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母待自己好,不缺爱是一回事,生母偏心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皇上只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生母只疼弟弟,却不管他呢?
每次出了问题,不管是谁的错,生母都要站在弟弟那边。
他年纪小,他任性,你多包容些。
凭什么呢?凭什么自己要让着他呢?
太后是通情达理的,她不会哭闹,不会胡搅蛮缠,但是她总是用哀怨自责的眼神看着皇上,好像她和十四阿哥才是受害者,搞得皇上心里愈发烦躁。
现在,皇上看开了,得不到的亲情就是得不到。雅利奇说得对,他不如早早放开手。
太后出宫小住也是好处多多,太后高兴了,十四弟高兴了,雅利奇作为中间人,她也能得到十四弟的感激。
他刚登基的时候,雅利奇为了他得罪了人,这回正好借着机会,让十四弟欠雅利奇一个人情,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
皇上送生母去弟弟家小住,期间态度温和,言语温柔。
皇上的转变令太后欣喜,却也令太后隐隐的不安。
她还不明白,人只有对着亲近的人才肯发泄自己的小脾气,如果哪一天他变得客气又疏离,那就表明他不再把你当亲人。
这个道理太后要等很久以后才能明白,现在她出宫去小儿子家里小住,心里只有欢喜,哪有心思考虑别的。
两位太后和众位太妃出宫后,宫里冷清起来。皇后不用伺候婆婆,她也变得清闲,便有时间找人聊天了。她住在宫里头,聊天的最佳人选当然是雅利奇。
“我可算是清闲一点了!”皇后见到雅利奇就是一通抱怨,“我这里忙,脱不开身,不能去前面。你说说你,你隔三差五就进宫,怎么不来后宫陪我说话?”
雅利奇笑了,“哎呦呦!你还好意思埋怨我!难道只有你忙,我是不忙的?我天天三更睡,五更起,累得跟狗一样。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忙?还不是你那个好夫君,他天天忙得陀螺一样,我也不好意思闲着!我不肯进后宫给你请安,你得找皇上要说法,你来找我啰嗦,实在是找错了人!”
皇后笑着摆手,“罢了罢了,我可不敢找皇上要说法!你以后还是少来吧!”
雅利奇笑着问道:“这回婆婆们出宫了,你自由了吧?”
皇后在心里附和,嘴上却不敢说。
“太后和太妃们都是很好相处的,在婆婆跟前并不拘束。只是人口多了,到底会忙乱一些。”
岂止是忙乱,人口多了,矛盾也多了。今天这个太妃缺了东西,明天那个太妃又病了,后天太妃们又吵起来了,琐琐碎碎的事情一大堆,总是没有消停的时候。
皇后有时候都觉得烦,她明明是主子娘娘,怎么过得像管家婆一样?
按照地位高低来算,皇后确实比太妃们尊贵。可是按照辈分来算,太妃们是长辈,皇后是晚辈。
再者太妃们老了,她们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宫里养老,皇后须得待她们客气些,不能留下薄待太妃的名声。
皇后叹道:“幸好有儿媳妇帮我,不然我更难了。不过她也快要出宫了,到时候我身边更没有帮手了。”
雅利奇立刻领会了皇后的意思,“这么说,皇上要给弘晖封爵位了?”
弘晖和他媳妇一直住在宫里,皇后说儿媳妇要出宫,只能是皇上给弘晖封爵开府。
皇后脸上绽开笑容,“皇上要封弘晖为亲王,这事我只悄悄告诉你,你别往外说。”
雅利奇拍手笑道:“恭喜恭喜!要我说,早就该给他封爵位了!”
皇后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她虽然只生了一个,却比别人生了十个八个还要强。弘晖争气,文才武功样样都好,办差也深得圣心,加上他又自律,又洁身自好,简直是完美的继承人。
皇后叹道:“弘晖样样都好,就是子嗣不多,我有意给他多安排几个妾室,他又不要,这些年了,他只有两个女儿,我都着急了。”
雅利奇心道,真是盐吃多了,咸的,弘晖才二十多岁,又不是生不了,你急什么。
“弘晖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对自己是有规划的,嫂子你就别操心了。”
“他虽然有主意,却不肯跟我说,我是他额娘,我能不担心嘛!”
雅利奇笑着摇头,“那你跟你儿子抱怨去吧!我可管不了!”
皇后讨好似的给她倒茶,“弘晖最听你的话,我寻思着,要不你帮我劝劝他?”
雅利奇赶紧把茶杯推回去,“我当姑姑的,跑到侄子面前催他生儿子,我还要不要脸了!我可不去!”
皇后把茶推过来,“啧!你又不是外人,何必那样外道!”
雅利奇又把茶推回去,“别别别,咱们还是外道一点吧!”
两人正在说笑的时候,皇上的贴身太监苏培盛过来请雅利奇。
“五公主,您快去前面看看吧!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您快去劝劝!”
雅利奇立刻起身,“嫂子,前面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不能陪你了。”
皇后也急得很,“都这个时候了,你别跟我客气了。我叫你过来就是闲聊说笑,没有要紧的事情。你快走吧!皇上的事才最要紧!”
雅利奇和苏培盛急急忙忙往前头赶,在路上,苏培盛简单说了皇上发怒的缘由。
“川陕总督递上来一个折子,皇上看完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劝都没用,只能劳烦您和怡亲王了。”
苏培盛亲自跑到后宫去请雅利奇,另有太监总管去请十三阿哥。
雅利奇前脚刚迈进养心殿,十三阿哥就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顾不上说话,赶紧进去看皇上怎么样了。
屋里安静极了,宫女太监噤若寒蝉,皇上坐在书桌边,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微微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十三阿哥看雅利奇一眼,他上前一步,先去探探雷。
“四哥,出什么事了?”
皇上扔过来一个折子,“你们看看吧!”
十三阿哥递给雅利奇,请她先看。雅利奇抖开奏折,招呼他一起。
奏折写的清楚明了,雅利奇他们很快就看完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同时轻声叹了口气。
折子是川陕总督递上来的,事情是这样的,有个叫张倬的年轻人递给他一封信,信中写了皇上的十大罪状,还说这位川陕总督本是岳飞后人,正该反清,如此才不算愧对先祖。
川陕总督把张倬抓起来审问,审出他背后主使正是他的老师曾静。曾静门生众多,经常在学生那里宣扬满人并非正统的观点。
川陕总督是个机灵人,他虽然是岳飞后人,但岳飞抗金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好不容易成为一方大员,哪里肯自毁前途?老祖宗是大英雄,但他的荣光不能当饭吃啊!
这么大的事他不敢瞒着,查清以后,川陕总督立刻报给皇上,请皇上定夺。顺便也把自己摘出来,表明自己是坚定站在皇上这边的。
皇上疲惫地揉揉额头,“我勤勤恳恳为百姓谋福利,不成想在这个曾静眼中,我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混蛋。”
曾静给皇上写了十条罪状,说他爱抄家,好杀人,暴戾无道,好色……
皇上快委屈死了。
十三阿哥劝道:“这曾静实在可恶,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皇上别生气,为这样的小人不值得。”
皇上垂着头,还是一副很颓唐的模样。
雅利奇也说道:“十三弟说的对!我看折子上写的,曾静此人屡试不第,可见他是个庸才。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他自己能力不行,就怨天怨地的。
他才不是真的想反清,他就是故意做出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傲样子,糊弄糊弄狗屁不懂的学生罢了,这才能显得他特立独行!”
皇上摆摆手,“别说了,你们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十三阿哥犹豫着不肯走,皇上听不进劝,他们这个时候走了,皇上怕是要钻牛角尖。
雅利奇扯扯他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行礼告退,出了养心殿,雅利奇嘱咐苏培盛等人。
“你们好好伺候皇上,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派人去找我们,或者去找大阿哥。”
苏培盛等人急忙应下,雅利奇和十三阿哥往宫外走。
十三阿哥愁的很,“留皇上一个人生闷气,我总是不能放心。”
“我也不放心,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咱们待在他身边也只是让他心烦。”
十三阿哥叹道:“皇上也是可怜,他一心为民,却落得这样的名声。这些年他总说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下面的人背地里说他刻薄,他也不在意。但是真骂到他面前,他还是受不住。”
“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曾静是个教书的,年轻学生一腔热血,最容易被煽动,何况他还是先生,学生都把先生的话当真理。”
“此事影响恶劣,绝不能姑息!”
雅利奇叹道:“且容皇上整理心情,明日再商量这件事吧!”
皇上是个勤奋的皇上,不管前一天心情多么糟糕,到了朝会的时候,他照例上早朝。
朝会上,皇上提起曾静案,询问大臣们的意见。
大臣们一致认为应该严惩曾静及其党羽。
其实大臣们没把这个案子当回事,曾静辱骂皇上,反抗朝廷,确实罪大恶极。但是曾静又没骂到自己头上,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功名没有背景的教书匠,谁会把他当回事。杀了就杀了,弄死就弄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底,这事只有皇上破防。
皇上说道:“曾静给朕定下的罪名完全是无稽之谈,让川陕总督把曾静押进京城,朕要跟他对质!”
众人心里皆是一惊,雅利奇站出来说道:“皇上,曾静一个乡野小民,您何必自降身份,跟他对质呢?”
“他给我定下的罪名是子虚乌有的,我不见他,岂不是怕了他?我必须跟他分说个明白!”
雅利奇咬着唇,心里犯了难。这下完了,皇上真的钻牛角尖了。
也有大臣站出来劝皇上,说曾静不过是跳梁小丑,皇上要杀要剐都使得,完全没必要跟他计较。
面对这些好意劝说,皇上理都不理,雅利奇和大臣们没有办法,只能闭上嘴巴。
下了朝会,处理完公务,弘晖请雅利奇和十三阿哥去吃酒。
弘晖包下一家饭庄,那里清净极了,正适合说话。
饭桌上,弘晖给十三阿哥倒酒,给雅利奇倒了一杯玫瑰花露。
“时候不早了,姑姑和十三叔忙了一天了,我就长话短说吧!
昨天皇阿玛不高兴,不肯见人,皇额娘担心得很,便命我去养心殿守着。我守了半夜,皇阿玛总算肯见我了。
我了解了曾静的案子,也是气愤不已。皇阿玛这些年累成什么样了,他是皇帝,完全没必要这样自苦,他真的是一心为民,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也不顾忌自己的名声。
可是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在百姓眼里,他竟然成了暴君了!”
十三阿哥附和道:“别说你,我们也是心疼的。只是皇上不该跟曾静对质,即便他跟曾静对质出一个结果,那也没什么益处。”
弘晖叹道:“我跟十三叔是一样的想法,今日我劝过皇阿玛,可惜他不肯听我的。我想着,皇阿玛最信任姑姑和十三叔,你们好歹劝劝,别让他跟曾静对质。
堂堂皇帝,跟一介平民对质,能对出什么结果呢?
而且我今天跟皇阿玛说话,我听他的意思,他不打算杀曾静。他似乎是想以理服人,最后放了曾静。
这样是能显示出一位帝王的胸怀,可是……可是……”
“可是这样做是没用的。”雅利奇转着手里的杯子,漫不经心地答道,“皇上想自证,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曾静是错的。可惜世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信的东西,皇上便是把心剖出来,别人也不信他一心为民。”
弘晖连连点头,“对!姑姑说的对极了!”
十三阿哥叹道:“离曾静进京还有一段时日,我再劝劝皇上吧!”
弘晖起身给十三阿哥行礼,“那就麻烦十三叔了!”
十三阿哥连连摆手,“你别急着谢我!我了解皇上,这一次我劝他,他未必会听我的。我只能是尽力,至于结果,我不敢保证。”
弘晖苦笑道:“我知道,皇阿玛这个人最倔强了。他心里决定的事情,别人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肯听的。
就比如他批折子这事吧!我天天劝他保养身体,这些话我说了八百遍,他就是不肯听。连累姑姑和十三叔也一起受罪!”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一起叹了口气。
他们都了解皇上的执拗倔强,对劝说皇上这事不抱希望。
吃过了饭,三人结伴离开。
走到饭庄门口,雅利奇碰见一个熟人,正是研究院店铺旁边开绸缎庄的顾掌柜。
顾掌柜看见雅利奇赶忙过来行礼,“五公主您安康,好久没见到您了!我家媳妇总念叨您,她最近又炸了麻叶,您喜欢这个,明儿我让她再炸一些,送到您府上。”
雅利奇笑着摆手,“别介,我不缺这个,别麻烦顾嫂子了!”
她跟顾掌柜说了些闲话,顾掌柜看旁边还有两个贵人,他不敢打扰,急急忙忙就告辞了。
等人走了,弘晖说道:“姑姑还是那样没有架子,跟这些平民百姓也能交好。”
雅利奇随口说道:“大家都是人,我不过是比他会投胎,如何不能交好?”
说到这里,雅利奇突然有了个主意,她拉着十三阿哥和弘晖,又返回饭庄。
“我有个主意,也许能劝得动皇上。”
雅利奇拉着弟弟和侄子,如此这般细细说了自己的计划,弘晖和十三阿哥听完都觉得好。
几日后,雅利奇和十三阿哥看皇上心情还可以,便邀请皇上出宫转转。
雅利奇笑道:“您天天在宫里闷着,我看快要闷出病了。正巧研究院最近出了一个新鲜玩意,您出宫去逛逛,顺便散散心。”
皇上本来不想去,但是架不住十三阿哥和雅利奇一个劲儿地撺掇。
他实在扛不住这两个人磨他,只能换了衣服出宫。
雅利奇带着他去了研究院的铺子,雅利奇所说的新鲜玩意并不是很稀奇,只是改良的玻璃,看着更透亮,更光滑平整,中间有印花而已。
皇上看两眼就没兴趣了,雅利奇忙拉着他去隔壁铺子坐。
“这附近都是我的邻居,一会儿你和十三弟就假装是我的朋友。你好不容易出宫一趟,顺便体察民情嘛!好歹不算白出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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