白了,我们就是卖匣子,顺带赚点外快。那姑娘说是想要个新款的收音机,给我们开价就是比卖价高五六十。这个五六十扣掉我们给出去匣子的钱,剩下的才是我们的。其实就跟卖没两样。”
王樱是真的无语了:“我一问,你就说?你还真是好骗。”
连成本都说的明明白白的,也是很傻了。
张四抽了一下张三,张五也满脸的一言难尽。
王樱:“那行吧,你这台匣子多少钱?我要了。先说好,我刚问的,供销社一台的价格我清楚,你高于这个价就不要说了。”
张三心下懊恼,他才不傻呢。刚才他就是瞧着王樱似乎有点意动,像是想买了他这个匣子。所以他才故意装的憨厚把匣子的价格说到五六十,图的就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倒不来新款收音机,卖个匣子也不错。
可对方一点没上钩,话里是点他开价不老实呢。
张三暗道一声倒霉,遇上的小夫妻不好骗,他只好老老实实比了四个手指。
王樱砍价不含糊:“三十!”
张三这下是真的愁眉苦脸了:“大姐,你不能这样砍。这谁是一下子就砍十块的。你一下子喊到三十,我是没办法跟你谈。”
王樱是上辈子砍价成习惯了,却不知道这时候大家都开价实在,砍价都是几分几角的砍。
徐霜拉了王樱的手,接话:“三十五。成就成,不成就拉倒。”
张三委屈巴巴:“你俩不愧是两口子。”
砍价都这么凶!
徐霜:“你们组匣子都没花什么钱,木头不值钱,里面的东西只要有门路,也不会贵到哪里去。三十五,你们赚的也不少了。”
张三一咬牙:“行吧,三十五就三十五。”
徐霜确实没说错,他从那个小年轻那儿拿货,是一台二十。转转手赚十五块,也算可以了。
王樱接过这个大匣子,其实抱起来也并不很重,只是外面的木盒子太大了才看着重。
张三收了钱,好歹是成了生意,于是就热情许多。
“这个匣子是我们买了回来之后自己加的木盒,你们回去要是嫌大,就换一个。如果中间坏了,就到这个地方来找我。不超过三天,我一定在这里。要么你们就找人修,这东西不复杂,找个修收音机的地儿就能修。”
徐霜点点头,他刚才试了一下匣子,确实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可见东西是没问题。
张三卖掉了一台匣子,打了个呼哨就带着两兄弟走了。
王樱和徐霜怎么把这台大匣子弄回去却犯了难。
体积大,王樱抱着走可以,但坐在后座上就不能动弹了,稍微碰到一个颠簸的地方就要抱不住。可要是把匣子捆在后座,王樱就得去坐班车。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班车。
徐霜从路边的修车摊上找了条麻绳,把匣子捆在后座上,让出车座前面。
“来,你坐这儿。”
王樱有些不好意思:“坐前梁啊?”
徐霜挑眉,王樱:“那行吧。”
王樱轻巧的跳上前梁,侧坐在横杆上,徐霜大长腿从后面一跨,就稳稳当当的把王樱圈在臂弯里。
王樱觉得脸有些烧:“赶紧走!”
再叫纠察队的看见,就又说不清了。
徐霜在她耳朵边上轻笑了一声,蹬着自行车出发。
徐家又买大件了。
因为前一天王樱是等着徐霜一起回大队,所以旁人还不知道这两口子已经把“一响”买回来了。
直到第二天,徐老太冲着来串门的老太太炫耀,第七大队的人才知道,徐霜和王樱已经买了收音机。
虽然看起来丑,还是简陋的老式匣子。
但那是收音机啊!
一时之间,徐老太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来看稀奇的人走马灯一样,走了一波又来一波,来了都要听一听收音机的声音,还要摸一摸这个会响的宝贝。
“这是说的啥啊?我听着声音怎么还怪怪的?”
“这是在播稿子呢,念的是今年粮食生产。”
“我滴个乖乖,会不会提到咱大队啊?你听听。”
“提到啥,咱国家多大呢,咱们这儿又不是粮食的主产区,说不到咱!”
“咦,这咋又换了啊?”
“这是调台呢,徐嫂子说了,能换到好几个台,还能收到首都的台呢!”
“太不得了了,咱徐嫂子这日子啊,过的真是敞亮!儿媳妇还能叫把收音机放到咱嫂子屋,太享福了。”
……
王樱自己都没想到,昨天徐老太一听说她买了两台收音机,高兴中伴着肉疼的同时,也交代了王樱,对外就说是只买了一台,就是那个匣子。
徐老太:“只说有一台匣子,往后谁要听就找我去了,我也有人作伴。要是说你也有,只怕你要不安生。”
徐老太瞬间就安排下来,她可清楚这种只有自家有的东西会怎么样。收音机不比自行车,自行车主要是徐霜和王樱都要用,平时不是谁家有急事,不会去找徐霜借。但收音机,这玩意儿几个人听,它也是一样的有声音。
王樱如果说家里两台,少不了往后就有人来听。反正你家两台,分出一台给大家听也没事啊。
徐老太不是不愿意给人听,就怕是旁人都吵吵闹闹的来听,闹的王樱没办法工作。
现在就好了,匣子放在她那儿,她跟一群老太太听着解闷,谁愿意去就去。反正她们不怕被人耽误。
徐老太坐在正屋,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扬眉吐气。
一年前,大队上的人还避着她家走,一年后,她们家就红火起来了,三转一响也有了。家里也兴旺了。
大儿子的第二封信也寄了过来,里面也说他一切都好。
徐老太听着别人的恭维话,别提有多美了。
九月的农活就稀疏了,没过几天,知青点的房子也修好。
因为预见到以后少不了来知青,大队长田有福直接安排人把知青点的九间房子都修了出来。用的不是青砖,但也建造的十分结实。
房子晾干之后,男女知青就都从寄住的社员家搬了出来。
大家的心态各不相同,大部分人是松了一口气的,少有的几个跟社员家处出了感情的,是有一些不舍。
像是张苹和姜丽这样住的舒服的,更是舍不得离开。
张苹和姜丽临搬走之前,把徐家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张苹甚至还托家里提前准备了几张稀罕的工业票寄过来,张苹送去给徐老太,谢谢对方愿意让她住家里。
徐老太也对张苹印象不错,虽然娇气了点,但城里来的女娃,娇气点也没什么。
张苹和姜丽一搬走,徐老太就回了自家住。
虽然隔着一道墙是方便,但徐老太还是习惯自家的院子房子。
徐老太执意搬走,王樱和徐霜一商量,就也决定开始修房子。
隔壁的房子现在也在王樱的名下,那两边就不用再要这个高院墙了。徐霜找人来把中间的院墙扒了,再算了算砖头。
王永顺两口子的房子虽然也是砖房,但那个砖已经是老旧的厉害,现在早不用那样的砖头了。
王樱和徐霜一商量,决定都换成现在的青砖。
只不过,这样一算,花费的钱就不少了。
王樱合上手上的白纸,在穿越之后头一遭感叹道:“赚钱真的好难啊。”
以前瞧着徐霜和她的存款还很够看,但三算两算,竟然有些捉襟见肘了。
两人之前卖山参赚了六百五十块,家里原有的存款有个三百多,再加上王樱收药材,徐霜的工资和外快,两人的存款之前最高时候是到过一千多。
但同样的,他俩今年的支出也不少。
缝纫机和收音机虽然不要票,但价格也是不低的,缝纫机一百六,收音机一百二,匣子三十五,给徐明寄过几次东西,也花了快一百。还有他们一家子在吃穿上都不怎么省,吃的靠着山,但额外也花了不少。之前的牛奶,还买过几次肉,包括王樱去镇上饭店吃饭。
穿的更是,王樱之前就没几件像样的衣裳,今年的衣服都是现做的。徐老太有了缝纫机,王樱更是买布料时候都是一家三口都买,叫徐老太看着做。反正陈东那儿总是有布票,王樱一般拿了票就买布料。家里除开做的衣服,还额外做了两床被单床单。
这么一算,两个人现在的存款是六百多,再加上城里闹缺粮,最近两个月外快的收入也砍了。
王樱怎么算都觉得紧张。
“全用青砖盖,刨去中间院墙的砖块,还得再买个三百多。”
青砖贵,这也是为什么满大队看着都没几家是青砖房的原因。正常情况下,如果是知青所那种土做的胚子盖房,那花费大概也就是两百左右。大头甚至都不在盖房子上,而是房梁和家什。但是用青砖盖,光是盖起来就至少三百,还不包括家具。
“屋子里的家具多数不能要,还得买玻璃,打家具,至少要花大几十。”
王樱打算在原来的地基上起一间房,她跟徐霜就俩人,起两间没必要,起个一间,面积大一点。她可以打个小药柜,放点药材,徐霜放点干货之类的。省的地窖太满,每次都得上上下下的太麻烦。
这些都除去之后,王樱还念着之前她就想要的浴室。浴室倒是不费什么砖,但得再买个大浴桶,再买两个缸。浴桶不便宜,也要几十块。
徐霜还插话:“我想在家里打个井。”
大队上吃水太麻烦,总是得挑水,现在每天早上都是徐霜起个大早去打水,早上挑三次把家里的缸给挑满。
王樱:“那是要的。”
家里没井很不方便。
打井的价格也贵,请人来要大几十。
这么一算,六百块存款,七七八八的就不剩多少。剩下来的钱还要再准备冬天囤东西。
王樱唉声叹气:“还说进城我买工作呢,买工作的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
徐霜有些迟疑:“要不然,今年冬天我就住饭店?”
今年实在是天候不好,家里粮食歉收,三个月前后他的外快都是断的,冬天还要三个月没工资……
徐霜也有些犹豫了。
王樱:“别想啦,你就是愿意在饭店干活,你那领导也不会同意的。你信不信,到时候他肯定威逼利诱的让你回来过冬。”
去年谢跃进尝到了甜头,今年怎么可能会罢手。徐霜乖乖的回来还好,真说了,又指不定要被这俩人怎么拉下水呢。
徐霜也叹了口气。
他也是头一遭为钱烦恼。
可是不翻隔壁房子也不行,老房子不管不住人,三五年就要塌。再说了,现在是大队把房子给了王樱,王樱要是不管就留在那儿,等过几年,王永顺和王耀宗蹲完了回来,再胡搅蛮缠算什么?
还不如赶紧把房子翻了,到时候合在自家院子,省的后续再扯皮。
钱是缺的,但事也是要干的。
王樱先拍了板:“先花了,以后再说。”
大不了过些天她在山上的药田里翻一下,合适的都给弄去卖掉,还有那个鱼塘,只要不被人发现,年前他们还可以再卖一波。
于是接下来,王樱就显得忙碌了许多。
先是打井,找了打井人来,在院子里试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挑到了一处水眼,顺利的给打好了井,晾晒了十几天,井就能用了。
接着就是买砖头,挑了中秋前几天起房子。
直接把隔壁起了一间大屋,周围的院墙连在一起,院门也封了,只留了王樱这边的一道门。
还在院子一角起了一间浴室,跟木匠定了一个大大的浴桶。
一切都安排完,已经是到了中秋节。
中秋节,王樱前世的印象就是吃大螃蟹,喝黄酒,再来一个云腿月饼。赏月是不可能赏月的,城市光污染那么严重,想看到一轮明月,万古旷野的画面,就只能是忍着中秋节调休去一趟大草原或者找个高山。
但是换了一个地方,王樱就不觉得了。
以后的人们总是抱怨节日氛围淡,一定的原因也是因为后来的物质条件是极为丰富的。
一年四季三百多天都能买到的月饼,远远没有物质不充足时候心心念念半月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的喜悦。
第七大队的人也吃月饼,不过不是那种后来被吐槽全是糖,红丝绿丝一股子喇油味的五仁月饼,而是那种小小的芝麻饼,里面加的馅料也是一点白糖了事。即便这样,也是孩子们心心念念,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的美味。
城里倒是会发月饼票,也有跟后来差不多的月饼样式,但乡下能吃到的依旧是少数。
王樱的葵花盘也熟了,她让徐霜给她炒了一大盘瓜子。快到中秋节前,王樱就念叨着要吃月饼。
徐霜做过各种各样的菜,对糕点实在是不精通。但王樱说的太诱人了。
“就是翻毛月饼,里面是松仁核桃仁南瓜籽瓜子仁,再加上桂花做馅,外面是一层面皮一层酥,不黏不硬,果仁酥香……”
“还有云腿馅的,用火腿肉做的馅,外面是酥皮,里面咸香油润……”
徐霜也不知道王樱从哪儿听来这么多的吃法,有些他都没吃过。
理论人才王樱趁机提建议:“你们店里不是有那种老式的壁烤炉吗?咱们做好了用一下可以不?”
徐霜看她渴盼的眼神中都要伸出手,于是也就答应:“我试一试吧。”
听王樱说的两种,都是南方那边的做法,他确实不怎么能保证。
王樱欢呼一声,把自己的瓜子拿过来:“喏,瓜子仁。这几天我再上山找找,有没有板栗,还有松仁。”
徐霜:“松仁你不要上去采,有掉地上就能用。”
王樱点头,她不傻,采松仁是个多危险的活计啊,她是有金手指,但又不是不死之身,肯定不能逞强上去。
没几天,王樱终于凑齐了材料,她甚至还弄到了一些桂花,晒干了用一个小罐子装起来。
徐霜先按照王樱的说法,捏了一大盘,然后带到店里,做烤饼的时候顺手烤了。
出来的五仁馅居然出人意料的还不错。
云腿的王樱倒是想吃,但手头没火腿。
徐霜考虑了一下,就给省城的师叔写信。
王樱这一年念叨火腿好多次了,徐霜自己也觉得,冬天时候,家里放个火腿也挺好。吃肉吃菜也方便。
火腿是赶不上做月饼了,徐霜就拿着三十多个五仁月饼回去。
王樱一尝就竖大拇指:“好吃!”
五仁酥香,饼皮不干不硬,甜而不腻。
王樱边吃边问:“你用店里烤炉没人说什么吧?”
徐霜:“没人说,我是顺便的,本来就是今天开炉烤喜饼。”
王樱:“喜饼?”
徐霜说过,店里有时候会卖喜饼,就是一种芝麻小饼,一般是办喜事的人家定了才做。
徐霜说道:“嗯,谢跃进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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