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学长同大学时相比,样貌并无改变,外形却成熟时髦了不止一星半点;黑色的商务西装,外套一件格纹的呢子大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手上还戴着的戒指。
害得丁厌一张嘴就问:“哇,你结婚了?”
夏天灏对他的天然呆略知一二,转了转指间的戒指道:“戴着玩的。”
“这么贵的戒指戴着玩?”丁厌大惊小怪道。
“也不是所有戒指都很贵。”夏天灏略微让身,方便服务生倒水。“你还是跟四年前一样没变过。”
丁厌傻笑。
“你最近在做什么?”
“年前辞职了,最近什么都没做。”在熟人面前他从不隐藏自己的散漫,专注力都在菜单上,他叫住服务生,点了几道平常爱点的菜。
服务生记完他的,又转向另一方。
丁厌叽里呱啦地推荐了一堆招牌菜,夏天灏笑道:“那就点你说的吧。”
服务生点完单走了,丁厌问:“那你呢夏哥,你在做什么工作?”
“刚升职,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财务主管。”
“哇!恭喜你啊!”丁厌恨不得鼓掌。他就希望他喜欢的人全都升职加薪,赚得盆满钵满。
“你接下来准备找新工作吗?还是再休息休息。”
“休息什么啊,都休息三个多月了……再不找到新工作,我爸我妈就该催命了。”
“找到了吗?”
“还没啊。”
夏天灏思量道:“我记得你学的是市场营销?”
丁厌点头,“对……工作也不难找吧,难的是想找份满意的工作。”
“我们公司的策划部门最近好像缺人,要不帮你内推试试?薪酬待遇绝对是在平均水准以上的。”
丁厌眼睛一亮,“好呀好呀。”
老妈总教育他要多出门玩、多交朋友,积攒人脉果然有益处,这不就又多了一个机会。
“那你尽快把你的简历发给我,我还能帮你改改。”
“嗯!”
被请客吃了一顿饭,还顺便解决了工作难题,怎么想都赚死了。丁厌乘电梯下楼,脚步止不住雀跃。
夏天灏掏出车钥匙,“你住哪里?我送你?”
丁厌摆摆手道:“不用啦,我……”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我的网约车差不多快到了,哈哈哈。”
“有顺风车不坐,花钱打车,你那不是浪费钱吗,取消了吧。”
“不用不用,我领了好多优惠券,再不用就过期了。”
丁厌跟人客套着,眼睛频繁地瞟着路边,一辆减速停靠的银灰色车辆闪了闪车灯。他假意看了眼手机,指着那辆车说:“已经到了,那我先走了,谢谢夏哥!”
夏天灏意外道:“你居然打到了一辆保时捷?”
“哈哈哈,可能现在的有钱人都爱挣外快吧。”丁厌怕再不走快点就露馅儿了,和人挥完手,小跑到车旁,开门坐进去。
他上了车,车内的楚瀛却没回头,只问:“聊的如何?”
“开心呀。”丁厌说,“我突然想喝奶茶,你载我去买好不好?”
“糖和茶叶一起炒,炒成焦黄冒泡的状态……倒入滚烫的开水和纯牛奶……”
楚瀛跟着短视频博主的教程,往那锅茶叶糖水混合物里加入定量的开水和一杯纯牛奶。搅拌化开后锅中的汤水确实变成了奶茶色,他倒了部分到马克杯里尝了尝。还行,没有奶茶店里那股香精味。
但他觉得用牛奶泡茶包应该也能达到这个效果,丁厌为什么执着于喝这种味道奇怪的饮品呢?
门铃响了。楚瀛走去开门,丁厌迎面送了他一个拥抱,双颊被晨雾冻得泛红,冰凉的贴着他的耳廓。
“我的面试过了!我被录用啦!”丁厌进屋扒掉围巾,还亲了亲沙发上那只李芃芃留下的大号泰迪熊。
“试用期三天,实习一个月转正,我算了算,实际到手工资比在李琰那儿高,就是离家有点远,但公司有食堂和健身房,工作环境也不错。啊这么好的工作!竟然让我捡漏了!”
丁厌得意洋洋道:“下周一我就是有工作的人了!所以这周末我来请你们吃饭!”
楚瀛捡起他乱丢的围巾,挂到进门的衣架上,问:“除了我还有谁?”
丁厌下意识地捂了捂嘴,不过既然说漏了,索性就不遮遮掩掩了,道:“是我学长啦。这份工作是他帮忙推荐的……怎么说我也要感谢人家呀。”
楚瀛走到沙发边,在他旁侧坐下,不苟言笑道:“虽然这是你的自由,我不该旁加干涉,但你明明拒绝了我,却又转头接受了其他人的帮助。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丁厌被倏尔严肃的氛围搞得不知所措,拘谨道:“你都说了是我的自由了……为什么还要让我解释。”
“因为我想了解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我不想事事都依靠你。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了,都是我还不上的,工作这种小事,我能自己解决。”
楚瀛:“我从没想过要你还。”
丁厌:“我知道,可我就是过意不去啊……”他扶着对方的胳膊摇了摇,“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我会觉得自己是做错事的小朋友……”比你矮上一大截,抬不起头来。
“那是我错了?”
“你也没错……你的感受我也能理解。”
男人的自尊心是很易碎的。这与身份地位无关,而是由好胜心和掠夺欲的强弱所决定,“没有被选择”常常是男人暴跳如雷和歇斯底里的根源。楚瀛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文明人,但文明并不能击败根深蒂固的原始本能;丁厌能理解对方的不快和如鲠在喉,但他也不可能丢掉刚到手的工作,只为了遂楚瀛的意。
“你也知道我脑子笨呀。”丁厌拖着声音道,“你能跟笨蛋一般见识吗?我下次都听你的好了,你就别跟我摆脸色了……”
鬼知道他下次换工作是猴年马月了,先答应再说。
楚瀛的容色稍有缓和,牵起他的手,领着他去了房子的另一边。
落地窗前有一张隆起的白布,下面堆着东西。
“掀开看看。”楚瀛松开他的手。
丁厌无暇多思地揭起那层布,一层层叠高的包装盒和印着lg的纸袋堆得像小山丘,他满心欢喜地拆开最顶上的那只盒子;从中捧出一条法式刺绣的花色长裙,垂坠感极好的衣料在光下轻薄如纱,能透肤色。
他爱不忍释地将裙子贴在身上量着,呜呜呜,梦中仙裙。
他回过身看楚瀛,不敢确信道:“真的全都是我的吗?”
“不然还能是谁的?”
丁厌把裙子慎重地放回盒子里,送了楚瀛一个比进门时要热烈十倍的拥抱;他甚至明白了当初他送曲荷那架珍藏版的轮船模型时,曲荷为什么会激动得当场管他叫老公。
老公不是指哪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称谓;就像老婆也并非是固定对象,而是一种赞美。
要什么给什么,把惊喜送到眼前来的,怎么就不是老公了,性别和性取向重要吗?不重要!
丁厌在楚瀛的左脸亲了三次,嘴唇亲了两次,表白道:“我好喜欢你,真的。”
楚瀛那副眼神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拿下他环在自己颈间的手臂,说道:“你慢慢拆,我去收拾下厨房。”
丁厌被喜悦冲昏头脑,坐在地板上,拆完了那十来件新衣裳,还有两只容量小巧的包包,一个抹茶色,一个藕粉色,像刚出炉的马卡龙,可爱死。
他欣赏过每条裙子的美态后,跑回客厅找楚瀛,对方拿着喷水壶在给绿植浇水,对他的换装游戏毫不关心。
丁厌夺下水壶放一边,牵着人的手,眼神期冀地说:“我把每一件都试给你看?”
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我得罪不起你,你是我的金主我的老板我的上帝……
楚瀛只是那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好,这是同意了。丁厌试着说:“那你先帮我把那些……搬回我家?”
他怕楚瀛在他家待的无聊,随手塞了两本杂志给对方,然后躲进衣帽间化妆。
楚瀛把那两本杂志顺着翻了一遍,又倒着翻了第二遍,总算等到了丁厌从房间里走出来。
纵然他见过的美女一点也不比手里那两册时尚杂志上的少,可丁厌的新扮相还是令他眼前一亮。
lily的体态轻盈,裙摆在她足尖涟涟而动,仿佛一泓云雾;她的眉枝精心修饰过,秀美的双目亮如清泉。黑发秀丽,唇瓣艳如鲜花,嘴角点着一粒红色小痣,脸侧的光晕来自系在细白耳垂上的银色耳坠。
他一眨眼,她已翩然地来到他近前,芬芳扑鼻。
丁厌没有刻意变换
女声,只声调柔柔的问:“好看吗?”
楚瀛没说话,把他拉到了怀里,按在膝上,亲吻他嘴角那粒朱砂红的小痣——
“不行!”丁厌抗拒道,“这是我用眼线笔画的,不能舔。”
他捂着楚瀛不听话的嘴,彼此的呼吸交错,紊乱的心跳声近在咫尺。丁厌生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微尘和光粒,微声道:“一个小秘密,我小时候这里的确长了一枚小痣,红的;但我怕换装后被人认出来,所以十七岁那年去把它点掉了。”
楚瀛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压到沙发里,吻他好像不需要理由,只是进食的一环。丁厌深知发情的男人是禽兽化的,所以事态在尚有挽救余地时,他摁紧那只撩起他裙子的手,发出不情愿的低弱气音。
“让你评价衣服好不好看,衬不衬人,没让你动手……”他挪动身体,把自己移出那具身躯与沙发垫之间的空隙。
丁厌重新站好,理着长发,不敢看人,说:“我去换下一套。”
他提着裙摆躲回衣帽间,再看那一排昂贵崭新的美丽衣裙,心境骤然变得郁郁寡欢;他也不是故意想钓着楚瀛或怎么样,而是……做不到啊!
他没有办法把身体交给另一个人摆布,无关男女;只有他主动,他才能感受到欢愉,然而他目前对男人主动的最大限度就是亲一亲、抱一抱,再进一步,那实在是……
丁厌脱下裙子,换好下一身,站在穿衣镜前做心理建设——
没事,你是见多识广的。说不定就像论坛里那些人说的,试过之后就会对男人产生改观,乃至于很喜欢呢?
呼……如果过程很痛苦或无趣,那就当作卖身吧!
就这么反复地自我洗脑着,他再次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丁厌故意穿上了衣柜中颜色最鲜亮的裙子,他偏爱绿色,这件有些小心机,背后露了一大片,蝴蝶骨和脊柱的凹陷埋在雪白皮肤的下,随肢体起伏,如律动的秀丽山川,却又能仅用一只手掌拢住。
他出门后没有看楚瀛,而是去厨房拿了一瓶洋酒、两只杯子,然后回到客厅,赤[]裸的足尖踏上地毯,膝盖跪进绵软的抱枕。
先倒酒,你一杯,我一杯。为表决心,他先举杯一饮而尽,再接着倒了第二杯,杯口刚碰到嘴唇,与不为所动的楚瀛目光相碰,他说:“有酒精加持,会好一些。”
他连喝了三杯不宜白天饮用的烈酒,全身由内到外的体温逐渐攀升,脸颊绯红。待楚瀛的脸出现重影,他扑进对方怀里,激进而急切地吻上去。
送到嘴边的,不吃白不吃——这是一种较为常见共识。所以楚瀛没有回避,轻浅缓慢地回应他。丁厌回想过去的种种经验,那时她们是怎么做的,再尝试模仿,拉着楚瀛的手放到自己后腰。
他像水下的藤蔓,游动着钻到对方的胸腔和肩颈,手臂攀附勾缠,腿分开跨坐在楚瀛的身侧,并试图剥去他人身上层数比他丰厚的衣服。
可是当楚瀛的手,那只温度和触感都与曾经接触的全然不同的手,强硬、坚实,触碰到他光裸的背脊时,他惊得一阵瑟缩,皮肤和骨骼细细地战栗着。
还是好奇怪……好难……丁厌闭眼持续着缠绵的亲吻,眼泪却从颤动的睫毛下流出,顺着脸颊滑落,淌进亲密咬合的唇瓣间。
楚瀛的手离开了他的腰背,在他的恍惚沉落中托起他的脸颊;后移拉开彼此的距离,扳着他的下巴打量道:“为什么哭?”
丁厌抬起手背揩着眼泪,无措道:“没什么……”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提及这个问题,”楚瀛眉目冷峻道,“我不会勉强你,也请你不要勉强自己。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丁厌建设好的心理防线忽然崩塌,失控地埋到对方的肩膀上,抹了两滴沉甸甸的眼泪,才收住啜泣声,说道:“你对我那么好,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谁要你报答了?”楚瀛也不做多余的事,只任由他依靠着。
“因、因为……”丁厌一时间开不了口。是谁告诉他的,对别人的好意要加倍回报呢。是爸爸妈妈和长辈们都这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以为报就要以身相许,这世界的人就是,我给你多少,你就得给我多少,人间没有不求回报的爱。
“我也做不了别的,只能这么让你开心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楚瀛说,“被喜欢的人,什么都不用做;你站在那里就好,我每天能看见你已经很开心了。”
丁厌正起身,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你真的不是性冷淡吗……”
在他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他向来是喜欢谁,就会想要亲近、肌肤相贴,做最亲密的事,而楚瀛竟然是不想的吗?
听了他的疑惑,楚瀛无言以对,只能说:“我是很想,但我并不是自控力很差的人。两情相悦更重要,对吧?”
“嗯……对。”丁厌仍然略感亏欠,“但我觉得谈恋爱没有灵肉结合就不算谈恋爱,只叫过家家……”
楚瀛轻叹,道:“在你喜欢上我、想和我亲近以前,就当作我们是在过家家吧。”
丁厌不知为何,很想笑,于是破涕为笑地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大口,“那我还是很乐意管你叫老公的。”
“可是我们并没有结婚。”
“过家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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